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她很累了。人在疲惫的时候,是最容易出错的。
她缓缓道:“我受的伤,连蛮祖也诊断不出,这在寻常修仙者来说是十死无生的致命伤。虽说我自己即是丹师。这毒伤要不了我的命,却也是足够猛恶的了。这种情况下,长天却到现在都还未露面。必然是引起了皇甫铭的怀疑。他想试探我,终是忌惮长天不愿亲自出手,因此就要寻些与我不对付的人,来替他投石问路——这一次。他选中的应该是虬闰吧?”
“虬闰的确给我添堵了。不过皇甫铭大概没料到。最后这事情是着落在余英男身上,而非虬闰,否则他的反应应该还会再快些。只要当时他早一步将余英男救下,恐怕现在陷入被动的就是我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已经起了疑心。这回没能得手,下一次还会再找机会。只要在我遇上麻烦的同时,长天迟迟都不出现,那即证明事有蹊跷。因此寻找蛮祖遗蜕这交易一定要加快进程。我们才好尽早离开中京,远离这是非之地!”
琅琊想了想。兀自不放心:“虬闰知道我们的秘密,就这样放任他继续逍遥?”虬闰终是外人,现在和宁小闲又结下仇怨,难保不会走漏了消息。
宁小闲嘴角轻扬,露出一丝冷笑:“当然不能。那一纸交易不过是权宜之计,意在稳住他而已。原本我计划拿下余英男就关在神魔狱,一是防止消息外泄,二来也拿捏他一个人质在手。现在余英男既死,他对我愤懑满怀,虬二公子又不是个深沉隐忍的性子,将这秘密放在他手里,我自不放心。”
琅琊身上都微微泛起杀气:“可要我出手?”隐流的妖怪,从不在乎什么大陆盟约。只要时势所需,他并不介意去杀个低阶妖怪来消除一场天大的麻烦。
宁小闲摇了摇头:“不行,至少在中京不行。这里人多眼杂,难保不被旁人看出端倪。我只一次意气之争,就惹来现在的遗祸无穷,何况是做掉灵浮宫的少宫主这么大的案子。”她纤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虬闰与我签了血盟,现在三个条件已经完成了一个,只要我离京的时候将龙珠交予他,换回蓬莱石,这桩交易就算完成。他若不想余英男白白死去,就不该撕破这一纸协议,否则自己也要遭天谴。倒是他完成交易离开中京以后……”
宁小闲冷冷道:“不如就在那时罢。”
#####
这天后半段,倒是没有再生出什么风波来。
锻造匕首獠牙所需的蓬莱石虽未到手,却已经给写进了宁小闲和虬闰的协议当中去,并且余英男这个麻烦也暂时是解决了,宁小闲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等发卖会结束就返回了得愿山庄。
这一回她当众斩杀余英男灭口,虽然是暂时将自己秘密守住了,可是皇甫铭显然起了疑心。以他和蛮祖的精明,接下来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手段,所以她眼下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蛮祖遗蜕给找出来,换得皇甫铭手中的醉葫芦,然后赶快与长天取得联系,听听大BOSS有没有甚指示。否则眼下局势复杂,她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皇甫铭在虬闰身上并未感受到任何蛮祖遗蜕的气息,因此她费尽周折筛选出来的五个人,全部落空。线索到了这里就中断了,她该从何找起?