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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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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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有人惊叫:“头儿,看!”
  大家把眼光向外抛去,原来那蒙面汉欲走,燕燕飞一路追踪,蒙面汉拼了全力奔驰,快近门口,燕燕飞已赶在前头,拦他去路,说道:“你往哪里走?”
  蒙面汉后退几步,一边瞄瞄四周,见旁边站了一人,立刻有了主意,整个人如一只大鹰,直向那人扑过去,对方一声惊叫,再也出声不得。蒙面汉一手抓紧她手臂,一手掐她咽喉,人疾疾挪步。这被擒的,正是小薇。
  蒙面汉眼目机灵梭紧燕燕飞,下颚微仰,似乎面有得色,虽仍不肯开口,意态却明显,无非说:人质在我手上,你若敢轻举妄动,我立即扼杀她!
  燕燕飞屏息,正思如何从他手中夺人,却听得白禹奇说:“让他走吧!别教伤了小薇!”
  蒙面汉闻言如遇大赦,搂紧小薇飞快往外狂奔,到得门外,一手仍抓牢小薇,一手解墙外栓的牲口,小薇不住打颤,叫道:“燕姊姊,救我,救我啊!”
  蒙面汉一手抓疆绳,一手挟小薇,快跑几步,临上马,将小薇一推,策马而去。
  西厢房之内,张俊明凝望简天助,一手指着椅子,和颜悦色说:“简兄,请坐。”简天助满脸愕然,不敢置信望向张俊明。
  “这会儿,你不是人犯,我也不是捕头,咱们只是江湖上的朋友。”
  简天助老大不客气坐下,白眼揪紧对方:“我不明白。”
  张俊明微笑道:“你不明白什么?”
  简天助冷冷说:“你何以对我如此礼遇,说什么江湖上的朋友,姓简的瞎子不敢高攀。”
  “简兄如此说话,教张某不知如何启齿。”
  “你有话问我?”
  张俊明微微颔首,一脸凝重。
  简天助的嘴角闪过冷笑,不耐道:“有话你就问吧,你是官爷,我是人犯,官爷问什么,人犯敢不回话?”
  张俊明站起身,亲自倒杯茶搁桌上微笑问:“简兄知道我做什么?”
  “捕头大人亲自倒茶,姓简的瞎子敢当。”
  “简兄不必客气,请问简兄,你是耳朵听到我倒茶,还是眼睛看到我倒茶?”
  简天助一愕:“你问这是……”
  “简兄不只听到我倒茶,也看到我倒茶了是不是?”
  简天助脸色一沉,说:“不错,我是听到你倒茶,也看到你倒茶。”
  张俊明微笑道:“这么说简兄眼睛并不瞎?”
  简天助双眉一扬,不乐道:“我眼目虽未全毁,与瞎子又有何异?”
  张俊明缄默一下,说:“简兄既如此说,我倒想请教,简兄这眼目,是被别人所毁,还是自己所伤?”
  简天助白眼一瞪,额上青筋浮起,暴怒道:“你究竟要问什么?简瞎子抢人金子,你若问案,与金子有关之事再问,与金子无关,请免开尊口。”
  张俊明注视他半晌,神情也不恼,微微笑道:“我说过,这会儿,咱们是江湖上的朋友,我只是与简兄聊聊,简兄何必如此暴怒。”
  简天助冷声道:“我与你不是什么江湖朋友,你若要问,与案子有关的我作答,姓简的不想与人作无聊闲谈。”
  “好。”张俊明脸色一正,说:“你是否知道,为什么那蒙面汉欲取你性命?”简天助愕住了。
  “你是否与人结怨?否则,那蒙面汉为何凶残至此,看来欲置你于死地。”
  简天助思索一下,苦笑道:“我的事,自会了断,不劳捕头大人过问。”
  “好吧。”张俊明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这会儿,你心里最想做什么?”
  简天助愕了愕,一抬下颚,昂然看张俊明:“你的意思,我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办到?”
  “尽我所能。”张俊明疑惑问:“你想做什么?”
  简天助双眉一挑,说:“你肯放我吗?”
  张俊明以问作答:“简兄不怕人家追杀你?”
