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听完情况后,胖胖的张承剑还有些蒙圈。
张安博则是似有所悟,看向纪鸣。
纪鸣微笑着点头,“没错。是子玉设计的。他是为了求证郑国公邓鸿是否参与了倒卖粮食案。”
那天,去郑国公府上,是他陪着贾环去的。出来后,贾环告诉他,和郑国公谈崩了。具体怎么谈的,他不清楚。看情况,贾环当时就起了疑心。
郑国公这是掉到坑里,还不自知。
这不是郑国公的智商问题,而是,谁又能想到,在操盘、掌控这一切的人是从台前隐入到黑暗中、退居幕后的少年呢?贾环不在金陵已经快二十天了。
很多人都已经将他遗忘…
有的人离开了,但他还在。
…
…
九月十一,金陵城中很多百姓早早的汇聚到户部设在各处的售粮点。当白花花的大米开售时,传来一阵阵雀跃的欢呼声。声浪越过了城墙。
距离南城聚宝门,刚从大报恩寺为父亲、家族祈福返程的甄三姑娘甄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精美的香车之中,甄祎的丫鬟挑起窗帘,方便她目睹城门道路左侧数百人高呼、奔走的“盛况”。心中,涌起很复杂的情绪。
身不在男儿列。甄祎却是关心着南京城内的局势。甄家不做粮食生意,但这些情况。贾环遭遇刺杀,米价上涨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大概。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属于贾环的一方就要获胜了。粮价下跌是大概率事件。是正确的。是得人心的。然而,他的姨娘、他的女人死了。他本人成了炮灰。离开金陵。据说在扬州帮沙巡抚做事。
她很难说清楚她现在内心中对那个曾经拒绝和她联姻的少年的感觉。
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一个断绝了甄家希望的恶人!欣赏?怨恨?还是现在的惋惜、悲叹?
甄祎默默的放下车帘,心事重重,轻声道:“回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谈判()
湖广布政司治所在武昌府。武昌同时也是湖广地区的粮食集散中心。顺长江水道往东,过江……西布政司的九江府,再到南直隶的安庆府。水道约六七百里。再经由太平府(芜湖)至金陵。全程一千多里。
这便是淮南水灾在七月底爆发后,至九月中旬湖广地区的粮食还没有运到金陵的缘故。相距太远。这也是金陵的粮商们敢于炒高粮价的原因。
否则,挨着产粮区,粮价怎么可能上的去?金陵粮商们在有实力也不可能吃得下产粮区的大部分粮食。只有在南直隶还有操作的余地。
距离金陵数百里的太平府府城中,十几名伙计装束的人汇聚在水路码头边上的一处茶铺中。长江水道边上的码头,这种提供给苦力歇脚、喝水的茶铺比比皆是。红砖黑瓦,几间开的大门,喝茶的客人们在深秋中都穿着深蓝色、灰色的短褂子。各种方言在茶铺子里的笑声中、争论声中飙出来。天南地北。
这十几名伙计是金陵八大米行派来盯着湖广运往金陵的粮船。个个穿着粗布衣衫,二十多岁的年纪,吃苦耐劳。太平府距离金陵约两百里,作为监视地点刚好合适。
为首的大伙计名叫施羽。他是陈家米行的大伙计,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平平。但身上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八家米行的伙计,这些天在这里盯着,现在基本都服他。
施羽看看四周说话的苦力、小行商们,压低声音道:“金陵那边的情况很危险。湖广的粮船还不见踪影。我们将消息先报回去。”
拼起来的长长的方桌中,坐在靠窗边的一名伙计道:“羽哥,不再往周围查探查探?”
“不用查。我已经在码头上四处和人问过,安庆府那边的关卡没有粮船过。不会错。”
“嗯。羽哥这天赋,不管哪里话,一学就会。”
又有一名伙计皱着眉,担忧的道:“羽哥,真照金陵那边传来的消息。咱们这些米行今年可是要亏惨了。在松江府、镇江府、常州府收购的米价达到6钱银子一石,还要搭上运费、人工。这一头,南京户部的米粮只卖8钱银子一石米,我看米行都难了。咱们日后吃饭都成问题。”
一名胖伙计嘿的笑一声,“咱们的手艺,哪里吃不了饭?”
大伙计与米行的东家的关系并非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是有一些小股东的意思。当然,所占的股份比起掌柜自是不如。
施羽叹口气,低声道:“看户部有多少粮食吧。松江府那边的海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金陵的形势,对米行而言确实非常的不利。若是收购的粮食都砸在手里,亏损几千上万两银子都有可能。
…
…
一石米八钱银子的价格,给金陵的米价造成巨大的冲击。早些年,米价是一石五钱银子。最近一两年有所上涨,至一石米六钱银子。在如今金陵粮价高达一两八钱的时刻,这个价格极具市场冲击力。
九月十二日,户部在金陵设立的十六个销售点,于一日之内销售大米近八千石。如同暴风般席卷全城。
金陵八大米行的各处店铺前空无一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市民们谁都不会购买高价粮食。
此前几日,在四五天的时间内,金陵八大米行在1两5钱银子一石至一两8钱银子一石这个区间冲高、喜人的销量在九月十一日遭到暴跌。销量为零。
如此严峻的情况下,米行的掌柜们虽说恨的牙齿直痒,但没有人敢“蒙着头”作出决定。都在等着监视长江水道湖广方向的情报,以及松江府方向的情况。
长期在米业这一行里刨食,已经有掌柜认出来,户部售卖的米粮是产自广……州府的大米。必定是走海路运往松江府的。因此,两个方向的情报要综合起来才能做出决定。
整整两天,金陵米业公所里的掌柜都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之前嘲讽、讥笑南京户部尚书卫弘的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心里磕碜的慌。丢人啊!
