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姝才抬笔,不假思索应了一声:‘比我好看’。
“比你好看?我不信”,袁若筠继续问道:“那与我相比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袁大小姐好看了”,仲姝微微一笑,心中倒是生出几分惊讶:这个袁若筠,今日这是怎么了?
“骗人,若是那样,她还是人吗?”,果真是袁大小姐,这一开口,怎么说呢
第172章 无名山(上)()
漠南,荒野之上,阵阵寒风掠过,枯草干枝随风微微摇摆,时而发出阵阵“嘶嘶”之声,与风相伴,低沉而又规律。
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冰河,冰面已被杂草碎叶所遮,连同风沙漫过,脏兮兮的,丝毫没有半点生机。
沿着冰面南下十余里,一座高山迎面而立,弯曲的小河只得再次分流沿山脚而过,换做春夏之日,涓涓细流倒是为这巍巍青山增添几分生机。
只是此刻全无那般景象:山脚之下,也无非是多了两条脏兮兮的冰面而已。
一条弯曲小道,沿山道而上至山腰处可见一块平坦之地,周围有土坯相围,倒是个不错的遮风挡雨之处。
平地西侧一口小小的水井,上面一个原木轱辘,轱上条条绳索环绕,缠的规规矩矩、丝毫不差。
井口颇深,足有数丈,或许要通到山脚的河底之中。
深井之下一汪清泉,若是换到炎炎夏日,那便是清爽无比,不过在这寒风卷地之时,倒成了一股热流:不会结冰,似乎还会冒着丝丝热气。
果然,此处有生机,定有人居住。
水井东侧几间草木矮屋,屋顶一支细细的烟囱迎风而上:细细青烟升起。
草木之屋,自是简易无比,但在严寒冬日、山野沟壑之中却显得格外温馨、柔和。
木屋之中,一位老者正悠然坐卧于木椅之上,院门一侧安着木炭盆,盆中木炭烧的正旺,阵阵热意,与窗外冰寒之空,判若两景。
隔壁屋中两个年轻人正围着火炉,铁棍支架,炉上一个黑色砂锅,锅内熬着草药,炉火旺旺、药味浓浓,不大会儿的功夫,气味飘得的满屋子皆是。
“师父,按照您的吩咐,药都熬好了,今日还是之前的剂量吗?”,一名年青男子起身禀道。
老者并不所动,只是轻轻捋捋胡须,微微点点头,青年男子立刻领会,将药去渣留汁,而后便向侧屋走去。
“这位小哥,我的伤已痊愈,这药?就无须再服了吧?”,见青年男子端药过来,床上所躺之人立刻起身相迎,看着浓浓的药汁,却立刻皱起眉来。
“这我可管不了,小的只听师父嘱咐,师父说服下便是服下,若你不从,找师父说去”,年轻男子端着药碗,唠叨几句,放下药碗才怏怏离去。
“大人只是肌肤外伤痊愈,内伤波及脏腑,还需调养几日,这药还是喝了吧”,老者见状便微微劝道,只是他的神情依旧那般悠闲。
这位别人称作“大人”的男子只得乖乖端起药碗,如同饮酒一般,“咕咚、咕咚”几声便饮尽,脸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众人一直牵挂的林宗武北征那支‘奇兵’的统兵百户,正六品的“林大人”。
放下药碗,宗武便再次躺在床榻之上,连日以来,当初那个场景一直在脑中徘徊:自从向耿攸军领命之后,那支‘奇兵’北上
一切还是要从他与那三百弟兄、吃下棉被中所裹熟肉、喝尽仅有三杯的温酒开始说起。
当初,宗武所率之部,皆是敢死之士:个个身手了得,人人忠勇异常。
为营造大举进攻之势,他将三百人的兵马分六部,每部五十人,各自由一名总旗率领,作为唯一的百户,宗武居中调度指挥。
草木山野之中,短短几句阵前鼓舞,只听一声令下,六部人马纷纷从各路杀进,敌军不明情势,所派五千之余的兵马迎面而上,只因山野地形所致,也只得分批推进。
片刻后,只见最前一匹战马之上,宗武腾空而起,手中利剑闪过,直扑敌军头领,寒风下,一道身影随风而袭,一阵令人瑟瑟发抖的杀气不容置疑。
霎时,敌军一名头领身首异处
“杀”,宗武再次一道指令。
寒风所过,草木山野间,只有道道热血喷下,融化在多日的积雪上,成了一道特有的“红白相间”之景。
片刻后,寒风再起,两方人马厮杀一处,随着敌军后援兵力的增援,敌我已混在一起,很难分出彼此。
正如宗武当初所说:即便只剩一臂,也要将敌斩首………绝不退缩半步。
数番强攻之后,三百热血男儿,手中利刃处早已崩缺,臂膀再也无力,只是最后那股气力,也要换的敌军一命。
良久之后,鞑靼部接到撤军命令,只因前方阵前失利,军心已乱。
他们身后留下的,只有那悲壮的伤残
此战,敌军折损两千余人,而宗武所率三百之众,所存活下来的,已不足十人。
确切的说,连同宗武这位百户在内,只有‘七人’:另有一名总旗,五名军士。
似乎这个数字可看做一种巧合:能在数千敌军中存活下来:这‘七人’,皆是“奇人”啊。
“还有活的吗?有气的兄弟,说句话”,宗武拼命在横七竖八的尸首中翻腾起来:很好辨认,敌军将士兵甲着身,而他的三百兄弟皆是便装布衣
寒风下,望着血肉模糊的伤亡之躯,宗武突觉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力气
在两军主力对决之时,吃了败仗的鞑靼各部,只得后撤数里,大多头领去营帐议事,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次日午后,敌军再次后撤百里。
