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宇洛抬头看着天，不吭声，过了会，腾的站起来，随手拍拍屁股。“我回去了。”说完就捡起自己的衣服往场外走。
凤南很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了？”
篮球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骁骐在关键时刻投中三分，那是个压哨球，九八以两分的优势险胜。
满面喜色的九八队员走回篮球架来喝水，然后嚷嚷着要吃饭庆祝，对篮球赛特别重视而且一直自诩为九八男篮教练的季澜拍胸脯说他请客，一帮子人都特高兴。
“咦？那只猪呢？跑哪儿去了？”秦孟见颜宇洛不见了，有点奇怪。“凤南，他刚不和你坐一块的吗？”
“他可能先回去了。”
“哦，我叫他去。”
凤南迟疑片刻。“秦孟，你知道裴彧是谁吗？”
秦孟正套着衣服，说出的话含糊不清的。“……是……”
“什么？”凤南没听明白。
“是我们一中的校花。”秦孟把头从领口钻出来，“怎么了？”
“随便问问……”
“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过裴彧是特别漂亮。”秦孟一脸“我明白我了解”的拍凤南肩膀，“加油吧~”
“她人不就在那嘛，凤南你要上去搭讪吗？”上官推推凤南，下巴朝操场南边努一努。那儿站着个特别文静特别漂亮的女生，见凤南看过去，脸一下红了。
“哎哟，你可算下来了。”秦孟把再次出现的颜宇洛一把拉住。“谁去传你的？”
“胖子呗。”颜宇洛指指刘兵。“吃什么饭啊？辅导员请客怎么也得请吃麦当劳吧！”
“你们想把我吃穷啊！八个人吃麦当劳得吃多少啊！”季澜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瞪得老圆。
“得了，一人一个巨无霸总可以吧？”颜宇洛说话的时候，眼睛往操场那边瞥了一下，这个动作是飞快的，但是凤南看得很清楚。
凤南的心一下凉了。
颜宇洛喜欢那个女生。
原来……
颜宇洛又看了凤南一眼，表情有点别扭。凤南心里翻江倒海，呆了几秒钟，扭头就走。
晚上，罗映初照例去做家教，简穆臻早早去了自习教室，路晓风又窜去隔壁下棋。上官和骁骐跟篮球队吃饭去了，宿舍里暂时只留下凤南和湘北。
凤南特别郁闷的坐了一会，看看湘北，后者很认真的预习着无机化学。凤南实在憋得受不了，于是冲到楼下去打电话。
电话不可能打给连海棠，凤南只好拨回家。阿妈听见他的声音特别高兴，连一向严厉的阿爸都忍不住咳嗽两声说在外面自己要当心。凤南立刻觉得自己格外委屈。
“你舅舅从辽东带回来半只麂子干哟，麂子腿你不是爱吃吗，给你寄点过来好不？”阿妈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塞到南京来。
“……不用了……挺麻烦的……”
“麻烦什么呀，让你舅寄特快啊。”电话里阿爸粗声粗气插话。
“……好吧……”
“在外面自己当心。”阿妈开始抽鼻子，凤南想，他要了麂子腿干嘛用呢？用来讨颜宇洛欢心吗？想着眼圈就红了。
“阿妈你别哭，我挺好的……”凤南话说到一半，眼泪就噗噜噜下来一串。
梁小刚从五号楼下经过，一眼就看见凤南在打电话。一想到下午凤南居然给他最喜欢的那个班花难堪，他就特别想揍人。
“喂，小子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梁小刚抱着极其恶劣的本意去推凤南的肩膀，凤南回了头，他反而傻眼了。
凤南表情很伤心，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宿舍楼前面昏黄的路灯把那些水点子映得亮晶晶的。梁小刚本想狠狠嘲笑凤南一番，但最后竟然没能开得了口。
梁小刚忽然体会到了自惭形秽的蕴意。
（二十五）
隔天骁骐他们班开了个班会，班会上公布了晴天霹雳似的消息，按路晓风的话来说那叫惨绝人寰。
这个消息就是：十二月要考高等数学。
“靠！不是吧？！”路晓风哭丧着脸，“怎么突然说要考试啊。”
