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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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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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机枪三脚架摆出了门槛,摆的却不直,带坐垫的后脚架明显向外偏出一块距离,歪的。罗富贵不解,但也不在这时候多问,只打下手干力气活儿;满仓瞟见了,他懂那是为什么,他本不是机枪手,他体格不够,最初只是跟着重机枪打杂的鼻涕兵,打着打着,他却成为了队伍中最后一个真正机枪手。师父跟他说过,真正的老油条不会傻到坐在那个坐垫上射击,关键时刻伏不下身撤不下位,只能直挺挺吃子弹,所以把后脚架适当歪摆在一边,用跪姿操作,免得后脚架碍事。

    哗啦啦一阵拖连响,那熊把长长的一条二百五十发弹带展开了,一脸不乐意地小声抱怨着什么。在满仓眼里这熊更像个重机枪手,可这熊似乎对重机枪很生疏,令满仓怀疑前面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巧合?他看向就位在机枪后的胡义。

    民二四重机枪的拉机柄跟一般的不同,子弹上膛需要往前推,供弹机构由左走板推动,拉机柄与供弹机构不相连,供弹机构复杂,装入弹带时需要向左拉进弹带两次,拉机柄也要向前推两次,貌似两次上膛,如果想当然地像一般枪械那样只进行一次拉入弹带动作,那么重机枪只能打单发。

    可惜胡义令满仓失望了,那操作熟练得比满仓的师父还要利落,这挺民二四重机枪正式就位。

    嗵嗵嗵嗵……

    重机枪猖狂嚎叫起来的时候,总能令一方欣慰,即便如此,感到欣慰的仍然不是据守中心街口的三连,而是进攻中心街口的治安军。那呼啸弹道直扑街口建筑的墙壁,从一楼左侧撕扯向右,狠狠打进一扇窗,狠戾不改地继续横移向下一扇窗或缺口,然后顺着建筑右侧嚣张向上爬,一个个连绵瞬现的弹坑制造出尘土如瀑,毒蛇一般从二楼右侧循环向左,粉碎着经过的一切。

    中心街口被压制了,朝向西侧大街的射击位被重机枪弹道蹂躏得根本探不出头,有战士蜷缩在窗口下颤栗,有战士伏趴在地板惊恐于不绝的破碎,排长在某个房间里嘶哑喊着:“还击!还击!必须站起来!不能让敌人接近……三班!三班!准备手榴弹……”

    可是这太难了,尤其是对于新兵满营的三连来说,太难了,他们刚刚能够适应一种战斗氛围,更猛烈的暴风弹道就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猖狂弹道有迹可循,画笔一般地不断线,骇人气势压住了所有菜鸟之心。

    新一轮进攻开始了,在治安军上尉的喝骂声中,杂乱的街上闪出了越来越多的身影,利用重机枪压制带来的射击间隙猥琐前进在街边两侧,攻击线一米又一米地推进着,突击组已经拎好了手榴弹,绳环套上手指,约七十米,约六十米。

    忽然,前方街口的建筑外表不再有弹坑落灰了,可是重机枪明明还在后方怒吼着。

    指挥进攻的治安军上尉猫着腰冲进了摔翻在街边的水果摊临时掩蔽,无意间回头,急躁的表情凝固在汗津津的脸上,转瞬又变成迷惑不解,转瞬又变成惊骇,瞳孔开始无限放大,在他惊骇的眼底,一条重机枪弹道沿着街边一侧正在由后向前接近过来,撕碎着途经的一切,血肉与灰土,飞迸与哀嚎,毒蛇般疾速爬行在死亡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循着地面一蓬蓬绽放着行迹。

    然后,水果摊在街边也破碎着……

第598章 停滞的战线() 
混乱的兴隆镇,混乱的枪声,混乱的叫喊。

    半仙猥琐得像是一条夹尾巴狗,窜蹦滚爬,时停时伏,在混乱无章的零星弹道中狼狈地穿过了街,过洞绕墙入巷,喘着粗气向北。

    “二连反啦!二连反水啦!”

