《北京的部队大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1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没有中午睡晌觉这个习惯。”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来,回答殷玲的问话,“正是焦麦炸豆的季节,晌午头躺在家里睡大觉,在农村那是二流子。”

    殷玲合上书本,乐得笑起来,她问老人:“您是从农村来到城里找活干的吧?”

    “到了这个年岁谁还会用你干活,我是来住儿子家的。”

    “在城里住着不习惯?”

    “住不习惯,也看不习惯。”

    “城里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您怎么会在城里住不习惯?农村的很多人都进城打工,向往城里的生活方式,您怎么又会对城里看不习惯?”殷玲觉得奇怪。

    “芥末拌凉菜,各人有心爱。城里人觉得城里好,可是在城里夏天空调吹多了关节疼痛,冬天暖气烘久了嗓子发干。农村人有农村人的活法,也有农村人的乐趣。人吃五谷杂粮,时有春夏秋冬,夏天刮风乘凉,冬天跺脚取暖,该热的时候就要热,该冷的时候就要冷,那才叫痛快。

    殷玲听了老人的话,乐得笑起来。“您讲话真有意思!”

    她高兴地对老人说。

    “再说说城里边有些让人看不惯的事。”老人接着讲,“城里人也说粮食重要,可是,好好的土地都种上草,还经常用小孩撒尿一样的龙头浇水,比伺候庄稼都经心;城里人有钱烧得慌,有人花钱把白头发染成黑头发,还有人花钱把黑头发染成红头发、黄头发,像秋天田里边的玉米穗缨子,难看得要死;城里人住的高楼怎么看都像是个鸟笼子,住在楼里边的人互不来往,比如在我儿子家里,电视里只要出来一个唱歌的人,我孙子就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可是,他和邻居对门住了好几年,人家姓啥名谁他都说不清楚;还有,城里的小孩出生后不让吃人奶,只喂给牛奶,但是电视里做的净是‘人奶’广告。”

    “什么是人奶广告?”殷玲不解地问老人。

    “就是,就是……”老人不知道怎么解释,两只手在自己胸前胡乱比划。

    殷玲突然想到电视里经常看到的丰胸广告,明白了老人的意思,用书本掩着嘴,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人被殷玲笑得有点难为情,红着脸说:“你别笑,我讲的是实话。农村人到城里来,大多数是想赚几个钱,回去改善改善生活条件,想长久与城里人一样过日子的也有,但是不多,而且主要是年轻人。啥事都要两面说,外出打工的人有赚钱的,在家干活的人也有发财的;外出的人有混得不怎么样的,在家里的人也有过得挺滋润的。俺庄老梗家的顺子去深圳打工,不想再回农村干活,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有钱女人当老婆,老梗打电话对他儿子讲,人家的儿子都是娶个媳妇,你却是找了一个干妈,以后不准你和那个老娘们进我的家门。还有俺庄大头的媳妇菊花,到上海给人家干了一年的活,后来竟然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跑了,大头爱面子,还不肯承认,说他媳妇没有跟着别人跑,只不过是在与别的男人过日子去了。我觉得,人有什么本事就干什么活,想干什么活你得先学会干这种活的本事,长了一副驴脸就不要去混吃马料,有骆驼的身材也不要在羊群里受委屈。三百六十行,种地能称王。哪个人哪一天不吃饭?农民的本职就是把农活干好,现在农村耕地少,劳动力多,又喜欢使唤这机器那机器,有活不愁干。有些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找些活干,按说也应该,多数人还是应当把土地种好,把猪羊养好。农村要想拴住心、留住人,关键是上边的政策要对头,如果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几十年,还没有几年打工赚的钱多,人们当然都要往外跑了。”

    殷玲觉得老人的有些话讲得非常有道理,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老人接着说:“人在生活上要知足,什么叫钱多,什么叫钱少?有的人总是说自己的钱不够用,不是他赚得少,而是他花得多;有的人觉得自己的钱够用了,不是他赚得多,而是他花得少。相比较来说,农村的生活条件差一些,这是实事,但是农村有农村的优越性,农民起码不用担心下岗,不用害怕退休;不涨工资不用送礼打点,不调职务不用托人活动;抬起头走路,弯着腰干活,日图三餐,夜欲一倒,不用看谁的眼色行事。只要你满足粗茶淡饭,不梦想升官发财,你在你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上,就是一个臣民不多的国王。”

    “您讲得真好!”殷玲对老人说。她重新审视眼前这位老人,见他花白的头发如同冰河中的芦苇,蓬乱的胡须好似冷霜下的茅草,形象虽然让人感到凄凉悲壮,却给人留下了沧桑厚实的印象。

    老人很高兴今天有了倾诉的对象,他接着对殷玲讲:“现在共产党的政策好了,农民的日子正在逐渐好过起来,俺庄的汪有财把承包的土地由种庄稼改成种水果和大棚蔬菜以后,一年赚了七八万块钱,他带着他的老婆和小孙子外出旅游,对别人吹嘘说,他们往南去过小浪底,往北去过‘假’木斯。我心里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明年我让在老家的大儿子也种大棚蔬菜,赚了钱也出去好好逛逛,往南咱去‘大浪底’,往北咱去‘真’木斯,跟汪有财比试比试。”

