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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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闲人-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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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瞎子却悠然一笑:“老人家,但凡这真正的好事啊,必是历尽波折的。不是吹牛,我黄瞎子给你家排的这个日子,中宫主位,紫微临门,上上大吉。放心,苦尽甘来好事多磨,就在这一天了,到时候你家要是不发,随时来砸我的店!”

    黄瞎子是本县有名的神棍,基本上垄断了湖阳县城的所有嫁娶排期合字。据说他有一样好,价钱要得不少,但说话挺灵验。所以既然说是好日子,那就最好别改了。

    于是李氏将信将疑谢过黄瞎子,回家告诉了宁泽。宁泽听了,表示很不满意。自从去了柳大洪家商订完毕,柳清思自然就得遵守规矩,先回娘家等着他去迎娶。现在又要让他再等几个月,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真的要憋出病来。

    说不得宁母只有好言相劝。那个瞎子黄大仙是挺灵验的,这一年来担惊受怕风波不断,还是稳妥些好。反正也不在乎那么一天两天。

    要说这大宋朝,真要迷信起来,宁泽认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了。别人哪经历过两辈子的修炼?这未知世界,还真是不敢不敬畏几分。也只好忍住。

    不过也有好处,一切都能从容布置,到时候效果更好些。他也懒得去看顾伞行了,只在家里大兴土木搞预备工作。

    院里院外粉刷一新,趁着天热,该补上绿化的地方,不计成本移来各种名贵花木。又把家里楹梁、门窗上了新漆,换上洁白厚实的窗纸……

    总之,本来就很气派的宁家大院,现在更显得兴旺、热闹。

    宁泽每天睡在新房里,这房间柳清思住了半年多,全新的黄花梨、鸡翅木家具,龙凤妆台、螺鈿妆盒、大大的八尺方床,到处都有她的身影痕迹。夜里宁泽会很温柔地想象着柳清思曾经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更憧憬不久的未来,会是怎样一幅旖旎风光。

    这些日子,老牛带着新来的方小乙四处奔走,又是联系酒楼厨师,又是安排花轿吹鼓,还要租赁迎亲那天用来装彩礼的托盘、礼盒等等,真是不亦乐乎。

    幸好伞行一切如旧,每天仍是柳清思不避嫌疑,亲自过来照看,不但没耽误生意,反而比以前又好了许多。

    这简直是一定的,这种传奇经历的媳妇儿能有几个?谁不好奇这个落难时不离不弃,终于守到丈夫衣锦还乡的美好故事?

    本来大宋到这个时候风气还很开放,一般女子操持生意抛头露面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可是最近来看柳清思的人也太多了,大闺女小媳妇老太太三姑六婆,还有些年纪差不多的小青年,都来偷偷观瞧。

    一传之下,柳清思便成了湖阳县姿容第一、贤惠第一、刚烈第一的最佳媳妇儿。人们或躲在远处指指点点,老辈的妇女们还能亲切地凑近拉拉家常,聊聊她的经历。最后终于弄得柳清思再也没法镇定自若,干脆躲到楼上,把楼下的生意全扔给唐牛儿照料,才算得了些清静。

    这倒便宜了宁泽,这厮几乎天天都往店里跑。进店就上楼,上楼就各种熊抱,各种爱抚。柳清思除了坚守底线非等到新婚之夜,其他的也只好由他。两人每天甜甜蜜蜜说些缠绵话儿,伸出脑袋瞧着楼下街上风景。

    偶尔也会看见一些少年守在那里羞涩张望。不过谁也没敢有恶意,开玩笑,人家可是有县太爷撑腰的。当日宁家大难,柳清思独自上门,也有三五个不知好歹的小混混之类想讨些便宜,马上就被躲在暗处的衙门捕快就地镇压打得哭爹喊娘。日子长了,都晓得那美女是只能看不能碰的。

    他们无意中一抬头,看见这对帅哥美女居然也在瞧着自己们,会忍不住兴奋哄笑,吹着口哨。

    这个时候柳清思一般都会急忙羞涩地躲到窗后。只有宁泽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偏要洋洋得意对下面人挥手致意。活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

    这样幸福地等待,时间过得也是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九月,天天雨水绵绵,秋天来了,好日子也快来了!