    一阵尘土飞扬,半仙几乎是摔进了西北区域的一间破院,累得爬不起来,索性躺在地上不起,在几个治安军的惶恐目光中继续喊着:“他娘的二连反啦!”

    一阵慌乱脚步声响起在破烂院墙外,院里的枪口哗啦一声不约而同朝声音方向扬起。

    “孔明。孔明。我是孔明!”

    暗语在墙外喊出,院里的枪口谨慎放下,几个满身灰土的治安军匆匆钻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上尉,三连长,负责北路进攻组织,猫腰进院后直奔半仙厉声:“到底是他娘的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半仙哭丧:“他们朝自己人开火!这些不是人的!重机枪已经给他们夺了!”

    听者一片寂静,只有四周继续不绝回荡的混乱枪声。

    “老子受够了!”半仙继续哭腔,一身灰地爬起来:“我得去见营长。我得离开这倒霉地方!这鬼日子老子受够了!”

    连长突然朝距离最近的手下嚷:“停止推进!去通知二排停止推进!让三排后撤五十米向南警戒!”两秒后表情又变,开始环视每一个属下的脸:“有人……知情么?”

    没人吭声。

    “发誓!”连长忽然拽出了他的枪拎在手里:“拍着良心,以祖宗十八代发誓,你们跟这事没关系,不会朝自己弟兄后背开枪!”

    当一支部队需要誓言来维系信任的时候,这就不再是一支部队了。北路的治安军三连在发誓,中路主街的二连仍然在两面打击的血泊里绝望哀嚎。

    ……

    混乱的兴隆镇,混乱的枪声,混乱的叫喊。

    小红缨猥琐得像是一只老鼠,泥脸脏衣地溜窜在墙角狗洞之间,她不觉得这很难,在大北庄她是个贼,在这她不是被警戒对象,只是个小叫花子,唯一的威胁是流弹,对于没心没肺的她来说这不是困难。

    不是所有人都因眼前的战乱而痛苦,至少乞丐觉得这是过年,他们甚至比战斗中的双方还要勇敢,爬行在尸体间寻找幸福,每一个腾起硝烟的废墟都是他们的下一站,然后被流弹击中死于途中。狭隘地说,他们也算是前进在实现理想的路上,在弹雨间,仿佛重叠于另一个世界里的战士,肮脏又纯粹,所以他们从无复杂表情,无论活着,还是死去的时候。

    “别开枪!那是丫头!”

    五排长一把将身旁举枪瞄准的战士推开,那战士踉跄跌倒,紧张得仍然不肯撒开攥着步枪的手,倒地的瞬间,扳机被连带,啪枪声在室内震耳欲聋。

    不知道子弹击中了哪,枪口并没朝向任何人,五排长却软绵绵趴下了,再没动静,他被反弹的跳弹打断了颈骨。

    “谁是管事的?报个到!”

    小红缨钻进屋子的时候直接开喊,却没得到任何回答,室内的几个战士全都呆呆看着趴在地上那具尸体。

    “他是?”

    呆坐在地上的战士失神讷讷:“是俺干的……俺把排长打死了……”

    小嗓门猛地高亢厉声:“我需要一个排长!现在就要!谁能站起来谁就是!”

    一分钟后,小红缨蹲在地上手拿一截木棍快速地在地面的灰尘上画巷道草图,天天画王八,画得那叫一个快,嘴里也不闲着,清晰快速地对半蹲在她身旁的新排长下达指示。

    “……这二百米路线必须拿下来!这两个拐角必须卡住!把你的人分成四组,负责接应的不必多,五个就够,只要卡到狐狸他们撤出……左边那条巷你不要怕,那边的敌人连一个班都没有,他们只是缩在那,根本没守路……”

    三分钟后,木棍被撇在地上,小红缨仰起严肃小脸郑重:“记住没有?”

    被逼着成为新排长的战士紧张得一脸脏汗,盯着画在地面上的草图下意识连续快眨眼,犹豫了好几秒,鼓足勇气,以敬称开口:“红姐……要不……你留下指挥不行么?”