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蛮祖遗蜕的下落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她心里也开始急躁起来。就算皇甫铭不催促,她也急着想拿到乾坤壶。倒是隐流的物资,这几天在发卖会上卖得不错。南赡部洲中部的动荡仍在继续,宗战之间的倾轧越是激烈,对丹药、法器、铠武等战略物资的需求也就越大,因此这一回白玉京发卖会首开了“战略物资”这一大类,里面的货品都是按百件起拍,竞价极其火爆。那成交价额远远超过了单个的法器发卖,已经不是修仙者个体可以企及的数字了。
这一日返回得愿山庄之后,她就搬出城主府案录,放到书案上重新翻看起来。毛球对这些纸质文书大感兴趣,强烈要求上桌,被她上来之后就凑过来东闻闻西碰碰,围着这厚厚的卷宗打转,宁小闲还怕它像猫狗一样抬腿撒尿做标记。幸好这一幕始终未出现,否则她会一巴掌把它请到地上去。
她翻起文书一页一页看过去。在这乱世之中,白玉京发卖会的举办反倒是中州盛事,入城的修仙者何等之多,光看宗派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再说,奉天府送上的调查资料,都是当天入京的宗派头面人物的资料,因为他们手里握有特殊空间法器的可能性更大。不过宁小闲自己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得到了神魔狱这个逆天的宝物,因此她深知小人物也有得奇遇的机缘,并且因为匹夫怀璧的关系,谁也小心翼翼地捂站不愿对外声张。
所以说,她和奉天府使用的调查方法,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漏过了这些人。蛮祖遗蜕很有可能就藏在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的储藏空间里头。可是她明知自己的搜索方式不对也无法改正,因为这事情做起来本身就是大海捞针,要赌上很大的运气。
再换个角度看,她所作的,皇甫铭很可能都已经尝试过了,发现无效才拿这问题来刁难她。能难住她最好,难不住也顺利帮自己解决了寻物的麻烦,真是一石二鸟。
将城主府备录翻来看去不下五遍,仍是毫无头绪,宁小闲才“啪”地将它合起来,烦恼道:“到底当天午时进入中京的还有谁!”
毛球原本倚着她的胳膊打盹,被这一下惊醒,睁着惺忪的睡眼舔了舔她的指尖。宁小闲叹了口气,站起来打开了雕花木窗。在阵法的作用下,外头晓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她这才觉得心里烦郁稍减。
这时弱萍进来报:“离小姐来了。”
阿离随宁羽入京已有数日,不过宁小闲始终忙碌,小姑娘也就没敢来找她。
(未完待续。)
PS:外甥提灯笼,4000字双更合一。
第1517章 被遗漏的线索
宁小闲倒是很喜欢这个姑娘:“请她进来吧。”
宁远商会买下得愿山庄后,阿离还是头一次进霜云殿,被弱萍领进来后忍不住东张西望。宁小闲逗她道:“可比得上你的自在居?”
宁羽在南赡部洲中部打理隐流生意,而中州经济的重心就在上京,因此宁远商会很早就在中京置宅,称“自在居”。阿离陪伴宁羽多年,自然是住在那里。
阿离细细观摩,口中回道:“比我们那宅子强得多啦。”
宁小闲知道她原是金之精的魂魄觉醒,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却也喜欢她这股子直爽劲儿,当下笑道:“你若喜欢,搬进来住罢。”
阿离美目顿时瞪大了,喜道:“小闲姐姐说的可是真地?”
