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蕖�
不管施法者们是否知情，或者他们根本不在意，每一次施展咒语，都确确实实是在继续从阿塔斯世界抽取生命力，都是让这个世界朝更加荒芜的方向前进。和亵渎者对立的，是一群被成为守护者的人，他们更加克制，在可恢复、可再生的范围内使用魔法。据说，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咒语，有可能稍稍扭转这星球不断滑向死亡的局面。守护者正在追求这种时机和咒语，可惜他们势单力薄，目前仍毫无建树。而且，由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区别，所以守护者和其他没有巫王保护的亵渎者一起，被遭受同样的追杀猎捕，数量越来越少。
唯一不会加深恶果的能力就是心灵异能，用自身的力量而不是周围环境的力量来影响它物，不会——或者说不总会——破坏自然。
赵迈是个德鲁伊，他需要自然原力来进行施法。但是在这里，自然原力的循环早就被破坏了，在贫瘠的地方，已经失去了再生的能力。赵迈每一次施法，都是在抽取周围的生命力，先是植物，然后是动物，最后是自身。这就是一种对自然的伤害，所以每次这样做，都会让他对自然原力的敏感降低，必须加强冥想才能慢慢弥补回来。换句话说，他消耗自然原力越多，操纵自然原力的本领就越差。
但是，和拯救自己朋友的生命相比，亵渎就亵渎吧。他虽然爱好自然，但并不溺爱。自然总会有生死，有亲疏。狼还会照顾自己的族群，为了生存去杀死羊。阿塔斯是一只可怜的羊、衰弱的羊，但还不是赵迈的羊。
他屏气凝神，双掌平伸，张开了五指，将意念集中到仙人掌上，与它的自然原力沟通起来。之后，德鲁伊排除杂念，引导自然原力凝聚水滴。
仙人掌立刻开始发黄、枯萎，边缘变得焦黑。这是被吸走生命力的表现。不过水已经凝结出来，饱含生命的活力。赵迈控制着水，放到布彻嘴边。湿润带来力量，本能令这个半昏迷的壮汉用力吮吸，以尽快弥补体内的干渴。
布彻的状况有所改善，赵迈就停止了造水术祷念。不过仙人掌的腐化仍在继续，只是法术停止后速度有些降低。生态就是这样，只要平衡被打破，毁坏的过程就开始滚动前进，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趁着仙人掌还没有完全变成焦炭，赵迈赶紧割下一些完好的，削去表皮，当做食物。
这东西完全不好吃，除非用油彻底炒熟、泡水放凉，然后再拌做凉菜。记得妈妈有一次看到了朋友圈的“分享”，就把家里占地方碍眼的仙人掌炒了。爸爸吃没吃不知道，反正赵迈下嘴吃了一些，感觉还可以。
布彻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眼睛也渐渐睁开了，神智开始恢复。直到这个时候，赵迈才有闲暇看看眼前的山峰。他很高兴这里有植物，尽管只是些低矮的草和扭曲的树，但总算是绿色的生机。他看到了仙人掌，从岩石等缝隙里长出来，顽强地对抗沙海。它们不可能变得太大，时光不仅仅是带来恶劣的气候，也会引来食客。一些仙人掌上有被啃食的痕迹，那就说明这里有动物，有危险，也有肉。山脉的自然原力感应要比沙海中强一些，自己进去后，应该能够施放一两个法术了。
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隐藏在山壁上的崎岖小路，虽然被风沙覆盖大半，但足够让人通行。不知道是谁从这里开凿出的道路，更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不过有道路就有文明，会有村落或者聚集地。
另一条路则是沿着两座山中间的峡谷向里面走，进入山脉深处。赵迈能隐约感觉到水的存在，里面可能会有泉潭，或者地下暗河。当然，有水的地方就可能有危险的生物，它们不会欢迎更多的人来分享水源。作为德鲁伊，赵迈可以试试跟它们沟通，但结果如何却无法保证。
赵迈想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做选择没什么意义。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正沿着道路下山，向赵迈这个方向过来。他们穿着白色的长袍，头戴护住口鼻的白色头巾。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就猜不出他们的意图，但做好戒备却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时候没法再去关心仙人掌的生死，赵迈狠下心来，抽干了它的生命力，用水浇醒了布彻。剩下的水让储备粮喝掉，然后当头浇下。他的衣服依旧很热，所以水浇上去会产生白色的蒸汽。与此同时，布彻也明白了状况，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使劲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对面的情况。
“干脆闭上眼歇会儿，这样能恢复得快一些。”赵迈将长剑塞到他的手里，又在他嘴里塞了些仙人掌条。“又酸又苦，但富含营养，对你有好处。你就当这是萝卜，使劲吃吧！”
“来敌人了是吗？我听到脚步声了。有多少个，那什么武器？”
“一共有十一个人。”赵迈叹了口气：“他们拿着石矛、石锤和硬木棒。我会先试着与他们沟通，你不会这里的语言，就别说话，凶恶就可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忽悠
“站直喽，别趴下，这群人都不是良善。”赵迈用格拉利昂通用语给布彻低声说道。“有八成的可能咱们要拼命杀出血路来。”
