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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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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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

“是,少爷。”在曹安心里,这个少爷竟比以前的老爷还要有心思。

张问看了一眼曹安,知道他不明白刚才为什么如此大方,便多说了一句:“做官不定要做好官,但一定要让百姓误认为你是好官,出现这么多问题,不是你不想搞好,而是下面的官吏不好好执行政策。”

他回头看了一眼上虞客栈,心道:祭起反污大旗,就在近日。

第二天在签押房,黄仁直终于忍不住,寻了个没人的机会,问道:“上虞客栈的事,大人知道吧?”

张问点点头:“路人皆知。听说上虞客栈的东家是管之安的亲戚,这帮人,也太过分了!”

黄仁直摸着胡须冥思苦想,但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中间是怎么回事,明目张胆在科考上动手脚,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会这么昏干吧?

“老夫实在是想不通,这管之安想干什么?挑衅大人的威仪?可这不是洗干净了脖子,自个伸到大人的面前么……就算找人顶罪,可那客栈不是他管之安的亲戚?没道理推自家人跳火坑啊!明明就是必栽的事儿,这么做有什么用处?”

张问也皱眉苦想,按着太阳穴道:“这两天我也在想这件事,本来早就想动手了,可又怕这管之安设了什么套儿让我去钻,就想等等看。要知道,本官一到这上虞县,就被管之安来了个下马威,此人经验丰富,不得不防啊!黄先生认为是怎么回事?”

黄仁直冷笑道:“什么经验丰富,老夫这么些日子还没看清楚他?不过就靠着懂点小地方规矩,会些雕虫小技而已。能有什么套?大人只管拿了人再说,他管之安不认帐,起码客栈得顶罪。”

张问沉吟道:“我看再等几天,不宜操之过急。轻敌冒进,兵家大忌也。”

张问心道:等再过几天,银子收得差不多了,起码没做赔本买卖不是。

黄仁直摇摇头:“大人得尽快,要是拖下去,惊动了上边,恐怕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张问一拍大腿,瞪眼道:“对了,这厮不会是想用苦肉计,自割一块肉,要把本官一起拖下水吧?娘的,老子和他有仇么?”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十九 突袭

临考还有三日,一大清早,公门吏典、兵卒及里长人等,都置簿付承发典吏收掌,画卯开始上班。

张问升大堂,这个时间是为早堂,卯时至辰时。清早升堂,并不审案,粮里长等各照都图,挨次站立堂下,作揖听发放出。

皂隶报门,阴阳报时,同僚揖,首领揖,六房揖,门库参见,始将公座簿以次佥押。内外巡风、洒扫、提牢、管库等各报无事,自吏房起先将一日行过公文,或申或帖或状,依数逐一禀报点对,各房挨次佥押用印。然后放里老挨图入见,比较里老,催办公事。

张问十分娴熟顺畅地处理了这些杂务,召首领等官吏到堂,扬声道:“本官获报,县前街上虞客栈冒名县衙之名,收受县考士子贿赂,此等行径,简直是无法无天!”

肥佬管之安一听,迷惑不解,眼巴巴地看着张问,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姓张的怎么现在就先动手了?

底下的人猜测,那客栈怕是管之安授意这样干的,因为客栈老板是管之安的亲戚。大伙这时见知县要用武,都觉得是管之安太过分,太没把知县放在眼里了。

张问冷冷看了管之安一眼,心道:现在该老子让大伙看看,谁给谁下马威,和知县作对是什么下场。

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马捕头!”

阔脸马捕头一脸正气,奔于堂下辑道:“属下在!”

“即刻差公人,押上虞客栈一干案犯到衙审问!”张问当即提笔用朱砂写牌票,交于马捕头。因为是出了正式牌票,书吏立刻备案这次行动。

这时管之安站不住了,一脸恐慌道:“堂尊……这是……”

张问盯着管之安道:“怎么?主薄认为不妥?”

管之安一脸苦相,左右无计可施,有灭门的把柄在张问手里,他还敢公然和张问唱反调不成,这时候上面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上虞县知县最大,管之安没法攀咬张问。

管之安面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抽动,咬牙道:“是、是……哦,不是,不是,下官觉得十分妥当。”管之安就像嚼着一块黄莲一般难受,对门口的一个皂隶做了一个眼色,皂隶会意,跟着马捕头出了县衙。

张问眼尖,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但不点破。马捕头带着一干皂隶快手,直奔过县衙街西边的丁字路口向南一转,走一段平安坊,横街就是县前街,径直冲向上虞客栈。

“闪开!”马捕头按刀驰马,公然在闹市横冲直撞,将小摊小贩搞得鸡飞狗跳。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找回了作为男人的威风。

马捕头在客栈门口勒住马口,大吼一声:“将老板、掌柜、小二、厨娘、杂工一干人等,尽数捉拿!”

