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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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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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被他一语定在原处,微微颤抖着嘴唇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滴滴泪水又从眼眶中滚落,口中忍不住低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卢智将遗玉送到坤院门口,见她仍是一副走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好在陈曲看着不对去寻我,刚好又被我碰上。小玉,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别起晚了。”

见遗玉低声应了,他喊来守门的仆妇吩咐了几句,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卢小姐,您不进去吗?”一个仆妇看着立在院外不动的遗玉,便出声询问。

遗玉点点头,微微侧头看了左肩处的一片湿润,伸手摸了摸,随即抿着嘴唇进了院子。

回到屋中,她就和衣在床上躺下了,闭上眼睛一手背在额头上,脑中全是在宿馆门外那妇人的哭语声。

“……找了十二年么……腿瘸了,眼睛瞎了,头发白了……”她自言自语了一阵,不安地翻了几次身子,想要甩去耳边的哭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遗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上鞋子就朝外面冲去,客厅里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陈曲被她这动静惊醒,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

遗玉只顾着朝宿馆门外奔去,没注意到路人看她这极失礼节的行为都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还好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没人看清楚她的长相。等她到了门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在台阶上借着门头的灯笼四处张望,只可惜来回看了几遍也没见着自己想找的人影。

稍一犹豫,她又转身快步朝坤院走去,到了院门口让守门人进去喊了卢智出来。

仅是在院外等了片刻,就见卢智大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

遗玉咬了咬下唇,伸手扯过他的胳膊,“大哥,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卢智目光一闪,任她拉着自己朝后花园走去,两人在一处偏僻的凉亭坐下,没等遗玉开口,他就直接问道:“可是为了之前那个妇人?”

遗玉微微点头,正想着如何把那人说的话学给他听,便又听他道:“小玉,在你开口前,先好好想想娘当初怀着身孕,被夫家嫌弃,又被娘家抛弃,被亲爹当街训斥不孝,然后下了断绝书,那是个什么处境,然后再同我讲。”

遗玉放在腿上的双拳紧紧握起,眼中挣扎之色再明显不过,亭外的灯笼明明灭灭,仿若她此刻的心情。

“大哥,你也先听我讲完,然后再好好想想,行么?”她不是来当说客的,她也没这个权利去决定卢智怎么想,她只是认为有些事情卢智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卢智点头,“好,我听你说。”

遗玉松了一口气,缓缓把在宿馆外面,那妇人搂着自己哭泣时候的话对他讲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等到她说完,也没见他面上露出一丝动容来。

“说完了?”

“……嗯。”他这态度,遗玉反倒不知如何是好,本想着说出来,两人也可以商量商量,但是显然卢智半点也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卢智竟是嗤笑一声,目光中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小玉,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这同情之心是比我多上十倍不止,大哥告诉你一句话——做错了事,永远都不要想着能后悔。”

他这最后一句话,虽是风淡云清,可遗玉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寒意和冷漠,还有难以掩饰的恨意,一时间仿若又回到了他进京赶考前的那一晚,同样是透露着种种负面情绪的声音,这时的淡然,反而显出一种偏执来。

遗玉双拳握地更紧,卢智的话主要针对的怕并不是外公一家人,她一直都知道卢智有着心结,他对十二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生父的利剑和亲人的抛弃,童年的打击和磨难在他心中铭刻,若是别人肯定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可是她却有几分清楚,毕竟她是做过二十年的孤儿,最理解被人抛弃的那种滋味。

她虽清楚卢智的症结所在,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劝导?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若是她被人冤枉后,亲爹不护着她,却要拿剑削去她的脑袋,她定也会恨那人一辈子。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卢智几乎从未显露过,他总是冷静的,可冷静的背后却是外人看不见的腐烂伤口,这恨意亦是卢智的动力,她虽不知道自家大哥现在到底进展到了哪种地步,但他独身在国子监的那三年必定是凶险无比的。

想想她才来了多久小命就差点送去,卢智那三年又怎么会好过,一个庶民出身的学生,没有加入到任何势力中去,却可以在太学院有着一席之地,这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她不敢想象。

轻呼了一口气,遗玉松开双拳,伸过手去抓住卢智有些冰凉的大手,缓缓道:“大哥,我也就是说与你听听,咱们既然说好了不认,那便是不认,你莫要生我气,可好?”

