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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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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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是一身山里老乡打扮,手里拄着根粗树枝,另一手抹着额头的汗,停下来四下看了看,反身道:“叶排长,你看咱们休息一下咋样?哎,我这腿是真没劲儿了。”

    身后那个一身脏破八路军装的人也停住,先是四下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天说:“阴了,可能会有雨,咱们最好找个适合过夜的地方再休息。”

    老乡听了这话也抬头看天色,上午还晴着,现在已经阴了个透,想了想说:“一直朝前走的话,是困马山,稍远点。如果从这往南,有个小李村,不远。”

    叶排长回头看了看队伍,认真考虑了一下对老乡道:“那就先去小李村看看吧,到那再做打算,希望这雨不会来得太早。”

    “得嘞。”老乡重新开路,带着这支困倦的队伍改向南行。

    ……

第197章 来临与等待() 
下午,雨终于落了。

    这场雨不算大,也不太小,能听到附近的树叶被落雨打得沙沙响,能看到水蒙蒙一片,遮得远山不见,近处也不清晰。

    一条崎岖的山间小路早已泥泞不堪,踩了高处会滑,踩了平处会陷,杂乱的脚印里是一片片的浑黄,十多个人影艰难地行进在雨中。

    一身军装早已湿透,变成深灰色,紧贴在皮肤,清晰地显现出结实的脊梁,在后背上纵横交错地隆起几条水褶,随着行走动作扭曲着。

    无论绑腿打成什么样,现在都是一个样,糊满了泥浆,让胡义心里很不爽。

    突然一声惊呼,前面穿雨衣的人影踉跄了一下,连带着一直在侧后搀着她胳膊的胡义也差点摔倒。

    “周医生,你没事吧?”队伍前头传来徐科长的询问。

    “没事没事。”

    “前面不远就是小李村了,再坚持一会就到。”话落后徐科长掉头继续走。

    “你就不能扶稳一点?”穿着雨衣的周晚萍在前面不满地嘀咕。

    “……”

    还怎么扶?还怎么稳?小路又窄又陡,被雨水泡得步步滑,胡义自己都走不稳当。再有这种差事打死也不能接,活受罪还不讨好,胡义心里这样想着,将一直伸向前的右手再提高点位置,轻托在雨衣的腋下,以防万一她再滑倒。

    不久之后,泥泞的小路终于变得平缓了,抬起滴着雨水的卷曲帽檐,看到前方一个小村,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此时,不远处的树叶哗啦啦一阵抖动,前面路边的树林中突然冒出一群人影来。

    想都没想,右手扯住雨衣一使劲,直接将走在身前的周晚萍一把抡倒在路边的泥泞中,传出女声惊叫。

    稀里哗啦一阵乱糟糟的枪栓响,十来支枪都慌张地亮出来了,对面那些人也在雨中摆出了枪口,双方隔着一段雨幕,看着隐约的对方互相对峙。

    队伍最前头的徐科长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人影:“那部分的?”

    “北山团的。你们哪的?”

    “我们是师里的。”

    “师里……的?”

    徐科长收起枪,往前走出一段,看清了对方装束,朝后喊了声:“自己人。”接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对面搭话那位仔细看了看徐科长,示意手下人放下枪口:“要去困马山,想到村里避避雨休息一下再走。我姓叶,是排长。”然后迎上前几步:“你怎么称呼?”

    徐科长主动伸出手:“我姓徐。”

    雨中,双方握手。

    周晚萍坐在泥里,全身脏兮兮,灰军装彻底变成黄军装了,摔倒时连半张脸都溅上了泥,皱着眉毛看胡义:“我在想……用不用对你说谢谢。”

    胡义收起枪,无奈地走进路边的泥泞,朝她伸出手:“不用。这是警卫员的份内工作。”

    ……

    天黑了下来,雨还在下,没停。热心的村民腾出了两间相邻的院子,一间是叶排长他们,一间是徐科长他们。

    周晚萍和徐科长在屋里谈论着这个村子是否适合设置野战医院的事,十个警卫人员在厨房里围着炉子烤火,偶尔相互嘀咕着闲聊,他们是徐科长从师里带出来的一个警卫班。

    胡义坐在厨房一角的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炉火失神。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从下午到现在还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三十多人一个标准排,捷克式一挺,队伍里还带着个老乡,那个叶排长是东北口音,不对劲在哪?为什么感觉不对呢?一幕一幕仔细地想……

    胡义突然站了起来,炉火光线里的眉头皱得很深,沉声对炉子边的十个人道:“把炉子灭了!”

    “啥?”大家扭着脖子回过头,愣愣地不解。

    “我说把炉子灭了!快!”胡义重复了这句话,几大步掀开门帘进了里屋,不顾周晚萍和徐科长的纳闷眼神,到了桌边一口吹灭了油灯,霎时屋中陷入黑暗,只剩窗口的幽青,和窗外的绵绵雨声。

    “你这是……”徐科长的语气十分不满。

    周晚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愣在黑暗里不做声。

    门帘响动,有两个战士从厨房里也进了里屋门口,怕这个周医生的警卫员是神经病,做好了保护首长的准备。

    胡义尽量压低声音:“咱们有麻烦了。”

    “什么意思?”

