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里好多人，还有小朋友。”
平安指着排成一队队长龙的人群。
张国庆笑着指着上面的匾牌，“你看这是饭店。这家不用粮票，有钱就能买，他有个外号高价店。知道意思吗？”
平安点点头，“这不是高价店。姥姥说老莫是高价店。老莫比这大，没排队。里面好多肉肉，还有冰淇淋。”
张国庆见他说完，还用舌头舔了舔，哑然失笑。
“要不要爸爸带你去老莫？”
平安犹豫了会，摇摇头，“姥姥说过几天再带我去。”
周娇抿嘴一笑。看来私底下她妈没少带孩子去这些地方。
“姥姥还带你去哪了？姥爷知道吗？”
“姥爷知道。他不喜欢老莫，他老带我去好多太爷爷家玩。姥姥好，她带我去团里，好多阿姨给巧克力面包。姥姥还会开车……”
周娇朝他摇摇头，示意在外边人多，他不能再说。
张国庆总算知道这孩子怎么不哭着闹要自己，有这么多的节目，哪来时间惦记自己俩人。
“村里的食堂，村里的小朋友还记得吧？很多小朋友没饭饭吃，以后别让你姥姥带你去高价店。想吃什么让妈妈给你准备。”
平安偷偷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姥爷说姥姥自个馋了故意带我去。”他话里意思，他可没想去。
张国庆强忍笑意。这小不点现在就有小心思。“姥爷故意逗姥姥，你看姥姥过去是不是点了你喜欢吃的东西？”
周娇见状，扯了扯他们父子，“回家再说。平安下来看喜欢什么。”
最大的百货大楼比起往日添了不少供应商品，柜台前挤满了人群。
周娇从门口望过去，赶紧停止脚步。原以为除了副食品内的糕点糖果，其他东西不会出现抢购，这似乎超出她的想象。
“走吧。我们带孩子去书店。今天哪里都拥挤。”
张国庆拉上她，带着孩子离开。假期内想人少是不可能了。要不是老丈人会在家，他都想让孩子去郊区接近大自然，让孩子多下农村长见识。
一家人逛了一圈，买了几本新出的儿童报和连环画，见实在没什么好消遣的地方。终究还是决定回家。
周孝正回来已是夕阳西斜，一进家，发现他们没出去，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不出去逛逛？”
“我以为你中午会回来，还想等你呢。爸，你晚上不用出去了吧？”
周孝正指了指外边，“车子还在外面等。这两天外宾太多，还得忙。你们要不要跟爸一起过去？晚上有大型演出。”
周娇连忙摇头。一过去就要见那些大人物，她懒得应付。
他看向张国庆。
张国庆也摇头。其他人没带家属，他们要是过去，还不得面对一堆好奇的目光和各种各样的猜疑。
周娇见状，赶紧通知陈婶开饭。幸好她早早准备不少菜，要不然以她爸那口味又要饿着回家。
吃过晚饭，周孝正换好衣服，拍了拍女儿，“难得放假，出去走走，别怕花钱。爸这几天空闲不下来，有事找陈秘书。”
周娇见陈秘书已经频频看向挂钟，知道时间紧，赶紧点头，让他放心。
送走周孝正，接下来他们也没出去。每天父母早出晚归，他们也不放心。最起码深夜见到他们安然回来，炖上一碗宵夜，聊上几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
更何况，白天家里也没少来人。不是大院的哥们聚会，就是易解放带着他们空院的好哥们过来。
来往客人里面良莠不齐，谁也说不好大家有没有别的心思。周娇立即重新开辟空间让他们折腾。
闲置许久的西厢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周娇直接让陈婶收拾出来，随便他们在里面怎么闹。这样也不会影响到自家日常生活。
时间一眨而过，周娇还没赶制好平安的两双大棉窝鞋，假期已经结束。她还没来得及和父亲多聊几句，到了返校日期。
要是让周娇选择，她还真不喜欢节假日。平时回家还能见到人影，如今好了，一肚子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诉说。
再有想法，日子还是依然要过，她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回校。
第437章 老家来信（）
全校师生一起参加秋收劳动，确切的说是抢购秋菜。如今各单位都大显神通，准备先下手为强。
学校开了动员会，讲清了严峻形势，开始日夜在田间忙碌。随即学校内的食堂，陆陆续续堆起白菜墙，勾起了周娇对东北的乡愁。
她不知道张母开始腌酸菜了没有，开始捅烟囱了没有，开始做好入冬准备了没有？
东北的秋收，十月底的大青山，熟悉的一景一物常常出现在梦里，勾起她对家乡的深切思念。
入校以来，周娇收到不少来信。唯独张爹张母常常是让张老二稍等一两句话——不是我们很好，就是你们在外小心。
浓浓的亲情就这么被他们压缩成最简单的一两句话，如何让他们夫妻俩放心？尤其不少农村同学开始寄粮寄票回去的举动，更是让周娇心惊肉跳。
周娇靠在椅子上，盯着书桌上的信笺。她该如何说服公婆过来？那对善良明理的父母也不知道在家怎么样。
