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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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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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是处长刚刚在鱼池边转悠时临时决定的。处长看着这些活蹦乱窜的鸡鸭鱼的,就觉得应该好好犒劳一下马三。怎么犒劳呢?参谋说马三当兵五年还没探过一次亲,处长当即决定:安排他回一次家。离开养猪场后,处长又喊战情参谋给马三发200块奖金。临行前,处长又喊自己司机送马三到火车站。这些非常的待遇使马三深感受宠若惊的快乐,结果是使他更没有了回家的快乐,因为这些快乐已经代替并远远超过了他回家可能有的快乐。
要不是处长有“那个话”摆在那,马三真的不想回家了,一点也不想。但现在他想不想都只有无选择地走了,一路上,马三老是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回家,而是在去完成处长交给的一项任务。

 ·22·


农村兵马三

战士的休假规定是这样的,当满三年兵,从第四年起,未婚者每年有20天假期(路途不算),已婚者为30天。由于工作需要,当年申请又休不成假的,假期可以拖攒到来年一起休,像马三这样,去年未作申请,假期是要作放弃处理的。考虑到马三一年来的辛苦,处长准备给他点优待,把他去年按理该充公20天假奖励他10天。这也就是说,马三这次回家有30天时间。但马三觉得这太多,只要了三分之一,10天,而且还是包括路途的。这件事情又让处长感到马三这兵真是个好兵,当初同情他没有同情错。
到第十天,处长没见到马三人,只见到马三拍来的一份电报,说是生了急病在医院,要求延长假期。处长没犹豫地喊公务员回了一份电报,同意延长十天假。
到第二十天,马三又拍来电报,要求再延长假期。处长便有些犹豫起来,喊来战情参谋问养猪场那边情况。参谋说情况没什么情况,就是张老兵催问几次了,说他也要回家休假。参谋说,人家毕竟是明年要走的人,哪有心思再给你干这么苦的活,还是让马三尽快回来吧。处长想也是,就亲自拟了电文:若无困难,尽快归队,喊公务员给马三发去。
总认为马三“接旨”后会很快回来的,但一个星期过去了,然后又一个星期过去了,马三还是没有回来。这天上午,参谋来跟处长说死了两头猪,问为什么,说是可能它们饿慌了,夜里越栏逃出来寻吃的,结果吃了洒在饲料屋外头药老鼠的谷子。末了,参谋忍不住发牢骚说,今天都三十六天了,马三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马三……处长敲着桌子说,再拍一份电报,喊他马上回来!
参谋冷笑着说,我看拍不拍电报都有一样。
为什么?处长问。
他也该回来了,参谋继续笑着,不是我说他坏话,他这个事那个事的,我看什么事都不会有,就是想把去年没休的假补回来,不补了总觉得吃了亏似的。
处长哼了一声,骂,农民!
谨慎起见,处长还是追了一份电报。不过这电报马三是收不到了,当天夜里,处长接参谋电话,说马三回来了。参谋说,这个马三简直没有一点纪律,回来也不报告,躺在床上睡大觉,我知道他回来还是张老兵跟我说的。挂掉电话,处长叫来公务员,吩咐他马上去喊马三来见他。正这么说着,听到门外有报告声,公务员打开门,见一个戴墨镜的人立在门口,仔细看,就是马三。
公务员出,马三入。马三进屋后处长处长的接连喊了三声,处长都没理他,只冷冷地看他,越看越生气。总的来说,处长不是个容易生气、爱发威风的人,但看着马三阴阳怪气的墨镜,心里怎么也不舒服。他走到马三跟前,冲着他墨镜左看右看的,然后不屑地说,你怕光是吧,要不我把电灯关了?
马三举起手,以为是要摘墨镜,结果只是扶了下镜架,说,处长,我出事了。
处长突然响了喉咙,大声说,要跟我说事先把墨镜摘了!
