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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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帝王刘义隆-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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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一瞥那些竞相往前挤动的人们,木然地一步步向断头台移动着。过去几十年人生的经历,在即将到来的死神面前,在他的脑海中一片片掠过。

    当年族叔谢混曾经带领着谢灵运、谢晦、谢弘微等十多位侄儿在乌衣巷的谢家豪宅内饮酒清谈,春日里在亭边曲水流觞赋诗作文,冬日里又齐聚檐下观赏飞雪,那是何等的风雅事呀!族叔还曾作诗对兄弟们寄予厚望:“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今那些被告诫的兄弟们又在哪里?谢晦是早已被杀了,谢弘微也在几年前病亡了,自己离断头台也只有这剩下的最后几步路了。这真可谓凋零殆尽了。在刘家王朝里,世人仰望的谢氏风流恐怕是难以重振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死,一想到死,仿佛已做好了充分准备,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死又有何憾!前贤因反抗执政、不失臣节而残遭杀戮的,从龚胜到霍原,又何止一二!龚胜因不满王莽执政绝食而死;公孙述自立为天子后征召李业为博士,李业不受命而遭毒杀;嵇康不满司马氏篡魏而被杀;霍原不满王浚称制谋僭而被害。这不正是三闾大夫所说的“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自己不满刘氏而有今天,正可比肩前贤!死,死得其所!

    秦相李斯被赵高杀害之前,回头对儿子说:“如今想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追逐狡兔,怎可能啊!”上蔡,李斯故里。又,西晋时6机从吴地入侍洛阳,后遭谗被诛,临刑前叹道:“再想听华亭鹤唳,怎可能啊!”华亭,在故乡吴地,是西入洛阳前6机和弟弟6云常去游赏的地方。

    如果说到遗憾,那就是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优游山水栖息山林了。走上断头台,诗人环顾四周,大声吟诵起即兴的诗作:

    “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尽。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

    凄凄凌霜叶,网网冲风菌。邂逅竟无时,修短非所愍。

    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

    听了谢的诗,只有一个青年人用吴地语向他大叫一声:

    “好!谢康乐真是才高八斗!”

    “才高八斗”,那是谢灵运在和文友们闲聊时的话语:“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始听此话,人们以为这只是流露了谢灵运对曹植佩服之至——他佩服曹子建也的确不假,但他的实际用意却是自我张显:曹子建已经作古,如今天下才共有两斗,我独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

    谢灵运听了那青年人的叫喊,猜想他大概也是哪位流放者的后裔吧,就想抬手向他致意,但无奈双手已经被结结实实地锁住了,不能自如。

    谢的韵语,在那些静默着的围观的人们的耳中,不过如风中的落叶飘零而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白来。他们看到了一个诗人的死法:站在断头台上,他还是一个吟咏着诗的诗人,他和那些哭着嚷着、甚至尿了裤子走上断头台的囚犯大不相同!

    这一年,是元嘉十年,谢灵运四十九岁。

第五十二章 大臣刘湛的失落

    起初,刘湛由内任侍中而随江夏王义恭外出镇守江陵,虽因义恭年少而全权行使府、州事务——尽管这是皇上看重他才让他去辅佐皇弟镇守国家重镇的,但其实他并不愿外出。那时王弘辅政,而王华、王昙又在皇上的左右任事,刘湛就认为自己出外任是遭王弘兄弟等人的排挤,于是心中常怀不满。他曾经对身边人说:“二王如果不是与皇上同来荆州的代臣,就决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际遇。这真是所谓青云直上!”王华、王昙、王弘等既已在数年间相继病亡,如今朝中贤臣零落,一直侍帝于侧的侍中、领军将军殷景仁因与刘湛关系友善,又赏识他的才干,就建议皇上征召他入朝辅政。

    刘湛入朝之后,就被任命为太子詹事,加给事中、本州大中正,与殷景仁同受重用。他和殷景仁的职位虽都不太显眼,但在当时不设宰相的情况下,只要皇上重用他们,他们就是实际上的宰辅。因此,这时候刘湛就喜形于色,他对身边的亲信说:

    “如今是太平之世,做宰相又有何难!这只要我使出当年任功曹时的力气即可!”