  “我姓简的一个瞎子,有人追杀,值得以性命相搏。”
  张俊明略一沉思,微笑道:“若要释放简兄,可以,只要简兄回答两个问题。”
  简天助脸色一凝:“你说。”
  “第一,你是否去过常乐寺?第二,你的眼目,想必从前是好的,后来为什么受了损伤?”
  简天助慢慢抬头,盯住张俊明,脸色惨白,眼里迸出恨意,声音却异常平静:“你的意思,只要我据实回答这两个问题,你便放我?”
  张俊明缓缓点头。
  简天助绷起脸问:“我妹子呢?她这会儿人在哪里?”
  “你信得过燕姑娘吗?”
  简天助脸色稍安,轻轻点头。
  “她在燕姑娘身傍,简兄大可放心。”
  简天助微笑道:“多谢。”脸色随即一冷:“只可惜,你问的两个问题,恕不作答。”
  “你……”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自已承担,不敢劳烦捕头大人。”
  ※  ※  ※
  两人双骑,并肩出了小镇,走官道,经破庙,直向前飞驰,至一处,燕燕飞一勒马,座骑缓下,简天红问:“燕姊姊哪里去?”
  “如此驰马,心旷神怡,倒也愉快。”
  简天红双目溜溜她,说:“燕姊姊似乎不只是驰驰马,是不是?”
  燕燕飞含笑看她,道:“你很聪明,骑术也甚好,怪不得将那和尚打得不敢吭声,可见身手亦不差。”
  夭红雕屿:“跟燕姊姊相比,差多啦。”
  “不必客气,你年纪轻轻,身手就如此,若再磨练,身手更加不凡。”边说边下了马,简天红也跃下座骑,两人将马栓树干上。简天红似乎心事重重,燕燕飞突低叫:“小心!”低叫间,已折根树枝直扫简天红胸口,天红一忙,瞬间左右一闪,闪开树枝,燕燕飞微笑道:“闪得好!”
  简天红这才知道对方与自己耍着玩,不觉娇憨一笑。
  “你哥教的?”
  天红颔首称是。
  “谁教你唱曲?”
  “有个老姑妈,小时候教我唱曲,教哥琵琶。”简天红黯然道:“老姑妈死了,就剩我与哥相依为命了。”
  “倒是不容易,”燕燕飞话锋一转,问:“你哥的眼睛,最近才受伤,是不是?”
  夭红愕了一下,细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怕不怕?”
  夭红呆了呆,问:“怕什么?”
  “你哥是否与人有仇怨?今日那蒙面汉显然欲置你哥于死地,看来那人若非与你哥有深仇大恨,就是想杀人灭口。”
  天红不觉打个寒噤,说:“亏得燕姊姊踢掉刀子,否则……”
  “那人今日刺杀不成,恐怕随时还会再来。”
  简天红面色一变,惶然道:“那怎么办?”
  燕燕飞静静凝望天红,见她大眼茫然无助,不觉柔声道:“你与哥哥,似乎不为卖唱,告诉燕姊姊,你们兄妹来此,莫非另有目的?”
  “这……”简天红恐慌道:“我不知道,要问我哥……”
  燕燕飞皱皱眉,诚恳道:“你此刻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万一仇家再寻上门,只怕,你哥更加危险,你们兄妹相依为命,若你哥……”
  “燕姊姊!”简大红急掩双耳,心焦气躁,歇斯底里叫:“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燕燕飞轻轻抓开她掩耳的双手,眼神明亮注视她,轻柔道:“看住我,天红。”天红缅腆望过来,燕燕飞目光坚定问:“你哥为何而来?”
  “为……”天红咬着指头欲言又止,半晌摇头说:“不!我不敢说,我说了哥会骂死我。”
  “天红,你宁愿你哥骂死你?还是要眼睁睁看你哥出什么意外?你哥虽身手不凡,但他眼目受损,稍有闪失,不堪设想!”
  天红搓着双手,噘着嘴,偏头想了想,咬咬牙说:“是我哥出来找仇家,我看他眼目不便,放心不下,偷偷跟着出来的。”
  “你哥为何眼目不便?”
  “他……他眼目受损嘛!”
  燕燕飞急追问:“为何眼目受损?”
  “我……我不知道……我听哥悲痛莫名说,他本是一个眼目晶亮的汉子,如今眼目受损,此仇若不报,生有何欢?”