众皂衣听罢不问青红皂白,冲将进去。一个脸上有大痔的瘦小老头从楼上奔下来,见到眼前的阵仗,哼了一声,“都给我站住!撒野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这瘦小老头便是管之安的姨父王四,人称四爷。

皂隶等人都知道这上虞客栈是管之安的地方,虽然有知县的命令,但条件反射地有些畏惧,便将门外的马捕头叫了进来。

马捕头冷脸拿出了牌票,心道这会儿还跟着管之安混,不是眼瞎了么,将牌票举到王四面前,冷冷道:“王老板看清楚了,这是县衙的朱砂牌票,本差奉命拿人,王老板,和本差到县衙走一趟吧。来人,给我绑了!”

“谁敢!”王四声色俱厉地喝了一声,皂隶等在管之安的积威下站在原地。这时众士子都从楼上走到楼梯上,俯身看热闹,议论纷纷,人说这上虞客栈是冒名收钱,众人愤愤然,嚷嚷着要求退钱。

马捕头冷笑一声,厉道:“王老板,你想清楚了,敢拘捕,杖二十!打伤公人一指,斩!兄弟们,给我上!”

众衙役听罢正要扑上去,王四认为管之安在这一带谁敢不买账?不就是一个小小捕头么,还真横起来了。后面的家丁奴仆靠上来,他便藏于人后。

这时先前站在大堂门口的皂隶,接了管之安眼色的人,忙走到中间,说道:“马哥,大家都是熟人,让小的劝四爷两句如何?”

马捕头哼了一声。

皂隶走上前,在王四耳边低声道:“主薄这次也护不住您老了,他让小的给您带句话,别乱说话,主薄自有办法搭救您老。”

王四认识这皂隶,是管之安的人,这才对奴仆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马捕头冷冷道:“走哪里去?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少!”皂隶一拥而上,拿着绳子链条将客栈里的一干人尽数捉拿,马捕头又下令看管柜台银铺,只待上边下令清缴赃款,又发人封了王家宅院,所谓赃银,恐怕很难分清。

押送县衙的时候,张问正坐在大堂公座上,俯视众官吏皂隶,众人莫不敢言,公堂上静悄悄的,只有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

张问看着门口,等着马捕头复命,一言不发,无人知道张问在想什么。管之安浑身发冷,背心冰冷潮湿一片,这时候才隐隐感觉到,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

过了许久,马捕头走进大堂,辑道:“禀堂尊,案犯尽数捉拿,请堂尊示下。”

旁边的黄仁直摸着胡须,一言不发,一脸得志。虽然是管之安自己送上门,张问顺手办事,但黄仁直觉得今天张问办的事实在是干脆利落,十分漂亮。只说在县衙里,黄仁直当然和知县是站一条线的,这时候黄仁直也忍不住俨然自得,摸须很爽。

张问扬声道:“来啊,带主犯上堂!”

皂隶将上了枷锁的王四押上大堂,王四一进来,就四处张望,终于见到了管之安,正站在公座一侧,当下舒了口气,只要有管之安在,王四自觉安心了不少。

大堂衙役擂响堂鼓,一衙役依例大喝一声:“大胆刁民,跪下!”排列大堂两侧的皂隶跺着板子,长声道:“威……武……”

王四本来是打算硬朗那么一下,陡地被这种气势吓了一跳,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啪!”一声惊堂木,王四吓了一跳。张问拍完惊堂木,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问罪张口便道:“大胆刁民,身无功名,见官不欲下跪,目无尊上,无法无天,来人,给我打!”

张问从签筒里抓了几根签,丢到堂下,“用心了打!”班头听罢四字,是堂尊明白交代的,这时候连管之安都被制的闷屁不响,此种行势下,下边的人哪敢再和堂尊作对,班头捡起竹签,数了一遍,说道:“二十五板子,堂尊的话,都听明白了?”

皂隶大喝一声,将王四按在地上,一人挥起板子,打得噼啪作响,王四如杀猪一般嚎叫,大喊冤枉饶命,屁股大腿上血染一片,昏了过去。皂隶哪管死活,这等刁民打死了也不犯法,昏了依然继续打满二十五板子。

打完之后,一人提了半桶水上来,抓起王四的花白头发,将冰冷的水“哗”一下淋了他一头一脸,王四幽幽醒了过来,哎呀呻吟不已。边上的管之安脸色乌黑,见王四一副狼狈的惨样,都不忍心再看了。

这时候张问才问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谁,从实报来!”

王四只顾痛叫呻吟。张问一拍惊堂木,“还敢藐视公堂,来人……”

王四忙讨饶道:“大人,求您别打了,草民招,什么都招。”

“报上姓名!”

“草民王四。”

书吏提着笔飞快地记录着对话。

张问又道:“来人,将应考士子等人,带上公堂。”

来了四五个人,报了姓名,说了上虞客栈明目张胆索取钱财之事,并在证词上画押签名。张问听完,喝道:“王四,上虞客栈是你经营的吗?”

“是,是草民经营的。”

“士子所言,你可认罪?”

王四幽幽道:“认,草民认罪!”

“很好。”张问道,“本官再问你,谁人指使的?”