“娇娇，大姐给我们写信了。”张国庆进来时，乐呵呵地扬着一叠信件。
周娇闻言眼睛一亮，总算等到张美丽回信。
上月她就出主意让张国庆给大姑姐去信，让她帮忙劝说。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消息了。
张国庆关上房门，放好剩下的信件，拆开张美丽的来信，从里面倒出整整一叠厚厚的信纸，依稀还可以见到密密麻麻的小字。
周娇见了忍不住笑出声——这节省的性子还真没改变。估计大姑姐一定心疼邮费，让大家合集在一起。
“哎哟，大哥二哥还有二姐，这是一锅端了。你看还有喜子的信。”
周娇迫不及待地说道：“先看大姐的信。”
夫妻俩人头挨头，凑在一起终于看完，相视苦笑。
张春明代笔的信纸上，满满三张纸内全是张爹张母问他们在学校吃不吃得饱？要不要寄口粮过来？直说在家有吃有喝，他们要猫冬，绝口不提来京。
这次夫妻俩人不谋而合地先看喜子的来信。
比起大人，小孩子可实诚多了。信纸一看就是作业本上撕下来，估计临时起意，字迹都有涂改。
喜子在信里先写了自己很想念他们一家人，接着讲述张家村的事情，最后写上让他们放心。他如今一个人跟张爹张母过。要是爷奶饿着了，他会让去找赵大山，让他帮忙拍电报到京城。
张国庆细细地品味语句，过了片刻，终于欣慰地笑了笑。孩子真长大了，知道自己最想听得是什么。
张家村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队长，是村民之福。大白菜丰收，又有了米糠、萝卜樱子、白菜疙瘩，起码能熬到明年开春。
这就好，这就好…。
张家的列祖列宗该感谢老队长保住了他们的子子孙孙。
张国庆深吸了口气。他希望自己替村人准备的后路不需要用到，那真是普天共庆的大喜事了。
“我们寒假就回家！过完小年再回来。”
张国庆听了笑着点点头。他顾不上别人，却放不下张家村的族人，是该回去看看。还有父母，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还得细细筹谋。
翻阅完两个哥哥姐姐的来信，张国庆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幸好当初没留粮食在村里，还真搜到他村里的小院！
张老二说得对，背地里老鼠可真多！他张国庆还真不信这些杂碎敢上自己县城小院。文件上明白写着调查农村，要是敢上他县城家里，他非得剁了这些人爪子不可。
“将这些信全部收起来，别放外面。”
周娇点点头，趴在他耳边，担忧地问道：“你说道观里的粮食会不会被人发现？明年一开春，可能有人上山找吃的。”
张国庆抱起她，低声说道：“一般人不敢上去，还有谁有你老公这么大力气搬走那块巨石？”
周娇捂住闷笑，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
“不用担心，就算被人发现，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些米糠和苞米。也就是现在，往常谁愿意吃这卡脖子的玩意。”
周娇笑笑。他们夫妻俩看不上不代表不值钱。她刚到张家，家里还不是吃玉米渣窝窝头。
“好了，这事就按照原计划。最好他们能熬过去，等他们来信求助，那会再说。我们就当忘记了。”
周娇点点头。按照原计划，村里真熬不下去，还要演一场戏。希望他们还是熬过去，他们夫妻俩就不用麻烦。
夫妻俩商量好后，决定寄回一些粮票，要不然张爹张母还是会担心，不敢吃掉存货。再则，他们再不寄东西回老家，估计很快有风言风语。
班上一共52位同学。别说农村出身的同学们已经开始节衣缩食，就是市内的同学们也都省着粮票寄给家人。幸好有易解放这些人顶住前面，否则，他们夫妻俩人一定会被大家的眼珠子戳死。
夫妻俩人急匆匆地看完其他信件，开始坐下一一回信。
周娇着重细心地看了干妈黄慧敏的信件。对于她说的自己过得很好，周娇是一点也不信。以她干妈的性格，要是很好，早就大包小包的包裹寄过来。
不过她在节假日刚寄东西过去，这次没打算再寄。给多了，破绽就越大。比起普通人，也不可能真会饿到赵家人。
快到吃晚饭时间，张国庆放下笔，带上两个饭盒去了大食堂。学校原来派发的两个搪瓷碗早就被他给弃用。
回来时，周娇接过打开一看，果然红色的秫米饭上面全是大白菜。有了白菜墙，这几天顿顿大白菜。不过她看大家都很高兴，铁桶内的白菜汤每天迟了都打不到。没办法，她只能带回宿舍再吃。
住在学校很不方便。要不是晚上又上教育课又开会，周娇绝对早就跑回家。为了偷食填饱肚子，每次搞得紧张兮兮——吃块肉都怕人闻出气味，更别说想吃其他香味浓郁的美食。
听说前面有栋楼，一个女同学周一从家里带回一小块猪头肉，结果整栋楼的同学都闻到香味。
周娇曾经私底下和张国庆谈论过这件事请的真实性。不过，从万大勇带回的烤鸭看来，确实香飘十里。很有真实性！
这两天，食堂内张贴上不准偷白菜的告示。刚开始周娇都有些傻眼，随即想想就释然了。大白菜还是比野菜好吃的。