“剩下两成是什么？”布彻闭着眼睛聆听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尽可能积攒每一分力气。
“我也不知道，希望可以说出一条路来。”赵迈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周围有自然原力，手中有巨齿兽，这是他最后的依仗。
那群人围了上来，呈半圆形挡住在赵迈面前。他们都用头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双凶狠而贪婪的眼睛，就像黑夜中捕猎的狼，而身上被白袍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否穿了盔甲或者隐藏了什么武器。赵迈慢慢从背后拿下巨齿兽火枪，全金属制造的武器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阿塔斯星球极度缺乏金属——尽管过去并不是这样。资源的消耗与魔法的滥用，再加上多次种族灭绝战争造成的影响，目前的阿塔斯只有极少数矿山仍能产出铜、铁，所以金属制品非常缺乏。缺乏意味着昂贵，一把匕首的价格和一个上等奴隶差不多。而像巨齿兽这样通体金属的武器，则称得上价值巨万。
几个白袍人向前走了一步，但其中一个突然一抬手，他们就停了下来。大爷爷心中有些煎熬，贪婪的熔岩和恐惧的冰山碰撞在一起，升腾的蒸汽推着他的脑筋不停地转。全金属武器意味着巨大的财富，但也意味着巨大的势力。只有巫王才能赐下钢刀，高阶圣堂武士才能配备。而这么精致的金属长枪，只能是巫王亲手制造，亲手赐予。
巫王的法力匪夷所思，只要他想查，就必能找到真相。杀死面前的人抢夺武器，既不好脱手，也可能遇到无休止的通缉和追杀，可能会得不偿失。但“大爷爷”非常清楚，最大的危险来自内部，内讧和反叛将会是这财富带来的最大可能，所以……
“都听着，这些是贵客，要好好招待。”他立刻约束住手下。
“看来你是管事的。”只要有人说话，那么赵迈就能借助用命运金币开通的语言功能，立刻理解对方的意思，并说出对方的语言。“这里距离提尔城还有多远？”
他的话非常标准，听上去绝对受过良好的教育，一定和圣堂以及巫王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大爷爷”的判断越来越偏，但他以为自己挖掘到了真相。“你问的是卡拉克巫王的提尔城吗？”
该死的，现在是什么年代？赵迈猜出了地点，但对时间却把握不住。而且，在阿塔斯星球历史上，最大的事件之一就是卡拉克巫王的死，他被一群起义的奴隶杀死在变龙术的过程中，然后提尔成了唯一一个解放了所有奴隶的城邦。其他的重要事件要么有些久远，发生在沙漠形成之前，要么赵迈有些记不清楚。毕竟作为一个奇幻小说的爱好者和角色扮演游戏的召集者，赵迈记忆里再怎么好，也比不上网络啊。
巫王之死将阿塔斯的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如同创世纪之于基督教，之前和之后完全是两回事。但赵迈不知道自己是在这一页前，还是这一页后。
错误的回答将会带来明确的后果，那就是从“两成”的和滑向“八成”的战。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当前的困局。赵迈哼了一声，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我刚才的问题。”
“这里是梅吉洛特山，大象牙平原一侧，距离提尔城相当远。最近的城市乃是尼本奈城，由巫王尼本奈统治着。”
赵迈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所以既不能表示反对，也不能表示赞同。装作在思考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后，赵迈说道：“带我去你们的地方，我要享受荫凉。”
“大爷爷”将手放到了石锤的握柄上，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他在思考一个可能，干掉这两个人，抢走其他相对稍微不值钱的东西，将烫手的金属长枪留在这里，这个办法如何？也许能在盐场镇散布一些谣言，让愣头愣脑的拾荒者和没有经验的新手们来背这个黑锅。
“这是给你的赏赐。”赵迈从胸膛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将一枚银币抛了过去。
金属的质感，冰冷得如同沙漠的夜晚。不同于钢铁，金银虽然宝贵，但无法做成合格的武器，所以价值有限。但这毕竟是金属，至少比骨币和牙齿值钱。“大爷爷”依旧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尊严并不值钱，现在的付出可能会得到未来的回报。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让开了道路。
“你先走。”赵迈坚持道。
无声的信息在白袍盗贼之间传播，通过几个眼神，通过几个小动作。虽然大爷爷现在的要求是观察、接待并警戒，但随时也会转成“动手”的信号。他们的动作隐蔽，而且只有自己人知道手势的含义，但赵迈能够感受周围的气氛。这些人身上的自然原力不愿让他亲近，就像一条条毒蛇竖起身子，威胁着吐出舌头、露出毒牙。如果只是用几句话，似乎还吓不住他们，那就必须再添一把火。
赵迈使用手机，选择“bgm”，挑了一首足可以将人从睡梦中震醒的摇滚，然后使用环境音效，慢慢调大音量。
铿锵的重音猛然在耳边轰鸣，白袍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矮下身子向身边查看。鼓声、号角、沙锤和完全听不懂的、如同咒语的词句充满了脑袋。