晌午时分,几个身影、连同两辆无蓬马车远远走了过来,所行之人一身布衣,身材异常魁梧,众人外套兽皮成衣,手执铁叉、弓箭,步伐沉稳有力,极为有序。
再看看马车之上:野猪、红崖羊,还有数只雪兔
不用说,这是一群猎户。
敢在这冰天雪地里觅食,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世道不济,这些人不愿落草为寇,只得趁着冬日积雪寻道、猎物足迹,三五青壮年结伴而行,打些猎物:肉可食,皮可做衣,亦可相售。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为了生计,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这冬日出没的山兽财狼却是难得的好猎物。
原本以为今日又是收获颇丰,不料想却在半道遇到这样一个场面:一个比捕杀猎物更令人触目惊心百倍、千倍的场景。
对于漠南眼下的战事,这些猎户并非不知情,只是连日来,两军迟迟不开战。大家皆以为就此罢休。
况且此处距离耿攸军部扎营之地百里之远,即便开战,也是两军阵前,不会来此。
没料想,阵前东北方向百余里的山野之中,却成了战场之一。
倘若换做平时,这些习惯捕获豺狼之人,或许会从这些尸首中觅些财物来: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这年头,要想发横财,就的有大胆,更要将心“横”下来。
只是今日的场面确实大了点
血肉模糊,无法一一核实,只是敌我不难辨认:莫说外貌之异,仅是着装:鞑靼部敌军兵甲在身,而我大明军士皆是布衣。
“英雄啊,寥寥数百将士,竟能杀敌过千”,为首的猎户急忙吩咐众人:‘弟兄们,快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末了,他补充道:“听仔细了,是救我大明的军士,若是敌军还有苟活的,就给老子一叉子下去”。
“大哥,你看,这里有腰牌”,一名猎户举着手里的东西向众人道:‘此人,还是个百户呢’。
“快,将存活的英雄抬到无名山,找无风大师,马上医治”。
第173章 无名山(下)()
寒风下,听到猎户声响的宗武慢慢有了知觉,只因失血过多,只是一阵恍惚的微醒
数日后,仅存活的七人,在这位被称为“无风大师”的医治下,大多伤势痊愈,只因宗武伤势过重,虽然苏醒,却无法下床。
他命这六人先去当地驻军报到,顺便打探军情如何,尤其上次两军阵前对峙结局如何,是他心中最为牵挂之事。
谁知这六人却个个不愿离去,众人皆是一个心思:要走一起走,生死与林百户在一起。
至于那三百名弟兄,活下来的只有七人。他甚至为此请那些猎户再去战场搜寻一番,但结果却是一样:再无生还者。
七人中,宗武为百户,还有一名总旗,其余五人皆是无职无衔军士。
后来从猎户处得知朝廷大军已全部撤回,宗武这才吩咐众人留下,等他痊愈之后,再一起南下归京。
只是无风大师这里房屋有限,那六人只得暂且到猎户家住下,一起等林百户伤情好转。
猎户所住之处,距离无名山不足十里,若是林百户有事吩咐,只需请无风大师的徒儿来请他们便可,如此也可相互照应。
只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才一个月的时间,宗武身体恢复如此之好,不得不说这位无风大师的医术了得。
原本想着这几日便动身回京城,谁知无风大师却并无放他下山的意思,从他按时吩咐喝药便能看出:毕竟有救命之恩,他老人家不发话,也不能不辞而别。
更何况,他也是为医治这七位英雄的伤势。
宗武只得暂且住下,可心中却是一直惦记着京城。
惦记着京城关于此次北征的旨意;惦记着师父、师妹与师弟;惦记着远在济南府的林啸义,还有林姚姚
说起这位无风大师,可真是不一般:数年前,他带着几个年轻徒儿来到这座无名山,伐木除草、打井建屋,从此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时间久了,这些猎户便与他们有些往来,后来得知这位老者医术颇高,更是喜出望外:这些捕获豺狼野兽之人,上山下坡,平日里难免负伤染疾,老者这妙手回春的绝活儿,正好可帮上众人的大忙。
作为馈赠,猎户们往往将所得一些猎物送给老者,只是他并不开口道谢,也不出言相拒,只是微微一笑。
大家渐渐熟起来,可唯独不知这老头的姓氏称呼,他自己不说,别人也无从打听。
于是,便有了“无风”大师之说。
据说,这老者除了医术了得外,武艺更是高深莫测,只是他不用刀剑兵器,内力极为深厚:霎时间便可移位风动,当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或身后时,连风都来不及追上,没有一丝声响,包括那风声。
如此,便有了“无风”一说。
加之老者鲜有言语,平日举止怪异,如同这座无名山,“无风大师”的称号便由此传开。
此刻,无风大师正悠然自得、气定神闲,偶尔一抿清茶,似乎正享受着红红炉火所带来的阵阵暖意。
卧榻养伤,宗武实在无聊,来此处一月有余,偶与熬药的小伙说说话,那六名属下偶有探望,说起无名山,说起这位老者。
自然也曾听过这位无风大师的传说。
刚刚用过药,闲来无事,实在无聊,可总得找个事做。
偶尔抬头望见墙上所挂刀剑,宗武却是想出一个主意:何不借此机会,试探一番?这位无风大师到底有多厉害?
