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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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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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缺一个床伴了吗?」谢天麟嘲讽道,再次启动车子。

  「你知道我不是!」单飞转过头来,怒道。

  「我不知道。」谢天麟反驳道:「你又知道我多少?」

  单飞沉默了许久,「我知道你爱我。」他望着车窗外飞速滑过的标志线,「你不会伤害我。」

  怒意再一次翻涌着搅乱了谢天麟眼中的平静。「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他冷笑着道:「如果你不自己走出来,我确实没办法打破单郑芳芳的防御网,更没办法令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

  他踩住了刹车,「我真走运。」他说,从车座靠垫里抽出了一把枪,并不算冰冷的金属枪管抵在了单飞的额头上,随即,从单飞的肋下拿走了他的佩枪。

  那是一片墓地。

  在青色的植物间,一排排白色的石碑整洁漂亮。

  越过石碑,另一头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见到亮银的法拉利,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几名男子急速走过来。

  「你不想这么做。」不是谢天麟预计的——或者说是期望的——狂怒惊慌,单飞的眼中盛满了悲哀和怜惜,「不要。」他恳求,但并不惧怕,「等他们过来就太晚了。」

  这怜惜和镇定简直逼得谢天麟发狂!他无法忍受!

  「我为什么不想?」他嘶声咆哮道:「对我来讲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你的存在只能带来危险!我当然想,我跟我父亲一样想!」

  单飞茫然地看着他,但这种神态并没有保持太久,大概半秒钟,狂暴的怒火开始在他黑亮的眼中蔓延开来,如谢天麟期盼的愤怒,以及他永远都不想见到的彻骨的痛。「利用,」单飞声音尖厉地道:「利用?!」

  「否则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近你!」谢天麟叫道,他知道他自己没必要回答,因为他们已经抓住了单飞;他知道自己也不该如此大声,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但他必须让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个精神病!」

  「……」单飞反抗过,但没用,他被拖出去,所以他没办法扑上去掐死谢天麟,「你去死吧!」他挣扎着叫道:「你该死!混蛋!」

  承载着全部绝望和愤怒的词句从牙缝里溜出来。他不是只会这种小儿科的咒骂,他会许多,但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全部被抽空,甚至连恨,都是他因为认为自己应当具有的情绪所以才努力展现出来的。

  事实上,他抓不到任何感觉。

  「我会杀了你!」

  「是。我知道你会怎么对我。」既不冰冷,也不火热,单飞被打晕之前,看到的是一双毫无光彩,死气沉沉的眸子。

  谢天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轻声说:「正中那一块,是谢家的地盘。今后,我会埋在那里,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 

 
 

第十四章
 
 
  狄义德并没有写回忆录的爱好。

  他只是想做点什么来消磨时光。而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有限。只有思维,还能够冲破锁铐的束缚。

  他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去见辛国邦时,那个黑口黑面的警司惊讶而滑稽的表情,但是他记得四岁的谢天麟跟他一起玩水枪的情景。清晰得就像是上一秒。

  他最早的记忆里,就包括谢天麟。

  他看着谢天麟长大,同时他也在长大。他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其实是为了谢天麟才长大。他因那个男孩而学会隐忍,尝试背叛。

  他知道,如果自已足够强大,那么就不必看着另一个男孩悲伤,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万劫不复。

  他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真正明白谢天麟的人,他懂他的骄傲与自卑,快乐与痛苦,他懂他的希望和他的冷酷。

  他是唯一一个能做这件事的人。

  所以他只是遗憾,因为自己不够小心,但他绝不后悔。

  ☆☆☆☆☆☆☆☆☆

  十五点二十分。

  谢天麟看了看手表。他推门走进去。

  在幽暗的角落里,他找到被反铐在铁架上那个青年。他庆幸他只是看起来很疲惫,但不是伤痕累累。

  「少爷。」狄义德叫他,神态自若地打招呼,就好像被绑在这里等死的不是他一样,跟之前的二十年没什么分别,并不阿谀,只是亲近。这个男人叫他做少爷,就跟他叫他「天麟」」样,并没有尊卑包含在里面。

  「阿德。」谢天麟回应。他想知道狄义德是不是恨他,他从那个青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暗示。

  这个叛徒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不带任何伪装的敬畏、卑贱或者嚣张。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见到狄义德时,那个小男孩看着他的神情。他说,我有一把水枪,我可以跟你一起玩。

  这么多年来,是他跟他在一起。只有他。

  门旁的看守敬畏而戒备地靠过来。「少爷,」他们眼巴巴地瞅着他,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反应。

  所有人都知道,狄义德是跟谢天麟一起长大的。除了他去美国的那三年之外,他们形影不离。但狄义德是个叛徒,看守住他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谢天麟微微点了点头,将用证物袋一样的袋子包里着的手枪递给他们。「那是单飞的佩枪。」他淡淡地道。