    老人家的话把殷玲逗得又笑了起来。

    老人家不知道殷玲为什么发笑,迟疑了一下,接着往下讲:

    “我知道不少城里人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用什么东西都要花钱买,办什么事都要找人办。比如我儿子,他当了一辈子的兵,五十多岁向六十岁奔的人了,住的房子还是公家的,现在要自己买房子,买房子的钱又凑不够,心里边还着急。我总是劝他说,房宽不如心宽,一家人没灾没病,不愁吃穿,草舍茅屋就是宫殿;为了买房子而借钱负债,心里天天不痛快,住在宫殿里也不比坐在牢房里舒服多少。”

    “您的想法与现在的年轻人想法不一样,用将来的钱改善眼前的生活条件是一种时尚。对了,老人家,您刚才说什么,您儿子也要买综合部的经济适用住房?”

    “他不但以后买房子,现在还管着建房子。”

    “是吗!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汪泉。”

    “原来您是汪泉汪干事的父亲!”

    “汪泉干事不干事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他爹。”

    殷玲高兴地说:“我爱人与汪干事是好朋友,而且现在又在一起管着建房子的事,老人家以后天气好没有事了就出来转转,我陪您聊天。”

    “不,过几天我就要回农村老家去了,我儿子送我回去。”老人说,“我对我儿子讲,反正你也退休了,带着媳妇还是回农村去住着算了,古时候宰相丞相那么大的官,最后还要告老还乡,何况我们这些凡人呢!城里买一套一般的房子要好几百万块钱,农村花个十万二十万块的就可以建一所很好的砖瓦房,冬暖夏凉,比楼房住着还舒坦。城里买一台汽车听说也要十几万几十万,在农村买一台小‘手扶’,只要几千块钱,能犁地能拉人,比那些‘笨死’“笨活”,‘饱马’、饿马’,几十万块钱一辆、几百万块钱一辆的高级汽车好用多了。”

    殷玲听老人家说过几天就要回老家去,心里觉得有点遗憾,依然笑着问他:“汪干事和嫂子同意跟着您回老家住吗?”。

    “不同意,他们主要是放心不下孩子,我对他们讲,子孙自有子孙福,还用得着你们一辈子为他操心吗!”

    老人又坐着与殷玲聊了一会天,就起身走了。

    殷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不已。

给老兵安个家 第三十五章 冲突() 
下班的时间到了,单位在遣返工作人员,家庭在收拢外出散兵。

    汪泉气呼呼地进了家门,听到里间屋子里儿子正在与老父亲说话,就站在客厅里高喊了一声:“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汪月英忙慌从厨房里跑出来,问汪泉:“儿子下班刚到家,你叫喊什么?”

    汪泉不理会汪月英,依然吼叫:“念军,你快点给我出来!”

    念军光着脊梁穿着裤头从房间里走出来,莫明其妙地问汪泉:“你在外边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拿我出气?”

    “你干的好事,我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和郝金山的女儿在一起鬼混?”

    念军明白了汪泉火的原因以后,在衣帽钩上取下来一件衬衣披在身上,尔后在沙上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对汪泉说:“爸爸,我请您说话的时候注意用词,我和郝金山的女儿是正常交往,不是鬼混。”

    汪月英把汪泉也按在沙上坐下来,看了看站在一边迷惑不解的公公说:“当着咱爹的面你喊叫什么,有话不会慢慢地说吗!”

    汪泉的父亲不满意地对儿子说:“你们现在都是有文化的城里人,大喊大叫的就不怕邻居们听见了笑话!”

    汪泉余怒未消,坐在沙上直喘粗气。

    汪泉的父亲不喜欢坐沙,汪月英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来,轻声对汪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地讲。”

    汪泉用哆嗦着的手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地说:“郝金山今天下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前天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念军和他的女儿小弥在一起,这两天他悄悄地做了一些调查,了解到念军与他的女儿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说不知道,他似乎还不太相信。他说他女儿现在还小,目前又没有固定的职业,经济上也不独立,不具备交男朋友的条件,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我们家念军在勾引他的女儿,也好像是说我们是看他家有钱,想攀个富家亲戚,你说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汪月英听了汪泉的话,也有些吃惊,对念军说:“儿子啊,这样的事情你应该给爸爸妈妈先说一声。”

    汪念军低头不语。

    “郝金山的女儿有什么好,那次在海鲜城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一副阔小姐的模样,你和她搞到一块,将来是湿手沾面粉,光脚踩牛粪,甩不开,扔不掉!”汪泉说着说着,音调又高了起来。

    “爸爸,小弥的爸爸不了解她,您更不了解她。小弥是个很要强、很有主见的女孩子,我和小弥交朋友,不是因为她家里有钱,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她不看重家里的钱,我才与她交往的。”念军抬起头,平静地给汪泉解释。

    “那也不行,我看你是捡块狗屎当年糕,还舍不得扔了!”汪泉依旧气呼呼地说,“我与女儿的爸爸谈土地开,你与爸爸的女儿谈情说爱,别人还以为我们两家在搞什么交易。”

    “如果确实不存在什么交易,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念军不服气地说。

    “泥巴糊到裤裆里,不臭也是屎。”

    “您的意思是说,现在只准老子建房子,不准儿子谈朋友。”

    “别的女孩子谁都可以谈,你为什么非要与她谈?”