生活充满意外。去年此刻大家放开肚子，今年今日可曾忆起？
第438章 差距（）
学校一站路的百货商场旁边有个巨大的联合食堂，每天人满为患。尤其到了周末，那简直没法想象地拥挤。
周娇听方大勇他们提过多次。这所传说中的高价店，炒肉丝、回锅肉、散装二锅头应有尽有。
学校里面的老教授们每逢周末时常会上城里打牙祭。常常有老教授带着雍容高贵的妻子以及三四个孩子坐在老莫、起士林，慢斯条理地品尝西餐。
不同地阶层过着不同的生活。有人饿得哭泣，有人等得哭泣，更有人为寻不到美食而哭泣。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不公平。
这位哭肿了双眼的女孩，是一班52位同学里面的一员。
周娇记得女孩多次吃饭，脸上带着虔诚，小口小口地扒着米饭，闭上双眼吞咽，那刻的满足笑容常常让自己感动。
这是位懂得感恩的女孩子。哪怕对方永远只有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外衣，可脸上的笑容遮盖了一切阴云。
如今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不仅仅为了丢失四两饭票，而是她的弟弟妹妹来信了。她母亲缺少营养倒下，她的天也缺了一半。
周娇相信这位靠着自己从偏远山沟考上名牌大学的女孩子不到绝处，不会放弃梦寐以求的校园生活。
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趟过一道道山岗，披星戴月一步步地从遥远的南国来到北方。人生正得意，谁愿意放弃自己执着的梦想？
周娇狠狠闭上双眼，感到满身乏力，内心一阵阵的无力。国家已经负担了学生的全部，涉及到学生的家庭，从学校到班级，没人再敢当出头鸟。因为类似的情况太多太多，多得让大家无法给予资助。
调干生有父母妻儿要养，学生毫无收入，谁敢伸手。何谓缺少营养？那是一个长期的负担，不是一时半会，谁的口粮有多。
回了宿舍，周娇躺在床上发呆。她无权去责怪这个世界，更无资格谴责人心。毫无疑问，她是自私的，有能力却不敢伸手。
张国庆躺下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不想去劝解妻子。人性本自私，他绝对不允许妻子露出破绽引来外人猜疑。
顾家这个茬一直存在。因为有他老丈人周孝正顶住，他们才能安然无恙。可只要妻子一露出马脚，那时候不会如上次那样轻轻松松让两个家族倒下，会有一波波的惊涛骇浪扑上来。
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而冒险，他张国庆还没伟大到这种地步。更何况，是人是鬼还要时间验证。
“这里气氛不好，下午一放学我们就回家。我想儿子了，不知道托儿所吃的怎么样。这两天没回去不知道家里东西够不够吃。”
周娇被他这么一说，心神转移到父亲与儿子身上。凡事有利必有弊，有了保姆在家解脱了自己母女俩，可相同的每次取出物资也是很不方便。
“你说这附近怎么都是小土坡？害得我都不能采野果子上山溜达。唉…我想回东北了。这里除了多了我爸，什么都比不上我们老家。”
张国庆笑笑，“古代皇帝出游木兰围场打猎忘了？可惜离得太远不方便，要不然还可以去看看。”
周娇叹了口气。所以说还是在东北好，此刻可以开着车子跑过去一天一个来回。在四九城哪哪不痛快。
“好了，我们起床收拾一下，等会还要上学。”周娇说完，起身到柜子里拿出茶叶罐子，发现轻飘飘只有一点。
她斜了一眼张国庆，娇嗔道：“茶叶又被易解放他们收刮走了。”
张国庆笑笑。自从下半年出现很多新票据，茶叶也成了宝贝。他们见了不抢才怪。不过大家也是关系到位了才会随意。
“不亏，我也敲诈了他们不少私产。儿子到年底的巧克力够数了。”
周娇听了呵呵直笑。每天见他们这些人不是下河摸鱼就是偷菜，这日子过得可真有意思。
“天气有些变冷，我们也装个小炉子。”
张国庆笑着直点头。他们也不好天天跑到楼下吃霸王餐。不过，还真得用小锅，那些牲口胃口太大，他还真供不起。
想到这里，张国庆眼睛一亮，“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周娇还没来得及回应，见他已经冲出去，站在门口听了会，果然是去找万大勇他们——也不知道什么事。
这边张国庆边跑边高声喊着万大勇、易解放他们名字。
“听到了，鬼叫啥。有什么好事找哥哥？”万大勇端着饭盒出来时，后面还跟着三四个男孩子。
张国庆斜了他一眼，“还哥哥？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吃肉？”
易解放刚好从一旁宿舍摇摇晃晃地出来，听到立即站起身，“小五，哪里有肉？d，可算有活干了。”
“大草原。想多少肉就有多少肉。怎么样？”
“你当主力！咱们哥几个拎东西。”
张国庆笑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