    这个回答终于把小红缨气炸了肺,此刻的她已经忘了她是个丫头,恨铁不成钢地抬起小脚便踹。近墨者黑,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是真踹,下足了力气,愣是把个高大战士踹趔趄了。

    “我指挥个屁!我还要到东边去找你们那个笨蛋连长,跟他说下一道题!我欠你们三连什么啦?我踹死你!”

    轰

    地面猛烈一颤,随后传来飞砖碎石坠落在屋顶的声音,有瓦破碎,露了天,尘土一条条流下缝隙,转眼乌烟瘴气。

    “准备战斗!”

    不知哪位的一声急喝,所有枪口急急摆上射击位,这才发现是斜对面不远的敌人据点刚刚从手榴弹爆炸的巨大尘雾中显现凌乱轮廓。

    猛回头,原本还在屋地上失神的走火战士已无踪影。

    ……

    越向西,枪声越稀,越远。

    半仙仍然在狼狈奔跑,他是个真正的逃兵,永远在逃,现在也是。

    他不想留在那挺倒霉的重机枪旁边帮忙,子弹不长眼,每一个下一秒的折磨令他的神经不堪重负,所以他对胡义说他可以‘无中生有’,这比他在机枪旁边搬弹药有意义得多。

    他以为这个借口会被胡义怀疑一会儿,犹豫一会儿,不料胡义想都不想地同意了,这让半仙觉得天空格外湛蓝。

    “营长,反了!反水了!不得了啦……”

    王营长甚至没心情去纠正语病,只盯着越跑越近的半仙发呆。

    “三连反啦!投八路啦!他们夺了重机枪,正在攻击主街上的二连!”

    这消息仿佛晴天霹雳,无论真的假的,王营长已经被劈得脑海空白。

    ……

    咔嗒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里,锡亮的银质表壳轻快跳起,晶莹表盘在阳光下泛着光,反射在李有才那张脸上。

    这块银怀表他认识,说起来,跟那个煞星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是鬼混在一起的时间绝对不少,并且李有才知道这块怀表来自江南的炮火连天,因为那煞星跟他说过一个逃兵的故事,因为汉奸没脸笑话逃兵。

    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可是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四点多,足足比实际时间快了一个小时左右。

    银质的表壳内面浅划了两个字:南风。

    啪地一声合起表壳,怀表开始被翻转把玩在李有才的手里,他似乎陷入沉思。

    一个侦缉队员凑近:“李队,那家伙怎么处理?说是要回营送信儿,他全营都在这呢,送哪门子信儿?就是个要开溜的逃兵!”

    扭头看看不远处那个忐忑的猥琐治安军,掂掂手里的怀表,李有才轻轻一笑:“这货还算上道,够我押一注了。”

    属下立即会意,反身摆摆手:“放行!”

    ……

第599章 扎辫子的通信员() 
他们曾经也是战士,曾经经受血与火的洗礼,一次次冲出悲怆。

    面对来自身后的机枪弹道,连长的尸体已成筛子,血淋淋在满街的水果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重新站出来带领残部,连副不知所踪,排长直接横向溜进巷,每个人都只顾自己。

    其实只要有一个班往回抄,就能解决重机枪,或者将其迫离主街,因为这里不是开阔地,那挺重机枪看起来也没有掩护组。有经验,尤其巷战经验,有火力,个个弹药充足手榴弹挂满,不算躺在街边臭水沟里哀嚎的,兵力至少还剩半个连,无论哪方面都不是面前的土八路能比,却没有了曾经的战斗力,却因为连长被打成筛子就再无人愿意承担,一个挫折便溃,为什么?

    因为他们被信念抛弃了!却没有资格骂信念无情!