  然后,他看到那个被铐住的青年嘴角浮现出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笑容。「我已经等了几天了。」青年说。

  示意看守出去,谢天麟来到狄义德面前,「有什么没了的事?」他问。

  那个叛徒低头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才又再扬起头来,「少爷,我的事情一向都自己做,你知道。」他笑道:「我都做好了。」然后,又微微皱了皱眉,「你恨我吗?」他反问。

  「你做错了事。」谢天麟的目光中没有仁慈,但也没有仇恨,「但我不会恨你。」

  「我知道。」狄义德轻轻地叹了口气。谢天麟是谢家人,这毋庸置疑。他从出生起一直培养到现在的家族责任感和荣誉感,不会允许他接受任何形式的背叛。发展、壮大谢氏是他存在的意义,不管他是否愿意。

  「那是我的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泄露了意图。」他并不是太后悔,看起来。即便是叹气,愁绪也没有到达他的眼中,他始终微笑着看着谢天麟。「在那一天,我就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为此丢了性命,不会怪任何人。所以,我也不恨你。你应该这么做。」

  「……」谢天麟跟他对视,许久,「那么很好。」他淡淡地说。

  「不错。」被称作叛徒男人点头应和,他确信他们有着相同的想法。「多谢你来送我。那么,再见。」他说。

  谢天麟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中看不出任何留恋。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

  狄义德的目光紧随着谢天麟,贪婪地把他所有能够捕捉住的画面存入脑海。

  他是一个叛徒,而且即刻就会丧命。但那无所谓,无论他背叛谁,他始终忠于自己。如果,如果能够有惊无险地活到那一天,他会亲口告诉他背叛的理由。但现在,他自己搞砸了整件事,所以他决定把背叛的理由永远埋藏在心底。

  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他狄义德会为他这么做。

  狄义德不想死,但他不会为此后悔。

  「少爷。」

  在谢天麟已经将房门拉开一线的时候,他听到狄义德匆忙地叫道。他停住了身形。

  「你要订婚了,是吗?」狄义德打量着谢天麟笔挺名贵的西服,「衣服很称你。」他说,相信没有人会比谢天麟穿得更好看,「别那么不开心,你做得很对。谢擎和单飞都不可靠,」随后,他扬了扬眉,「如果必须从中选择的话,我会倾向于谢擎……照顾好自己。」

  他停了停,「你不必忍耐太久了,相信我。」他轻声道,用没有人能够听到的音量。不需太久,如果辛国邦不是一个蠢货的话。

  谢天麟没听到最后的那句话——他不需要用耳朵去听!

  在一秒钟的停留之后,他拉开房门,走出去。

  他做得很对。他是谢天麟。他冷酷残忍,为了保护自己,会放弃任何人。不是吗?

  ☆☆☆☆☆☆☆☆☆

  利用。

  每一只雄狮都需要建立自己的帝国。建立,或者从另一只雄狮手中夺取。

  当它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的时候,便会去寻找一个同盟。它们认为这叫做互利。

  谢天麟是一只狮子。

  谢天麟是一个决绝冷酷的狮子,他可以利用任何人,也可以放弃任何人。

  他是在利用单飞,帮他挣脱谢擎的牵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计画失误时,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他,就像是他对华安琪一样。

  你这个白痴!单飞对自己说,早在你知道谢天麟是头狮子起,就已经知道;早在你不再追问他为什么会选中你时,你不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吗?!

  你为什么还不肯相信,你还在幻想,你这白痴,你不肯相信,因为你没能控制住自己,你为他着迷,被他吸引,你说一切都可能作伪,但他看你的眼神、感受你的方式不可能是假的,你骗自己!

  单飞想起,自己早就知道。在他接近谢天麟时,就清晰地意识到。直到他沦陷,他意乱情迷,除了谢天麟,他忘记了一切——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起,直到他不得不。

  在黑暗中漫长的独处,给了单飞足够的思索时间。

  一切都是计画好的。铺天盖地的订婚典礼广告,孤身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墓地等候的劳斯莱斯,这是继上次那场不成功的绑架之后,更侧重于心理的策略。

  他们——确切地说是谢天麟,了解单飞。

  谢家的两头狮子找了他很久了,他们只是苦于无法接近单飞;而与此同时,单飞忙于从亲人朋友的庇佑下脱逃。

  真有趣。

  单飞记起自己的亲友们曾经极力劝阻过他,他们甚至采取极端的措施,从看到报纸那一刻起,像看一个犯人一样地看着他。他们告诉他很危险,他不应当单独跑出来,无论谢擎得到了什么,那也不可能抵消他对单飞的愤怒,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单飞落单的机会。

  然后,单飞给了他!