    这天,宁泽如同平常一样,溜达着来到店里和柳清思相聚。正到浓情处,楼下传来一阵大呼小叫:“二郎在不在?”

    宁泽伸出脑袋望向楼下:“什么事?”原来是衙门里几个差人,最近都熟悉得很了。

    那几个差人仰头笑道:“二郎,知县相公有请过去相见。”

    “呃,啥事?”他心想上次王炳林答应自己收拾陈文锦可一直没办妥,难道是为了这事儿?

    “二郎一去便知,听说是好事,怕是要出趟远门,三五日方能回来哩!”

    要出远门?宁泽心里疑惑起来,不过看差人们满脸笑容,想来也不至于又要倒霉吧?他回头看看柳清思。

    柳清思如今风浪经过,已经淡定不少。浅浅一笑:“既是知县相公召唤,还是去吧,多带衣服,注意身体!”

    “嗯,放心!”宁泽拥住柳清思,轻轻一吻。

    正要下楼,柳清思忽然快步跟上拉住他衣袖,轻轻笑道:“知否闺中长盼望,莫因风雨误佳期!”

    宁泽猛然想到楼下店门口那副对联,只改动两字,连音都没变,却把意境变得如此缠绵!

    “哈哈,好聪慧的媳妇儿!”宁泽开怀大笑,老子运气真好!

0118、以旌其节() 
(“我们继续呀”,红包都发,你这人情也太大了!)

    ~~~~~~~~~~~~~~~~~~~~~~~~~~~~~~~~~~~~~~~~~~~~~~~~~~~~~~~~~~~~~~~~~~~~~~~~

    宁泽回家带上方小乙,来到县衙。他如今是湖阳县的大名人,三班衙役见到他都是满脸笑容点头哈腰,直接把他引到后衙:“知县相公说了,宁大人来是不用通禀的!”

    经过王炳林两个月来对宁泽的周密调查,他被吓着了!

    所谓当官十条路,九条人不知。王炳林虽然只是区区一个知县,但后台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维系的。自从他再见宁泽,发出一系列调查信函以后,很快得到了许多带有明显传奇色彩的信息。

    这是必然的,以王炳林的层次,哪能直接得到第一手资料?拐弯抹角之下,肯定被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了很多。比如宁泽其实是辛叔献的二公子辛兴宗的好朋友,人家听说他被发配,亲自带领一千多精兵到唐州兴师问罪;比如宁泽一到颖昌就跟童贯相公的心腹张太监成了莫逆之交;比如后来童相公对宁泽一见如故,剿匪之事无论大小,悉出宁泽的主意……因为根据很充分,最后的结果是宁泽亲自活捉了贼首方腊!

    好吧,不管这些故事水分有多少。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童相公不止一次单独和宁泽密谈过,而活捉方腊之后,童相公确实纡尊降贵,亲口挽留宁泽继续做官,但,人家拒绝了!

    他娘的,这小子真有尿性!王炳林认为这完全合理。因为他深有体会啊,人家当初还在破落时节,就敢绝地反击让自己蛋痛不已。这种人才,到广阔天地去闹出点动静,还不是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王炳林是个有经营理念的国家好干部,心惊胆战之余,他觉得机会来了。他要大刀阔斧地对宁泽进行全方位包装,让他成为湖阳县的招牌、明星、代言人。因为这对他自己是有大大滴好处!

    寒暄过后,王炳林乐呵呵道:“子霑,今日相请,是有一桩事要跟你分说分说。”

    “哦,请知县相公赐教!”宁泽确实不知道他要搞什么。

    “是这样,经老夫一番调查,知道了贤弟的确是被诬枉。呃,这是——?”他不忙揭开谜底,只是扫视方小乙一眼问道。

    “回相公,他叫方小乙,本是贼人方七佛的属下,当日来湖阳绑架陈金龙的就是他。”宁泽面不改色答道。开玩笑,来之前已经在童贯面前打了伏笔,怎么会怕旁人的疑问。

    然而王炳林也没有疑问,反倒点头笑道:“呵呵,原来方小乙便是他。湖阳虽远离东南,但当日战事,老夫也颇知一二。听说便是他阵前起义,协助子霑大破贼兵的!”

