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这样”,老匠工略略思索一番,猛地起身而立,咬咬牙,干脆一句道:“好,就这么修,刚修的新桥,先支撑着,战事过后,再慢慢加固吧”。
好好好,真是个识大体的好老头。
“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地上泥土溅的老高。
众人不由的循声望去,却见一队人马已来到桥头。
为首之人,真是锦衣卫北镇抚千户石成。
此外,还有俞大猷麾下一名千户。
“大家都听着,奉俞将军之命,所有参与修桥者,从即日起,除往来东桥与本村住处外,不得再外出,更不得与外村亲友接触”。
那名千户大声说道:‘俞将军已派出二百名兵士,在这一带巡视,但有私自外出者,严惩不贷’。
唏嘘,此言一出,村民与匠工们立刻干不动活了。
修个桥,是要把命搭上吧?
此举,再糊涂的人也能看的明白:这是要将修桥的消息,封锁起来。
短暂的沉默。
一名壮汉站了出来,鼓足勇气,大声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大人,如此一来,我们拼命修桥,朝廷是不是要给银子啊?”。
“给,本官在此承诺:工事完毕,每人二两银子”,站在高处的仲逸,立刻表态。
反正修桥的银子都掏了,还在乎这点工钱?
“好,这活,我们干了”,底下立刻一阵欢呼。
吩咐完毕,俞大猷麾下那名千户向仲逸打声招呼,而后便匆匆上马回营。
“仲老弟,此处山青水秀,一片田园风光,何不一起走走?”。
石成吩咐几名随从留在原地,示意仲逸进一步说话。
“是从福建传出来的,至于散步谣言者,还没有查出来”。
二人来到一块空地上,仲逸问及师父凌云子兵书一事,石成只是说了一句:‘据目前来看,基本可以确定:首先散出这个消息的,并非来自军营中的将士’。
第446章 你管不了我()
且说仲逸与石成正说着兵书之事,原本寄托于锦衣卫强大的情报巨网,尽快核定是否为戎一昶、吴风所为,却不知石成目前也没有一个确切消息。
“有那么严重吗?”。
经历过不少大场面,总是一副处惊不变的样子,石成不以为然道:“如今,俞大猷将军并未封锁消息,就让流言继续传呗,需要收拾的时候,再说吧”。
不妥,不妥。
仲逸连连摇头:“石大哥,此事万万不可小觑,听他们说,所著兵书之人是北直隶一带的,这个消息应该是从京城先传开,为何福建就谣言四起呢?”。
能做到北镇抚司的千户,石成自非等闲之辈,仲逸如此一说,他立刻听出画外音:‘仲老弟,你是说,此事,与眼下的抗倭有关?’。
咳咳,仲逸微微转过身:‘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若说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吧?’。
从博野县督办繆大柱夫妇被杀一案,再到大同府核查仇鸾怯战一事,二人早已达成一种默契。
这种默契,是基于一种信任,一种磨合之后的习惯。
话已至此,石成也不由得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仲老弟,你一向思虑周全,能不能提醒兄弟我一下:这兵法之事,和抗倭有什么关系呢?”。
仲逸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关系?你只有查了之后才能知道啊。就冲两点:先从福建传出来,又遇到抗倭战事,就足够了”。
对锦衣卫而言,出个别人外,其他的,谁说话都不好使。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石成双手一摊,轻轻抛了一句:‘可是,没有万岁的旨意,我们也不好查啊’。
弄了半天,这才是这位千户大人的心结所在。
仲逸笑道:“你不是有旨意吗?此次南下,查通倭之人,万一这个消息,就是通倭之人传出来的,若我们不主动出击,岂不是要坏事?战事一开,就晚啦”。
末了,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查散布谣言之人,就是查通倭之人,这就是旨意,你懂得’。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如此一说,石成立刻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仲逸心中再清楚不过:锦衣卫有很多暗哨,分布在各个地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旦发挥起作用来,能量相当之大,大到想象不到。
石成不由得望望四周,眉头再次皱起:正事还没说呢。
他来找仲逸,自然不是为了兵书谣言之事。
“隐藏在军中的通倭之人,随时可将军情外传,一旦到了倭贼的耳中”。
石成说道:“俞大猷将军已经吩咐过,反间之事,也要听听你这位大军师的意见,此事,我可是请过旨意的”。
微微抬抬头,仲逸向远处正在干活的人群努努嘴,不由的叹口气:“也罢,我这个监军协理,怕是要做一回‘恶人’了”。
‘恶人’,有什么不好?