  燕燕飞紧迫盯人:“你哥仇家是谁?”
  “我哥不肯告诉我,他说,他、心里有数。”
  “那天你哥夺了金子,却要你先携金逃走,莫非他想留下报仇?”
  简天红点点头说:“我哥说要留下来,与仇家恶斗!”
  “看来,你哥仇家就在小镇附近。”燕燕飞沉思一下,忽有所觉,对简天红说:“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听得有人高喊:“燕姑娘!”
  燕燕飞回脸一看,竟是铁龙。
  铁龙瞄瞄简天红,又看看燕燕飞,神色怪异,燕燕飞讶道:“铁管家来找我?还是正巧路过?”
  “专程来找燕姑娘。”铁龙说:“林老爹身子已经好多,已收拾好行装,说要前往长沙寻张献忠,我家主人不敢应允,请燕姑娘回去再说。”
  燕燕飞忙道:“既如此,我立即回去。”对简天红说:“走吧!”
  铁龙斜眼一魄简天红,燕燕飞察觉,不禁问:“铁管家莫非有话要说?”
  “是。”铁龙说:“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燕燕飞狐疑一望他,移前去,铁龙眼揪简天红说:“这姑娘不是涉了失金案?”
  燕燕飞愕了愕,说:“不错,此事由简天助承担,这姑娘少不更事,如今涉案,虽龄法不容,但年幼无知,听命兄长,其情可悯。”
  “话是不错。”铁龙迟疑看燕燕飞:“姑娘与她同行,不怕遭人非议?”
  燕燕飞一愕,她本欲将简天红带在身畔,以便照料,看铁龙对天红甚是鄙视,天红即使勉强进了白家庄,怕是难受白眼。心念突一转,暗忖,何不将天红暂时安置唐家客栈?只是转而一想,天红涉案,唐家客栈人多嘴杂,少不得白眼相加,还得受些冷言冷语,何况采花大盗横行,春花已被掳去,天红孤身一人,若有差池,如何是好?
  天红瞧着铁龙神色诡异,又见他与燕燕飞低着嗓门说话,还瞧他不时偷眼瞄来,满脸鄙夷,心中已明白正议论她。看燕燕飞若有所思,甚是为难,天红再也不甘缄默,扬声道:“燕姊姊,我不与你回去了。”
  燕燕飞一讶,问:“为什么?”
  “我不想给燕姊姊添麻烦。”
  燕燕飞顿觉心头一松,只是这桩烦人心事甫一卸下,新的挂虑又来了,不觉眉头皱起,忧心道:“如此说来,你欲往何处去?”
  简天红双眼一眨,有了主意,便胡认道:“我回老宅。”
  燕燕飞忧心尽去,欣然道:“此时此刻,回到老宅,再好不过。”
  天红疑惑道:“哥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大约很快吧,你尽管回去老宅,你哥出来,就可以迳自回去找你。”
  天红眨着大眼说:“燕姊姊务必告诉我哥,请他回老宅找我!”嘴上说得镇定,心底却不免惊惶,怕那欲置哥哥于死地的蒙面汉去而复返,又担心他与仇家恶斗,还挂虑他眼目不便,屈居下风,心里千头万绪,忧心忡忡,几次嘴唇孺动,却又欲说还休,看铁龙一双精明老道的眼揪住她,天红耽着一肚心事,不敢说,也不愿说。
  燕燕飞说:“你此刻启程,快马加鞭,黄昏之前,到不到得了老宅?”
  简天红点头道:“到得了。”
  燕燕飞从袖里抓出银子,往她手中一塞,说:“赶紧上路,千万别耽搁。”
  燕燕飞进门,林老爹与白禹奇正聊天说着话,只瞧林老爹一身干净俐落,桌上还搁着一个包袱,燕燕飞凝目端详,见他病容尽去,神情婴烁,遂问:“老爹要走了?”
  林老爹凝重道:“我忧心如焚,如何能不走?”
  燕燕飞点头道:“既如此,老爹路上千万保重。”从袖中取出几枚小金元宝,又抓出一把银子,瞧着白禹奇一笑说:“昨夜,白少爷赏了金子,老爹路上不愁盘缠了。”
  林老爹搓搓双手,惊喜得不知所措,咧着嘴,频频道:“这怎么好?怎么好?”
