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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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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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心道,其实我只是个政客。

真正的将士,是不会参与政?治倾轧的,他们有信仰、有忠义,怀着对国家民族最诚挚的爱,抛头颅洒热血、浴血沙场,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为荣!可张问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张问知道大明有许多这样的人,不过有此胸怀又有能力的将领,就不知剩下几个了。

王体乾从容地赞扬了张问一番,突然话语一转,凌然道:“可是张大人想过对手会怎么应对么?”

张问皱眉沉思。

王体乾道:“魏忠贤肯定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可他身边还有其他人,顾秉镰就不是个善茬!张大人说说,顾秉镰会用什么招?”

张问不禁站起身来,反复踱了几步,突然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睛说道:“他们会推我上位!把烫手山芋丢进我的手里!”

因为张问刚才想得太入神,连下官都忘记了,直接自称我。

王体乾冷冷地点点头:“顾秉镰一定会想到这个办法,魏忠贤会不会同意不好说,但是如果他们这么做,张大人如何应对?”

张问额上冒出一片细汗,要是真这样干,比如直接借福建之功,提拔自己为兵部尚书,要自己完全负责此事,那……稍有闪失,等京师勋亲贵族满腹愤怒仇恨的时候,捏死自己那真是大块民心!

民心,张问觉得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有时候得信,有时候它很可笑!

王体乾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老夫亲自造访,最大的目的就在这里,提醒一下张大人,得想好后招。这棋很大,风险也不小。”

这时张问发自真心地拱手道:“下官多谢王公公,王公公今番一席话的恩情,下官当记在心里。”

王体乾摇摇手,站起身道:“老夫该走了。”

张问忙把刚才自己用过的油纸伞递给王体乾,说道:“上车前有几步头上无瓦的路,现在雨下得更大了,王公带上别淋着了。”

王体乾面带笑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在想张问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在里面。

实际上张问只是在说雨而已。

张问亲自送王体乾出门,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忙说道:“王公请留步。”

王体乾回过头看着张问道:“张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问拿捏着用词,谨慎地小声道:“王公如果有空,可以关照一下皇后娘娘,下官怎么也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的。”

王体乾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张问的意思,哈哈一笑,拱手道:“这次老夫得谢张大人。”

张问笑了笑,继续送王体乾出去。

别看现在宫里有许多魏忠贤的人,皇后年龄小也没什么势力,可是有一点却无法改变:皇后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是亲人;而魏忠贤只是一个奴才。朱由校有个优点,对自己的亲人很好,他的老婆,他的弟弟,谁也别想着在朱由校做皇帝的时候动他们。

王体乾上了马车,离开了张问的府邸,向纱帽胡同而去,王体乾的宅子就在纱帽胡同。大太监们在宫外基本都有自己的房子,当他们在宫里陪着小心办完事,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休息身心……也可以比较放心地享乐。太监没有那活儿,但是并不代表不想要女人,对女人身体的向往和喜爱其实是一种心理取向,就如现代一些人做变性手术,如果手术前他是个男人、且性取向正常,变换了性别成了人?妖,照样只会喜欢女人。

太监没有那东西,但是一样可以让自己得到享乐的感受,同样也能让女人得到满足,让女人满足的手法实在太多了。所以宫里那些“对食”(指太监和宫女的恋爱,一种说法是在一起吃饭不能干事所以叫对食,另一种说法太监值班的时候,带的饭到中午都冷了,就让相好的宫女帮忙热饭),“对食”的感情实际上比明朝许多正常夫妻关系还好,因为许多明朝男人娶妻只为了传宗接代和满足生理需求。

魏忠贤也有一个对食,就是皇帝的奶娘客氏,王体乾在宫里倒是洁身自好,他没有对食的宫女,不过在家里边却有个他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叫余琴心,原本是在青楼里当琴师,琴棋书画都有一手,当然也每晚接客,在妓?院里呆着,卖艺不卖身那种……好像有点扯淡。

她很爱王体乾,虽然王体乾是个太监,但是她完全被王体乾极其儒雅的风度、横溢的才华给倾倒。

她说,男人们逢场作戏,无论肯花多少银子、肯说多么甜蜜的话,不过是为了欢乐一晚,心里却看不起她,就算有达官贵人愿意花钱赎她收为小妾,也不过看中了她的色相,花银子以为长期玩乐。当有一天红颜老去,他们就会嫌她脏,嫌她出身不好,嫌她……

而王体乾不需要传宗接代,不需要生理需求,却肯花大把银子赎她出来,她认为王体乾是爱她的。而王体乾也确实对她很好,而且太监需求也不旺盛,感情很是专一。

王体乾回到家里,第一句就问:“琴心在做什么?”

