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沉默间,却见不远处的山道上,库大使刘通正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跑来,筋疲力尽的样子。
肖大可望望地上的木棍,再看看之前划好的道道,心中不由笑道:这小子也真是豁出去了,为了能保住库大使,竟能如此拼命奔跑?
与他共事多年,还真没见过这小子有如此快的脚力。
人人都有可能创造一个奇迹,只是需要逼一逼、再逼一逼。
置之死地而后‘快跑’嘛。
“刘通,好样的,今日此举倒是让本官对你——刮目相看”。
仲逸随意望望一旁的库大使肖大可,之前对刘通一直暗淡的脸色也缓解了许多。
这一刻,肖大可默默低下了头。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刘通很快瞥见这一幕,他不由摸摸额头的热汗,一种如释重负中夹杂着快跑后的‘畅酣淋漓’,这步跑的太值了。
谁说我不能跑了?谁说‘气喘’之病,就不能治了?
以后,别的事都可以放一边,唯独这‘跑起来’不能丢。
跑的快,才能不被淘汰。这个简单而又朴素的道理,竟然被刘通给‘顿悟’了。
‘这是五两银子,今日没有考核,就当是对你一人的奖励’。
仲逸顺手将一块银子扔了出去,刘通几乎闪电般的调整着动作,恰到好处的接住了那渴望已久的东西。
尽管因为用力过猛,一只脚深深的踩到了泥土中,但从接银子的姿势来看,还是相当成功的。
“仲大人,小的何德何能?上次在衙门大院考核失利,这次就当是舒展筋骨了,所以,所以这银子是断断不能收的”。
将银子紧紧捏在手中,刘通却信誓旦旦的说道:“下个月的考核,小的一定要得个一等,不再让仲大人失望”。
银子谁不爱?但对身为库大使的刘通来说,这五两银子似乎比五十两银子都要值钱。
他这个库大使要借机向衙门里其他衙役说明一个道理,这是仲大人单独赏我一人的,这比一等差役的荣誉还要高。
在下属面前的威望,又能捡回来不少,若是下月再考核,一定跑的比他们都快。
‘给你的就拿着吧,记住:只要按朝廷规章办事,只要肯听本官,你会干出名堂的’。
仲逸笑道:“怎么样,你那气喘的毛病怎么样了,要不回衙门让郎中看看?”。
刘通快速将银子装好,连连摇头道:“啊呀,仲大人你还真别说,刚起跑的时候,确实有些喘的,但后来想着以后还要跟仲大人做很多大事儿,这便坚持了下来”。
仲逸起身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经意间,本官还做了回‘甩手郎中’”。
天边彩云隐现,该是回衙门的时辰了。
二人毕恭毕敬跟在仲逸身后,刘通昂首阔步的,轻蔑的看看肖大可,心中得意道:怎么样,你这个库副使,还是差了点火候吧?
将手伸进衣兜,刘通脑中在快速盘算着:白白得了五两银子,还能挽回面子,若是日子久了,那又能得到这位仲大人多少赏银呢?
身为同提举的王核,平日里对属下们,可真没有这么大方。
聪明的人有很多种,其中一种便是自认为很聪明
第642章 酒楼碰面(上)()
夜幕下,盐课提举司衙门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这也是经过大修葺、大调整之后才有的景象。
根据仲逸与吏目蔡一书商定的规则:值守换下来的衙役,当日再无差事的,可在晚饭时喝酒三杯以内,由伙房的杂役负责。
与衙门其他地方一样,伙房也经过重新调整:全新的装修,全新的厨具。
用饭的地方分为两部:一为有品阶之人、一为其他衙役,作为特殊,库大使和副使也被列为第一类。
这是仲逸的设想,蔡一书具体来细化,同提举王核也是同意的。
王核同意的理由很简单:有库大使刘通在,起码有人给他端茶倒水。
因仲逸曾特意叮嘱:任何人用餐时,不得再有衙役一旁伺候,伙房的杂役也只需将饭菜做好摆到桌台上,个人根据喜好自己取即可。
凡事都有利弊,几人欢喜几人忧是再正常不过了:吃饭的地方更大、更明亮了,连同桌凳、锅碗瓢盆仅是看着就让人舒服不少,衙役们大多很感激这位新来的仲大人。
唯独那些在伙房的人,他们不再有单独做菜的房间,而是与众人均在一个大厅,墙壁一侧有通风口,厨子们只能在众人眼皮底下展示自己的厨艺。
伙房的厨子、连同其它杂役,他们倒也不是怕泄露了什么‘秘方’,唯独以后的饭菜不能再带回家,或者将贱买的食材说成是高价了。
如今负责伙房、采购的衙役将会被换掉,取而代之的皆是由仲逸授意程默协同蔡一书指定的:每人都是考核中的一等衙役。
重新规制伙房这一系列的开销,全部由仲逸个人掏腰包。
这简直是亲眼看到都不敢相信的事儿:花了这么多银子,仲大人自己用的饭菜很简单,方便了衙门众兄弟,却没见的仲大人得什么好处。
自从来到盐课提举后,又是运发大酒楼那两桌山珍海味、又是衙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翻新,连同对一等衙役的赏赐、灶户们的赏赐。
此外,衙门新置办的衣物、佩刀、马匹、轿子、刑具等,除之前勉强可用之外,几乎都是仲逸自己掏的腰包。
此事,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衙门的衙役知道、曾为衙门里做过活计的匠户知道、灶户们都知道一些
