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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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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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想明白这一点,也不点破,便顺着话说道:“柳姑娘不必紧张,我现在就放你回钱益谦的身边。”

柳影怜听罢将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显然十分吃惊,“张大人这样就放了妾身?”

张问点点头道:“我张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受人指使处心积虑欲置为于死地,这是怨;但是期间我的夫人产难,你手下留情、没有将官场恩怨祸及到我的家人,反而在众郎中无可奈何之时施以援手,无论如何我心存感激。所以,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现在两清,你不欠我的,我不欠你的。”

柳影怜听到张问提到往事,神情复杂地看着张问道:“如果张大人像对家人仁爱那样、对百姓也仁爱,未免不是一个真君子。”

张问哈哈大笑,随即摇摇头道:“我无论做坏事还是好事,只求问心无愧。你走吧,现在就可以走。”

柳影怜怔怔看着张问的脸,但是他的脸上只有从容的笑容,看不出其他东西,柳影怜站起身,正想离开,这时却忍不住说道:“方才张大人说你我两清,那我们还是朋友……熟人么?”

张问道:“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你回去见到了钱大人,他会马上决定与我见面,只要你赴宴,我们不是又能相见了?”

“大人何以断定钱大人会见您?”

张问摇摇头,挥了挥手,以为告别。

柳影怜离开张问的宅子后,张问立刻找来玄月,交代她马上去“玄衣卫”总舵找张盈前来见面。

张盈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脸上虽然只有淡妆。但是可以看出,她来之前肯定刻意打扮了一下,这身穿着让她更有女人味……女为悦己者容。

张问看着她失神了片刻,或许在女人心里,感情始终是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她说自己如何受伤、如何看淡一切……张问自问,在自己心里,感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张问收住心神,说道:“玄衣卫现在有多少能用的人手?靠得住、有武功的人。”

“三天之内,能动用百余人,如果时间再长点,能调遣数百人。”张盈冷静地说道。

这个数字让张问心里一动,不得不说,张盈确实是个有手段和能力的女人,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能发展出这样的势力,但是她始终是个女人,这个社会决定了女人的定位。

“有一百人完全够了。”张问说道,“钱益谦很快会约我见面,我觉得有点不安全,所以在我赴约的时候,盈儿就调集人手暗中跟着,以备万一。”

张盈点点头道:“没有问题,到时候我跟在相公身边,只要他们不出动军队,相公就不必担心。只是,钱益谦是浙江布政使,从二品地方大员,如果用这种手段害相公性命,他能脱得了干系?”

张问哦了一声,拍了拍额头道:“刚才我想别的事去了,忘了告诉盈儿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昨天孙隆带我去了‘西湖棋馆’,这个棋馆不简单,赌棋动辄就是千两银子起,还有其他豪赌、食色玩乐、贿赂交易,在里面流动的钱财,远远超过国家税收。

棋馆的幕后人物,都是朝廷大员,不仅有东林党的,还有魏党的成员,浙江镇守太监孙隆也是其中之一;我初步猜测,兵部尚书崔呈秀也是其中的大股东之一。浙江的这个棋馆,现在的管家是钱益谦,所以孙隆要求我与钱益谦和解,也加入其中。这个意思应该是钱益谦的主意,因为他作为管家,自然希望一切平静无事,以好对上边交代。

但是这里面很多只是我的猜测,为了万无一失,准备点人手比较稳妥一点。”

张盈露出有惊讶的神色,“这个棋馆隐藏得好深,我居然从来没有听到过相关的情报。”

“知道内幕的,都是朝廷大员,连锦衣卫都可以稳住,盈儿当然不容易查到。不是孙隆带我去,我也是一点消息不知道。”

张问把安全防范安排妥当,不出两天,果然收到了钱益谦的请帖。地点是杭州城内的一处园林,张问随身带着张盈和玄月两人赴宴,其他人手全部安排在园林附近,以备不测。

这他吗的真像一个鸿门宴。张问心里有些紧张,但是并不害怕。

介于张问的身份,园林的管家开了大门迎接,但是钱益谦未能亲自迎接到门口,让张问有些不快,因为上下身份摆着,钱益谦不迎到门口显然有装比的嫌疑。

而此时钱益谦还在一间屋子里,弯着腰站着说话。屋子里只有钱益谦一个人,不过他不是在自言自语,因为里面的帘子里面有个人影,钱益谦正在和里边那个人说话。

“公子,如果我们采用这种方式动手,官场上谁也不会帮下官说话啊……随意暗杀朝廷官员、破坏官场规矩,就算没有证据,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会不安,下官还有什么路走?”钱益谦铁青着一张脸说。

帘子后边传出来一个男中音的说话声,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张问要对付你,你为了自保,竟然轻易向孙隆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仅如此,甚至让张问通过孙隆的关系,知道了这么多线索。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如果死了,可以保你的两个儿子平安。”

钱益谦额头上布满冷汗,膝盖颤抖了一阵,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给下官一条生路吧……张问有意加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分一股,他是浙直总督,对咱们也有好处……”

里边的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想让他入伙?张问是个人才,他在温州打的那一仗,我亲眼看见,这样一个人,唉,可惜可惜……你照我说的做,否则就会坏了大事!”

