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家去了。”
“噗”地一声,露台上传出一声闷笑,刘掌柜吓了一跳,见李泰沉着脸没说话,便忍住惊疑没多问,心里却是琢磨着这两日是该将天霭阁的防备仔细规整一遍,尤其是那些吃饭不做事的,一个不能留。
“下去。”
“是。”
刘掌柜退出去,李泰捡起案上剩下的半瓶伤药收进袖中。
再回到王府时候,已是傍晚,他没叫天霭阁备车,而是等阿生送了人到镇上回来,才又乘车回府里,平彤平卉立在门口,探头朝李泰身后望了半天没见人影,面面相觑一眼,还是平卉胆子大,扯住了刚迈进门的阿生,小声问道:“小姐呢?”
“别等了,小姐有事回镇上去了。”
俩侍女听这话,都露出失望之色,又相互递了几个眼神,见李泰绕过前厅不见,才对阿生道:“李管事,这大婚将至,奴婢们想了,是该近身侍候着小姐才对,您能帮我们去同王爷说说,让我们到镇上去侍候着,行吗?”
阿生干笑两声,“等过两天吧。”
下午他擅自送了遗玉离开,已是惹了主子嫌,万不敢再往枪口上撞。
第88章 当真是被惯的
黄昏时候,卢氏在前厅同几名女客说话,这些都是以前他们还在镇上小宅住时的邻人,她没同往常那样让管事打发了,可真聊起来,的的确确是不同两年前,听着她们对自己闺女不住的夸赞,又有意无意地提起以前对他们一家人的照应,卢氏面上虚应,心里已有些烦闷,她是直脾气,真想让这些人有事说事,别这么绕着让她听了难受。
小满匆忙走进来,凑到卢氏耳边低语了两句,卢氏这便直接站了起来,对四座的七姑八姨道:“天色不早,这两日事忙,就不便留你们用饭了,改明儿再好好请你们。”
“二娘客气了,”有眼色地都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我们回头再来,你且忙着。”
“好。”卢氏让下人将早早准备好的点心果子一样样包了几份给她们带上,引送她们出门口,才匆匆朝后院去。
璞真园修建的很规整,前院就是待客所用,正门一条甬道直通前厅,左右便是回廊通往内宅,二进门是花厅,东边有花园,西边有片小树林,三进门才是居所,东边两座院子是给卢智和卢俊留着,西边两座小院是客房,韩厉父女还有周夫人现就居在那里,正北是主院,卢氏和遗玉的住处,院后临近山脚,便是那温泉池子。
卢氏进了屋,直奔内室,绕过屏风就看见和衣躺在床上侧卧的遗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去摸了摸她额头,没见烫,才放了心,柔声道:“怎么了这是,不是说过几日才回来。”
“娘。”遗玉翻了个身,趴进卢氏怀里,搂住她腰把脸埋进去,低低叫了一声。
“嗯。”卢氏摆好姿势让她靠的舒服,取着她头上钗环以免扎到她,顺着她乌长的头发,寻思了片刻,问道:“昨日进宫去如何,那击鞠好看不?”
“不好看。”
听这从腰间传来的闷声,卢氏点头,附和道:“娘说也是,一大帮男人撵着个小球跑,又不是在做正事,有什么好看的。”
卢氏说完,便见掌心下的小脑袋又在她腰上蹭了蹭,像是那整日在宅子里四处乱跑的狸子撒娇的模样,心中爱怜,问道:“同娘说说,为什么好端端跑回来了,这是同谁隔气呢?”
“没同谁隔气,就是想回来了。”
“说瞎话,”卢氏照着她后脑拍了一下,“娘养你这么大,还不知自己你是个圆的扁的?”
遗玉哼唧一声,心里着实是委屈了,便将下午的事同卢氏说了,将高阳同辨机的私情跳了过去,就挑了李泰对她“冷嘲热讽”又冲她砸杯子的事着重描述,越说越心酸。
“我做错什么了,说翻脸就翻脸,我都不知道哪句话招惹了他,以前也不是没拌过嘴,可他从没有砸杯子吓过我,我看他伤了手想帮忙,他还叫我别招他,上午还好好的,我怎么就突然惹他嫌了,这还没成亲呢,真嫁过去他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呢。”
遗玉讲完好一阵,都没听见卢氏动静,她方仰起脑袋,瞧见卢氏满脸忧色,后悔刚才嘴快,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直了身子,“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您别往心里去啊。”
“你就是因为这个生闷气跑回来了?”