马三又举起手,放在镜架上,还是想摘不摘的。
处长闪开转了一圈,回来指着马三鼻子想骂,却瞅见墨镜下泪流满面的,便忍了声气说,你走吧,马三,我没什么事,回来就好,你回吧。
这时马三又举起另只手,两只手哆嗦着取下墨镜,要哭地说,处长,你看,我……
处长看,发现他左边的眼眶瘪瘪的,眼球不见了,失声叫着马三,你眼睛怎么回事?!马三早已是把哭含在嘴里的,听处长这么一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连说了几道:处长,我出事了。
事情要从头说起,马三当兵前父亲和村长私下写过一份契约样的东西,白纸黑字的,说好马三当了兵就是“村长的孙”,部队发的“晌水”都归村长“养老用”,白纸黑字上落着马三父亲的名,还盖着红红的手指印。村长拿着这玩艺跟在邮局工作的侄女婿打招呼,要他以后把马三寄回家的钱领了。侄女婿吃着这碗饭,是懂规矩的,晓得这样要出事,出鬼点子说,应该喊马三父亲再写份取款委托书。马三父亲是不识字的,只会画名字,村长自己把委托书写了(写的是让村长侄女婿代领),喊马三父亲画了名又盖手印的。就这样,5年里马三邮寄回家的所有钱,共1135元,都顺顺当当地入了村长口袋里。更缺德的是,村长借侄女婿工作之便,收转并私拆了马三写给家里,包括家里写给他的每一封信(都是他人代写的),凡是信中提起寄钱不寄钱的事,这些信都被就地处罚了。为防止马三“搞鬼”存钱不寄,村长每次收到钱,总是以马三父亲的名义给马三回信,一边是说钱收了,一边是说家里怎么怎么的困难,“有钱一定要寄回来”。要说马三本来是有些防备心思的,但前面有捂,后面有骗,这种严丝密缝的诡计哪个识得破?只有回家,马三才知自己是中了计。
马三想,如果这些钱都是部队发的“晌水”,他也就认了,毕竟村长为他当兵的事是“出了力”的。问题是马三很清楚,五年里部队发给他的津贴费满打满算还不到600块钱,还有的钱一半是处长同情他的,一半是他没黑没夜挣来的,这个钱怎么说也算不得是“晌水”。跟村长这么解释,村长拍着桌子对他发火说,你狗日的马老三想过河拆桥啊,没我送你去当兵今天你没准已饿死在家头,哪里去挣这个那个的钱,还吃香喝辣的。话说到这份上,马三知道讲道理是白费口舌,讲势力,自己一家人伤的伤,残的残,傻的傻,而对方当着村长不说,还有两个儿子和女婿,是村上出名的四大金刚,就是连村里的狗也晓得他们厉害,不敢惹的。想来想去,马三想起自己有个战友,据说是在乡里工作。乡政府就那么点大,马三一下就打探到战友是在给乡长开车。跟战友说了事情,战友又跟乡长说了。乡长听了,给村里摇了个电话,正好是村长接的。乡长打电话,马三听着,知道村长在耍赖皮。挂掉电话,乡长说,我不好说你对他错,这个事情要解决只有上法院,刚才在电话上我也说了,如果这事情是你说的,上了法庭,你们村长,还有他那个侄女婿,都是要坐牢的。马三郁郁地回家,一路上都在盘算要不要打官司,回到家里,知道官司是用不着打了,因为父亲告诉他,村长刚给家里送来了500块钱,说还有的钱以后也要还,并再三讲明这些钱是他借的。这说明村长是明白的,他知道谎话虽然可以搪塞乡长,却是经不起法官盘查的。事情这样了,马三也满意了。
过了两天,马三备了些特产(茶叶和香菇)上乡里感谢战友和乡长,回来经过村长家门口时,被村长的小儿子拦住,说是要他进屋说个事。马三人刚进他家院子,就吃了二女婿从背后打来的一拳,然后又是一拳,是大儿子从侧面打的,然后又是一拳,是小儿子迎面打的,正击中马三鼻子,鼻血一下喷出来,红了马三半张脸。这把马三的忍让打跨了,他脱掉军装,准备开仗。毕竟在部队上练过的,真正动上手,三下五除二,马三就把“三大金刚”打翻在地。完了,马三准备走,这时刚才在一旁洗衣服的村长老婆,趁马三不备,扬起洗衣榔头,从背后朝马三后脑勺狠狠闷了一记,马三顿时觉得天黑地黑的昏了过去。等马三醒来,已经在去医院的拖拉机上,他听到拖拉机嘭嘭嘭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马三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父亲哭着告诉他眼睛在哪里,马三有点不相信,用手去摸,果然在父亲捧着的手掌心里摸到了自己两只血糊糊的眼珠子。