“回老爷话,琴心姑娘在内宅练琴,老奴在外面听见那琴声吧、比平时有些乱,一定是老爷不在,琴心姑娘心思不能集中。”

说话的人是王体乾的大管家,身体富态,圆圆的脸形,也是个太监,头发也花白了,不过他没王体乾的皮肤好,脸上布满了皱纹。这么一个老奴,却有个十分不相称的名字:覃小宝。

王体乾听了覃小宝说的话,笑了笑,伸出手指指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还真懂琴了。”

覃小宝陪笑道:“老奴可没老爷那样的才华,老奴不懂琴,不过这天天都听,好似也懂一点了,嘿,琴声它能表露的心思!”

王体乾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给你点颜色,你还真要开染坊。”王体乾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皇后娘娘身边有哪些是她靠得住的人,你平日留心过没有?”

覃小宝想了想,说道:“杨选侍好像和皇后娘娘最亲近,几乎天天都在一块儿。”

王体乾皱眉道:“杨选侍?哦,老夫想起来了,她不是圣夫人的人吗?”

圣夫人就是客氏,客氏又是魏忠贤的“对食”。杨选侍就是当初客氏强?暴张问时,一块儿拉下水的女人,其实她和皇后亲近,完全是因为张问的关系。

寂寥的宫中,杨选侍还不能将张问忘怀,忘记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

第五折 扇分翠羽见龙行

段十 铁链

作为三品大臣,早朝还是得去,张问每天早上都要去御门站一会,等着里面的太监传旨说今日早朝取消,然后才跟着众大臣一起散去。这样的圣旨每天都会有一道,风雨无阻。

张问现在的压力有点大,但实际上生活节奏并不快,每天没有什么繁琐的事务要做。都察院他很少去,因为他虽然挂着都察院御史的官衔,却刚从地方上回来不久,衙门的事各有各人负责,他这时候去插一脚显然不好。

上完早朝,白天基本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晚饭要去一家酒楼参加个宴席,到场的都是苏杭书院出身的进士官员。这时候联络一下同僚,增加关系网是有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得上的时候。这些官员平时无党无派,多数是些小官,有六部都察院言官,也有在各个衙门任职的官员。表面上是同乡会,因为苏杭书院在江南,收的士子不部分也就是江浙一带的人。

对于张问这样的大员,官员们结交有好处,所以酒桌上都对张问很是尊敬。喝了酒,还有人要找姑娘陪张问,张问拒绝了。

从酒楼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恐怕已到二更天,街面上的一些店铺已关门。张问便命人快些走,赶着回家,太晚了在街上走也不是太好。张问的家在青石胡同,那是个老宅,地方不太好,不过张问一直没顾上换地方、实际上他也不想换地方,只等朝局稳定些了扩建一下。

青石胡同晚上光线有点暗,旁边只有几家普通百姓,这时候早已关门闭户不见灯光。百姓家比较节省,晚上都很早睡,节约灯油,他们宁肯早上早起。

张问坐轿刚进青石胡同,突然轿子停了下来,听见轿子外面玄月的声音道:“什么人,站住!”

只听得叮哐一声,好像铁链条摔在地上一般,张问撩开轿帘,顿时吃了一惊。轿子周围都是张问的侍卫,打着灯笼,所以能看清轿子旁边摔倒的那个女子。张问吃惊的不是有个女人摔倒在这里,而是这个女人衣冠不整、手脚上还锁着链条。

难道是女牢里逃出来的?张问第一个想法是这样,但是仔细一看这女人身上很干净,衣服料子也很好、干干净净的,凌乱的衣冠只是因为手脚被锁行动困难挣扎成这样的。

这时只见胡同两边各有三两个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张问身边的侍卫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纷纷拔出了武器。张问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女人,手脚都锁着,应该对自己造不成多大的威胁,毕竟张问每天早上都要练练,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怎么样的,身边还有这么多侍卫呢,都是高手。

胡同两边的渐渐走近,看见轿子旁边的明晃晃的刀剑,便立刻停了下来。这时一个老头的声音道:“阁下勿要紧张,鄙人等并无恶意,这个女人是府上的……奴婢,我等拿了人就走,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玄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正要去抓人,那女人突然看向张问道:“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您救救我……”

刚才那老头又说道:“你跟老夫回去,家里的人不会害你,会好好待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块跟老夫走!”

那女人摇摇头:“我不要被关在屋子里,我不要……”

张问看了一眼那女人,问道:“她的手脚怎么会被绑住?”

“不是老夫锁的……啊,您不是张大人吗?”

这人认识自己?张问上前了一步,接着灯光看去,也认出那人来了,老头好像是户部的一个官儿,张问在部堂衙门走动的时候见过两面,却记不得什么名字,也记不得他是什么官了,反正不是什么大官。

张问道:“您是……”

老头作了一揖,拜道:“下官是户部主事方敏中啊,张大人贵人多忘事,前儿下官还见过张大人呢。”

张问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方大人。”户部主事?好像都是阉党新上来的人,因为以前那批人已经被清理出朝廷了。

方敏中指着地上的女人道:“惊扰张大人坐娇,下官抱歉之至,下官能把她带走了吗?”

