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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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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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时就知道这花儿的名字,打死也不敢送出去,这时候知晓,心中又是苦涩,又有些甜蜜。这才明白为何那女子说谢谢他送的花之时,有些脸红。

月儿道:“你送我家小姐花儿也没什么,可你不该三心二意,送了一女子花儿,还要去那种烟花之地,还为了个女人和别人大打出手。”

狄青不能不分辩道:“我真不是为了女人。”

月儿撅嘴道:“不是为了女人,难道是为了男人?”

狄青解释不清,说道:“月儿姑娘,你相信我,我去那里真的不是为了歌姬。”

月儿道:“我信你做什么?不过我家小姐真的瞎了眼,竟然会信你无罪。她说你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她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在牢狱中呆了大半年,她就担心了大半年。我们家乡中有个习俗,说放风筝画上红嘴玉,就能为人祈福,心想事成。你在牢狱中呆了大半年,她就为你放了大半年的风筝。”

狄青怔住,风中颤声道:“你说的是真的?”陡然想起再见之时,那女子说什么“原来……”,言下之意当然是——原来习俗是真的。

月儿冷笑道:“你别表错情了,我说的虽是真的,可那是我家小姐心好,不是对你有意。”

狄青只能道:“你说的极是。可我……总算为你家小姐取回风筝……”

“取个风筝了不起了?”月儿问道。

狄青心虚道:“也不是了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就知道去死对吧?”月儿讽刺道:“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为何数日都等在麦秸巷,失魂落魄一样?”

狄青一惊,讪讪道:“你怎么知道?”

月儿冷笑,“我什么不知道?你敢说你连续几日在麦秸巷徘徊,不是等我家小姐?”月儿目如寒冰,冷望狄青。

狄青不再回避,挺起胸膛道:“不错,我是等你家小姐。我知道自不量力,可我在麦秸巷转悠,总没有什么过错吧?”

“你怎么没错?”月儿不满道:“你等不到我家小姐,难道不能去找她?她见血就晕,可却为你包扎伤口,她最怕冷,可却为你数次等候。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半分都体会不到?她主动来找你,主动留言,你倒好,反倒端起架子来了,竟然几晚不来,也不知道你是蠢牛,还是蠢笨得和牛一样?”

狄青闻言,心中激荡,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开口解释,“我真的有事,你看,我有伤,那几晚都在当值,几乎要死了。”

“死了就了不起了?”月儿又问。

狄青尴尬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我那时真的来不了。”

“那你最后一次来,为什么要那么绝情?”月儿冷笑道:“你真的以为你所得天经地义?你真的以为我家小姐就要受你欺负?还是你真的不过是个骗子?你既然走了,今晚为何还要过来?”

狄青道:“月儿姑娘,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可我只求你带我去见你家小姐。我向她解释一切,她原谅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对你感激不尽。”本以为月儿刻薄,不会带他前去,不想月儿望了他半晌,终于叹口气道:“好吧,我带你去。只盼你这次莫要再让人家失望了。”

狄青得月儿应允,倒有些受宠若惊,见月儿拎着斧子当先行去,不由心中惴惴。二人过了麦秸巷,到了上次那女子进的朱门前,却过而不入。月儿从侧门而进,带着狄青穿廊走园,到了一厢房前,低声说道:“我家小姐多半就在这里,你进入看看吧。她估计还在睡着,你轻些。”

“你不进去?”狄青有些冒汗道。

月儿道:“我累了。难道你不能让我歇一会儿吗?”

狄青有些犹豫,道:“这是你家小姐的闺房吧?我怎么能进去呢?”

月儿道:“你若真心想要见她,就算刀山火海都要进去,不要说是闺房!”狄青心道,那怎么一样呢?为了她,我刀山的确不怕,可闺房那就不同了。还待再说些什么,月儿脸色已冷了下来,道:“婆、婆、妈、妈,好不男人。你不进去是吧?那就和我出去吧!”

狄青忙道:“我进去,我进去。”才待先喊一声,月儿道:“小姐可能在休息,你不要惊醒她。”说罢转身离去。狄青心中大为困惑,搞不懂这个月儿的心思。

望见那厢房依稀透着昏暗的灯火,狄青突然心中有了疑惑。他这段日子总在阴谋算计中打滚,蓦然想到,难道这是一个圈套,不然月儿为何放心让他一个陌生人去见她家小姐?可随即嘴角又露出苦涩的笑,暗想狄青呀狄青,你又算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为你这么设计圈套呢?就算真的是圈套,跳进去又如何?

狄青左思右想,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房门,才发现屋中空空荡荡,只燃了一盏青灯。屋内空旷,哪里是什么闺房?立在房间内片刻,才发现屋中还有道侧门,狄青缓步走过去,推开房门,这才发现那里香火缭绕,那女子正立在一祭案前,面对着一灵位,背对着狄青,动也不动。

狄青觉得有些不妥,才待退出,那女子听到身后响动,幽幽道:“小月,你回来了?”