    “隔壁那些人……是敌人!”

    黑暗里传来当啷一声响,似乎徐科长手里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里屋和厨房瞬间寂静一片。

    “记得下午碰面的时候么?识别身份以后咱们的人是收起了枪,而他们只是放下了枪口!这不是对待自己人的方式,咱们疏忽了!”

    “这……这个理由……太勉强了吧?”徐科长不太敢相信这件事,仔细地回忆了半天,又道:“再说……他们要是敌人的话,咱们岂能活到现在?他们当时为什么不开枪?”

    “这我不知道,也许当时他们也没反应过来,也许当时他们怕我们后面还有队伍,也许是不愿意打一场仓惶的近距离遭遇战,也许是别的原因……”

    屋里再次寂静,徐科长不是战斗人员,没参加过什么战斗,从师部带来这个警卫班的战士平时也就站站岗放放哨,都没什么经验,周晚萍就更不用说了。胡义可以凭借持枪收枪这个细微动作断定那是敌人,但是屋里的其他人却不敢凭此妄言。

    屋里的人都闷在黑暗中不说话,周晚萍开口打破了寂静:“我信他说的。徐科长,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科长猛然醒悟,周晚萍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不假,赶紧站起来,朝着屋门口的黑影道:“立即布置警戒,另外派人出去查看情况,咱们准备离开……”

    “不能出去!”徐科长的话没来得及全说完,就被胡义打断了:“来不及了。他们的人手足够把这院子围两圈,从天黑到现在这么久,也许早就布置完成了。”

    “那……怎么办?”徐科长无力地又坐下了。

    这里已经是个死地,这不就剩下等死了么?谁都没了主意,徐科长腿软,警卫班长没经历过这么倒霉地状况全无对策。

    黑暗里的胡义深呼了一口气,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得做出安排,不用指望他们开口了,不客气地直接开始对那个班长布置:“这屋里前窗两个,后窗一个,其余人赶紧搬屋里的东西把厨房门堵了,堵得越高越好,越厚越好。徐科长,周医生你们两个现在就到厨房去。”

    厨房没窗,堵住门的话可以撑一阵子,可以当做一时的安全位置和放置预备队;利用里间屋子做阵地,放三个人,倒一个就立即从厨房里补过去一个,最怕的是手榴弹,也许一波就得倒三个,十个战士,能吃三波,然后还是完蛋,可是不这么做,还能怎样?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快而已。

    屋子里立即开始乱糟糟地响,战士们在黑暗中慌张地忙碌起来,桌子柜子,锅碗瓢盆,被褥枕头,木柴杂物等等全堆在厨房的门里了。窗根底下左右两边各蹲了一个战士,后窗下的角落里也蹲了个战士,举枪监视;其他人全部进入厨房,或趴或蜷。

    胡义一把扯落了门帘,甩手扔在身后厨房门里的杂物堆上,右手攥着步枪枪把位置,将枪身搭在右肩,倚靠着这个厨房和里间的门框,静静看着屋里的窗口。

    本该早就想明白的,在医院里闲了这么多天,失去了警惕,现在晚了,胡义心里自责:别人跟我没关系,但是……害了周大医生。

    突围?虽然外面是漆黑夜雨,也没有机会,一窝蜂冲去出就全变成靶子,但是不突围一定是死路一条。刚才阻止了徐科长想要当场出去的想法,其实是有目的的,是为了给周晚萍和自己留一丝突围的希望。在合适的时候还是会下达突围的命令,突围不能在敌人等着的时候进行,而是要在敌人发起进攻后进行,要在徐科长和幸存的警卫班战士先开始突围之后,然后再领着周晚萍突围,利用他们在前的吸引,才有机会找到生存几率最大的方向。可是即便这样……机会也不大,看命吧,对不起了各位!只能怪你们的命不如周大医生金贵,但愿她是真正的金贵命罢。

    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水流滑下屋顶,落下屋檐,砸在墙外地面上,毫无规律地噼啪响,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滴都能听清楚,也包括心跳声。

    “周医生。”胡义低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嗯。”周晚萍的声音仿佛蚊鸣。

    “到我身后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后,贴靠在门框边的胡义感到了身后那个惊慌的心跳。

    “贴着墙蹲下,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离开这个位置,不要捂耳朵。”

    “嗯。”

    随后漆黑的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屋外的雨在嘈杂地响,遮蔽了屋外的所有声音……

第198章 迷途() 
有人说,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孤独;此刻,躲在厨房黑暗中的徐科长并不这么认为。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等待才对,不知何时来临,无休无止的等待,并且即将来临的,是死亡。

    有人说,上天是公正的;此刻,正在恐惧中拼命抑制颤抖的战士们并不这么认为。身为光荣的八路军,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战场居然是这样的情况,没有梦里的迎风中弹荡气回肠,没有希望的血染长空浩气长存;根本看不到敌人,却要一个个被活活炸死在屋子里,什么都做不了,感觉就像即将要被活埋的老鼠一样。苍天无眼!