遗玉没吭气,可表情已是承认,卢氏轻叹一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委屈,摇头道:“娘说句实在话——你当真是被他惯的。”
“娘?”
“这大婚将至,你要真听娘的话,就清醒下,再好好想一想,你要嫁的是什么人,他到底对你如何,可是值当你这一辈子。”
卢氏看着她脸色变幻,摸摸她头,暂没将卢俊的消息同她讲,起身离了屋子,留下遗玉屈膝坐在床头,倒真是听话地,想了一个晚上。
两人说是吵架,实际上就没吵起来,一个自己伤了手,一个干脆跑走,总归是谁都没占了便宜。
第二天早上,遗玉同卢氏吃早饭,母女俩只字未提昨日的事,韩拾玉却在一旁插嘴,不满地看着遗玉,对卢氏道:“不是说她这几天不回来吗?”早知道她在这,她早上就不过来吃饭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训道:“怎么说话呢。”
“我说实话啊,我看见她就吃不下饭。”韩拾玉撅嘴道,韩厉边喝粥边看热闹,卢氏板起脸没来得及教训,便被正在夹菜的遗玉接过话头,笑着脸,道:“怎么你看见我不高兴?我看见你倒是挺高兴的。”
“哼。”
“哼什么,饭吃到鼻子里去了?”
“你才吃到鼻子里,我是不想同你说废话。”
“嗯,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自己是满嘴废话,就别挑着这种时候讲,吃不下饭还要来倒别人的胃口。”
“你、你就会耍嘴皮子。”韩拾玉气鼓鼓道,“我不同你说了。”
“那就闭上嘴吃饭。”遗玉倒提了箸子在桌上轻叩了两下,笑吟吟道:“再让我吃饭时候听见你说废话,我就请你尝点儿好东西。”
韩拾玉是吃过亏的,脸色发青,想要张嘴,便又咽了回去,看看卢氏再看看韩厉,之后果然是没再说半个字。
“我吃饱了,娘您慢用。”遗玉擦擦嘴站起来,转身回了屋。
韩拾玉这才凑到卢氏身边搂着她手臂告状,“娘,她又想毒我。”
卢氏是心烦,不但没有安慰,反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便搁了碗也回屋去,韩拾玉见她背影消失,方收了脸上恼色,郁闷地揉揉脸,扭头对韩厉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平常被我说两句也没这么计较啊。”
“呵呵,”韩厉摇头一笑,提醒道,“她是心情不好,你这两天别去招惹她,当心吃亏。”
“心情不好?没看出来啊,我瞧她笑得挺高兴的。”韩拾玉纳闷道。
遗玉心情到底怎么样,还真说不准,这两天除了吃饭时候,别的时间都待在书房里,抄抄书,绣绣花,一副清闲待嫁模样,当然不算被她丢在纸篓里成团的废纸和那几缎绣奏针的布料,表面现象的确如此。
卢氏忙着同周夫人整理嫁妆的事,没多空闲去管她,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正在周夫人那里算账,听下人说魏王派人送了东西来,才放下账本赶到花厅去。
进门差点被地上摆的箱子绊了脚,扶住小满站稳,扫一眼花厅里到处搁置的布匹,各式各色的料子充斥着眼内,还有几名女子,平彤平卉她认得,另外两个眼生的妇人,她是不识,便问向当中正在同管事清点数目的阿生。
“李管事来了,这些是?”
“卢夫人,”阿生先见了礼,招手叫那两个妇人也上前同卢氏见礼,笑道,“她们是王府里给事的裁缝,王爷指派过来给小姐量体裁衣的,这阵子就先在府上住下,卢夫人放心,她们手艺都是不错。”
卢氏又环顾一眼四周叠成堆的布匹,尤以当中一箱红颜色最重,她便直言道:“李管事,这嫁衣是该我们女方家自己准备,你们这是?”
