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予笑道:“这有何难?县衙的人除了几个头头,剩下的人你随便挑”。
一股钦佩之情与百思不解之意交织在一起,仲逸觉得这茶都变味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今日之议便是恰到好处。
晚饭时分,仲逸提着刚买的一坛酒去找沈尘,他想着:此刻这位好搭档定还在为邹家命案而生着闷气,应请他喝一杯,也算是替樊县令文予开导开导他吧,
刚进屋门,却只觉一股酒味扑来,果不其然,沈尘此刻已经开喝,桌上胡乱的摆放着一些酒菜,他竟是独斟独饮:看来美酒佳酿才是他最好的知己。
“兄弟,过来坐,哥比你大几岁,以后就这么唤你行不?,酒桌上无大小啊,莫见怪”,沈尘竟如此豪爽。
“沈大哥见外了,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仲逸也不客气,坐到桌前,随手抓起一只碗便一饮而尽。
“沈大哥,邹家命案之事”,仲逸放下酒杯便直奔主题。
谁知话未讲完,沈尘却摆摆手道:“仲老弟,你不必多言,今晚能过来看哥,就足够了,都在这碗里,哥心里什么都清楚,这事不怪你”。
挡住仲逸的话,沈尘自己却道:“县衙的事复杂着呢,但你这人不错,会读书写字,脑子也好使,也能与我们这些粗人打成一片”,说到这里,沈尘又是满饮一杯。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哥一定尽力,假如还能一起办差,都听你安排,指哪打哪”。
原本是开导别人,结果被别人给开导了?
陪饮?这也是仲逸目前唯一能做的。
两人谈的正欢,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罗氏兄弟。
“仲先生也在?头儿,我们哥俩刚回来,现在这肚子可还空着呢”,罗勇看到桌上的酒菜便嚷嚷开了。
“俩大肘子,一盘酱肉,都归你俩”,沈尘指了指仲逸继续道:“仲先生要去县里各地看看,你二人保护他的安全,若他有个什么闪失,老子定饶不了你们”。
四人一阵大笑:哈哈
第21章 刀疤脸()
次日清晨,在县衙刚刚用过早饭,仲逸与罗氏兄弟一行便匆匆出了县衙,尽管归心似箭,但他还是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罗氏兄弟一身硬浆蓝衫蓝裤,脚蹬一双灰布鞋子,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袱,各自手中牵着一匹棕色的马儿,俨然一副出门远行的赶路人装扮。
才走几步,罗英便指着前面道:“仲先生,顺着这条路,咱们先到小王庄,而后一路朝北而行,再绕县界朝西南方向走,一圈下来差不多就可以交差了”,
昨晚的那顿大酒之后,三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对于他们来说那些繁文缛节倒显得有些多余,直来直去才能将你视为自家兄弟。
久在县衙,每日当班当差,罗氏兄弟此次外出便是出笼的鸟儿,脱缰的野马,对于接下来这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心中满是期待。
仲逸的心思却不在这游山玩水之上,他心里盘算着:照此路线一路向北而行,即便路上走走停停,七八日后便可到达义中村。
如此甚好,先办公事,而后公私兼顾,也不至于让罗氏兄弟看出自己另外的心思。
三人一路之上皆是布衣前行,所到之处自然是以体察风土人情、民风民俗,尤以农耕田地为重,这也是樊文予特别嘱咐的。
一片落叶一声秋,一粒稻谷一年劳,相比义中村,仲逸更多的记忆还是来自凌云山,尽管那里不需为黍麦谷米而愁,但秋收辛劳而作的道理他却是深有体会。
士农工商,视万般皆下品的读书人自觉高人一等,但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农户也自有他们的一片天地。劝课农桑民为本,朝廷大计起于县,如此说来,樊文予此次安排并未不妥。
不远处几个老农正在收谷,春播、夏长、秋收等耕种之事还要讨教于农家农户,而最为知晓其要害者当属田间老农,仲逸便示意罗氏兄弟上前与他们打声招呼。
原本以为老农们只顾忙农活,无心搭理他们,没成想罗英随意这么一喊,倒真有几人朝他们走来。
“大叔,如此好收成,一年辛劳也值得,歇息片刻吧,过来饮些清水”,仲逸此刻还真把自己当成县衙的“知县老爷”了,这架势像模像样。
“小兄弟,听口音你是外乡人吧?不妨告诉你”,老汉放下水壶,一脸沮丧道:“收成好有何用?又是交赋、交租,而且这一带匪患严重,如此层层扒皮,家中这么多张嘴嗷嗷待哺,哪能够吃啊?”。
匪患?再次听到有人提及这两个字,仲逸不由想起初下山时在客栈中遇到那几个匪气十足的壮汉:两只整羊,几坛好酒,还要扬言烧掉那个破店
细想老农之言,仲逸心里这才盘算:一个普通农户,一年能有几次酒肉管够呢?如此巧取豪夺,着实可恶。
旁边的一个老农插嘴道:“可不是吗?没死没活的干一年,连个肚子也吃不饱,找谁说理去?”。
原本大好心情,此刻却立刻兴致全无。
这便是仲逸此次出行的第一站,作为一个“问路人”,他只能说这么多,否则会被别人当做另有所图了。
马蹄声依旧,道路两旁尽是成熟的高粱、黍谷,如遇平整可引水浇灌之地还隐约可见瓜蔓豆秧。民风民俗首要在耕种之道,而在这条路上,他才刚刚开始
天边片片薄云掠过,一阵清风拂来,枝头几只家雀扑腾着那短短的翅膀飞向田间,这个季节是它们最快活的日子,遍地的吃食随处可觅,更有“目光长远”者,还要将这些谷米叼于巢穴贮存,以备冬日大雪封地之时还有那最后一粒粮食。
家雀尚且如此,更何况于人呢?