陈家米行的洛掌柜喝茶时心里都在苦笑。他曾经戏言卫尚书给了米业同行们一个好借口。然而,现在看来,户部先设置临时的售卖点出售廉价的坏米,实际上是在培育市场。让金陵的市民们知道、习惯去户部设在各码头、城门口的地方买米。所以,在粮船一到之后,立即对市场形成巨大的冲击,销售量节节攀高。
毫无疑问,户部背后高人在操作。
九月十三日晚,枯坐在米业公所里等到消息的各家米行的掌柜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湖广粮船还没到,松江府无粮船来金陵。顿时,各自散了,脚步匆匆的回去向东家汇报。
洛掌柜带着随从坐船到陈家后,在偏厅里略坐了一会,就得到陈家的大少爷陈子真的召见。
精美的斗室之中布置的很雅致,香料冉冉。
小厮上了茶。
陈子真坐在主位的木椅中,伸手示意洛掌柜喝茶。听洛掌柜说完情况后,沉吟着道:“你觉得现在米价还撑得住吗?”
洛掌柜苦笑一声,“大爷,现在不是撑不撑得住的问题。而是会亏损多少的问题。”
陈子真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陈家为了米价这件事,用刺杀震慑帮卫弘摇旗呐喊的贾环。虽则事后将贩运私盐的郑家给丢出去当替罪羊。但并非没有后果。
暗杀士人,这很犯忌讳。不要将士林所有人都当傻子。你说不是你做的,别人就信?只是,他们现在畏惧陈家的权势,没有证据,不会开口发声,心里未必没有看法。
而在付出这样的代价之后,如果米价之事,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赚到银子不说,还要陪本。这怎么行?陈家必须得做点什么。
…
…
夜色深沉。秋夜里又下了一场雨,更添凄寒。
卫弘带着随从外面巡视各处的售粮点回来,心情很不错。贾环在信中向他提供了一个解决问题、精彩的方案。现在,这个方案有大部分都实现了。
他将不会成因为户部粮案被致仕。说不定还有升官的可能。当今天子,御下极严,有刻薄寡恩之名,手段冷厉。但对有能力的大臣,时常会不吝提拔、重用。
雨滴落在后院的正厅外,卫弘喝着鸡汤,与老妻坐在一起说会话。都是家长里短的话题。却让他倍感舒服。
不久前,自老家松江府华亭县赶来的次子带着妻子与一双儿女前来。令家中充满了生气。此时,十一二岁的孙子和八…九岁的孙女正安静的坐着。
卫家的基因非常好,两个小人儿坐着,宛若金童玉女。卫老夫人看着的笑呵呵,道:“老爷,兼儿才到金陵,你怎么有将他打发回华亭?这孩子不像康儿那样出息。但也…”
卫弘无奈的苦笑,摆摆手,解释道:“就是兼儿可靠,我才让他回华亭办事。”
他的次子是嫡幼子,更得夫人的喜欢。但他更喜爱像他的长子,在京城做官的卫康。写信将次子卫兼叫来金陵,面授机宜后,让他回华亭。不是因为讨厌折腾他。而是因为贾环此时正在华亭。
卫老夫人咂咂嘴,没说话。
金童玉女两人都是好奇的转着眼珠子。透着一股子灵性。听着爷爷和奶奶说话。
这时,外面的丫鬟快步进来回话,神色匆匆,进来后先行礼,语速急促的道:“老爷,外头的张管家传话进来,吏部陈尚书来了。”
卫弘顿时一愣,随即笑起来,“还真让贾子玉给料到了啊。”将鸡汤碗递给一旁的侍女,站起来,交代几句,就往前院里去。
贾环给他的方案中,就有关于这一节的应对措施。
米价下跌,形势大好。破敌只在数日间。
但是,陈家怎么可能没反应?所以,陈高郎来了。
…
…。
花厅之中,陈高郎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厅中的陈设。用度、器物算得上上等。当然,和陈家里的用度没法比。但由此可见,卫弘此人也并非什么清官。
卫弘从厅外进来,微笑着拱拱手,“让陈大人久等了。”宦海多年,这点面子功夫,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陈高郎弓着背,老态龙钟的站起来与卫弘见礼,语速缓缓的道:“老夫为私事而来。卫子衡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我以读书人相交。”
卫弘就笑一笑,坐下来。
聊了几句科场话题,陈高郎似笑非笑的看卫弘一眼,道:“卫兄手握粮船,春风得意啊!有人委托我来向你传句话,想要卫兄高抬贵手,将卖米的价格提高一些。他会感激不尽。”
卫弘的算盘,他大约猜的出来。弥补户部的亏空嘛!这样可以减少罪责。
户部的粮食,卖的价格高一些,获利会更多。他还有好处提供给卫弘:白银五千两。
至于,卫弘最终到底会不会被朝廷问责,这就不好说。但退这一步,致仕时,这笔丰厚的酬劳就更加重要。
