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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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豪-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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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着祭文,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念下去,于是抬眸看了一眼杨业,杨业却是板着面孔,深藏不露的模样。

    礼官似乎心里在苦笑,方才用古韵唱喏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方才还落针可闻的祭坛上下,顿时哗然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感染的力量() 
祭祀忠义候,不但是在大陈国,甚至于各国而言,都是大事,这祭祀是肃穆的,对于这被特选出来的祭文,所有人自然都是认真地听着。

    只是当礼官刚刚开口将陈凯之的祭文念出了第一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不是祭文……

    这不是祭文!

    祭文的格式是极严格的,每一个字,都不容许有丝毫的差错。

    这祭文,乃是最严肃的文体,甚至比诗词,更讲规矩,诗词尚可以不押韵,可以跳出格律,只要诗词写得好,照样流芳千古。

    可是祭文不同,祭文是沟通神灵的文体,再严肃不过,古人对于亡者,有着极大的礼敬,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现在这第一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出。

    顿时祭坛上下,都是哗然了。

    方才庄肃的景象不见了,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眸,有人东张西望,还以为礼官念错了祭文,还有人的嘴巴张得极大,觉得这是自己平生未见的事。

    赵王的脸瞬间的阴沉下来,眉头深深拧着,非常的不悦。

    如此大的祭祀大典,竟出了如此巨大的差错。

    李子先生更是张大了眼睛,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心里狂喜。

    这是陈凯之的文,真是好小子,这样的文也能被选出来,简直就是乱套了。

    这下,陈凯之的美名必定要毁了,跟他甚至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了。

    哈哈哈……

    他在心里畅快地狂笑着,面容里掠过得意之色,似乎看到了陈凯之的死期一样。

    只是,这礼官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念:“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大错特错啊,祭文怎么可以念诗?

    赵王狠狠地怒瞪着那礼官,那礼官吓了一跳,所以在念到苍冥二字时,嗓子一哆嗦。

    如此一来,这祭坛之下,已经开始止不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没有人去关心这祭文如何了,大家所心切的是,为何这样的文章会成为祭文?

    这不是对忠义候大不敬吗?简直乱套了。

    更有甚者,竟捶胸跌足,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若是忠义候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啊。

    更重要的是,各国都在祭祀,一旦此事传出,堂堂大陈,这忠义候的母国,竟闹出了如此笑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是国耻,是辱国啊!

    那些私语声,愈来愈大,下头的队形也开始有些凌乱。

    赵王板着脸,不发一言,只是目中,已掠过了杀机。

    而那李子先生在此时,故意低呼起来:“这是谁写的祭文,其罪当诛!”

    礼官已经开始犹豫,还该不该继续念下去了?

    其实一开始,当他看到这文体的时候,就觉得要糟了,只是在这当众之下,他没办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现在,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只是稍稍顿了一下,他便继续硬着头皮,装作无事的样子,高声唱喏:“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终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想要痛斥的人,在这时,突的安静了一些些。

    若说一开始的震撼和错愕,使他们对于文章的本身没有太多的深思,可念到了这里时,有人依旧还在义愤填膺,却已有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全然不同的感觉。

    这时,他们细细去深究着这平白,却仿佛带了一股正气的文字,竟突然生出另一种感觉,他们甚至有些想要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

    渐渐的,方才的窃窃私语声,变得越来越微弱。

    众人此刻似乎安静了,几乎都凝神在听。

    连那念着这祭文的礼官,也像是被这文字所震撼了,竟是打起了精神,居然不再复方才的惶恐而不安,而是突然很想将下文好好念下去。

    而这一次,念下去,不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只是全然是自己想念下去。

    他提高了音符,声音更加有感染力,犹如自己的体内涌出了一股浩然正气:“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终于,一切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最初时的安静,鸦雀无声。

    可是……

    许多人眼里,在听到这段文字时,却是动容了。

    ‘可叹的是在遭遇了国难的时刻,我已实在是无力去安国杀贼了。于是穿着朝服却成了阶下囚,被人用驿车送到了穷北。如受鼎镬之刑对我来说就像喝糖水,为国捐躯那是求之不得。牢房内闪着点点鬼火一片静谧,春院里的门直到天黑都始终紧闭。老牛和骏马被关在一起共用一槽,凤凰住在鸡窝里像鸡一样饮食起居。