“夫人误会了,这是过来给小姐准备些往后的穿戴,同婚嫁无关,想必夫人不知,去年宫里才发了统制的样服,定了各个品级的衣裳,颜色、样式都有新讲究,不能随意穿戴,”阿生扯地不着痕迹,反正卢氏久不在京里,也不知婚后头一年,这些价值不菲的常服多是该女方家准备的,“王爷想着若是等大婚后再制衣,未免赶了些,这才让人提前过来。”
卢氏似懂非懂地点头,扭头对小满道:“去找你们小姐过来。”
一刻钟后,从书房被请过来的遗玉站在了花厅里,瞅着满眼的布料,又听了卢氏把阿生那套唬人的说辞学过一遍,心情阴晴交错了一阵,便配合着裁缝们丈量了下尺寸,阿生借着她挑配颜色布料的空,凑了上去,掏出一封帖子递上去,轻声道:“小姐,主子邀您明日去芙蓉园赏花。”
赏花、赏花,又是赏花,就没别的由头好找,遗玉真是被逗乐了,两根指头捏过那封帖子,看一眼阿生脸上的小心,眼珠子一转,脸上依旧冷淡。
“你等等。”
说着便去管在统计的管事要了纸笔,弯腰就着茶案写了几句话,把纸折好递给阿生,“真不凑巧我明日还有事,代我向王爷告罪,这赏花是不能去了,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王爷吧。”
阿生见她态度敷衍,自知是主子哄人的伎俩太差,也不好多说什么,拿了信便告辞,回去交差了。
他人一走,遗玉便一扫先前冷淡,同平彤平卉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就着屋里的布料挑选起来,俩侍女是猜出她同李泰闹了矛盾,不知详情,又见她无异状,就不多嘴。
女人们少有不着迷于讨论衣样和花式,没多久便将这事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给遗玉做起参谋来,一会儿说这个料子该做条裙子,一会儿说那个颜色该裁件长衫。
反观阿生在往回走的路上,挠头想着怎么回去跟李泰交待,忍了几回才没去拆看遗玉写的什么。
第89章 讣闻
王府派人送了裁缝和布料,遗玉挑选一个下午,除却四季各三套宫装外,又并定下夏秋两季常服——短襦、长衫、束裙、大袖、骑装,各式三套,鞋袜、团扇、束带、披帛、丝帕一应零碎相与配备,统共是二十六套。
宫装春冬两季不急赶制,两个裁缝做事老练,许是知道遗玉挑多了会头晕,一上来便先拿了样料让把夏季几套平日穿的选了,该问的喜好一样不落,该量得尺寸都一一记下。
遗玉以前做衣裳都是卢氏经手,或是镇上请了针线娘,一季顶多做上两三身新衣,哪有一下子订过几十身的,起初还因李泰这份心意高高兴兴地配合,到了最后就是耐着性子了,反观平彤平卉两个是越来越起劲,就恨不得每匹布都扯开,拉到她身上比划一下。
“还有什么?”遗玉问裁缝。
“回小姐的话,还有几件冬天穿的裘子,”裁缝让下人将角落一只箱子打开,入眼便是大团的毛皮,长的短的,兔皮、狐狸皮、貂子皮、羔皮,无一不是整块的,遗玉知道李泰闲钱多,便没太惊讶,拾了一张珍珠色的皮子在手中摸了摸,软软的很是招惹女孩子喜欢。
“这个不急,先放着,改天再说。”
几人都看出她是乏了,便没再哄着她多挑,管事安排裁缝们住下,平彤平卉陪着遗玉回了房,陈曲瞅瞅一左一右跟在遗玉身后的两人,扭了扭手指,便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傍晚,阿生捎带遗玉的信,直接去了文学馆找人,李泰这两天又开始在大书楼耗着,空荡荡的顶楼上除了他,便只有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旁打鼾的沈剑堂。
阿生走近,瞧一眼地上这好命的东西,将蜡烛又拨捻地亮了点,见李泰搁下左手毛笔,便将遗玉的话学了一遍:“主子,东西都送去了,小姐说她明日有事,不便应邀来访,让属下代她向您告罪。”
若是可以,阿生当真是不想帮遗玉学话,敏锐地察觉到李泰心情从多云转阴,赶忙掏出怀中信纸递上,“这是小姐所书。”