    晋世末年,高祖刘裕任镇西将军、荆州刺史时,曾委任刘湛为功曹。

    刘湛为人不尚浮华,却博涉史传,谙熟前世典章制度;他虽不好为文,也不喜谈议,但常有独到见解,所议能人之所未。刘义隆闲居时曾问他:

    “读前代史,见孔明虽为辅汉贤相,但他的言教又为何那么琐碎?”

    刘湛应口而答:“古时舜、禹、皋陶等圣人相互间言语,就能做到简雅;《大诰》上说:‘与凡人言,宜碎。’与孔明所交谈的人,才智都不能与孔明相匹敌,所以他的言教就让人感到琐碎。”

    刘义隆点头称妙。每当听到这类话语,刘义隆常常会边听着他的话,边看着太极殿内柱子上夕阳投射的位置:他总是嫌夕阳落山如此的快,关闭城门的时候又要到了,刘湛的仪仗队又要出城了。

    刘湛入朝的次年,侍中殷景仁被提升为尚书仆射兼护军将军,刘湛继任殷原来担任的领军将军。初入朝时,刘湛因一向与殷景仁关系友善,又因凭借殷的推荐才得以入朝参政,所以那时他对殷景仁颇为感激;但一年两年之后,自己总是在殷景仁升迁后继任殷的职位——尽管那也都是要职,但他渐有感触,好像总是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武帝时,二人就同受重视,武帝认为二人都有宰相才,所以每每委以重任;元嘉初年诛徐、傅以后,二人同任侍中,殷景仁的名位一直与己相同,从无越自己处,但自从在江陵外任几年归来之后,殷却事事在前。刘湛觉得这与自己从不甘人后的秉性相悖,因此,回京后所有的喜悦就没能在他的脸上挂上多久,他的心中常怀怏怏。

    在一个温暖的春日,殷景仁和刘湛约定午后一道去见皇上。

    到了约定的时候,刘湛的仪仗队从云龙门进入了台城。到了等待的地方,他的侍从们像往常那样停顿好车马之后就随意分散,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到日落黄昏的时候,主公是不会从宫中出来的。

    刘湛先是在车上等候了一会儿,因闲着无聊,他就和驾车的张乙拉了几句家常,他问张乙现在家乡的情况怎样,和以前比人们的感觉如何;张乙就答这些年除了元嘉七年村里有几个人去参加北伐,人们的生活都很安定,粮食也丰收了,家人的衣食就不愁了。张乙这么谦恭地答着主公的话语,刘湛的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人们生活安定,衣食不愁,这是每一个人都乐意看到的。

    这样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多久,刘湛就下车走到那棵大槐树下,看满树的白花纷纷坠落。

    春风一阵阵地吹着,台城的远近到处弥漫着槐花的清香,这让人感到了闲暇的惬意,也多少会缓解因等待而给人带来的焦急的情绪。

    和殷景仁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两刻,但是除了宫殿门外执戟的卫士,一个人影也没有。刘湛开始焦躁起来,来回踱着的步伐也越快了,先前曾感受到的槐花的清香现在也毫无感觉,甚至连槐花落在了他的朝服上,他也浑然不知晓。

    他的步伐越重了,他践踏着满地的槐花,有时还要用脚使劲地**一下,仿佛在泄着心中的不快。在烦躁之余,他也感到疑惑:殷景仁为人克己奉公,他是不会违约的;午前临分手时,是殷特意对自己说“卿一定等我”。走着走着,低头沉思的刘湛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大槐树的树阴;再往前,他竟然看到殷景仁的仪仗已经先他进入台城了。他的心中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愣在那里。但环顾四远,却看不见殷景仁的身影,于是他就快步向太极殿走去。