    “别的女孩子谁都可以谈,我为什么就不能与她谈?”

    “好,好,你给她谈吧,建房子的事情我没法管了。”

    汪泉把半截香烟狠狠地摁死在烟灰缸里,瞪着儿子说。

    “您管不管建房子的事情,那是您的自由,我给小弥谈朋友,这是我的自由。”念军说话的口气依然很平静。

    “如果这一批经济适用住房建不成,我看你将来住在什么地方!”汪泉有点气急败坏地又提高了音调。

    “这一批经济适用住房建成建不成我都没有准备去住,我给小弥商量好了,只要我们结了婚,就在外边租房子住。”

    汪泉惊鄂地看看念军,楞在了那里,他突然间觉得儿子长大了,儿子要挣脱攥在老子手中的笼头和缰绳,奔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他用哆嗦着的手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念军默默地看着汪泉,父亲的头上覆盖着一层霜雪,苍白的脸上原来合理分布的五官已经开始错位,一对无数次与自己的屁股亲密接触的巴掌,已经是青筋毕露、多皱干枯,他的躯体连同他奉行的有些精神,正在不可救药地一同衰老。

    念军的心里对父亲突然有了几分怜悯,但是,更多一些的是幸灾乐祸,他像是战场上打了胜仗的将军,看了一眼让自己多年来有爱有恨的对手,站起身来,昂着头,骄傲地走进房间,让汪泉一个人独自坐在沙上品尝失败的痛苦。

    望着儿子的背影,汪泉有几分悲哀、又有几分欣慰地意识到,老年人和年轻人争强,失败的总是老年人,这不是因为年轻人强大,而是因为时间无情,时间是战无不胜的。

    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言语的老父亲对汪泉说:“你也不用生气,孩子大了,由他自己去吧,你和月英的事当年我没有怎么管,你们现在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吗。我这一次来城里住了不短的时间,总觉得念军这孩子有主见、有志气,你们爷儿两个天天仇人似的,谁也不服谁,这样过日怎么能行。人有长幼之分,理无大小之别,我看得出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怨你,总想老子压儿子,这样不行!我要是像你对待他一样,天天在旁边挑你的毛病,你心里高兴吗?”

    汪月英说:“咱爹讲得对,孩子大了,他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你也不要因为有了郝金山这层关系而难为情,大不了咱不再去筹建办上班,一个月少拿那几千块钱的补助。”

    汪泉觉得自己的工作直接与钱挂起钩来,是被人贬低了,不高兴地瞪了汪月英一眼说:“这不是拿不拿钱的问题,只要大伙信得过我,不给钱我也照样去干。”

    汪泉一个人坐在沙上,又焚烧了几支香烟,思前想后,还是给任复兴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最近这一两天要送老父亲回家,就不去筹建办上班了。他还婉转地说,自己这次回老家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请任局长与直政局的领导商量一下,安排其他的人将自己分管的事情先接管过去,以免影响以后的工作。任复兴告诉汪泉,因为筹建办最近的事情比较多,要安排住宅设计招标、监理招标和住宅建设招标,还要聘请律师修改完善与信实公司的协议和研究起草以后的合同,部领导同意筹建办再适当充实一些人员,所以他暂时离开对工作不会有太大影响,让他回去把老家的事情安排处理好以后再说。

    这天晚上,汪泉思绪起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自己哄自己睡觉。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楼上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又开始演唱‘夜半歌声’,互不相让的嗓门惊醒了左邻右舍的一帘幽梦,让众多的男人与女人、大人与小孩,与他们一起共享失眠。

给老兵安个家 第三十六章 出走() 
郝金山是接到母亲的电话以后,才与肖桐

    肖桐匆匆地与婆婆打了个招呼,便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二楼。

    女儿把房间里自己常用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只有墙上贴着的卡通画,还在纪念着主人的离去。肖桐看着眼前的一切,立刻张开嘴巴,用哭声把已经腾空了的房间又填满了。

    郝金山扶着老母亲随后也上了楼。

    郝金山的母亲在椅子上坐下来,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孙女留给儿子和儿媳妇的信。

    肖桐从婆婆手里抢过来信纸,看到了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体和不熟悉的直截了当的语言。

    她贪婪地吞咽着信中的字句。

    “爸爸妈妈:

    我走了,不过走得很近,我舍不得远离奶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