“仲大哥,前面便是小王庄,今晚咱们就在这个村子里歇脚吧?”,罗勇将手横挡于额头向不远处望去,前面是一个小山村。
仲逸看看日头,心中却是一阵纳闷:此刻虽说是午后,但距晚饭点还是早了点,为何要在这里歇息呢?
罗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上前一步道:“仲先生,过了小王庄,距离下一个村子还得要大半天时间才能赶到,前面这一段道不好走,常有山匪出没,我们可是向沈大哥保证过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如此?
片刻后他们便抵村口,只见村中野草异常茂密,零星散落的房屋几乎全隐于其中,只因此刻正值秋季,草叶都已变得有些枯黄凋零,秋风吹过才有些许间隙可觅,若是在盛夏,远远望去,定是只见绿草不见人影了。
罗氏兄弟在县衙当差多年,走南闯北所遇之人自然是五花八门,精通人情世故,熟悉当地风土人情,而这些对于仲逸来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他们很快便找到一家愿意“收留”他们过夜的人家。
眼前这户人家独门独院,虽算不得有多大,但院中有客堂,主屋、侧屋分而建之,大槐树下一张石桌,桌下四条石凳,上面干干净净,看样子在这村中可算个中等人家。
这家人姓王,主人叫王大,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他原本不愿意收留这些过路之人,但罗氏兄弟一看便是本地人,对当地情况十分熟悉,仲逸则是一副书生模样,这才答应他们留宿一宿。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当罗英拿出银两之时,王大没有讨价还价,反倒热情起来。
仲逸看的隔壁这家住户却是砖石相间、高墙大院,从与王大交谈中得知,隔壁这家人也姓王,世代经商,家中有些积蓄,在县城中也有一家铺子,只是平日里与村中人往来甚少,彼此间也不甚了解。
不大会功夫,王大已备好饭菜,一路劳顿,饭后三人小酌片刻,罗氏兄弟竟睡意上头,一阵哈欠之声后便各自回屋。
想起田间与老农的谈话,仲逸辗转难眠,丝毫没有一点睡意。
窗外秋风扫过,一阵“嗖嗖”之音,片片黄叶缓缓落到地面上,偶尔一两声的狗吠之声打断了片刻的安静,仲逸并不觉得吵闹,似乎在等这些叫声消失之后再慢慢入睡。
深夜时分,睡意终于袭来,不知不觉中慢慢进入睡梦中。
村口的杂草在晚风中肆意摇摆,偶尔被那些硕大的脚印碾压过后便一折不起,连摇摆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群黑衣人在一个刀疤脸的带领下潜入小王庄,他们步伐轻快,轻车熟路,似乎早已有了下手的目标。
此刻村民早已酣然入睡,黑衣人快步上前,却依旧是轻手轻脚,躲于大门一侧,其中一个矮瘦的身影蹲了下来,他取出一根细管,几枚钢针,随着一声轻微响动,两只刚有察觉的大黄狗便耷拉了下头,嗷嗷两声,便躺在了地上。
“刀疤哥,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他们把箱子抬进去的,错不了”,黑衣人附耳向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说道。
言毕,一人个身影上前在门前那把大锁上捣鼓一会,片刻后竟推门而入,其娴熟程度犹如主人在晴天白日间一样进出自如。众人进院后,留的最后两个黑影立于大门左右盯哨,如同衙门差役缉盗捕贼般干脆利落。
这些身影在院中转悠半天,有人却借着皎洁的月光狡黠的发现了新的猎物:“这儿还有个娘们,嘻嘻”。
刀疤脸阴笑道:“看来今晚是人财双收啊”。
一阵叫喊声打破了夜幕中的一片安静:“啊,救命啊”
这时王大一家人已闻声而起。
罗氏兄弟正欲起身看个究竟,王大却开口道:“三位兄弟留步,我们小王庄的规矩是各扫自家门前雪,我们两家平日里素无来往,深更半夜大喊救命,无非仇家或盗贼,我们还是不管的为好”。
经他如此一说,罗氏兄弟却不知如何是好,虽身为衙门的差役,但此刻已是深夜,而此地亦不是县衙,上无文书,下无令牌,竟一时无法做出决定,只好看着仲逸。
“你俩愣着干什么?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忘了?王老哥的意思还不清楚吗:你们过去看看可以,但千万不能惹事”,仲逸递了个颜色,罗氏兄弟心神领会,立刻夺门而出。
为了打消王大的疑惑,仲逸并未挪步,他轻描淡写道:“老哥不必担心,我这两个兄弟为人机灵,不会惹事。所谓唇亡齿寒,咱们这边也可提前做个预防嘛”。
王大听罢觉得此言不无道理,于是他再无阻拦,却是吩咐众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隔壁的声响越来越小,经过一番折腾后恢复了平静。
仲逸终于松口气:看样子罗氏兄弟已将事端平息。
谁知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他奶奶的,敢管老子的闲事?统统都带走”,刀疤脸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围了上来。