    这岂不正是忠义候,在胡人那里的处境吗?此前的祭文,只是反反复复的用最四平八稳的文章,絮叨着忠义候的丰功伟绩。可是这个文章,每一个字,仿佛都有着无以伦比的感染力。

    日夜的刑罚,被关进地牢之中,在漆黑一片且极端恶劣的环境里,一个垂垂老矣的人盘膝坐在那里,这里阴暗潮湿,无数的虫蚁在咬噬着身上的腐肉,这是何其恐怖的想象。

    可是……

    文字用的却是最平实的语言,就仿佛是这老人在自述自己的遭遇一般,而自述之中,带着平静,这种平静,与恶劣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却使无数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画面之中的人,受着如地狱一般的煎熬,可他的心却是平和的,这等平和,恰恰,使人感受到了力量。

    一股巨大的力量。

    以往的祭祀,每一个人都板着个脸,与其说是缅怀,不如说是完成某种仪式。

    可是现在,不少人的眼睛甚至发红起来,身子瑟瑟发抖,他们突然意识到,那数百年前,忠义候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传承了五百年,或许人们没有意识,可依旧还根植骨里。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这个时候……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这最后的收尾,依旧没有采用祭文的格式,而是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文章的点睛之笔。

    这些磨难,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我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身上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忍受呢?可我胸中有一颗丹心永远存在,功名富贵对于我如同天边的浮云。

    我心中的忧痛深广无边,请问苍天何时才会有终极。

    先贤们一个个已离我远去,他们的榜样已经铭记在我的心里。

    屋檐下我沐着清风展开书来读,古人的光辉将照耀我坚定地走下去。

    我所截取的,乃是圣贤的力量,而所汲取的,来自于四书五经,来自于对家国的丹心。

    方才的责难之声,现在已是噶然而去。

    无数人双目尽赤,此时,有人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这篇文章不守规矩了。

    那念文的礼官,念到了最后,竟也是潇然泪下,声音哽咽着,方才努力地将这最后一句念出来。

    而祭坛上的诸礼官,亦是一个个眼角湿润,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自心底生出。

    祭坛下的读书人,本来以为这一次,不过是如往年那般,按照惯例的祭祀,可是这一次,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就仿佛那忠义候当真魂归,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五百年前的事,巨大的悲痛,开始感染,接着有人失声痛哭,其他人也仿佛被传染一般,心中哀痛到了极点,纷纷垂泪。

    每一个人都低着头,克制的,只是呜咽,不克制的,滔滔大哭。

    其实……未必是文字感染了他们,实则在人群之中,情绪也是最受感染的,当有一个人痛哭,这种悲伤的情绪便开始传递,以至于所有人再难以克制。

    只是在这悲痛的背后,却有一股浩然的正气,似乎充沛在这天地之间,这……想必就是忠义候的意义所在,这股浩然正气,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心……

    陈凯之亦是眼角湿润,当他写下这篇文的时候,也不过是感受到了一股悲痛和正气而已,可是现在,受这样的情绪感染,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

    他深信世上总有这样的人,或许他并不完美,却总是在所有人退却和胆怯的时候,挺身而出,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凯之自觉得自己并非是这样的人,也永远做不到如此,可这并不妨碍他对忠义候这样的人,心里生出无比的敬意。

第二百五十九章:利令智昏(1更求月票)() 
李子先生也似乎有些被触动了,可随即,李子先生似乎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文章……实在太妙了。

    妙不可言,若以此来述说忠义候的生平,足以名垂千古。

    可是……自己怎么办?

    李子先生的脸色青白,双目无神,此时已经顾不得被这文章所感染了,他只想到了自己。

    于是他侧目看了陈凯之一眼,心里莫名的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恨意和妒意,李子先生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殿下,祭祀大典,已经一团糟了。”

    赵王的眼眸中显然掠过的是意味深长,他只伫立着,纹丝不动。

    李子先生心里更觉得不妙了,要糟了吗?连殿下都被这文章所感染了?

    他心里嘀咕着,这可不行,这是坏了规矩啊,历来祭祀忠义候,无不是庄严无比,今日……这不是将这儿,当做了菜市口吗?