布彻也被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但他记得自己绝不能露怯，所以挺住胸膛又站直了。
大爷爷抽出石锤，正要发动攻击，却意外看到赵迈背对着他。他平举胳膊，手掌对着沙海，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
音响的声音越来越大，强烈的节奏让人想要跟着扭动身躯。这难道是某种强大的心灵异能，为什么没有触动大脑中的精神防护？阿塔斯已经荒芜，只剩下血与沙，音乐和艺术早就从平民的生活中消失，成了统治者才能享受的奢侈品。枯燥的曲调、简单的节奏，怎么能是精益求精的现代摇滚的对手？
所有人都变得兴奋、紧张，但却都带着一丝期待。沙漠中刮起了狂风，一次小型的沙暴正要逼近。赵迈大声呵斥，命令沙漠中“不可名状之物”立刻滚回老巢去，否则他必带回死亡！
随后，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弱，在众人的惋惜中消失在天际。赵迈也装模作样地放下手来，身子晃了晃，好似有点脱力的样子。
“那……那是什么？”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龙。”赵迈忽悠道，“她想讨回自己的宝物，你要帮她吗？试试看她会不会给你奖励？”
“不，不用了……”
第一百三十章 虚与委蛇
这里的确是阿塔斯，赵迈已经确认了这一点。通过与这群白袍人的交谈，他逐渐还原了世界的样貌，并对自己所处的年代有了一定的猜测。
卡拉克巫王还端坐在他的王位上，而他臭名昭著的，将他自己送上绝路的终极化龙法术仍未来得及实施。后来被人们称之为英雄的那群人，大部分还在奴隶营、角斗场中挣扎，时代变革的大幕刚刚掀起了一个角而已。
虽然有很多关于阿塔斯星球的事情记不清楚了，甚至除了造成历史变革的主人公等少数几个人的名字外，其他记忆都很模糊，但大概的脉络还是有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可以简化为半身人统治世界并创造一切的蔚蓝年代；半身人扭曲自然造成了海洋衰退从而退出历史舞台，其他种族兴盛的翠绿年代；太初术士拉贾特将吸取自然之力的魔法带入世界的魔法时代；由拉贾特带领他的斗士们开启种族灭绝的“净化之战”年代；斗士们反叛并封印他们主人拉贾特从而成为巫王的现代；以及即将拉开奴隶解放的英雄时代。
巫王们各自占有城邦，当起了高高在上统治一切的国王。他们收集各种材料，汲取大地的力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更进一步，成为“龙”。化龙术咒语便是为这些巫王准备的，结合了奥术和心灵异能的特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一种真正全面提升和进化的道路。成了龙就能成为神，这是巫王们确信不疑的事情。
卡拉克是当年太初术士拉贾特的第二斗士，被称为“食人魔末日”。他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对阿塔斯星球食人魔种族的大灭绝行动，彻底清洗掉这个物种，目前是提尔城的统治者。精通奥术的他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将非常繁复而且消耗时间的化龙过程，缩短到几昼夜之内完成。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即将开始疯狂压榨自己的城邦，因而造成了奴隶的起义，并导致了自己的死亡，成了第一个被非巫王或者太初术士杀死的巫王。
既然来到这里，那就一定要去提尔城看看，赵迈已经做出了决定。虽然不论在哪个城市，其实这个世界都是一般无二的残酷，但赵迈至少知道提尔城发展的大体历史脉络，还算有些先知先觉的优势。其他城邦，比如距离他当前最近的尼本奈城，不管是城邦现状、巫王性格还是未来会发生什么，他都一无所知，风险反而会更大。
赵迈打定了主意，就开始想脱身之计。他暂时唬住了这群沙盗，但这肯定不是长远之计，或迟或早总会出事的。坐在火堆边，伸手烤火的时候，赵迈暗中做着计划。首先要让布彻真正好起来，他的武力是所有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从山崖上摘了几个有毒的浆果，从大地中汲取自然原力，用神莓术咒语制造出恢复体力和治疗伤口的神莓。再加上足够的水和其他食物，布彻的状况眼看着慢慢恢复。
“带我们找到商道，这十枚金币就是你们的了。”赵迈不断加重筹码，即便在强盗面前这样做是在饮鸩止渴，他也只能如此。“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因为都和你没有关系。”
“你知道吗，巫王的圣堂武士也不会和我这样说话。”大爷爷用手指摩挲着金币，他仍然没能最终下定决心，所以道：“不过他们也不会给我报酬。看在这些金子的面子上……”
“哼，金子不过是金子，不用给它们面子。”赵迈斜倚在长枪上，火苗在他的手指间跳动。“你不好奇这些金子的图案和花样吗？”
“我当然很想知道，”大爷爷用牙咬了咬金币，然后笑了笑：“成色这么好，真罕见。”
“在过去这些都是大路货。你所要做的是在合适的时间到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方法向下挖。”赵迈神秘的一笑，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留下足够的猜想。大爷爷抓耳挠腮，很想知道后文，但却不敢用逼问的手法惹怒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