“上次黄老师不是说了快要期末考了吗？”班长瞥了路晓风一眼。“二十五号考，还有一个多礼拜时间，大家好好复习啊。”
“才一个礼拜……”罗映初咕哝着。
“还有一个礼拜呢！”路晓风一下子乐观起来了，摆着手做不在乎状。“早呢早呢，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哎哟。”上官翻了翻简穆臻铅笔盒里的小日历，“那天是礼拜五啊，还是圣诞节呢，这把子不能出去玩了。”
“就是！忒郁闷了！”何为跟几个男生一起嚷嚷着。
散会后乐观的路晓风一溜烟跑去棋牌协会下围棋去了，简穆臻没回宿舍，直接去了自修教室。罗映初还是得去做家教，这次是带着数学书去的。
“我最讨厌考试前的气氛了。”凤南说。他跟路晓风一样，习题都是抄别人的，所以那些什么微积分几乎一窍不通。凤南有些愁眉苦脸。
“没什么好紧张的啊。”骁骐从小养成了平时用功考前不愁的好习惯，所以他目前准备做的只是把做过的习题再过一遍，对凤南的紧张丝毫不能感同身受。
“我都不会啊。”凤南抓抓头。
“找颜宇洛教你去。”骁骐把数学书找出来，一边顺口调侃。
“陈骁骐！”凤南懊恼的叫。
骁骐扭头见凤南那被刺到痛处的表情，立刻举起双手忏悔。“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
凤南哼了一声，也把自己的数学书找了出来。“懒得打你。”
“说真的，好好把书看看吧，不会的问我。”骁骐拍拍凤南肩膀。
“有人去学跳舞吗？”秦孟乐呵呵的冲了进来。
“学什么跳舞啊？这都快考试了。”骁骐换好球鞋，准备去打会儿篮球。
“不是快圣诞节了嘛！”秦孟兴致勃勃，“我们九八打算搞个圣诞舞会，让男女生互相认识，联谊联谊。因为好多人不会跳舞，所以找了几个会跳的人当老师给大家突击训练，在小食堂楼下上课，每天晚上7点到9点，免费。”
“不去。”凤南和骁骐异口同声。
秦孟很受打击。“真不去啊？我都报名了……”
“报名的人多吗？”骁骐问。
“不算少，不过好多人大概不好意思，尤其女生。”秦孟翻翻手里的名册，“他们有的说怕到时候找不到舞伴太丢人。不过学学总是好的，交谊舞挺有用的。”
“你不是体育部长吗？怎么连文艺部的事都管上了？”凤南把名册拿过来看，一眼就看到了裴彧的名字。
“这不文艺部长是我原来同学嘛。她管女生那边的报名，我管男生这边。互相配合呗。”秦孟说着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凑到凤南身边，用肩膀搡了他一下。“哎，裴彧也报名了，去吧。”
凤南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同时看到了颜宇洛的名字。
“颜宇洛也报名了啊？”
“没。他是教跳舞的。你别看他那死样，舞跳得可好了。”秦孟指着名册，“你看，我们分组的，你怕难为情可以报颜宇洛这组，让他教你总不会不好意思吧？”
凤南忽然叹了口气。
“干嘛啊？这么文艺腔，还叹气。”秦孟瞪大眼睛。
“没啥。不去。”凤南这次很果断。
骁骐又拍拍凤南肩膀。
“我去打球了。有时间跳舞不如来打球吧，晚上我给你辅导高数。”
凤南答应一声，甩了数学书去穿鞋。秦孟只好拿着报名册再去别的宿舍问。
凤南跟骁骐一对一比赛，输得很惨，但骁骐夸他进步神速。
“我现在开始觉得篮球也挺有意思的。”凤南说。
骁骐笑了。
“骁骐，颜宇洛喜欢裴彧。”凤南突然说。
“啥？”
“没啥。我们去教室看书吧。”
晚上自修教室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前阵子自律委员会查勤查得松，有好些人都跷夜自修，听说要数学考试了，又都回来上自修了。当然不包括路晓风这样的乐天派。
凤南坐下后，习惯性的扫视一下教室，没看到颜宇洛，心里还是有点失望。
“看什么呢？找颜宇洛啊？”骁骐拍拍凤南。“快看书吧，该收心了。”
凤南打开医用高等数学课本，却无从下手。
“来，这几章是重点，好好看看。”骁骐把凤南的书拿过来，在目录上打勾。
“这么多啊？！”凤南傻眼了。