    宁泽有些惊讶:“哦,知县相公居然知道此事?”他还正要描述一遍呢。

    “呵呵,如此奇事,岂能不知?老夫还知道,他来湖阳之时,与子霑并不相识。而且跟陈家的纠葛,更与子霑毫无相干。反倒是那陈金龙父子贪生怕死,捐饷助贼,是铁证如山了!”说罢,王炳林一脸义愤填膺。

    简直把宁泽和他带来的小伙伴给惊呆了。这个经过,正是宁泽想告诉王炳林的。人家居然先说出来,而且还那么、那么的大义凛然!

    宁泽居然脸红了。

    唉,这些大宋朝的国家干部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脸皮手段,真特么让人五体投地!

    “那,知县相公的意思是……?”看来王炳林找自己来的好事,就是要兑现承诺,帮自己报仇了。

    “这个暂且不忙说,咱们先说说你家的一件大喜事……”

    王炳林却忽然摆摆手换了话题:“阖县都在议论,子霑的娘子柳氏,本已许配宁家,叵耐陈文锦这狗贼,仗着自己乃是县衙押司,倚势凌人,威胁柳家、公然强夺,几致一桩美满姻缘几乎夭折。后各种诬陷迫害,便是因此而起。所幸柳娘子节义刚烈,以冰雪之贞,抱玉碎之志,于子霑蒙冤不白之时,毅然跣足孤身进入宁府,侍奉婆母抚养幼弟,置满城谣诼耻笑于不屑,苦守子霑,倍尝世道艰辛而矢志不渝……”

    王炳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是热血澎湃:“似此等节义烈女竟于我县出之,谁人不敬?似陈文锦父子如此禽兽之为,是可忍、孰不可忍?”

    “砰”地一声,王炳林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毛发直耸!

    这巴掌太突兀了,他手痛不痛宁泽不知道。宁泽却被震得两眼发直:“县尊,你到底要如何?”

    “本县既知前因后果,焉能不为你宁家伸张正义?前月已将此事上报州府,昨日传下文来,已经得到礼部核查移文,朝廷要授你家娘子节义牌匾,不日便到!”王炳林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激动情绪里走出来,满腔热血地说道。

    宁泽几乎是五体投地,终于开了眼界!

    他自己最多也就是想想怎么让陈家从此背时倒运而已。可这知县大人也真狠,不但**上要消灭陈家,还要把陈文锦父子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要知道朝廷法度,凡是授了节义牌匾的人家,那是要上地方志的。也就是说自己媳妇儿柳清思从今就算湖阳县《列女传》里的一员了。而作为传记里的关键大反派,陈文锦父子可不是永远记录在案万世不得超生了吗?

    王炳林一箭三雕,既给宁泽和自己报了仇,又送了宁泽一个天大的人情。最后,还给自己治下的湖阳县抬高知名度,显出了自己注重当地教化的政绩!

    高,实在是高!

    “呵呵,这个么,真是多谢知县相公成全!那下官该怎么做?”

    宁二爷很快乐,这礼物果然很大,很惊喜!

    “呵呵,所以今日请子霑来,就是要子霑随老夫到州府走上一遭,确认旌表文字,以俟公文颁布!”