钱益谦哭道:“公子……”

“不必多说,你别无选择!哼!青峰,你留在钱益谦身边,按计划行事。”

“是,公子。”这时从帘子里面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看着趴在地上的钱益谦道,“张问也该来了,钱大人,咱们走吧。”

钱益谦就像打焉了的茄子,从地上爬起来,无可奈何地向外走。

钱益谦与张问见面的地方,是湖边的一栋木楼,木楼上边,有一间很大的敞厅,酒席已经摆好,珍馐佳肴满满的一桌子。

敞厅用木柱支撑,东西两道墙壁是空的,没有门也没有窗子,就像一个亭子一般。园林中的风景很好,坐在这里喝酒,应当算是一种雅趣。可是张问没有感觉到雅趣,反而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不是一种气,而是根据细节的判断。酒席上居然没有奴婢丫鬟,从木楼上看出去,整个院子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刻意已经清空了一般。

钱益谦的神色十分不自然,丧魂落魄的样子。张问见状,心里更觉得不妙。

“钱大人。”张问喊了一声。钱益谦这才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强笑道:“多谢张大人赏脸光临寒舍,敬大人一杯,下官先干为敬。”

说罢钱益谦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放回桌上,见张问似笑非笑地坐着没动,钱益谦脱口而出道:“大人为何不饮?”

张问冷笑道:“我怕有毒。今儿我来这里,可不是喝酒的,只想和钱大人说说话。”

钱益谦神色尴尬道:“呵呵,大人真会说笑,下官怎么会在酒里下毒呢?”

张问看了看坐在钱益谦旁边的青年,那青年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只是皮肤太好,脸蛋太俊,看起来有些阴柔,没有什么男人的感觉。

当然张问也长得俊,只是他和面前这个青年不是同一种俊。张问虽然也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但是皮肤显然要粗糙一些,嘴上的浅胡须也是恰到好处,加上身长八尺骨骼粗大、投足之间的一种大气气质,看起来就阳刚许多。

钱益谦看到张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那人,干笑道:“哦,他是下官的人,不用担心。”说罢将目光看向张问身边的两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好像在说:你能带自己的人,老子为什么不能?

张问多看了一眼那青年,那人眉宇之间有股阴柔媚色,张问忍不住心道:钱益谦这老东西,还有这种爱好。

“呵呵……”张问朗声笑道,“既然是钱大人的心腹,那也无妨。咱们也不弯弯绕绕,就直说了吧,西湖棋馆,我已经去过了,也了解了一些东西。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与钱大人之前虽然有些摩擦,但是只要话说开了,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钱大人觉得呢?”

钱益谦随口“是、是”地应了两声。

张问想了想,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个组织的内幕,比如有些什么人罩着。贸然为敌的话,我在明处、敌在暗处,是谁都不知道,十分不利。不如暂时休战,从长计议。

于是张问便进一步劝说道:“钱大人既然让我知道了那么个地方,显然也看到了其中关系。咱们要是这么干起来,钱大人管这浙江的差事管得不好,上边肯定没什么好脸色;而你们上边说不定有魏公公手下的人,我也怕平白遭自己人忌恨。所以我们修好关系,对大家都有好处。”

钱益谦继续“是、是”地应酬,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时不时向楼阁外边瞟。张问看在眼里,有些纳闷,心道:难道这老东西已经打定主意和老子对着干了?那么他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内幕泄漏给敌人?

张问心里窜起一股火气,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钱大人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没有诚意的话,找本官前来作甚?你还敢杀老子不成?我告诉你,我在你的宅子里要是有什么事儿,整个朝廷的同僚都不会放过你!”

老子是你的上官,暗杀上官和造反何异?今天你敢对我张问动手,明天谁和你有隙,你就杀谁?

这时旁边名叫青峰的青年开口了,冷冷说道:“不错,我们今天找你来,就是想杀你。”

玄月和张盈听罢,脸上立刻露出了警觉之色,她们依然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死死盯着青峰。而张问却哈哈大笑:“你们想用多少人对付本官?”

青峰脸色铁青,喊了一声:“我一人足也!拿剑来!”

张盈本来已经把手伸进袖子,准备发信号,可是听见青峰那句话、又见这院子里边方圆之内没有什么人,她便笑了一笑,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钱益谦急忙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让到一边,这时他突然用惊讶的口气呼了一声:“她怎么来了?青峰,你叫她来的么?”

张问闻声向楼下看去,只见是柳影怜的身影,她身后还有一个丫鬟,丫鬟抱着一把琴。

青峰接过奴仆拿上来的一把长剑,带着怒气道:“柳影怜?我叫她作甚?”

“等等!”钱益谦擦了一把汗水,对青峰说道,“说不定有什么事儿呢?你先等等,张大人又跑不了。”

张问冷笑道:“钱大人好大的口气。”

这时柳影怜已经噔噔地走上了楼阁,顾盼了敞厅中的人,最后将目光留在了张问身上,她款款施礼道:“妾身这厢有礼了。”

钱益谦没好气地问道:“谁让你来的?”