石成笑道:‘仲老弟尽管放心,就是做做样子嘛,你放心,若有人对你不利,我们锦衣卫的兄弟,绝不轻饶’。
仲逸急忙求饶:“石大哥,可千万别这样,我只是配合,千万不要过火”。
石成一脸无奈:听仲大人的。
走吧,修桥去。
阴云天气,本来还有几分凉意,而对正在忙着干活的人来说,头上的热汗依旧止不住冒出。
往小了说,搭建此桥,对村民日常出行也十分便利。
往大了说,拓宽桥面,防止南湖决堤,确保行军之路畅通,也算间接为抗倭出了一份力。
当然,就几天的活儿,能挣到二两银子,还能贴补不少家用,岂有不好好干的道理?
大伙干的热火朝天,几名军士趁着挑土之际,一个小土沟里,偷得片刻清闲。
“就这么点了,大家匀着喝”。
一名中等身材的军士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酒壶,刚抿了两口,就被其他人抢了过去。
“你们说,这小酒,怎么就这么好喝呢?”。
嘻嘻
“启禀仲大人,有人干活偷懒,还偷偷饮酒”。
一名军士来报,仲逸与石成立刻走上前去。
“仲大人,,我们,只是干活累了,喝一口,提提神”。
上了土沟,几名军士站成一排,个个低着头,那个小酒壶,被重重踩在脚下。
“放肆,违抗军令,私自饮酒,还找借口?”。
仲逸命人将酒壶捡起,一脸怒视道:“提提神?说的轻巧,这里干活的还有当地村民,更有年事已高的匠工,他们能干,你们竟要偷懒?”。
“仲大人,我们一时糊涂,下次绝不再犯”。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拿起扁担:仲大人,我们干活去了。
“站住,此风不可长,本官要依军令行事”。
见众人纷纷朝这边望来,仲逸再次训道:“每人领三军棍,罚半月军饷”。
啊?这么严重?
一名高高瘦瘦的年轻军士脸上直冒青筋,明显不服。
片刻之后,他将手中的扁担扔在地上:“我们是俞将军的属下,你,你是从京城来的,管不着”。
“大胆,你叫什么名字,竟敢顶撞朝廷命官?”。
石成上前一步道:“仲大人是朝廷委派的监军协理,专司军中赏罚、功过之事,如何管束不了你?”。
石成久在锦衣卫,仅是这一句叫喊声,足以令人颤抖。
其他军士立刻求情:“二位大人,他叫大奎,作战很勇猛,抗倭立过大功,能不能绕过这次?”。
一旁的几个村民走过来,纷纷向仲逸劝说:仲大人,他们只是饮了少许的酒,看在抗倭有功的份上,就免除这次的处罚
仲逸丝毫不为所动,神色中,全无方才那般随和。
他指着海岸方向,大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吧,东边的海岸上,还有我们的将士在巡视,倭贼随时会来犯。抗倭有功的将士,大有人在,岂可随意对抗军令?此事虽小,但本官绝不轻饶”。
末了,他冷冷的说了一句:“大奎顶撞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其他人,照罚”。
此言一出,几名随从立刻上前执行。
“我不服,我不服”。
张大奎使劲挣脱左右,大声喊道:“我要找俞将军评理,你管不了我,不服”。
第447章 冤家路窄()
数日后,东桥总算是修好了。
桥边贴着几副对联,桥头绑着朵朵简易红色布花,就当是小小的庆祝仪式吧。
这日午后,仲逸兑现承诺:参与动工之人,每人分得二两银子。
之前,已将这银票兑换成现银,虽然每人只有二两,但拿到手里还是很有感觉。
无论军士、村民,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匠工们还每人多了一两,好在匠人不多,尽管如此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连同修桥、置办木料、石料所需的银子,皆是由翰林院的这位仲侍读掏腰包,虽然数目不小,但意义重大,值得。
在这些当中,也有例外:那几名私自饮酒的军士,因挨了军棍之后无法继续干活,自然无法来领赏银。
“仲大人,功是功,过是过,他们几人皆已受到应有的处罚,这点银子,还是要给的”。
负责分发银子的军士向仲逸禀道:“四个人,才八两银子”。
如此一说,众人纷纷点头:是啊,罚也罚了,赏银也就不能少,一码归一码。
“不行”。
在众人看似毫无意外的神色下,仲逸却拉着个脸:“他们才干了不到一天的活儿,如何能领的全部赏银?”。
这话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即便一码归一码,但他们毕竟才干了不到一天,若与众人赏银相同,那从头到尾干完活的人,岂能心服?