    到了殿前,刘湛却遭到了侍卫的阻拦:殿内没有传出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刘湛又羞又恼,恼羞成怒。他没有离开,他还不甘心,他就徘徊在大殿的阶除下,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是殷景仁轻毁诺言自己率先入了宫,还是皇上有要事先召殷入宫的呢?如果是皇上有要事召殷先入了宫而撇下自己,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多余人了吗?刘湛疑惑着,思前想后。

    猜忌之余,便是愤怒。刘湛重重地踩踏着满地槐花,忿忿地走回自己的仪仗处。但侍从和仪仗队的人员都已各自分散开,他想回去又无法回去,想怒又是在宫前禁地,他只能憋红了脸坐在车里,传唤张乙去四处寻找四散开去的侍从们。

    对四溢的槐花的清香,他再无感觉。

第五十三章 潘美人进献的一份大礼(一)

    襄阳(在今湖北襄樊)是刘宋北接魏人的军事重镇。镇守襄阳的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兼襄阳太守刘道产在州郡不但把襄阳城池修建得十分完备,而且又善于抚育百姓,就连一向让州郡官长们头痛的少数民族——时人称之为“蛮”,刘道产的将军名号也叫“宁蛮校尉”——也都归顺了他,全都从时现时藏的山泽中走出来沿着沔水两岸定居了下来,接受官府的管理。

    襄阳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家家衣食丰足。当地百姓为了颂扬他的业绩,还依照古乐府曲调编唱了《襄阳乐歌》。襄阳虽地接北魏,但境内太平,甚至胜过江南的有些州郡,每每秋月春风之下,桃花渌水之间,人民歌唱舞蹈,处处成群。

    在刘道产归京的日子里,刘义隆在太极殿中十分高兴地召见了他,并给予了他丰厚的赏赐,赏赐品中还包括南方林邑国所进贡的一把玉饰的宝剑,以嘉奖他治理雍州的业绩。

    有了殷实的物质资源和安定的后方,才会有战争所必需的物质保障和社会保障;否则,像先前那样器械不精利,食物不充足,或者像先帝北伐时那样有卢循、徐道覆在后方作乱,要想在对北虏的战争中取得胜利,那是难以想象的。现在的缺憾是,国家能像刘道产的雍州那样的州郡还不是很多,但毕竟,刘雍州可算作一个榜样;再说,来日方长,像襄阳、像雍州那样的州郡一定会多起来。

    送出刘道产之后,刘义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信心。

    刘道产所带来的喜悦,让刘义隆倍感欣慰;带着这种喜悦的心情,他再次走进了潘美人的宣融殿。

    刘义隆和潘美人一同用完了晚餐,该是他洗浴的时候了。今天将伺候他洗浴的,既不是潘美人、小易,更不是太监,而是潘美人往日在后宫所留心的一个姓曹的才人。

    原先在太极殿内沐浴的时候,他是由两个小太监伺候的,但自从在潘美人的浴房里有了小易为他洗浴之后,他就感受到了小易洗浴的妙处:小易在洗浴的时候,轻柔而到位,更重要的是,小易的洗浴,不仅能为他洗去肌肤上的污垢,而且能洗去他心中的污垢。换言之,小易的洗浴,对刘义隆而言,是一种身心怡然的享受。但是现在不行了,小易已不再是潘美人的侍女。她已身怀龙种,现在已经住到了后宫一个带有小院的小殿内,当然,这也是潘美人所特意安排的。

    小易已身怀龙种,小易已离开了宣融殿。每当有意无意之间问起小易的时候,刘义隆神情中流露出的丝丝失落,这自然都被精明过人的潘美人觉察到了。这不,曹才人,就是潘美人精心挑选的又一个献给皇上的“小易”;也许,她比起小易来,还要精彩。——“才人”和“美人”一样,都是妃嫔的名号。