那女人听两人这么一番对话,忙说道:“我不是奴婢,方敏中是我的父亲!张大人救我,我不要回去!”

方敏中听罢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满脸愤怒地指着那女人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夫当初怎么没把掐死!”

张问一听这女人居然是阉党成员的女儿,顿时觉得大有用处,这个时候,张问集团已经和魏忠贤公开站在了对立面,相互都恨不得把对手往死里整,哪里还顾得给不给面子的问题。张问立刻就说道:“方大人,在天子脚下,一切都得按大明律办,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还是官员所为吗?”

方敏中一脸愤怒地吼道:“我方敏中的女儿,谁管得着!来人,把她给老夫押回去再说!”

两个家丁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顿时就被张问的侍卫拦住,用刀指着他们冷冷道:“不怕死上来试试!”

方敏中瞪着张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她是老夫的女儿,你凭什么扣留她!”

张问哼了一声冷冷道:“凭我是大明的官员,凭她是大明的子民,却被不公正地对待。来人,把此女看押回府暂行照料,立刻报知官府!”

张问说罢便上了轿子,准备回家。一个户部主事,想拦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

回到家中,张问命人除去女子的锁链,又命玄月问她发生的状况。至于报知官府,现在各衙门早都散班了,又没发生人命案,估计最早得明天才有回应。

张问吃了一些莲子羹做夜宵、醒醒酒,过了许久,玄月才来到张问的房里。张问问道:“问出什么话来了?”

玄月拱手道:“她叫方素宛,是方敏中的次女。究竟是不是属下还需要时间查实……对于她手脚锁上链条、晚上出现在外面。属下觉得很不可思议,软硬皆施之后,才让她说出了原因。”

张问很是好奇道:“她为何大晚上的这副模样在黑漆漆的胡同里走?”

玄月的脸红了红,低声道:“据她说,这样做心里会很舒服……”

张问愕然地指着脑袋,“她这里有问题?方敏中生了个疯女儿?”

“方素宛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个疯子,但做得事儿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说链条是她自己锁的……属下还从她的那地方拔出了个带绳子的长玩意,她先塞进那东西,塞得满满的,然后把手脚锁住,走动的时候就会带动里面的东西乱动。由于手脚被锁又没法子拿出来,便一直这样磨蹭……以前她都是在家里这样做,后来被她哥哥发现了,又遭强暴,她被虐待时还说很有意思。

这家子真是乱得一团糟,她父亲方敏中后来得知了此事,便把她关在屋子里,不留任何可以让她自虐的东西。她今天晚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因为机会难得,想玩点更刺激的,便直接锁了自己到外面来走,链条的钥匙也丢在家里,她忍受不住也没法子取出那跟木头。属下刚刚发现,她的皮都被磨破了。”

张问目瞪口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连听也没听过,看着玄月道:“这样糟践自己很爽?”

玄月尴尬道:“属下不知道,恐怕对方素宛来说是这样,她的手臂上有许多伤痕,都是她自己划的,此人有这样少见的嗜好。”

张问踱了几步,说道:“现在方敏中肯定够急的,自家的儿子和女儿乱?伦,传将出去,他的官恐怕也别想当了。”

“东家是不是应该把人还给方敏中,这样的小官咱们落井下石也没什么好处。”

张问摇摇头,冷笑道:“方敏中是魏忠贤的人,他的女儿和家丑都在我的手上,还不得急得鸡飞狗跳?方敏中一定会抱着银子去求助于魏忠贤。我们急什么,这种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魏忠贤想反栽也好、想息事宁人也罢,都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无凭无据的栽赃最多就是扣一个屎盆子,让人不痛快而已。我正好借此事试探一下魏忠贤……

现在方敏中的女儿在我手上,而且留在府上一晚。如果魏忠贤只想一个劲和我直来直去,肯定会叫人栽赃我污人清白、强抢官宦妻女之类的。他要是真这么干,我还真放心了,他在怀我名声,自然不会想着提拔我去负责大局。我就乐得旁观,静待下文。

如果魏忠贤欲用以退为进的招数,就会设法为捧我上位创造声势,这样的烂事现在肯定不能往我身上栽赃,他会息事宁人,把这事儿先行压下。”

张问仰望窗外的明月,喃喃道:“一叶落而天下秋,大局总是会在小事上反应出来啊。”

玄月听罢恍然大悟道:“东家高瞻远瞩、不及眼前虚名得失,令属下佩服,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日官府来提人,属下就把方素宛交出去,随他们怎么处理。”

张问点点头,又叹了一气道:“人到一定位置,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有人成为牺牲品。这个方素宛就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玄月冷冷道:“勾引亲兄,做出这样淫?浪之事的女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张问回头道:“上位者宣扬的东西,不过是为了控制百姓保持稳定,并不就一定是真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先查查那方素宛是否真是方敏中的女儿,如果她说的是实话,你觉得她是善还是恶?她要是真觉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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