“不多，看起来挺快的，主要是理解和记忆。公式背出来就没问题。”骁骐安慰的把习题集递给凤南。“看一章就把后面的习题做一下，先别看答案，不会的问我。”
凤南硬着头皮开始看书。好在凤南不笨，理科项目也比较拿手，一个小时就看了三章，接着骁骐让他默写公式，然后是做题。这还是凤南入学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学习，因为精神集中，一晃过了两个小时都没觉得，直到门口传来一阵笑声。
颜宇洛来教室了。
凤南抬头看见颜宇洛后，视线就挪不开了。颜宇洛笑得很开心，跟门外几个人打完招呼后才进来，手里破天荒的没拿英语书，只带了一本高数。颜宇洛穿得很精神，全套的黑色制服显得人修长挺拔，走近了才看出来他穿的是校服，左胸上绣着“南京市一中”几个字和一中的校徽。
“Hi，帅哥，校庆好玩吗？”八班跟颜宇洛同宿舍的一个男生招呼颜宇洛。
“好玩啊！回去都觉得自己拽起来了，是前辈了。”颜宇洛一屁股坐在那男生旁边，顺手把书丢桌上。
那个位置就在凤南前面，凤南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手心竟然开始出汗。
韩樱从后面过来，推了凤南一把，吓了他一跳。
“坐进去一个。”韩樱说着，很不客气的把凤南往里面推。坐下来后又推了颜宇洛一把。“喂，明天别迟到啊！”
颜宇洛转过脸来，茫然的问是什么事，韩樱拿起凤南的书就给了他一下子。
“教跳舞啊！你居然给忘了！”
“哦哦，明天就开始啊。”颜宇洛嘿嘿笑着，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知道了，不会迟到的。”
“你们都会跳交谊舞吧？”韩樱问骁骐和凤南。
“不会。”骁骐摇头。“凤南会吗？”
“不会。”
“那干嘛不报名啊？”韩樱问，“现在报名的人好少啊，才三十几个。”
“这不赶上考试嘛！”
“考数学而已！这种东西是靠抱佛脚的吗？当然是靠平时做题啊！”韩樱不赞同的摇头。“我觉得对考试没影响。”
“各人想法不一样吧。”颜宇洛说。
凤南看看颜宇洛，忽然笑了笑。
“何况我可不想去当灯泡啊。”凤南说，边朝颜宇洛挑了挑眉毛。颜宇洛愣了愣，脸微微红了。
颜宇洛微红着脸的模样在凤南看来很是漂亮，但也让他觉得有点悲哀。
“什么灯泡？”韩樱奇怪的问。
“出息了出息了。”骁骐安慰的摸摸凤南的脑袋。“快做题吧，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什么灯泡啊？”韩樱又问了一次，只得到凤南暧昧的一笑。
“韩樱你会跳舞吧？”凤南问。
“会啊。”
“等考完试你教我行不？”
“行啊，不过你得请我吃饭。”韩樱提条件。
“没问题！想吃什么尽管说~”凤南很慷慨。
颜宇洛看着凤南，似乎想说什么，可凤南故意不看他。闷着头做题，可直到九点半自修下课铃声响起，笔还徘徊在第十二题没动过。
下自修后，颜宇洛拉住了凤南。
“我有话问你。”
骁骐很识趣的说要先走，留下那两个在回宿舍的路上磨蹭。
“到篮球场说吧。”颜宇洛在前面快步走着，凤南在后面蘑蘑菇菇跟着。
篮球场黑黑的，可还有挺多人摸黑打篮球，颜宇洛走到靠东边那个没人用的篮框下停住了。
“你刚跟韩樱说灯泡什么的，什么意思啊。”颜宇洛问凤南，语气略微有点生硬。
“没什么意思啊。”凤南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天。天上有几颗星星，不过看得不清楚，因为城市的夜空太明亮。
颜宇洛看着凤南，不说话了。
凤南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是把单独相处的机会留给你。”
“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啊！”颜宇洛很执拗的要问个清楚。
“跟裴彧单独相处的机会啊。有我在总不大合适吧？”凤南说。颜宇洛愣住了。“得了得了，我看得出你喜欢她，加油吧。”凤南对颜宇洛笑，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疼。