洗衣榔头是木头的,没有击烂马三后脑勺,却叫两只眼珠子从眼眶里冲了出来。事后马三听说,父亲把他从地上扶起时,看到他两只眼珠子就像两个小球一样悬挂在胸前,晃来荡去的,父亲小心地将它们捧在手里,一直捧到医院。先是在乡上的医院,医生处理后把眼球放回眼眶,马三居然一下看见了父亲。第二天,两只眼睛肿得老大的,睁不开眼,但使劲睁开,还是看得到东西,只是左眼隐隐的发痛。第三天,右眼感觉越来越好,而左眼却越来越痛,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第四天,转到县医院,医生把左眼球又从眼眶里取出来检查,发现眼球裂着一条不小的缝,而且已经化脓。第六天,左眼已什么也看不见。第九天,医生摘掉了马三的左眼球,那已经是没有血肉只有脓水的一团烂东西了。
处长听完这些,摇着头说,马三啊马三,你失去的不是一只眼睛,还有在部队的前途。马三问,我是不是转不成志愿兵了?
处长长长叹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替马三戴上墨镜,心里在想,你这个样子还转志愿兵呢,下个月机关就要来人给你们这些候选人体检,你怎么过这一关嘛。
确实,马三当时虽然填了表,上报了,但上面的关卡还一大堆呢,政审,体检,军事考核等等。这些关卡对马三本来也许只是走走过场而已,可现在谁还敢让他去走这个过场?不用说,如果让他去了,让个残废人去参加改选志愿兵的体检,上级机关一定会认为这团里的领导疯了!
但处长似乎还有点不死心,专门在医院找了人打听有关种植眼球的事宜,结果听说不是每个病人都可以种植眼球的,即使可以种植费用少说要几十万。回头处长找到马三,说,马三,你帮不了你了,部队有规定的,服役满五年转不了志愿兵的,都一列要退伍走人,马三,你只有走了。
这年元旦节,马三是在退伍回家的火车上过的。
再说这年春节,处长家里来了位前线回来的英雄,是来看他父亲的。英雄两只眼睛“亮亮的”,但看东西却怪怪的,老用一只眼凑着看。说起来才知道,他一只眼是假的,真的已丢在了前线。处长问装这只眼要花多少钱,他说才几十块钱。处长说,不是要几十万嘛,他说那是真的,假的最贵也就几百块钱。事实上,英雄来看首长的目的就是想换一只更好的假眼,据说好的假眼可以戴几天都不用取下来清洗,可他现在戴的必须每天晚上取下来浸泡在药水里,他即将结婚,需要一只更好的假眼。
首长同意了英雄请求,英雄便高高兴兴地走了,而处长却一个春节都高兴不起来,老是心欠欠的,接连几天的梦见马三,有时候梦见马三在咽咽哭地,有时候梦见马三在家里养猪,更多的时候是同一个梦,看见马三戴着几十块钱的假眼逃过了体检,高高兴兴地穿上了四只口袋的志愿兵军装。

 ·23·


两位富阳姑娘
1971年冬天,我们部队在浙江富阳招了一批兵,计划120人,实际招收128人。多出来的8个都是女兵,是参谋长临时在电话上下达的名额,决定当接线员用的。按照规定,新兵入伍后,部队要对他们作一次身体和政治面貌的复审。因为这些人入伍前都是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政审的,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那批兵当中,我们审出了两个有问题的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是脚板的问题:这个人的脚板是平的,俗话叫“鸭脚板”。