卢智盯着她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眼中才又露出那副惯常的笑意,“大哥可没生你气,这事情你不用再管,交给我处理。好了,夜寒露重,我送你回去。”

第107章 呈远楼

隋朝义宁二年,李渊篡隋称帝。定国号为唐,改元武德,定都长安,长子李世民被封为太子,次子李建成为安王,三子李元霸为廖王,四子李元吉为齐王。时以开国功臣三人声威最甚,一为李渊堂弟李孝恭,封西安王,一为隋炀帝萧后之弟萧禹,封宋国公,一为陇西豪绅士族卢中植,封怀国公。

建国初,李渊派次子安王建成征战四方,剿灭各路乱党匪雄,武德四年,安王因战功势力膨胀,多数朝党纷纷暗投其下,一时朝中隐有改立呼声,李渊病显,太子势孤。武德五年,怀国公卢中植颇受安王一派压制,奏帝反被斥责,愤然辞官离京。

武德九年,李渊病重,安王掌握皇城禁卫军,九月逼宫,长安城外又有齐王率兵协助,危急之时,禁卫军却临阵倒戈,又有不明兵马将齐王围剿于长安城外,安王兵变不成,党内大部分官员均已被策反,事败。

后李渊退位,太子李世民登基,改元贞观。贞观三年,西安王交割兵权,宋国公萧禹连番被贬,而举家外迁的卢中植则不知去向,昔日开国三元勋,淡出朝臣视线。

长安城在皇城以南素有东贵西富之说,位于朱雀大街东三街的平康坊乃是一处酒楼林立歌舞升平之所,不论是权贵富绅亦或文人骚客,多喜来此处风流消遣。

平康坊北有一座酒楼,名为呈远楼,环境最是独特,周边既无妓楼亦无赌馆。乃是平康坊中鲜少一处清静之地。

华灯初上,呈远楼外的灯笼也已挂起,楼中自是宾客满座,一墙之隔的后院却是静谧非常。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悄悄从一间房内退出,将门带好后,转身招来一旁护院,低声问道:“二姑奶奶可是回来了?”

护院摇头答道,“没见着人。”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刚要再问话,余光瞄见南边的砖雕照壁后面绕进来个人,垂着头也不看路,直直朝另一旁的屋子走去。

“二妹。”男子低喝了一声,来人方才缓缓抬头,院中点了六挂灯笼,可以很清楚地让人看见其脸上的狼狈,还有发髻的凌乱,这人正是傍晚找到学宿馆纠缠遗玉的那个中年妇人。

男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语带责备地说:“你是不是一个人跑去找他们了。”

“二哥……”妇人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们不认我……这可怎么办……”

男子微微一愕,随即皱眉道:“爹好不容易休息下了,你别又把他哭醒。回屋再说。”

说罢他就转身带着妇人进了一侧的厢房里,两人进屋后便有下人上来送茶,退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好。

男子脸色这才沉下,声音比起刚才更是严厉了两分,“咱们昨日到了京城,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不要冲动,怎么下午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跑出去!”

“呜呜……二哥,他们……他们不认咱们……”妇人只顾着落泪,并没注意到男子脸色的难看。

“啪”地一声,男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低斥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我就送你回扬州去!”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忙忍住了泪水,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鼻间的酸劲,“二哥莫恼我,下午你走后卢正就传来了信儿,我得了孩子们的消息,怎么还能坐得住,就想着先去看看,谁知道人是见着了,可他们根本就不认我……”

中年男子第三次听见她嘴里说出“不认”这个词,眉间的怒气散去,换上了些许忧色,语气也有缓和,“他们查来的消息我也看了。这次很可能真是岚娘他们母子——”

“不是可能!他们就是!大哥,你是没看见岚娘的小女儿那模样,竟是和咱们娘亲年轻时候的画像一模一样,那鼻子那嘴巴,还有那带勾眼梢,不用旁的去证明,那绝对是咱们家的骨血啊!还有、还有岚娘亲绣的荷囊,那料子都是九成新的,明显是才绣了不久,你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妇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快速地把她到学宿馆之后的事情同男子讲了,说到遗玉的长相同那荷囊时候语气是肯定之极,但讲到卢智最后对她说的几句话时,表情却又哀伤起来。

“我起初当是岚娘瞒了他们,可后来见了那个像是智儿的孩子,才猜着,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认咱们。”

在她说话的当,中年男子的表情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讶异,再到这时的担忧,“照你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知道咱们的事情?”

“大哥,这可怎么办。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认咱们,定是岚娘当年恨咱们至极……”妇人哭丧的表情渐渐变地犀利起来,“都怪那个畜生!若不是他背着咱们使了那一手,岚娘、岚娘他们又怎会流落至今……”

男子并没接她的话,只是握紧了双拳垂下头去。

妇人说着说着眼神便有些恍惚,“你们这些男人,当年为何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在她身上,对,你们是有大义的,为了大义就舍了他们……看看现在,爹的身体垮了,娘也成了瞎子,咱们三兄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那个畜生如今只有一个女儿,皇上继位也没有诏告天下为他洗名,他一辈子都得做那变节的小人!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够了!”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地低吼了一句,一手扶着额头,“你出去。”

“嘭!”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砸开,屋里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立着一个仅着中衣、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六旬老者,一头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布满皱褶的脸庞此时正泛着铁青,他缓缓收回了砸门的那只拳头。

兄妹俩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垂首唤道:“爹。”

老者不理他们,将拐杖伸进门槛,拖着半条腿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拐打开。

老者在主位上坐定,眼皮松弛的双目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其中所含厉色让两兄妹均是一颤。

“跪下!”