“你什么意思！”颜宇洛抬高嗓门，隔壁篮框下的几个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
“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啊，我看得出来啊，以我对你的了解……”
“你对我的了解？”颜宇洛打断他，“你认识我多久啊？你了解我多少啊？？得了吧凤南，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女生你都看不上。我告诉你，如果我喜欢谁，要追谁，不是靠别人让给我，我没那么窝囊！”
凤南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带来颜宇洛这么大的反应，他只有呆呆的看着对方，心好像被切成两半。
你认识我多久啊，你了解我多少啊？
凤南啊凤南，别自以为是了。
“你别瞧不起人！”颜宇洛甩下这句话，僵着肩膀走了。凤南想不到要说什么来解释，又呆了一会，慢慢蹲下来，松开鞋带又重新系好。
一个篮球砸了过来，正砸在凤南背上。
“打球不？”骁骐跑了过来，“颜宇洛跟你说什么了？”
凤南摇摇头。“没说什么，我们打球吧。”
骁骐痛快淋漓的来了个勾手上篮。“明天我们要跟九七打，一定狠狠剋他们一顿！”
打完球回宿舍，已经是十点半了，凤南和骁骐走到宿舍门口，被殷哓燕拦了下来。
“怎么？”凤南很难得的用平和的口气问话。
“我也会跳交谊舞！”殷哓燕说。
骁骐噗嗤乐了。
“哦。然后呢？”凤南很耐心的接着问，撩起衣服下摆来擦汗。
“我也可以教你。”殷哓燕在自修时听到了凤南问韩樱的事，她实在忍不住要对凤南说这句话。
凤南叹了口气。
“其实，上次那个话是骗你的。”凤南说。
殷哓燕疑惑的看着他。
“抱歉，我就想让韩樱教我跳。”
“为什么？！”
“因为……”凤南露出一个挺苦涩的笑。“我暗恋她呗。”
骁骐抱着篮球猛乐，殷哓燕却要哭了。
“你骗人！！”
“对对，我骗人。”凤南摊了摊手，“挺晚了，我该上去了，你也快回宿舍吧。”
殷哓燕真的哭了。对爱情憧憬了许多次的少女，从来不知道初恋会给她带来如此多的泪水。她哭着往宿舍跑去。
“凤南你够狠的啊。”骁骐往楼上走的时候调侃凤南，边拍着篮球。
“别在宿舍楼道拍球！”楼下的老爷子追上来喊，骁骐答应两声，又把球抱好。
“骁骐，我怎么能变成正常人呢？”凤南说。
“你挺正常的。”骁骐勾住凤南脖子，“别瞎想了，上去洗洗睡觉！我多打了两壶水，要是不怕冷，我们可以去冲把澡。”
“恩。”
第二天，凤南暗恋韩樱这件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九八。
其实也没什么，头天晚上凤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很多经过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群众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一传十十传百，凤南的“暗恋”成了全九八皆知的秘密。
这是九八对九七的篮球赛开始之前，凤南应骁骐要求坐在裁判桌前翻计分牌。
要是换了别的女生，看到传闻中的“男主角”可能会害羞或者尴尬，可韩樱很大方的跑过来坐在凤南旁边，把另外一个计分员赶跑后直接问道。“听说你暗恋我呀？”
“对呀！你终于知道了？！”凤南装出又羞又喜的表情，被韩樱狠狠打了一下。“因为暗恋你不能自已，我还因此跟从前的‘好朋友’断了呢！”
“少来了你。”韩樱笑骂。“说吧，是不是拉我当挡箭牌啊？”
“对啊对啊，我觉得韩樱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好女孩，拉你当挡箭牌一定让所有女生自惭形秽知难而退。而且你一定不能对我假以颜色，这样才能显示你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