据说这种脚板行军超不过五公里就会撕开来的痛,而部队拉练常常一天要走几十公里。显然,这个人是不适合当兵的,要退。女的问题更大,往大的说,是作风问题,小的说,是处女膜的问题:她处女膜是破的。处女膜一般是不会破的。处女膜一般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破。她才19岁,没有结婚(这是肯定的),连男朋友都没有谈过(她自己说的),那么处女膜怎么会破?看来,她在表上填的和嘴上说的都有问题。这个问题比作风问题还大,是欺骗组织的的问题。欺骗组织,就是对组织、对党、对人民不忠诚。总之,她的问题比鸭脚板的问题要大得多,大到了简直吓人的地步。那个年代,我们关于这方面的神经都很脆弱,而且还绷得紧紧的,风吹一下都可能拦腰而断,不要说还有女军医铁的证词。如实说,女军医在体检表格上没有填写“破鞋”之词,但在向上口头汇报和下来言传时,都用了这个词:破鞋。这个词好像是个禁果,一般情况下是上不了嘴的,但一旦有了上嘴的机会,谁都不会放弃,谁都会坚决而反复地使用它。
破鞋!
有人是破鞋。
她是破鞋!
都知道,部队是最讲究纪律和作风的,一个女兵,领章帽徽都还没有戴,就发现是“破鞋”,当然要作严肃处理。怎么处理?老规矩,退回原藉,也就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男的女的一并退。鸭脚板都要退,更不要说是破鞋。谁去退?领导安排我去,当时我在司令部当军务科长,招兵退兵都是我职责内的事。就这样,我带着“鸭脚板”和“破鞋”来到他们的家乡,浙江富阳。这里离著名的杭州只有几十公里,作为一个北方人,江南秀丽的景色着实令我开了眼界。
按说,我的工作只要把人移交给当地人武部,并向他们道明退的原因和证据,就没我的事啦。怎么把人进一步退下去,退回单位,或者村上,进而退回双方家中,那是人武部门的事,不是我的。没我的事,自然可以走人。事实上,新兵在不戴领章帽徵之前,都还是人武部门的人,出了事情,由他们来解决是名正言顺的。就是说,我只要把人交到人武部,即可拔腿走掉。我后来想,如果我当时交了人就走,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起码成不了我的事。我人在路上,没人联系得上我,有事想跟我有关都关不上,然后部队一定会另派他人来处理后事。但是我一路上着实为江南如梦的景色着了迷,说是冬天了,可满世界还是一片绿,绿树绿草绿水的,可谓山青青水秀秀,对我而言,像是上了天。到人武部后又听说,闻名遐尔的美丽的富春江就在他们人武部小院的咫尺之外。我自小是看《富春江画报》长大的,富春江像我童年的一件不忘事,横亘在心,如今到了它身边,岂肯擦肩而过?我甚至想,即使他们人武部不安排我游富春江,我也要私游一趟,更何况,我把心意略为一表,人武部部长即心领神会,爽快地指定了专人,要他陪我一饱富春江的美色。这当然是来日的事了。当晚,我住在县政府招待所。招待所筑在紧挨富春江的鹳山上,夜里,我在富春江上传来的幽幽的风声中安然入睡,感觉像是睡在了童年的美好中。
第二天早上,专人到招待所陪我吃早饭,我们准备吃罢早饭,赶9点钟的轮船,先是溯江而上,到东梓关后,上岸吃个午饭,然后再搭船顺江而下。专人说,这一段江面是富春江上最秀丽的,江面弯曲有度,时而濶绰,时而狭长,两岸丘陵绵绵,好看得很。专人显然多次走过这段江面,熟透了一路景况,介绍起来像个导游,不思索,不停顿,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听得我脚底都发烫了。船是从杭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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