仲逸见状立刻后退数步而靠于墙角一侧,他双掌伸展、四指垂地,而后慢慢握拳运气,在凌云山时师姐经常说他武艺不精,但要对付眼前这个几个人,他自信绰绰有余。
刚欲发力,却听得耳边传来罗氏兄弟的声音。
仲逸立刻收回双拳,却看到他二人已在人群间,只是双手已反绑于身后,一脸的狼狈之相。
第22章 二当家?()
朝阳初升,杂草间道道阳光穿过,小王庄一如往日般安静,村口的打谷场上却迎来一群早早前来觅食的山雀,它们争相夺食,叽叽喳喳的盯着角落中那些许洒落的谷子,似乎要在打谷人来之前将他们全部觅尽。
村民们纷纷起床,随意洗漱一番,便带着农具陆陆续续前往自家田地中,昨晚的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顶多是人们赶路时的一个话题。
一些经过王大家门口的村民则会摇摇头,叹息几声,而后便默默的离去,身后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印。
此情此景之下,便不难理解王大为何要在邻家有难之时袖手旁观了:大难来时各自飞,众人皆是各扫自家门前雪,概不例外。
难道仅仅是因为王大和他的邻居平日里与大家往来甚少?还是别人家有难时他们亦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这些疑问或许只有小王庄的村民自己才知晓,但此刻有件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那两户人家今日却再也无法看到如此明亮的阳光了。
这夜寅时,仲逸便随众人来到山中,起初有人举着火把来清点人数,之后便将他们带到一个比这深夜更黑的山洞之中。
好在他们只是被别人当做一种工具:一种可以换做银两或与银两有关的筹码,这一点很快便会知晓,值多少银子无非是见面之后的摊牌而已。
辰时过后,洞外来了一群人,片刻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明。
同为山洞,不过此处宽敞明亮,左右两排各四张原木制成的靠椅,堂上一个似床非床、似椅非椅之物,坐靠之处皆为兽皮所垫,虽是简易,倒有几分掺杂着匪气的“霸气”之感。
不用说,他们这是到了山匪窝了。
仲逸暗暗思之:原本当是那王大的邻居惹了仇家,这才半夜来寻仇,若是那样则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找出结怨的缘故便可从长计议。
对自己的口辩之才仲逸倒是有几分把握,况且有衙门这一层关系,居中调停到倒也不是难事。
可偏偏遇到的是这山贼盗匪之流,这些人最是没有章法,如遇到个愣头青三言两语不和便手起刀落,口辩之才作用大大降低,衙门的身份也另当别论。
好在这山匪无非也就是索要钱财而已,只是有罗氏兄弟在,自己也不便暴露武艺,且王姓两家人手无缚鸡之力,一旦打斗起来,难免会伤及无辜。
唯独一个县衙的背景,但仲逸却想着:若是暴露他们的衙门身份,要么皆大欢喜被恭恭敬敬送下山去,要么弄个鱼死网破,到时伤及无辜是在所难免的
不可轻易行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姓两家人早已找不着北,看到边上举着火把的山匪,脸上没有那黑色面罩,他们只用大眼珠瞪一下,有些人便吓得两腿发软。
小匪如此,若那匪首露面,不知是何反应?
罗氏兄弟自是见多识广:官与吏不同,为官者可以四处调动各地赴任,但为吏却很难“上蹿下跳”,从祖辈手里继的这个差事,在那个衙门就是那个衙门,一辈子也动不了,尤其在地方上更是如此。
在衙门多年,罗氏兄弟与当地人打过不少交道,其中不免三教九流之徒,且之前也曾去过一些所谓的“土匪窝”。
据此,罗英判断:王姓两家人,包括他们三人在内:暂无性命之忧,这帮山匪无非是图财。
“图财”便是银子到手万事不愁,可这“害命”却要背上一条杀人的罪,即便是匪,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冒此风险的。
只是那位年轻的轻姑娘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山寨之上都是些大老爷们,常年缺女人是不争的事实,在这方面对他们的吸引力,有时连金银都望尘莫及。
就在此时,堂上一声喊叫,左右两排靠椅处各头领落座,每人身后两名站班,众人目光却是聚在堂上,片刻后堂上终现一人,而尾随其后的正是那个刀疤脸。
各头领见状立刻起身抱拳行礼,只见此人环视四周,然后轻笑几声,随即挥挥手,左右便齐声再次入座,大堂里顿时陷入了片刻的安静之中。
堂上之人面似青墨,宽头大耳,偶有数根超长眉毛盘于眉间,下巴些许凌乱乌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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