很快,城中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大方、大方、真大方的仲大人行事风格:不按套路出牌,甚至于没有套路。
“听说仲大人来盐课提举司衙门不到一个月,就花掉了一万多两的银子,啧啧”。
“一万两?不止吧?几乎每个地方都要银子,这位仲大人好像视银子为废铁哦,不,应该是视银子为土随手抓一把都不扎手那种”。
‘莫说是一个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大人了,我大明还真没有这样的从五品’。
‘呵呵,莫说从五品、任何品阶都没有吧?’。
说的地方多了,自然说法也就多了,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说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见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唯独一点:对好事之人来说,话题内容本事不算什么,但起初那个由头必须要足够的吸引人、有‘说头’。
很快,在盐课提举司的仲大人就成了大理府、尤其盐课提举司所辖一带‘风头’最劲之人。
常言:人怕出名猪怕壮,更有人说;不怕贼、就怕贼惦记。
话者无心,听着往往就有意了、很多种意思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午后,田地还有不少劳作之人,这个时辰街上的行人也远不及早晚:大多店铺忙着准备晚上的饭菜,一些伙计也要忙着各自家里那点事。
收获的季节嘛,若是你闲下来了,那就彻底完蛋了。
运发大酒楼,伙计们正忙着擦拭桌椅,收拾锅碗瓢盆,净地祛尘,唯独没有一个客人没有前来光顾。
二楼那间最大的包间,燃起一缕香烟,香气熏得整个房间为之一新,阳光洒进窗户,皆是一种懒懒的睡意。
一套做工颇为别致的紫砂壶茶具,上好的西湖龙井在这一带几乎是看不到的,尽管桌上摆了一个容量惊人的坛子。
茶具中间摆着几个简单的小菜:一盘炒鸡舌,大概也就是需要数百只鸡的样子,清蒸的一盆鹿肉看上去十分鲜嫩,都是现杀现做的,
听说,这道菜要十几个厨子共同上阵才能完成。
另外看似非荤非素、又似荤似素的小菜,是用一种虫草加甲鱼,还有数十种调料配置而成。
有的厨子做了一辈子饭菜,也没有见过。
好茶、好茶具皆已备好,茶香四溢,不过围桌而坐之人却并无品茶的意思。
酒具同样精致,是上好的玉料所做,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这样的酒具,怎么着也得配个十大名酒什么的、最起码的。
除了偶尔举杯饮几口外,那几味‘简单小菜’谁也没有动一筷子。
‘兄弟们,我说,你们能吃、能喝,就多吃点、多喝点啊,以后这样的日子就不多了’。
说话的是孙大发,他一侧的是耿达,还有其他几个盐商。
上好的红木家具,若是按照折合银子来算的话,随便一块都够普通百姓吃一年了。
“是啊,这位盐课提举司的仲大人,简直就是旷世奇人,到任不足一月,竟然花了一万多两银子,而且如此大张旗鼓的,真是闻所未闻”。
一旁的耿达说道继续道:“兄弟们,你们想想,若是我们要见见这位新提举大人,那该是个什么说法?”。
孙大发猛饮一杯,牙齿咧咧道:“谁说不是呢,一万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我们请他来次酒楼,最后人家甩下一千两银票”。
“都说我们盐商有银子,现在看来,这位仲大人才是真爷啊”,众人开始摇头感慨。
‘大发兄弟,同提举王大人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了?这位仲人即便是捐纳入仕,家里再有银子,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一名中年盐商说道:“见面礼都备不起了,人家动辄上万两,我可不行”。
孙大发白了一眼:“看你那点出息,同提举王大人一会就到,到时看他怎么说”。
第643章 酒楼碰面(下)()
运发大酒楼,除掌柜、伙计外,此刻就只有酒楼的东家,还有他的那些盐商兄弟们。
来这里用餐的人很少,缘由很简单:酒菜太讲究,银子自然不会少,一般人连进门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
东家孙大发经营酒楼的方式简单而又粗暴:除了他请的人,其他人即便有钱也不一定可以。
不就是点银子的事儿嘛,也就那么回事,看心情呗。
同提举王核来酒楼时有点晚,他忙完衙门的事儿得要换身衣冠,身后还跟着两名布衣随从。
掌柜的依旧是之前那个掌柜,当初惊讶的看着仲逸拿出一千两银票的就是他。伙计却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这还真应了程默的预测:有的伙计根本就不是伙计,更像打手。
“王大人来了?快楼上请”,掌柜的笑盈盈站在门口,不管什么打手伙计的,此刻对“客人”的态度,那皆是一个毕恭毕敬。
“两位兄弟这边请,饭菜早已备好”,伙计招呼着王核的两名随从,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