“老伯,在下的伤势确实痊愈”,宗武来到老者面前,随意说道:“连日以来,除了吃喝就是睡觉,今日正好活动活动”。
见老者不为所动,宗武从墙上取下佩剑,缓缓开门走出屋子。
不用说,他要在这小院中一展自己的剑术了。
“走,快去看看,这位百户大人要一展身手了”,刚才还在熬药的年轻人,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凑热闹。
只是或因太过兴奋,这二人连门都忘关上。
隔门而望,屋中木椅之上,老者依旧稳稳落座,丝毫不见那怕是亲眼一堵风采的兴致。
寒风起、尘土扬、剑声响
方才平静的小院中,立刻一道身影飞舞,剑身合一、剑雨频频,这套剑法,果真了得。
连日以来,宗武多卧少动、频频用药,简直要憋坏了。
此刻正好活动活动,漠南苍山、高山小院,又有高手相观:此情此景,对习武之人来说,又何尝不是痛快淋漓的一次较量?
“剑法是好剑法,不过若是师父”,方才熬药的那两名年轻人嘴上称快叫好,底下则微微摇头。
无风大师平日不使兵器,对这剑术而言,确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不过,这份好奇也就是叫喊几声,还谈不上对出神入化的那种震撼。
寒风依旧,只是偶有安宁,舞的正欢,宗武却突觉身后有异动,刚欲转身,腹中即可一阵剧痛,
他只得缓缓转身而过,却见到一个身影。
定睛一看,心中大惊:面前所站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屋中安然落座的老者。
果真是无风大师,才缓缓转身之际,宗武才察觉到一阵风过。
“百户大人,还说是伤势痊愈?看看,方才用力过猛,突然停下再转身时,是否感觉伤口所裂之痛?”,无风大师微微言语,之后便令徒儿急忙将宗武搀扶,向里屋走去。
“老伯果真医术高明,是在下大意了”,宗武这才想起师父曾叮嘱过的:不可轻易行事。
至此一幕,惊讶之余,宗武心中却疑惑不解:很明显,方才老者手下留情,只是移到自己身后,并未出手还击。
否则,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高深内力?这武艺竟是如此了得
事已至此,还有何说的?宗武只得继续养伤:照常休息、按时喝药。
原本想着借机与老者交谈一番,谁知十日之后,无风大师却下了逐客令:经老朽祖良方调理,百户大人伤势已无大碍,即日即可起身回京。
“只是”,末了,他叮嘱道:‘莫要用力过度’。
宗武急忙问道:“在下还有些事想与老伯相商,不知你我日后能否再见?”。
老者微微道:“只要百户大人再与鞑靼交战,你我定能再见面”。
话已至此,宗武自不多问:老者此举倒是与凌云山的风格有些相像。
这种风格便是:多说无益。
一路快马加鞭,数日后,宗武一行七人终于抵京回府。
顿时,兵部沸腾了、后军都督府沸腾了,就连嘉靖帝,竟破例下旨:特意召见他们这支七人的‘奇兵’。
大殿之上?一睹龙颜?这七人皆是初次有此殊荣。
“圣上口谕:林宗武,从即日起,你便是千户。总旗升百户,其余五人,皆升为总旗。千户赏银千两,其余各人百两,战马随便挑”。
口谕?还未面圣,却听到传旨太监来了这么一句。
第174章 面圣()
军中实行“卫所制”,千户所正千户,居正五品,统兵1120人,下辖若干名百户。
从军以来,宗武一心建功,每次战事开启时,都挑最险、最难的任务:校场比武获胜得以总旗一职,山东莱州湾剿倭立功,被嘉靖帝钦此武举出身并获得百户一职,身居六品。
此次北征与鞑虏交战,再获战功,也是参与北征五十名百户中唯一一个直接身为正千户的(其他立功百户皆晋升为副千户)。足见嘉靖帝对此次战事的重视,尤其是那支神奇的‘奇兵’。
从军时间不算长,如此升迁视为飞速,不过军中鲜有人对此不服:莱州湾抗倭之时,宗武率队深夜与倭贼交战,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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