人多了事儿就多,事儿多了,往往就很难做到让所有人满意。
在某种意义上说,让每个人满意,几乎不可能。
“这样吧,其他人每人一两赏银,那个叫张大奎的,顶撞朝廷命官,赏银就免了”。
众目睽睽之下,说完这句,仲逸便扬长而去。
这时,他身后的程默也瞪大眼睛:‘还愣着干什么?快按仲大人说的去做啊’。
是是是
二人离去之后,人群中立刻嘀咕起来:这位仲大人,确实是个做事的,说的也在理,就是太刻薄了点。
一名老匠工微微叹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做事太激进’。
“他这是挟私报复,那日,大奎兄弟顶撞了几句,他就怀恨在心,这不明摆着嘛”。
人群中,与张大奎关系不错的几名军士,再次为他开脱:此事,我们要找俞将军,为大奎兄弟找个说法。
找俞大猷说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张大奎在处罚之后,就到大营找过俞大猷。
当时,俞大猷只说了一句:仲大人身为监军协理,是朝廷所派,有这个权利。
那几名与张大奎交情不错的军士,气势汹汹的朝军营奔去,不过,才到军营,却停止了脚步,面面相视,谁也不敢相上前一步。
离开东桥后,仲逸一路骑马而行,比他们几人先到军营。
此刻,他正坐在台上,连同俞大猷、戚继光、林宗武,都在一起。
台上一脸肃严,台下一片整齐,看样子是有要事下达。
看到这样的场面,那几名军士便乖乖站到了自己位置,谁也不提找俞大猷评理的事儿。
一通锣鼓声后,一名指挥佥事上前一步,向台上望望,得到默许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开始训话。
“大伙都听着,抗倭战事在即,为赏罚分明,今日,我们要对负责巡视、换防、执勤的将士进行评级,恪尽职守者,奖。消极懈怠者,罚”。
这名指挥佥事大声说道:“经过一番评议,选出最优者数名,给予奖励,最差者数名,给予惩处”。
此言一出,台下微微异动,大家不由左右望望,只是不知这三优、三差之人,到底是何人?
对大多数人来说,最优不敢奢望,因为优中自有更优者,只是最差之人,千万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就在这时,那名指挥佥事却再次转过身去,面朝台上:此事,由监军协理仲大人最终定夺,并由他向大家宣布。
台下再次异动,俞大猷猛地站起身来,稍顿片刻,而后缓缓落座。
仅仅数秒,台下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抬头挺胸,不再多说一个字。
咳咳,众目睽睽之下,仲逸离开座椅,走向台前。
“将士们,经过评级,本官决定最优者为千户韩雄、百户李广歆,兵士武刚,为恪尽职守最优者,给予奖励”。
台下依旧一片安静,仲逸话音刚落,被点名的三人立刻走上前来。
“百户聂强、总旗刘小勇、小旗张大奎,在巡视、值守期间,有懈怠、擅离职守之过,予以惩处”。
说到此处,仲逸双手后背,目视前方,等待着刚点名的三人前来。
片刻之后,三人全部来到台下。
“你仨人,对本官的决定,是否有异议?”。
仲逸缓缓上前,来到三人面前。
几日前,才因修桥而被罚了五军棍的张大奎,再次被列入处罚之列,好歹也是个小旗,管着十个人呢,太没面子了。
看他走路基本无大碍,仲逸知道,是行刑之人手下留情了。
“一个一个说,根据职务大小顺序”。
见张大奎一脸的冲动,仲逸急忙抢先开口。
“仲大人”。
受罚的百户聂强与总旗刘小勇,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
仲逸大声说道:“百户聂强,你们百户所两匹战马走失、营房进水导致兵器受损,为何不报?”。
“这个?”,聂强无话可说。
仲逸微微挪步,继续道:“总旗刘小勇,前日换防时,你是否晚了一刻钟?伙房吃饭,为何一人打两份饭菜,还要将吃剩的肉骨倒掉?”。
“我”,总旗刘小勇同样无语。
这时,仲逸来到张大奎面前,稍顿片刻,不由的望望四周。
“小旗刘大奎,因在修建东桥时被罚,在营中养伤期间,私下聚赌,还命属下将酒带回营房,可有此事?”。
仲逸再次说道:“本官罚你们,可有不服?”。
一旁的百户、总旗等立刻回应:“无话说,我们愿领罚”。
仲逸伸出右臂,淡淡的说了一句:“好,那就去佥事大人那里领罚去吧”。
“是”,二人立刻领命而去,只剩张大奎在那里发呆。
说实话,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些为难的:若说聚赌、饮酒,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要领罚,却还有些牵强。
当然,这个牵强,主要还是因为才在修桥之时,被仲逸罚过一次,大奎认为:这是监军协理在公报私仇,就是因为那日顶撞了他。
“我不服”。
片刻之后,张大奎扬起头,一脸的愤怒:“在养伤期间,我只是与兄弟们玩了两把,不是聚赌,打发时间而已,饮了点酒,怎么了?躺下养伤,既不是两军阵前,也不是换防值守,为何不能?”。
仲逸立刻喝道:‘大胆,照你这么说,换防下来休息的将士,都可以饮酒、赌钱,来打发时间了?’。
这么一说,张大奎立刻压不住了:“我就是不服,你公报私仇,就是因为修建东桥时,我当着那么多人顶撞了你,觉得丢面子了是不是?”。
“张大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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