  燕燕飞看他神色惊喜,不觉微微一笑,随又脸色一凝说:“老爹身子刚好,不宜跋涉,我想另外再雇辆车,把老爹送到长沙。”
  铁龙一旁说:“姑娘这主意好,只是张献忠如今在长沙,只怕长沙此刻犹如鬼域,也不知车夫敢不敢去?”
  林老爹眼色一点,懊恼道:“这孽种造孽太多,就算没有车夫敢去,老朽爬也要爬到长沙,向他要脑袋!”
  众人闻言面面相里,白禹奇深深盯燕燕飞一眼说:“老爹年迈体弱,实不宜再作跋涉,要雇车倒也不难,只要找个机伶可靠的车夫,多给车资,自能将老爹送至长沙。”转脸对铁龙说:“派人去雇车吧!”
  铁龙转身欲走,白禹奇说:“等等,白家庄也要略尽棉薄。”铁龙会意,将早预备好的两锭元宝奉上。白禹奇说:“这是十两金子。”
  老爹愕了一愕,急急摇手道:“老朽贫病潦倒,承白少爷收容,又施以医疗,怎能要你金子?”
  白禹奇微笑娣视燕燕飞说:“燕姑娘一个出外人,都有厚赠,白某更应略表心意。”
  林老爹赶忙摇头说:“老朽不敢受,不敢受。”
  燕燕飞凝望两锭元宝,不禁微微一笑,白禹奇瞥见了,讶异道:“燕姑娘笑什么?”
  “白少爷善心义举,真是令人感佩,只是兵荒马乱,老爹手无缚鸡之力,两锭大元宝,使用起来有所不便,怕遭人凯觎。”
  “说的是,说的是。”林老爹迭声道:“白少爷若执意要给,给点碎银子就成了,十两金子,不敢收。”
  白禹奇略一思索,不觉佩服燕燕飞心细如发,一点不错,手无缚鸡之力,携两锭金元宝,怕要惹来灾祸,当下说:“有道是穷家富路,白某只想出门在外,宽裕点好,末顾及其他,亏得燕姑娘一语点破,慨如此,铁龙,你去取来十枚小金子,一枚一两,让老爹此去十分顺利。老爹,你看这样可好?”
  “不敢受,不敢受。”老爹连连摇手,脸色惶然。
  燕燕飞劝道:“白少爷一番美意,老爹再别推辞,若是路上再有波折,老爹才不愁盘缠。”
  林老爹感激望白禹奇,随又苦恼对燕燕飞道:“人真是矛盾,先前盘缠用尽,心中甚是愁苦,这会儿你们给这许多盘缠,倒又教我发愁,不知如何携带。”
  “老爹别愁。”燕燕飞微笑道:“你将那碎银子带在手边,至于金子……”
  眼睁一转,端详老爹,看他穿一件黑袍,说:“老爹将这外袍脱下。”
  向人要了针线,将小锭金子,分别缝进几个衣角,缝完了,又要老爹宽下夹袍,将剩余的几枚再缝入。白禹奇怔怔望着,看她熟稔穿针引线,又瞧她娴静举止,心中越发激动,这外型秀丽的女子,不只武艺杰出,动如脱兔,此时此刻竟又如此心思慎密,举止温柔,娴雅如处子。似此外柔内刚,可动可静的女子,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么?恍憾间,一双眼紧紧被吸牢,一时竟痴了。
  张俊明闻讯赶来,一入门,见一个静静缝衣,一个痴痴凝望,霎时愕住了。
  燕燕飞缝好衣服,抬头瞥见张俊明站门口,不觉朝他一笑,张俊明这才回过神来。
  林老爹静静穿好袍子,心中思绪翻腾,环视众人,激动道:“各位对我情深义重,只要老朽有一口气在,决不敢忘,”又盯住燕燕飞道:“难得燕飞设想周密,老朽有这样好义女,不知几世修来。”
  燕燕飞忙趋前抓住他枯手,说:“老爹手无缚鸡之力,竟不惜年高体衰,为了天下苍生千里跋涉,燕燕飞庆幸有缘认识老爹。”两人默视,林老爹眼里泪光闪闪,燕燕飞黯然道:“老爹此去,必多凶险,千万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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