“噗通!”妇人和男子顺从地跪倒在地。

“一个骗我说是人还没找到,一个偷偷瞒着我去寻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快要躺进棺材了,你们说,若是这次我没同你们一起来,是不是我女儿和外孙们又要被你们错过去了!”

说完不待两人答话,老人扬声喊道:“卢耀!”

从敞开的门口处朝外看,只见一抹苍色落入院中,片刻后屋里便多了一名劲装青年,在老人身前躬身站定。

“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手段,把老夫那外孙们的事情给我打探清楚,明日下午老夫要见着准信!”

话音弗落,这苍衣青年便消失在厅中。

“爹,儿子已经打探到了,他们——”

“咚”老者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仿若一记闷雷打在两兄妹心头,“我卢中植此生最恨被人欺瞒,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

那天晚上遗玉和卢智在花园凉亭谈过后,便没有再提起那门子事情,遗玉因沐休要到尚书府去应约,提前让卢智给她打听了不少有关尔容诗社的事情,以防到时长孙娴她们借机给自己使绊子。

这几日班上学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亲切,除了杜若瑾的弟弟杜荷之外,不少人遗玉已经能叫上名字了,长孙娴比起以往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见面总会点头互礼,但她越是这样,遗玉心中越是不舒服,总觉得她对自己别有居心。

沐休前一日下午的课是丹青,授课先生正是杜若瑾,遗玉从卢智那里听说了自己失踪后,这位杜先生也有帮忙找寻的事情,一直想借个机会谢过,正赶上这节课。

遗玉的画技也不算很差,毕竟是从小跟着卢氏习刺绣,少不了要画些花样之类,但说句实话,她绣出来的物件也要比画出来的图精致美妙许多,至于这个不算很差的程度,到了国子学里也就是个中流水准而已。

教舍里很静,每个学生都在案前认真作画,遗玉也很认真,不然也不会在杜若瑾站到她背后看了一刻钟才察觉到。

“这里,应该再淡一些。”杜若瑾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她画上的一处,两人挨的并不近,但他身上清新的薰香却依然窜入了她的鼻间。

“嗯。”遗玉应了一声,再下笔时候就会注意墨色用淡。

“你身体可是好了?”正集中精神作画的她突然又听见耳侧传来的低声询问,有些微愣,而后才轻轻一点头,小声应道:

“已是大好。”

“肩上呢?”

遗玉眨眨眼睛,手腕略一抖动,落错了一笔,纸上一根竹竿处立刻多了突兀的一点,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显然就要白费了。

杜若瑾伸手取下笔架上的另一只笔匀了墨,朝桌案一侧挪动两步,侧视那画一眼,便落笔轻勒片刻,就见那点墨迹很快延伸成为一簇竹叶。

遗玉暗赞了一声,小声道:“多谢先生。”

之后杜若瑾也没再问她肩伤的事情,在她案旁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别处。两人这番动静极其细微,但还是引起了教舍里几个人的注意。

同样坐在第三排的杜荷在杜若瑾移步后才收回视线,坐在后面的长孙娴则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冷哼声。

第108章 茶会笑谈

沐休这天,两兄妹都没有回家,卢智事先找人捎信回去给卢氏,两兄妹一起吃了午饭,卢智又叮嘱了遗玉一些事情就上文学馆去了。

回到坤院后,遗玉让守院的仆妇们烧了热水在屋中沐浴罢,又上床小憩了两刻钟,等到未时三刻才起床梳妆打扮。

卢智与她讲了不少尔容诗社的事情,这茶会是它惯常的一种聚会方式,多是在大府的花园里举办,会上以品茶会由头,诗社的成员在这茶会上打交道,除了相互结交之外,顺道可以探出不少各路动静,个别人也借着茶会放些假消息出来,是非与否,全凭这与会之人自己察言观色。

既是打着诗社的名头,难免要在茶会上吟诗作对,这个遗玉倒是不怕,就算她没有七步成诗的才华,可脑子里却存着不少名诗佳句,就算被人拿了这个为难,应付一二也就是。

虽茶会要求必须正装,现下女子又以繁复华美为流行,可遗玉却仅选了一套石榴红的襦裙,长安城中女子常穿的颜色,既不过素,也很正式。听说这次茶会有两位公主到场,一个是临川公主一个则是城阳公主,两位公主加上长孙娴,足以盖过在场其他人,华美着装实是不可取,而衣着过于简单更是打眼,浓淡适中最是好。

“小姐,给你梳个倾髻可好,正配那两支红宝石的金丝簪子。”从家带来的首饰并不多,也就那简单的几件,最是稀贵的怕就属那对金丝簪子,陈曲只道遗玉是参加那些小姐们的聚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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