旁边的管之安顿时紧张起来,他已经被张问突如其来的招式给搞昏了,完全出乎意料,脑子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会儿只求这王四把罪都顶了,别牵扯上他管之安。

管之安不得不紧张,他什么也没闹不明白,但明白一点,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知县想牵扯上管之安,十分容易,因为大权县印在知县手里,自有各种手段;他管之安却没法要挟知县,不说那件把柄,只是就事论事,这会儿没有证据,审案的又是张问,光凭罪犯攀咬,几乎不顶用。

这时王四虽然心中已经惧怕王法,但想起那皂隶带的话,他也清楚,不能供出管之安,便说道:“是草民一时财迷心窍,做下错事,求大人念在草民初犯网开一面……”

“你一个小小的商贾,怎会有这般胆量,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从实招来!”

张问这般问话,让围观的士子和县衙里的人都微微点头,觉得张问是在公事公办。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二十 牵连

张问审问王四何人指使,王四一口将罪揽在身上。张问厉声道:“具本官所知,你是本县主薄管之安的姨父,可是如此?”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众人都没想到知县会在公堂之下直接把这关系说出来。百姓士子不了解六扇门内的现状,听罢这句话,很多人都暗以为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知县一腔雄心,大公无私,是要整顿吏治。

县衙里边的人,当然知道的东西更多一点,都认为是管之安得罪了知县,知县公报私仇。总之和长官作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管之安这次怕是玩完了。

而真正的玄机,只有寥寥二三人明白。

管之安听罢张问直接说出王四和自己的亲戚关系,也觉得知县要对自己下狠手了。他这才明白是上了套,什么借中介之手敛财都是圈套。管之安骤然明白之后,才暗骂自己怎么那么蠢,这么明显的套子都没看出来。

事后方知马后炮,为时晚矣。

这种众人都知的问话,王四只得答道:“是,草民与管主薄是亲戚。”

堂上气氛十分诡异,张问故意转头看了一眼管之安,管之安接触到张问的目光,身上一寒,心中恐慌,心道知县要是想泄愤,那上次明明抓了老子的把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对了,这姓张的想杀鸡给猴看,又想让县衙里的人琢磨不透,所以来了这么一招阴的!

管之安把持不住,忙张口说道:“堂……堂尊,绝不是下官指使的,事前下官一点也不知道……”

张问听罢心道没见过大世面!你真就这么点斤两,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现在出来搭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哪有亲戚收了那么久银子,还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的道理,谁信?

不过张问没有继续追问,他意不在此,只问王四:“本官问你,此事和管主薄可有干系?”

王四急忙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张问伸手要去抓签,王四见罢脸色煞白,要是再用刑,这条老命还在吗,他大张着嘴,急得说不出话来。

却不料张问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喃喃道:“要是再打你,众人怕会说本官严刑逼供……”

“打……打……打……”堂门外围观的士子纷纷起哄。

“啪!”张问一拍惊堂木。皂隶拉长了声音喊道:“威……武……”并砰砰拿板子直跺地板。

张问指着王四道:“待本官收集了证据,定然要你心服口服!来人,将王四押入大牢,择日细审。本官今日宣布如下:籍没王氏赃银、账册,按册归还士子们钱财。未认领的银子,由县衙购置粮米,放入义仓,救助寡老孤小,一切帐目皆发告公示。”

众士子因为利益得到了保护,大声叫好。

张问站起身对北方抱拳道:“本县代天子牧一方百姓,愿治下老有所养,幼有所爱,言路畅通,安居乐业。本县虽肝脑涂地,呕心沥血,在所不辞!退堂!”

“咚咚……”长长的四通鼓声,众官吏齐呼:“叩谢皇恩!”张问在这声音中退出暖阁公座麒麟门。

管之安急忙跟到签押房,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堂尊,您这是……下官真是哑巴吃黄连啊,下官直按着堂尊说的做,维堂尊马首是瞻,堂尊这是……”

张问冷冷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那晚你和人在家中密议的事,你就是哪晚和哪个小娘睡的,本官都知道。”

张问当然不知道,只是诈管之安一回,让他有所畏惧。管之安既然相信了曹安对他说的“闺苑图说”的严重性,一定问了内行,既然有他的心腹知道了那事,管之安遇事当然要和人商量。这种事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但是张问这样说什么都了如指掌,管之安却无法判断真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人总是在畏惧未知的东西。

管之安浑身一震,额上冷汗直流。张问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骂老子,还有,你还算计着用阴招,本官要是不先下手,等着上你的套吗?”

这些当然也是张问猜的。

张问只想诈他一诈,心道多半猜得不错吧?管之安却吓坏了,左右想着自己家里有人被收买了,难道有知县的眼线?那是谁?

管之安双腿微颤颤的,长袍下摆不住晃动,趴在地上哭道:“下官知道错了,下官再不敢了,堂尊,堂尊……”一边爬过来,抱住张问的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堂尊,给下官一个机会吧,堂尊,下官今后如再有二心,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全家死绝,口鼻生疮,脚底流脓,堂尊,堂尊啊!”

张问笑了笑,扶起管之安,拍了拍他肥软的肩膀,说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那种把事儿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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