“真的,比珍珠还真。”宁小闲笑着抚了抚她的秀发,随后去了外间取账册,“你住在这里也好,省得宁羽每天在我这里报到之后,还要紧巴巴赶回去,第二天打着呵欠来。”
这话中的调侃之意,阿离没听出来,只眨着眼同情道:“是喔,他每天都很辛苦呢。”
听得“辛苦”两字,站在一边的弱萍嘴角忍不住一弯。阿离的样貌原本是九岁左右的女童,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按年纪来说也有十四岁了。对人类而言,少女的十四岁可称花季,南赡部洲女子满十三岁即出嫁的比比皆是。不过阿离本不是人,她的心理年龄远不如人类成熟。虽然宁小闲给她换了个禽妖的身体,她于人情世故还有些懵懂。
她也不在意弱萍的神情,杏眼顺势一瞟。就看到了趴在宁小闲案上的毛球,顿时再移不开目光。
毛球这个时候真把自己蜷成一团小球,白得像冬天黑瓦上的雪,长毛在午后的光线下一尘不染,每一根白毛尖端似乎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阿离羡慕道:“这小狐长得真俊。”伸手想摸一摸毛球。
毛球原本是眯着眼打盹,谁也不理会,阿离走近。它突然站起来后退一步,警觉地盯着她,嘴巴微开。
许多犬科动物遇到危险会亮出一口獠牙。作出威胁姿态。只是毛球年纪还小,连牙也没长出来,又兼身体滚圆、四脚短小,这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爱。
这么个毛线团子大的小家伙。阿离哪会怕它。一边笑道:“好小气,抱一下有什么打紧?”一边伸手去抱它。
手指快触及时,毛球突然提前低头,从她掌下飞蹿而出,小腿一蹬,“唧”一声踩到了砚台里。
不好,这可是姐姐的书案!阿离吃了一惊,疾声道:“别乱跑。”纤手一伸。去挟它尾部。
毛球腿脚虽短,却是异常灵活。蓬松的大尾巴提前一甩,就逃过了她的抓捕。宁小闲正好自外间走进来,恰好看到毛球四脚在书案上借力一跃,跳到了角落去。
这小东西,才不到两个月大就能蹦能跳?那也太逆天了。宁小闲扬了扬眉,走过来抓着毛球的后领软皮,一把提溜起来道:“你不想活了?”
她这么简简单单一抓,比狐狸还灵活百倍的生物也逃脱不得,何况这小小的奶狐?毛球四条小短腿在空中乱蹬,有三个毛茸茸的小爪子上沾染了墨汁,被她一训才乖乖停止挣扎,耷拉着耳朵。再看书案上到处都是它摁出来的黑脚印,连摊开来的几本文书上都被盖了戳,留下“到此一游”的黑历史。
毛球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眼睛滴溜溜望着她,露出十足可怜的神情。阿离看着它,突然道:“咦,姐姐你这狐狸有点儿奇怪。”
她这么一说,宁小闲的注意力即被吸引过来:“怎么?”
“唔——”阿离凑近了仔细端详,不防毛球突然蹬了一下腿,两滴墨汁即喷溅过来。若不是她躲得快,就要被溅在脸上了。她也不生气,只是侧着头观察了它好一会儿,才犹豫道,“现在看又正常得很,刚才莫不是我的错觉?”
宁小闲往毛球身上放了个清洁术,将它身上的墨渍都洗净:“怎么回事?”
阿离定定看了毛球几眼,才摇头:“是我看岔了,它没什么异常的。”
“当真?”
阿离这回确定道:“嗯!”
宁小闲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若这家伙是个小奸细,我把它皮子剥了做围脖!嗯,不对,它太小了,连手套也做不起!”毛球太小了,打又打不得,她只好随口骂了两句,就将它放到椅上。
毛球耷拉着耳朵缩到角落蜷好,显得又乖巧又伶俐,同时也没忘了远离阿离。
经过了这么一场小小风波,阿离也不敢再去抱毛球,只坐下来和宁小闲聊侃,谈了些与宁羽的趣事。
她是宁羽从河边拣来的野孩子,两人都是身世孤苦飘零,自然惺惺相惜。恰好这回宁小闲来了中京,作为他们的长辈见证二人结为道侣。
宁小闲自是代阿离欢喜,不过心里也是暗自嗟叹。想想阿离,再想想黄萱,别个女子要与情|郎天长地久都不难,怎么她和长天之间,明明情深意重,却从来聚少离多?