狄青略感尴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女子只以为是小月前来,也不回头道:“唉,他手腕受伤,伤口还没有包扎,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狄青鼻梁微酸,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女子,心潮澎湃。

那女子又道:“小月,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只见了他一面,只接受他送的一盆花,不知为何,当初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无尽的心事和忧愁,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一直不相信一见倾心的事情,但后来我相信了,你还笑我傻。当初你说他和马中立为女人争风吃醋,并不是个好男人,我还呵斥了你,说他不是那种人,我和你赌过,他不是那种人!你输了,是不是?”

那女子像是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又道:“原来放红嘴玉的风筝,真可实现一个人的心愿。原来好人也终究会有好报。他没事了,我很高兴,可他真的喜欢我吗?他在麦秸巷连续几天风雪中徘徊,真的是在等我?小月,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除了娘亲和你外,再没有别人这么关心过我,我很喜欢。我听他说了往事,才知道原来他也和我一样,都很小失去了娘亲。他为了大哥这才参军,因为平叛才受伤。他总是受伤,很让人担心,上次我为他包扎了伤口,可是他这次为何这般决绝的离去呢?我知道,他有为难的事情,却不想让我难过。可是他不知道吗?他不告诉我,我更难过!”

女子突然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起来,狄青泪盈于眶,已不能言。

“娘亲,他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转。我知道,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娘亲,当初我几乎想要说,我陪他一起浪迹天涯,但我怎么能够?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那一刻,你可知道我心都碎了……娘亲,我无人可求,只求你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平安安……”那女子已哽咽难言,陡然感觉有只手轻轻触及她的秀发,女子霍然转身,一把抱住了狄青,哭泣道:“小月……”突然感觉不对,撒手后退,见是狄青,娇躯晃了两晃,几乎要晕了过去。

狄青嘴唇喏喏动了两下,颤声道:“我……”他听那女子表达心意,早就激动莫名,虽有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女子却是轻呼一声,再次扑到狄青的怀中。二人紧紧相拥,更不多言。或许在彼此心中,此刻无言已值千言,无声更胜有声!

夜色沉寂柔美,空中幽香暗传。狄青搂着那女子柔暖的娇躯,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荣辱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轻轻地推开了狄青,后退两步,脸上带着分娇羞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会回来?小月,你在哪里?”女子心道,狄青绝没有勇气孤身到这里,肯定是小月那丫头带他来的。

门外无人应答,女子脸上红晕,摆弄衣角道:“狄青……你……”

狄青歉然道:“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对我如此,若早知道……”见那女子明若秋水的眼眸望着自己,狄青提掌就要向自己脸上打去。

那女子柔荑已握住狄青的手掌,轻声道:“我知道你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狄青突然发现一切已不用解释,这女子不但有着脱俗的容颜,还非常善解人意,感慨道:“可我无论有什么难处,都不应该那么对你。”

女子眼角的泪珠滑落到嘴角,带出嘴角的一抹靓丽弧线,“你知道对我说了也是没用,反倒让我为难,对吗?”

狄青当初的确这般想,叹道:“我当初只想寻仇,以为退无可退,这才想着动手后出了京城,从此流浪天涯。当然……也可能毙命街头,一死了结。”

女子娇躯微颤,妙目望着狄青道:“那现在呢?”

狄青苦笑道:“现在想想,一些事好像还是可以忍的下来。”

女子轻声道:“是呀,这世上总有些事情,当初看起来难以承受,但事后想想,也是不足一笑。狄青,你答应我,以后凡事多想想好吗?”

狄青毫不犹豫道:“我答应你!”

女子嫣然一笑,突然身躯又晃了下,手抚额头,狄青慌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女子道:“我……没什么。”

狄青这才想起月儿说过女子害了风寒,关切道:“你既然不舒服,回转歇息吧。”

女子本待点头,脸上又有微红,摇头道:“我还想再坐一会儿,你陪陪我好吗?”

狄青不忍拒绝,点头答应。扭头望向那灵位,见到上书“显妣杨门白氏之位”,暗想女子原来姓杨。

女子见狄青望向灵位,低声道:“那是亡母之位。”

狄青闻言,毕恭毕敬的向那灵位深施一礼,心中默念道:伯母,在下狄青,幸遇令千金。只求你保佑她平安喜乐,狄青得她垂青,必定不负她的深情。

狄青多年落魄,郁郁难欢,陡然知道这女子和他身世相仿,对他又是这般情深,早就不能自已。在麦秸巷徘徊多日,狄青虽自不觉得,但情思早已深种。

等拜过灵位后,狄青才想起一直未问过女子的名字。以前的时候是因为羞涩,后来却是因为自卑,等到稍有熟悉的时候,又要诀别,何必问来?所以至今,狄青竟然尚不知道女子的姓名,甜蜜中多少也带着歉然。

女子见狄青对自己的亡母尊敬,心中喜悦,见他沉思,问道:“你想什么呢?”

狄青摇摇头,“也没什么。我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未免太过失礼了。”

女子抿嘴一笑,“太过失礼吗?也不见得!不过若是家母尚在,多半说呀,羽裳呀,你怎么会认识这种糊涂的男人呢?”