李泰接过信纸便抖开来瞧,信上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只有那么几句话,却让他看了许久:“忌酒、忌鱼腥,莫沾水,早睡。”
他看一眼右手上缠绕的纱布,那日阿生送人回来,多带了一瓶药粉,早晚帮他换药,分量仔细。除此之外,这两天酒没能喝上一口,膳时更多了几道他不喜欢的素菜,个中缘由他隐约知道,才没抗拒,眼下再瞧见遗玉亲笔,现在还能回想起她那会儿受惊的样子,刷白的小脸,用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劝他松开手里的碎瓷片,心里忽地不是滋味了。
只这么一张纸,几句话,却拒不来见,看不出她是否在同他怄气,若非是他有事要等,不能离京,没准这便会去亲自接人。
“主子、主子?”阿生见李泰盯着手掌皱了半天眉头,便出声唤道。
李泰将信纸折好收进袖中,从桌面上抽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写下一行字,折好递给阿生。
“明日送去。”
“是。”
第二天,阿生又跑到璞真园送信时候,遗玉正蹲在温泉屋外的一棵树边,挖那几株野生的天麻,清早沐浴偶然见着,她还真是稀奇了一下,这种多年生的草本而今并不常见,且药理尚未被鉴。
听见平彤来喊她,便放下小铲子,洗了手去前厅。
李泰的信相较于遗玉昨天那份多不了几个字:未饮酒,未食鱼腥,未沾水,未早睡。
遗玉忍不住笑意,怕在阿生面前破功,便借着差平彤去拿纸笔,使劲儿咧了下嘴,回头又是不愠不火的模样,等到纸笔送来,便背着两人写了一封。
阿生得了回信,便没多待,立马往回赶,作为李泰亲信,他本身是有很多事要做的,可被这两位当了信差使唤,又不能有什么怨言,只能盼着他俩早点和好,好让他能干正经事去。
送走了阿生,遗玉又回去挖她的天麻,殊不知,这几日她没往长安城里去,刚好错过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丧事——东方家的独女,东方明珠病故,就在三月三放春那天夜里。
东方明珠因病而亡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已是过去三日,人已入棺,若非是东方明珠和李泰有那么一纸婚约在,这么一个无品无级的未婚少女病死,是如何也不会惊动到皇帝的。
就在遗玉蹲在后院挖草的时候,李泰被传进了宫去,早朝前,父子两人一番浅谈,李世民先是因就东方明珠的死讯可惜了一番,婚事自然是作罢,最后说着说着,不免涉及其他:“你大婚将至,便出了这桩丧事,显是不吉之兆,那东方家的小姐等了你两年有余,你怎好在她新丧之时完婚,恐惹非议,不如就把婚期推一推,好歹是要过了人家三个月新丧。”
李泰是比李世民更早知道东方明珠死讯,也料到会有人借题发挥,抬头看一眼龙案后皇帝脸上一脸可惜,低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怎能同凶吉并论。”
果真将婚期推迟,便是让步,就是延期上一日,没有的也会被外头传成是有的,硬要将东方明珠的死牵扯到遗玉头上,让她遭人非议,李泰又怎会答应。
李世民皱眉,“非要朕把话说明白吗,你也算是个文人,怎不知东方佑身为国子监祭酒,桃李天下,只得这么一个独孙女,你就是再不讲情面都要做个样子出来,堵了他们的嘴,人言可畏,倘若那些个口舌,要将你说成薄情之徒,你该当如何?”
“父皇多虑,儿臣同东方小姐是有婚约,但从来礼数周到,并未有过半丝逾越,即是一清二白,她因病早故,怎能说儿臣薄情,如此亦是污她名声,儿臣之见,婚事当如期为妥。”
“朕是为你打算,你不领情便罢了。”李世民出奇地没多劝他,拍拍桌子叫来外间候命的宫人,去书架上取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