柳影怜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脸上一红道:“妾身听说张大人要来,特意赶过来向张大人道谢的。”

钱益谦怒道:“胡闹,赶紧走!”

这时只听青峰冷冷道:“既然来了,走哪里去?柳姑娘不是带了琴吗,我正要舞剑,柳姑娘弹奏配乐一曲如何?”

柳影怜看向青峰,神色疑惑,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说道:“那妾身献丑了。”说罢让奴婢安放古琴,焚香静心。

青峰打量了一下张问等三人,冷冷地说道:“张问,籍贯京师,十八岁中进士,善丹青、兵法。我知道你不会武功,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身边的两位女子,想必是此中同道了,两位一起来切磋切磋吧。”

张盈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竹筒,塞到玄月的手里,然后转身拱手道:“如果我们两人一起,就是以客欺主了,在下先来讨教几招如何?”

青峰看到张盈的动作,冷笑道:“信号筒?没有用的,院外有两千名持有弓箭火铳的杭州守备军,你们还想呼救?”

张问听罢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吃惊道:“你们竟然敢调动朝廷的军队!”

青峰呵呵一笑:“反正有人顶罪。”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三十 叶枫

很多时候,张问认为自己已经算是爱装笔的人了,但是当他看见面前这个名唤青峰的小伙子时,才明白自己装得是多么低调。

一个奴婢端上来一盆清水,清水漂着几片花瓣。青峰把修长的手指伸进水里洗手,旁边还放着一块如雪一般白的毛巾。

张问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心里挂念着自己已经被两千守备军包围,张问真想放声大笑。

青峰看见旁边的眼光不对劲,他淡然说道:“杀人对我是一种享受……”

“受”字刚刚落音,突然刀光一闪,张盈已经跳将过去,手里多了一柄雪亮的薄刃。张盈才懒得和他废话。

张盈的身影非常敏捷,攻击的轨迹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快和准是她的特点,没有任何招式和美观可言,这样的一刀只重实效。青峰大惊失色,他没想到一个刚刚还带着微笑的女人,出手这样狠。情急之下,青峰举起水盆抵挡。

“滋!”锋利的刀刃在铜盆底部割出一道划痕,发出令牙酸的声音。青峰总算挡住了张盈突然的一击,但是他已是十分狼狈,刚才用来洗手……和装笔的水,全部泼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青峰的额头上沾着一片花瓣,一头一脸的水就像一个落汤鸡,他怒道:“好不讲理的婆娘……等等,我的剑!”

这时张盈身子一矮,再次袭击。青峰拿着一个铜盆作为武器招架,哪里还有机会去拿桌子上的剑。

张问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了青峰的剑。一声龙吟,如水的剑身,这确实是一把好剑!张问拔出剑,随手就将镶着名贵宝石的剑鞘丢在地上。

张问拿着剑指着钱益谦,柳影怜惊呼道:“张大人,手下留情!”

“站着别动!”张问见柳影怜作势要冲过来,顿时头疼,真想一剑劈死这个麻烦的女人,当然他不会真这么滥杀无辜。柳影怜见状担心钱益谦的安危,只得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

张问的袖子从剑锋上扫过,顿时袖子被割断,一块丝绸飘到地上。这柄剑何其锋利!钱益谦见状脸色煞白,摆着手道:“张……张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钱大人,你应该明白,老子如果在这里被刺杀,你也得抵命!是不是有人要挟你这么做的?”张问一脸怒气。

钱益谦点头如鸡啄米:“是、是,下官也是受人胁迫啊,张大人……咱们有话好说。”

张问的剑尖又送过去一寸:“谁调动的军队?”

“都指挥使陈所学……”

“想活命马上让陈所学带着人马滚蛋!”

钱益谦几乎要哭出来,看着张问手里的剑仿佛随时会捅过来,钱益谦的长袍下摆不断发~颤,哭丧着说:“张大人饶命,下官知错……你让下官出去知会陈所学……让他滚蛋……”

他吗的,让你出去知会陈所学,你还不趁机溜掉?张问头大:陈所学是都指挥使司的,钱益谦是布政使司的人,没法指挥!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青峰尖叫道:“我的脸!你陪我的脸!”只见他的左脸鲜血长流,被张盈割了一个大口子。

一声哨音,紧接着是青峰哭叫的喊声:“来人啊!杀了!把他们全部给我杀了!”

楼下冲上来一群提着刀剑的短衣汉子,玄月唰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弯刀,两步作成一步,跳将过去,见人就劈。玄月喊道:“东家快走,跳下去!”

张问用剑指着钱益谦道:“跳!忙跑老子一剑捅死你。”钱益谦听罢站在木栏后面向下看,张问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钱益谦吓得大喊一声,飞身落下楼去。张问随即跳了下去。

不一会,柳影怜也从楼上跳了下来,跟着张问。张问怒视柳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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