狄青听女子埋怨,脸色发赧,迟疑道:“原来姑娘叫做杨……”他正在琢磨到底是雨裳还是羽裳或者另有别字的时候,女子突然起身,翩翩一舞道:“你难道不知道《霓裳羽衣曲》吗?”

狄青见女子舞姿轻盈,竟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仙境之感,惭愧道:“没有听过。”

那女子盈盈笑道:“这《霓裳羽衣曲》本是唐玄宗最得意之作,当时有人作诗赞云,‘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我娘亲很喜欢那曲子,也喜欢这首诗,本来要给我起名霓裳,但又觉得太过华丽,后来终究还是定名羽裳。她说‘女儿呀,平实是真,娘亲给你不取霓裳,起名羽裳,羽毛的羽,衣裳的裳,就希望你以后不求奢华,但求开心快乐,你要知道,快乐很多时候,是多少奢华都买不到的。’”

狄青由衷道:“原来你叫杨羽裳,你娘亲说的真好……”心中暗想,狄青能得杨羽裳的青睐,那真是多少奢华都买不到了。

“是呀,所以我忧伤的时候,会找娘亲哭诉;我开心的时候,也会来到这里倾诉。我知道无论我开心不开心,她总有耐心听我说的。”杨羽裳轻声道。

狄青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你以后无论忧伤还是高兴,也可以向我说的。”

杨羽裳秋波微转,欣然道:“好呀。”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忙用手掩住了嘴。狄青见状,忙道:“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杨羽裳摇头道:“我还不困。”眼珠一转,笑道:“我说了自己名字的故事,你也应该说说自己的故事才好。”

狄青尴尬道:“我哪有什么故事?”

杨羽裳不依道:“你不说,就不让你走。”

狄青真是舍不得走,可见杨羽裳脸现倦容,却也不忍她再熬夜,沉吟道:“真的没有什么故事,我幼时在西河,因爹娘死的早,总喜欢打架斗狠。我最厌恶别人瞧不起自己,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或许命运注定,我就是被人瞧不起的人。”

杨羽裳安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狄青,你要想别人看得起你,就要自己先有志气才行。”

狄青见杨羽裳善解人意,心中感激,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今后绝不会再让旁人看轻。”心中暗想,为了你,我狄青也要奋发才行。

杨羽裳道:“当初你说为大哥这才和恶霸动手,好像其中有个叫小青的姑娘,她名字中有个青,你也有个青,你们是不是有缘呀?”

狄青忙道:“青山也有个青字,我难道和所有的青山也有缘不成?”见到杨羽裳双眸中有狡黠的笑意,狄青笑道:“好呀,你取笑我。”

杨羽裳假装板起脸道:“我怎敢呢?狄青,你不觉得……你长的很英俊吗?”

狄青摸摸脸,苦笑道:“脸上刺了几个字,也英俊不到哪里去吧?”

杨羽裳道:“不然,我总认为,你本来的脸肯定太过俊美,反倒不好。娘亲说了,世上太完美的东西,总会夭折的……”

狄青心中一颤,忙道:“这也说不定。”望着杨羽裳那美的没有瑕疵的脸庞,狄青突然一阵心悸。

杨羽裳低声道:“你脸上刺了几个字,反倒去除了原先的美中柔弱,变的刚硬。你头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呢?”

狄青道:“说来话长了。”

杨羽裳道:“那说来听听。”她神态满是依依不舍,狄青见状,不忍拒绝,说道:“那可说是我毕生中,最难忘记的一场厮杀……”当年飞龙坳的惨状再次浮现在脑海,狄青忍不住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虽事隔多年,杨羽裳仍听得惊心动魄,美目不时流露出惊骇之色,她毕竟还是闺中少女,平日不要说见识这种血腥,就算听都没有听过,等听到狄青为救郭遵出手,脸上已有了尊敬之意,说道:“狄青,我真的没有看错你呀,那时候还能出手,真的是丈夫所为!”

狄青得意中人赞许,淡淡笑道:“其实你过奖了,我事后几年总是问自己,当年出手值不值?有时候,不过是意气而起。”

杨羽裳缓缓道:“生死关头,方显英雄本色。我倒觉得,就是那一刻,才能真正现出人心的本色。那后来呢?”

狄青道:“伊始是郭大哥救了我,后来是我帮了他一把,再后来仍是他救回了我。他那次在飞龙坳搏杀,因为运功过剧,听说已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好,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说及此事,我是向王大夫询问,才知道此事。唉,我这辈子总是欠他的。”这些话他从未对旁人说及,因为他知道郭遵素来施恩不望报,可终究还是在杨羽裳面前吐露了心事。

杨羽裳目露敬仰之意,良久才道:“你们都是好男儿,狄青,你不要灰心,只要努力,终究有一日,会得偿所愿的。”

狄青好笑道:“你难道知道我有什么愿望吗?”

杨羽裳妙目凝在狄青脸上,柔声道:“你的愿望,不就是要做个天下人敬仰的男儿吗?”

狄青身躯一振,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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