两人聊到深夜,宁小闲才让弱萍引阿离去了自己的客房歇息。她既允了阿离住在得愿山庄,仆役也就快手快脚地收拾了一套精致的院落出来,供贵客下榻。
毛球闯了祸,弱萍也知道宁小闲心绪不佳,这一天离开前将小狐一并带了回去,因此霜云殿内除了宁小闲自己之外,就只有十来名守卫——上回皇甫铭夜闯闺房,宁小闲即唤来公孙展,后者挖空心思又布设了几个法阵,并且拍胸脯保证。一定能给不请自来者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她去殿后泡了一会儿热泉,消去神魂的困乏,这才披了件深衣。重新踱了回来。
阿离离开之前,两人一直促膝长谈,毛球捣乱的现场早由弱萍收拾好了,如今几本册子又是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案上。
那上头,折痕已经很深,她还记得哪几页的边角已经卷起。这几天,她翻这些册子已经翻得想吐了。偏偏还一点儿线索都弄不到。
不看也得看哪,记性再好,终不如亲眼看着受启发。宁小闲叹口气。重新坐下来做这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功课。
夜色深沉,她一页一页看过去,挂在发梢上的水珠早已悄悄干透。
依旧一无所获。
宁小闲吸了口气,拿起最后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城主府案录》。开始翻阅。
这里面记录了所有当天在午时进城的修仙者,包括揣有蛮祖残蜕那人。只不过,她没能将这个人揪出来。
连皇甫铭和蛮祖加在一起都办不到的事,果然棘手。
这个问题,一定还有其他解法,只不过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个调查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有什么人会在当天正午时分进京,却又从她眼皮子底下轻而易举地溜了过去。没被注意呢?最牛气的是,这人也一并逃过了皇甫铭和蛮祖的追踪。
她托着下巴沉思。一边信手又翻过一页,就有一小团墨渍赫然在目。
这是方才毛球捣乱留下的痕迹了,它在书案上逃蹿时,沾了墨的前腿正好踩在城主府案录上,所以这一页就留下了极其清晰的小黑爪印,一看就知道是个毛茸茸的小爪子留下的罪证。
清洁术也不是万能、智能的,弱萍要是使用这神通去清理墨迹的话,那么这一页纸上所有的文字都会被一并清除掉,因此她也只能小心地将这团墨点用软纸吸干,重新合上。
“淘气鬼!”宁小闲暗骂一声。城主府案录看完还得送还原主,她却将衙署的公文弄脏了。若非毛球在最郁闷的日子始终陪着她,她早将这小东西丢出得愿山庄挨冻。
不过她目光随意一扫,就如同被磁铁吸附,再也移不开眼了。
毛球的小爪印,刚好盖在了一个名字旁边。
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在那一日的正午进了京,的的确确身怀特殊的储物空间,并且知者甚众,然而无论是她还是皇甫铭、蛮祖,都完全忽略。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她还特别熟悉。
也正因为太熟,所以她压根儿没想过东西会在这人身上。
她翻阅城主府案录,看见这个名字不下十七、八次,却生就能视而不见,轻轻放过,却从未想到要去查证和搜索。
不独她如此,皇甫铭、蛮祖,甚至奉天府的那许多了不起的情报细作,也都将这个人无视了。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
宁小闲。
她轻轻屏住了呼吸。
这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她自己有甚东西,难道自己不清楚吗?怀揣着蛮祖遗蜕,反而到处去寻这件宝物,这种蠢事当真是她作得出来的么?
简直是把自己也逗笑的节奏啊。
可是这丝笑意还未扩散到眼里,就中途消失了。
呃,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蛮祖遗蜕在她身上……不,不对。假设她拥有这件东西,那么一定是被放在神魔狱当中了,否则怎能隔断蛮祖的具体感应?
若在从前行走西行路的时候,她还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未入手蛮祖遗蜕那玩意儿。可是现在,她可没有这种底气了,原因很简单——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宝贝太多啦,多到自己都没空去翻检一番,万一里面就有蛮祖遗蜕呢?虽说收缴上来的物资,都有隐流的管事分门别类地检索过,可不还有那许多未知奇物,堆放在神魔狱当中么?
想一想隐流东征途中,还有攻打广成宫驻地的时候,她收缴了多少东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