    有人说,哭过了才记得笑容的珍贵;此刻,绝望中的周晚萍深以为然。她忽然觉得曾经的那些坎坷并没有那么糟糕,有太多的幸福时刻值得留恋,有太多的理由告诉自己应该活着。虽然美丽的青春正在随时光走远,虽然已经成为绽放在最后阶段的花,可我仍然是个女人,只是个女人,永远有资格害怕,想要依靠。于是,黑暗中的她抬起手,扯住了身边那个坚强军人的衣角,将头轻轻地靠在了那个如磐石般结实稳定的大腿上,以使自己狂跳的心不再那么慌。

    老兵说,只要你还有事可做,你就顾不得害怕。此刻,胡义的脑海里像个漩涡,疯狂地旋转着:不能跟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冲出窗口之后必须用最大速度横向侧面院墙,她能做到么?或者我没中弹的话,可以将她直接抛出院墙,但是……出了院墙之后又怎么办?凭她自己是跑不掉的,院墙后不可能没人防守,也就是说我也得活着到墙外,她才可能有机会……胡义忽然觉得衣角好像被人扯住了,然后她的头轻靠在了自己的腿侧。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深夜,屋里屋外完全寂静,雨停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仍然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等待命运的宣判。

    ……

    过了很久很久,也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窗口看起来不再那么黑暗,透进了微微的光。天亮了?还是眼花了?真的是这样么?不可能!

    ……

    又过了一段时间,窗口的光已经照亮了屋子,天真的亮了,但是屋子里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

    十个战士在垂头丧气地收拾狼藉的屋子,一张张疲倦不堪的脸上写满了怨言。胡义站在窗前,看着清晨里的阴郁天色,眉头仍然深深紧皱,没有一丝舒展。周晚萍倚着墙坐在板凳上,看着窗口前胡义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你确定是这样?”徐科长第三次这样问面前的人。

    “就是这样,半夜里雨停了,他们就走了,还在屋里桌上给撂下了两块钱呢,把老刘高兴得跟我显摆了一早上。”答话的人就是这间屋子的村民主人。

    徐科长的脸色十分难看,斜眼瞅了瞅胡义,叹了口气,对村民说道:“实在对不住,你看这……”说到这里赶紧挨着身上的口袋翻,零毛碎票不到一块钱,于是转头问周晚萍:“呃……周医生,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村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不用,柜子坏了俺还能修上,没啥值钱物件,等你们走了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你这是干啥。”

    周晚萍起身,一边将口袋里的钱一股脑掏出来,一边对徐科长回答:“不用借,这钱我来出。”然后将钱直接塞在村民手里,返身回去坐。

    “呃……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这……都是些个破烂物件,值不得……”

    徐科长伸手推回了村民的推辞:“必须拿着,要不我们这心里过不去!”

    村民尴尬地笑笑:“那……你们忙着。”掉头出了门。

    厨房里传来战士的嘀咕声:“说得跟真事似得,这不穷折腾么?坑死人了!”

    “一个警卫员,差点当了领导,亏咱们也能信!”

    “听说他被师里嘉奖过两回?我以为有多神呢?是不是都是这么吹出来的?”

    “你小点声。干活。”

    对于战士们的抱怨和嘲讽,胡义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些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是温室里长出来的,根本不懂得风雨无情。对于一直行走在刀刃上的胡义来说,这件事庆幸还来不及,等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也许只能去投胎了,在胡义的眼里,这些战士仅仅是些陌生的短命鬼而已,与己无关。

    胡义坚信那些人就是敌人,一定是敌人!在硝烟中和他们你死我活地撕扯到今天,直觉地知道他们是敌人,那一个个龌龊的小个子,那一双双丑陋的扁眼睛,越来越坚定了胡义的想法。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太不合情理。不愿轻易暴露身份?怕走漏风声?胡义迷惘在思绪中……

    屋子收拾完了,徐科长尽管困意阵阵,也不得不下达命令:“收拾一下个人装备,准备出发。”

    “不能走!咱们应该在这里多住一天。”

    徐科长的脸色瞬间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因为说话的人又是胡义。

    “事实证明,你的猜测是错误的!他们不可能是敌人,咱们误会了。”

    “没有误会,他们就是敌人。”

    徐科长看着那双细狭眼中的坚定,怀疑这个胡义精神有问题:“首先,这里不是前线,哪来的敌人?其次,如果他们是敌人,咱们怎么能活到现在?”

    “也许他们是担心被村民们走漏风声,改为在外面伏击我们。”

    “也许,也许,你只会说也许么?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胡猜乱想,如果他们是敌人,遭遇的时候为什么不开枪?咱们疏忽大意的时候为什么不来围剿?现在你又说他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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