    原来是要宁泽以烈女老公的名义亲自到唐州府作最后的确认,敲定表彰的文件。

    “多承县尊眷顾,敢不从命?”宁泽双手抱拳,深情感谢王炳林。

    王炳林急忙一把将宁泽扶住:“此乃本县盛事,老夫与有荣焉,何功之有?子霑切勿见外、切勿见外!”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0119、十天之前() 
宁泽去见王炳林的时候,柳清思是笑着把他送走的。那么多风浪经过,已不必像平常夫妻、情侣那样表现得慌张失措。然而她的内心毕竟忐忑不安,只是不愿让宁泽担心罢了。

    不过这回终于没发生什么意外,说是去三四天,才两天宁泽就笑嘻嘻回来了。

    “知县相公唤你去做甚了?”两天不见,似乎情感又热烈了许多。在小楼之上,二人紧紧依偎,耳鬓厮磨。

    “嗯,没什么,就是咱们家的事已经报到州府,准备严惩陈文锦父子,给咱们出气!”宁泽微微笑道。他决定给柳清思一个惊喜,暂时不忙告诉她。

    “终于有了今日,何必再添仇怨?那陈家,对咱们已经无能为力了的。”柳清思依偎宁泽胸膛,轻轻说道。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善良的天性让她不愿提起什么报仇的事。

    宁泽抚摸着柳清思云鬓笑道:“你说放过他?呵呵,我这娘子果然心软。不过却放他不得!”

    “为甚?”

    “因为天下最可恨之人有三种。陈文锦便是其中之一。”

    “哪三种?”

    “第一种是陈文锦这些胥吏,他们欺上瞒下狐假虎威巧取豪夺,长官加一分税,他们要加三分;长官贪一贯钱,他们要贪三贯。要不然,你说他那万贯家财从何而来?他们毁田园最积极,拆房子最勤快,遇到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最勇敢。有奶就是娘,又极无廉耻,做什么坏事都装出一副听从差遣的无辜鸟样!正因为有了这些下贱到极点的爪牙,那第二种可恨之人才能为所欲为,逍遥自在!”

    “第二种是什么人?”

    宁泽却笑而不答:“呵呵,这个以后再慢慢同你分说。总之,为夫这次一路行去,大宋田园荒芜,民不聊生,就因为遍地都是陈文锦这种豺狼爪牙,才弄得方腊造反一呼百应——所以,你说他该不该除去?”

    “嗯,天下的事,清儿不懂,只想守着你好生度日便是。”柳清思柔声道。

    “好了,不懂没关系。愿你今生今世都不再看见这世道的黑暗,愿咱们家小猴子们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那才是最好!”

    “咱们家哪来的小猴子?”柳清思抬起头茫然看着宁泽。

    “嘿嘿,你我做了夫妻,难道你不给我生一堆小猴子么?”

    ——

    “哎呦轻点儿!”宁泽呲牙皱眉,使劲揉着肋下说道。

    柳清思红着脸,使劲拧了这个说话颠三倒四不正经的丈夫,眼里却含着笑意。

    可是说好的等几天唐州就会送牌匾下来,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不知出了什么意外。

    幸好宁泽对这事也不是太在乎,毕竟他有着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思想。一想到自己老婆居然被授予“烈女”称号,简直觉得好搞笑,好滑稽,哭笑不得!

    不过他不知道,这个意外,出在十天之前。

    十天之前,大宋东京汴梁城东北方,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山分东西二岭,双峰并峙、怪石嶙峋,虽是深秋,却鸟鸣通幽,叠翠苍润。在这一望无垠的开封坦途之中,显得那么雄浑巍峨。

    这山现在的名字叫万岁山,山高九十步,方圆阔十里,尽是人工垒成。工程之大,到现在已有十数年,仍未全部完工。

    沿着山道直上巅峰,四面开阔,极目可望百里。这时候天高云淡,金风送来,真是茫茫一股浩然之气。

    便在这万岁上的西岭之上,有一座麓云亭,亭中正发出龙吟般的琴声,悠扬清远,中正平和,尽显富贵气象。

    弹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身纯白黄金滚边的柔丝对襟敞胸长袍,里面是明黄寿字团服,内系雪蚕丝绦,足登步云履,头顶随便挽了一个发髻。白玉样面孔,三绺长须飘然撒在胸前,凤眉入鬓,湛然有神。

    他身边欠身坐着一个人,六七十岁年纪,却一点也不见衰老之态,腰板笔直,面色刚劲,脸上光洁,颌下却有十几根长须。正是枢密使、节制九镇、开府仪同三司、太傅、泾国公童贯童相公。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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