    李子先生想了想,便咬咬牙,小步上前,对着赵王殿下耳后道:“殿下若是再不约束,只怕这祭祀大典便要彻底成笑话了,请殿下三思。”

    赵王终是有了反应,他只略略地回眸看了李子先生,再俯瞰祭坛之下,眼中浮现出各种乱糟糟的场景。

    赵王不禁拧起深眉,眼眸里却似有些迟疑,像是拿捏不定主意。

    李子先生急了,目光含泪,痛心疾首地说道:“国朝五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现在可是要闹出笑话来了,如果不处置写文的人,我们大陈颜面何存,殿下……”

    赵王恍然,目光掠过淡淡的怒意,此刻他也终于意识到,这场庄严肃穆的祭典,已经乱套了。

    此时,是不是该展现自己的威信呢?

    赵王似是想有所表示。

    可就在此时……文章已经念完了,那礼官已是哽咽,他抱着手里的文章,身躯颤抖。

    胸腹之间,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气,使他无法冷静。

    礼官抬眸,看着祭坛之下,无数人群似乎都在压抑着情绪,猛地,浩然之气仿佛在体内汹涌,礼官站定,面上带着泪痕,接着又用更高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唱喏:“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彻底的乱套了!

    这礼官,居然还要再念一遍。

    赵王有些恼怒,今日乃是他主祭,难道要让这场祭祀成为笑柄吗?

    这是绝对不行的,就算不为大陈想,也该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他堂堂一名王爷,怎么能让祭祀受人诟病?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办砸了,以后还有谁信服自己?将来他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呀,这样糟糕的事情,赵王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陈凯之逾越了礼制,以此为祭,可是他的背后,又是谁安排了这篇文章?还有……

    赵王的眼眸微眯,带着冷意,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陈凯之的文章,若没有有心人的推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背后的人,是谁?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简直不可宽宥。

    他那往常和蔼可亲的面容,突的显露出了寒芒,嘴角隐隐抽动着,浑身都散着冷意,几乎可以冰冻周围的人。

    他抬首看了李子先生一眼,朝李子先生使了个眼色。

    李子先生会意,立即厉声道:“祭祀大典,不可无礼!”

    他的话,和礼官口中的后半截的‘下则为山岳,上则为日星。’一道念出来,声音却被礼官的声音盖住,众人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李子先生看向陈凯之,眉目微挑,格外冷漠地开口:“陈凯之,你惹上大事了,你可知道,为了这一场祭祀大典,我们大陈费了多少气力,你……”

    陈凯之奇怪地看着李子先生,清逸的面容里满是不解,俊朗的双眉轻轻挑起来,在这乱哄哄的环境之下,他勾了勾唇,浅笑问道:“先生,你利令智昏了吗?”

    “什么……”

    李子先生大惊地看着陈凯之,一张面容隐隐的抽动起来,双眸透着渗人的怒意。

    陈凯之这是骂人。

    无非是说,李子先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失去了理智。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对读书人说出这番话,就形同于是在骂人了,而且还骂得很严重——傻X!

    其实陈凯之也不是骂人,因为他无法想象,李子先生这个时候还想要搞事。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李子先生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这篇祭文,他满脑子里被杂念所充塞,想的只是自己利益的得失,所以他没有感动,没有感触,有的只是怒火。

    对这种人,陈凯之觉得没必要给颜面,更没必要有好的口气,因此陈凯之微眯着眼,冷冷地看着李子先生,眼角眉梢里满是不屑之色。

    李子先生见陈凯之对自己如此不尊,立即狞笑起来:“你敢骂人?你完了,你完了,呵……”

    他嘲讽地看着陈凯之,继续道:“破坏了大典,这是十恶不赦之罪,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你……真是好大的胆,竟是冒犯了忠义候的英灵……”

    可在这时候,祭坛之下,如潮的声音响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所有人竟是异口同声,无论是哽咽的人,还是方才沉默的人,又或者是激动的身躯颤抖的人,每一个人都随着礼官高声唱喏。

    这数千上万人的声音似冲破云霄,声震九天之上!

    礼官更是激动得难以制止,他此刻已经忘了自己的职责,心中存着无比的感动,他正气凛然地看着祭坛下的师生,接着一字一句地道:“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无数的声音一齐回应他:“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正气歌!

    这便是正气歌,若是这样的文字放在后世,对于绝大多数后世之人,不过是一篇好诗,一个好词罢了。

    可是在这个提倡着儒家精神的时代,在这些儒生们眼里,这正气歌,便如一道光,乍现眼前,十年读书,所学的,不恰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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