这两名随从是王核心腹中的心腹,跟随他多年,极为受信任。尽管他们二人此次在评比中分别为二等、三等衙役。
二楼那间最大的包房内,茶具、酒具都在,换了另外一桌饭菜:比之前的炒鸡舌、清蒸鹿肉、‘豪’的不是一点点。
见了王核,连同孙大发、耿达在内的几位盐商,立刻换了一种姿态。
‘你们这都是怎么啦?个个哭丧着个脸,要死人啊?’。
王核缓缓来到主座前,一如既往的从掌柜手中接过一块热布巾,随意擦拭着双手。
这时,孙大发向展柜挥挥手,那人立刻退了出去。
‘王大人,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不然的话,兄弟们就真的要死了’。
孙大发从王核手中接过布巾,不由的叹道:“这位仲大人,花银子像流水,一万两银子弄得满城风雨,若是让他行个方便,兄弟们正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王核微微饮了一杯,慢慢回味着口中的美酒,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惆怅。
“坐下,都坐下说嘛,平时不都很能吗?怎么现在都成软蛋了?”。
王核示意孙大发先做,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托在京城的人打听过了,这位新来的仲大人,还真是有些来头的”。
王核见众人饶有兴致的朝这边望来,他微微笑道:“每人先饮三杯、再说”。
这点小事,岂能难住他们?
孙大发带头,将三杯酒倒在碗里,脖子一仰,一滴都不剩。
“这位仲大人,之前确在京城开过铺子,名叫若一当铺。不过,他后来到翰林院后便将铺子盘了出去,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个铺子后来被一个叫穆一虹的女子盘下,如今叫——诚信堂”。
王核慢慢悠悠的夹着菜,轻描淡写的说道:“能在京城那么好的地段开铺子,确实要有些家底的,听人说他祖籍山东济南府,祖上也没有走仕途的,应该是经商出身”。
孙大发连连点头:“照这样说的话,那他还真是有银子,而且这都是经商所得,似乎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啊”。
众人纷纷附和:“对啊,人家这是花自己的钱,即便再高调也说不出什么来,反倒可以落个慷慨的美名”。
王核用略带轻蔑的语气笑道:“瞧瞧你们那点出息,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儿,若是都这样做,朝廷命官还怎么做?”。
此言一出,众人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这不是他们能说的了的。
“这算是仲大人来这里的三把火之一:既能落个慷慨大方的名声,更能笼络人心,那个人不爱银子?
听说他在京城时就出手很大方,几百两银子,压根就看不到眼里”。
这时,孙大发急了:“谁说不是呢?我们都担心几千两银子都入不了这位仲大人的法眼”。
仲逸的大方却招来众人的担忧,这才是他们关切重点所在。
“还是先听听他的其他经历吧,办法总是有的”。
王核继续道:“国子监后,他科举高中,做了翰林院的庶吉士,就在几个月后去保定府博野县查过一桩命案,先后将当地县丞、知县、知府、同知,还有按察使,甚至刑部左侍郎全部给拿掉了”。
‘哦,原来他身边那个随从叫程默的说的,都是真的啊’。
众人汗颜:连刑部左侍郎都不放在眼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无品阶之人,如今成了从五品,还不得把首辅给拿下了?
王核点点头:“这正是本官要说的:就连大名鼎鼎的咸宁侯、平虏将军仇鸾,都是被这位仲大人查处的,当时他还是正是个翰林院侍读”。
孙大发简直要哭了:“这么说,那北虏南寇的事儿,都是真的?这样厉害的角色,还会把谁放到眼里?”。
一旁的耿达向他递个眼色,孙打发这才没有多说。
连刑部左侍郎、咸宁侯都不放在眼里,他王核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同提举算什么?
这话就差一点要挑明了,王核该有多没面子?
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房门被打开,店小二再次将一盆热汤端上来,却见除王核外,其他人连筷子都未动一下。
“你们若是这样无能,本官就走了”。
王核欲起身,众人急忙起身相劝,孙大发端起酒杯,连连向他敬酒。
大家收起那副愁眉苦脸,勉强说说笑笑,偶尔碰杯几下,夸张的夹起桌上的饭菜,使劲儿往嘴里塞。
山珍海味,硬是弄出一副吃糠咽菜的感觉来。
王核似笑非笑道:“你们就别装了,我们也不是谁都可以骑在头上,在这一片也混迹了这么多年,岂能被他一人翻过来?”。
众人再次放下筷子,听着这位同提举的‘高见’。
“本官还打听到一件事,这位仲大人曾经被关进过一次刑部大牢,就是因为一个叫馨儿的女子,只是后来没有证据,过了些日子后也就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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