陈高郎深信,每一个人都是有价格的。比如:郑国公邓鸿、金陵知府贾雨村。
卫弘沉吟着。心里好笑。陈高郎话说的漂亮,但是谁不知道陈家的米行是金陵最大的粮商?说到底,陈高郎今天来谈判,是处于弱势的。
服软,在情理之中。(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弹章如潮()
沉思了片刻,卫弘拿起茶杯喝口茶,淡淡的道:“贾子玉与我的孙儿卫阳交好。”
陈高郎眯了眯眼睛,点头道:“他的香水生意可以照做。”当然,陈家调配来的香水也会继续和他的香水竞争。
之前,贾环因买凶杀人,干掉两名营兵,遭遇到了种种刁难。他的生意,贾家的生意都受到影响。陈家在其中没有起好作用。
卫弘对此心知肚明。
当初贾环受到打压、刁难,并非不是因为贾环采用刺杀干掉营兵的手段。这件事引起士林的反感是真的。但是,要说会士林中人会打压贾环就太扯淡。
谁管着谁啊!
真正的原因是:贾环触碰到了以陈家为首的倒卖粮食、囤居积奇的圈子的利益。而贾环用刺杀的手段报复,引起那些人心里的紧张。谁知道贾环会不会继续用这种手段报复下去?当然,某些人也是士林中的一份子。
所以才有这些事。罪名当然是贾环破坏士林规矩。然而,什么是规矩?对我有利的,即便破坏规则,我也看不见。对我不利的,我就要和你讲规矩。
这就是一些人的嘴脸。
卫弘宦海多年,对这些事看得分明。当然,贾环日后还要混文官圈子。士林的反感,还是要想办法化解一二。不是争取敌人的原谅,而是争取中间派的同情、理解。大部分时候,中间派都是沉默的大多数。这件事,他的老师张安博已经代他解释。算是揭过。
此时,他是帮贾环把失去的利益要回来。当然,死去的人、讨回公道,这他没有办法帮贾环。
随着卫弘点头,陈高郎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喝口茶,叹道:“现在的米价有些高了。这几天,一两2钱银子一石米的价格,金陵的百姓似乎可以承受。再往后,粮价就会下跌。”
卫弘接话道:“再过几天秋粮会入市。高粮价不存在基础。”
“嗯。”陈高郎起身,弓着背,拱拱手,道:“今天就到这儿。我就不打扰卫兄休息了。”
卫弘客气的送陈高郎到门口,再返回后宅。
陈高郎的意思是:留五六天的时间,让粮商以一两2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出货”。而即便以这个价格,预估米行还是赚的。要知道,天下承平日久,粮价并不高。淮南大水前,不过6钱银子一石。金陵八大米行的成本价会是多少?
不要怀疑他们手中的米卖不出去。金陵拥有两百万人口。粮食需求巨大。
雨夜里。雨声越急。
…
…
马车的轱辘声音行走在石板路上。
陈子真服侍着父亲安坐在马车里的塌椅上。陈高郎点点头,将结果告诉长子,“米价约定一两2钱银子一石。家里的米行,在这几天将所有的粮食都清空。”
读书人是不谈钱的。谓之铜臭。不过,如今江南之地风气开放。士林领袖礼部尚书方望都带头收钱卖碑文。只是,陈高郎心中对他自己出面去谈判还是有点不舒服。语气,不自觉的有些严厉。
陈子真赔笑道:“好的。”心里松口气,这样的价格,米行还是有得赚。
陈高郎看了儿子一眼,“你觉得事情完了?”
陈子真不解的看着父亲。难道不是?父亲和卫弘达成协议。陈家米行脱身,这件事圆满结束。剩下的不过是等着朝廷来调查倒卖粮食的案子。
陈高郎冷哼一声,“幼稚!明日拿着我的书信去拜访下伍、巴、皮他们几家。一起上书弹劾卫弘。”
他向卫弘服软?只是缓兵之计罢了。陈家米行将粮食卖光获利脱身后,就是他对卫弘动手之时。卫弘给他造成这么大的麻烦,难道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
陈子真错愕的看着父亲,半天合不拢嘴。半响,回过神来,道:“好!”
…
…
九月十四日,金陵粮价全部维持在一两2钱银子的价格上。满城哗然,不知所措。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九月十五日,金陵官场联名弹劾户部尚书卫弘玩忽职守,致使出现倒卖粮库的大案。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之前,金陵官场就将过错推给卫弘。
区别在于,这一次,近乎全体的文官都在上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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