  无论是哄劝还是责骂,他们想避免的只不过是现在这种局面,OK,现在单飞以实践验证了他们是对的,他们看得更清楚。

  单飞活该。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寒冷,饥饿,还有……痛苦。抬起手臂,单飞用力地用腕间的镣铐去砸墙,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他甚至都不能够藉此发泄心中的怨气。墙上包裹着的那一层隔音塑胶缓冲了所有撞击力。

  他原来不知道谢擎家的别墅里面有这么好的地方!这是一个关人的好所在,他冷笑着想,你甚至都不能撞墙自杀。

  FUCK!FUCK!FUCK!

  他不必忙着自杀,谢擎和谢天麟会把这件事帮他做得很完美!他们拿走了他的枪,那并不是为了好玩。

  该死的谢天麟!

  长久的监禁给了单飞足够的思考时间。反覆地,痛苦地,绝望地。

  他曾经恨过他,厌恶过他,迷恋过他,喜欢过他,怜惜过他,疯狂地爱过他。

  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连兄弟也连累,连至亲也伤害;而他利用他,欺骗他,最后出卖他!

  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是说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当浪子回头的礼物送给谢擎。

  对于谢擎,无论从哪种角度,都恨单飞入骨。

  这个……黑社会。

  狂怒的绝望。

  单飞做事从不后悔。他不后悔喜欢——爱过一个同性,但他知道自己会杀了他,如果他还能再见到他!

  ☆☆☆☆☆☆☆☆☆

  他能。

  ☆☆☆☆☆☆☆☆☆

  谢天麟希望手里拿着的不是香槟,而是威士忌,或者伏特加之类的有点味道的饮料。

  不过当然,他此刻不能够酗酒,他要做的是面带微笑地,朝每一个用羡慕的眼神恭喜他的人点头致谢。

  他真喜欢这个晚宴,今晚他收获颇丰。无数达官显贵,他们都很有用,无论是对谢天麟本人还是对谢氏来讲。

  他真喜欢今晚,还有今天。他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对,这就是他,一个完美的谢氏少主。完美的。

  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完美地符合他的身分,以及今晚的气氛。

  谢天麟穿行在人群中,不时地停下来寒暄,他对他未婚妻微笑,甜蜜而且温柔的。而对方却是神不守舍的,时常陷入沉思而忘记回应。

  没关系。

  谢天麟不在乎。

  很好,就是这样,你能做到。他对自己说,只要跟你那个完美的未婚妻拍好那些该死的合影,那么今晚就可以完美的结束了。

  在大厅的另一边,谢擎与华仲这对喜气洋洋的亲家低声聊着天。

  一切都这么和谐,直到靠窗子的那一边,一群贵妇发出了尖叫。

  一个男人从窗子跳进来。

  「闭嘴!」他对尖叫着的贵妇们叫道,无法再忍受那种刺激耳膜的噪音多一秒钟。「听着,我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歹徒。我只是没有请帖!」他解释道。

  这没用,叫声没有停。

  「拜托,求你们。」他无奈地道:「有人看到那个该死的混蛋谢天麟了吗?」

  ☆☆☆☆☆☆☆☆☆

  谢天麟在想,自己还有多少方式去处理这群鲁莽的员警。他对他们采用这种单挑的愚蠢方式解决问题,而且能够活到现在感到相当的惊讶。不过至少,叶利和杨帆都很聪明地选择了目击者众多的环境,虽然给自己带来些小麻烦,但不会致命。相比较来讲,单飞白痴得令人发指。

  单飞。该死的!

  谢天麟深深地吸气。「保安,」他慵懒地开口,甚至都不屑去看杨帆一眼,「报警。」

  「不!」身边毫无形象地响起了一声惊叫,谢天麟的胳膊被他的未婚妻紧紧抓住,「不要,天麟,他是我的客人。」

  谢天麟的头有些发紧。哦,还能更愚蠢吗?他想知道。并没有去看谢擎和华仲,他可以想像他们的脸色。

  他知道这女孩已经不一样,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他不奇怪一个人竟然能变得这么快。有些东西无法用时间衡量,无法用理智控制。

  它存在,它主宰。

  「OK,」他说,微笑着转头看着华安琪——这个女孩将紧张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期望明显地堆在了脸上,「我来帮你招呼一下客人。」

  「我……」华安琪紧张地道,望向刚刚将目光定位过来的杨帆。她看得出父亲现在有多么恼火。

  「跟我来。」谢天麟对那个快步向他走来的O记探员道,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杨帆并不是特别习惯于作为整个舞台的焦点。找个能说话的地方,那最好。想想看,谢天麟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绑架了单飞吗?「你们继续。」他耸了耸肩,对关注着他的眼睛们道:「一点私事。」

  华安琪切切而怯怯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心潮起伏思绪混乱,迟疑了一下,她跟了过去。

  「安琪儿!」顾不得满场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华仲沉声道:「你过来!」

  华安琪停住了脚步,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两、三秒之后,她转过头来,「对不起,爸爸。」她坚定地说,然后加快了脚步,尾随着她的未婚夫以及那个……她不知道怀着什么感觉的男人走出大厅。

  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并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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