    起初,潘美人只是在月信来了的时候,才会为陛下挑选贡品;后来,她也曾在陛下情绪异常的时候这么做过一回两回。这都只是她的“偶一为之”。虽然,每献一个“小易”,她的心头都会掠过一丝凉意,她甚至曾将风吹帘动的声响当作了浴房中“小易”为陛下洗浴的水声,但随着次数的增多,她的这种感觉也就渐渐消失了。“小易”们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坚信。而这一点,她也一次次地从皇上那里得到了印证。

    她是精明的。她清楚地知道,小易们所拥有的,只是接近自己的容颜肌肤;她们所缺少的,正是自己所独有的东西。自己所拥有的那一切,正是皇上所为之倾倒的,那也是皇上至今不会舍弃,将来也不会舍弃的。而那一切,是“小易”们学都学不来的,当然,那也是她的秘密武器,是她所秘不授人的。

    事实已经告诉她,每为皇上挑选一份“贡品”,在情感上,小易们对她的如再生父母般的感戴是不用说的了,就连皇上自己也从心中对她多了一份感激,因为这是宫中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的人都无法做到的;而在物质方面,她会得到小易们所想方设法弄了来的、有些甚至是她们祖上所留传下来的一些稀罕物儿,那些稀罕物儿,也可以算作是小易们献给她的贡品。而另一方面,她这么做,也会得到来自皇上的厚赏,那可是比别的宫妃所能得到的要多得多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后宫无人能及,就连皇后也会自愧不如呢!

    也因此,潘美人在后宫有着极其高的地位。宫妃们只要能够攀附上她,就仿佛古来传说中鲤鱼跳过了龙门一样,就能化而为龙了。不仅如此,就连外朝的有些大臣,如果有得罪皇上或其他不能解决的难题,他们也会通过各种途径攀附上她,让她为他们解决难题。

    对皇上而言,自己是他每日不可缺少的大餐,而小易们,只不过是偶尔端上来的一盘佐餐的小菜。每每想到这些,潘美人都会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笑容。

    曹才人早已洗浴好了自己的身体,此时正在潘美人宣融殿的浴房内恭候着。

    入宫不久,曹才人就听说潘美人是皇上最宠幸的妃子。虽没有见过潘美人,但她猜想潘美人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美人,要不然,皇上怎么会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独独只宠幸她呢!当潘美人第一次到她的居处去的时候,她这才知道宫妃们私下谈论的潘美人之所以被封为美人,并不像其他被封为美人的宫妃那样,“美人”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她也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原先在后宫,她见识过各色的美人,她甚至也对她们作过不同的比较,譬如谁的容貌出众,谁的肌肤白皙,谁的体态婀娜,谁的举止优雅,等等;自从见过了潘美人,她这才现原先所见过的众人之美,在潘美人的身上都可以找到,或者换个角度说,和潘美人比,其他的美人都还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

    潘美人的美实在是过了她的想象,她为此惊叹不已。

    当潘美人吩咐她洗浴了之后到宣融殿去的时候,她就生出了另一层猜疑:难怪是皇上宠幸的美人,去她的宣融殿伺候她也要沐浴更衣,尽管自己昨晚刚刚洗浴过呢!但是,听了潘美人的吩咐,她还是一一照办了:她不敢怠慢了这位美人,因为她也不能免俗,她也有向上的俗愿。见了潘美人,她也惊叹美人之美,她为美人之美深深折服了——谁说只有男人才好色呢!

    只是,她的心中也有疑惑,从此,她将做这位美人,这位贵人的侍婢吗?

第五十四章 潘美人进献的一份大礼(二)

    进了宣融殿,在邻近潘美人卧房的西厢,曹才人看到的是一间虽然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讲究的浴房。侍婢把她领进去之后,对她笑一笑,就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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