    胡义扛着四十多斤的重机枪主体在转移,尽管肩颈位置垫了尸体上扒下的血衣,尽管冷却筒在上肩之前又被他泼了一遍水,仍然灼热。他想要转移到一处高位,进行他的第二步战术计划,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三连扛出去,就像他现在扛着重机枪。不是他看不起三连,也不是他高看自己,而是因为……在‘死神的镰刀’面前,连他自己都是卑微的,他信奉机枪主宰步兵。

    罗富贵扛着五十斤重的重机枪三脚架,拉开几米跟在胡义身后,并不觉得这玩意有多沉,他所抱怨的是他不想做副射手,哪怕是做胡义的副射手也不愿意干,然而这熊又不敢抱怨胡义,所以他一直都在骂三连,根本不考虑他今天因为三连而受益过。

    满仓背着沉重的弹药箱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未想过他会沦落到背着弹药箱,过去有师父照顾,后来他自己成了师父,他的心很乱,唯一值得他庆幸的一点是他没有死在八路枪下,内心深处其实更希望死在鬼子枪下,即便如此,他觉得死后仍然没脸再见师父。他的人生已经结束过,不敢再忆起。

    马良时而探在前,时而落在后,他并不放心这个叫满仓的俘虏,为此在弹药箱上加了一根绳捆在满仓身上,系了死扣,那弹药箱根本卸不下满仓的背,除非用刀割开,无论这俘虏想做什么,都无法比马良的子弹快。

    横向移动了两条巷,重机枪上了屋顶,不是屋瓦顶上而是瓦下的三角梁空间,朝向西北角度的一大片瓦被胡义用肘顶碎,枪口前方露出一米见方的塌落空隙,见了光。

    “弹药!姥姥的你连弹药都背不动还说你是机枪手?你就是个废物!扫把星!”

    重机枪表尺被竖起,定标1000,平静的细狭眼底映着屋瓦破口外的远方,枪口朝向是北偏西,风向风力不管。

    重机枪猛地震颤起来,屋瓦下的促狭空间内立即浮灰一片,硝烟四溢,弹带迸颤着被枪机连续吸入,弹壳连续从枪机前部下方不绝窜出,稀里哗啦滚动着,被猛烈射击声覆盖了金属嘈杂。

    看不见的弹道呼啸着飞过一个又一个屋顶上方,飞出了兴隆镇,以优美弧度极缓地下坠,越来越低,逐渐低到掠过摇曳草尖,斩断途经所有绿色嵌入泥。

    疲惫歪在不良光线内的满仓又迷茫了,这里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当然就打不到,这里根本不该是机枪位,要么是看花了眼,要么是面前这两个正在震颤操作重机枪的家伙疯了,他们明明是在打空气。

    ……

    兴隆镇以北有鬼子一个小队,兵力一分为二,利用镇外五百多米处的两个小高地建立了两个火力阵地封锁北面地域,一个在北偏东,一个在北偏西。

    忽然有灌木无故抖动,附近的树枝莫名其妙断了一根,钢盔旁的草尖正在翩翩飘落,伴随了清晰透土声。

    “掩蔽!”

    一声惊叫透云霄,喊的是鸟语,阵地上的鬼子立即全趴了,举着望远镜的前田大尉被他身后的助手狠狠扑倒在草丛里。

    弹道并不密集,很散,胡乱经过着这片阵地,像是一阵迷路的轻风掠过。

    “是重机枪!”又有喊。

    前田也听出了这是重机枪,然而他不解的是,八路哪来的重机枪?又怎知这里有阵地?况且他这个最高指挥员也在这里!

    一个侦缉队的黑影正从西边朝这里狼狈跑来,一路叫唤着:“反啦!太君,他们反水啦……”

    胡义不知道半仙这个猥琐货是否真会履约,可是在战场上,一旦有了行动目标,他总是不计一切地进行到底,他会信任一切他认为该信任的,无论是否被出卖也不能怀疑不能后悔,曾经李有才如是,罗富贵如是,现在半仙亦如是,这与半仙曾经救过小红缨无关,与半仙是个没骨气的逃兵也无关,当胡义决定信任的时候,就只是信任。

    ……

    五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急急奔跑在墙壁间。

    “我x手榴弹!”

    最前面的战士惊到跌倒,没经验地试图倒退他的身体,轰

    一阵飞砖灰爆,那战士血肉模糊在巷角。

    “左边!x他娘!”

    一个战士哑着嗓子怒叫,扯出手榴弹拉开引线扔过左面巷墙。

    咣啷啷,手榴弹又从墙后飞回来了,刺眼地蹦跳在青石地面,继续冒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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