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这些奏折意味着什么？”
钟离弘坐下来，一声长叹，说道：“党争，党争之势已是浮出水面了，他们不敢直接进言拥立自己的主子，便参劾别人，不管罪名有多荒唐。”说着，目光又看向了魏安国，“上一次寡人朝会之时来得稍迟，已经看到很多了，如果那一日寡人要是真的又昏迷了，怕是醒来这天下已经不知是谁的了。你这老狐狸，是在逼寡人啊。”
魏安国却是跪倒在地上，说道：“微臣不敢，只是今日之天下，若是国君不能以雷霆手段镇压宵小，怕是明日之祸，不亚于二十年前。”
钟离弘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魏安国，看着他脸上的愁云，看着他头上的皱纹，还有那一头的白发。多少年了，这个自己的老兄弟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辅佐，一直忠心耿耿，很多人说魏家权倾朝野，但是这个当朝首辅却是从没有过一点私心，这么多年来，便是靠着他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政治平衡，此时他这么说，便不会是危言耸听。
“起来吧，老伙计。以后，莫要再跪了。”钟离弘上前扶起了这位老兄弟，执手而道，“唉，你我了，你给我当了几十年的太平宰相，如今老了老了，却还是要冲锋陷阵，唉……”
魏安国站起身，早已被岁月压弯了的腰却是挺不起来了，但是眼中的坚定一如二十年前于紫月国舌战群儒，计定天下时一般无二。
“皇上厚恩，微臣万死不能报万一，只是但是乱由人心起，如今人心不得定，天下便要乱了。除了国君，怕是无人可以安天下人心。这天下乱不得啊，微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国君有意哪一位王爷，也不会希望他接了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吧。”
钟离弘闻言不禁又是一阵苦笑，烂摊子，自己当年接手的何尝不是一个烂摊子啊。当年皇兄只留有一子，便裂天下为二多年，天下不安，如今自己可是有九个儿子啊……
“朕明白了。”
魏安国退下了，许久，钟离弘才把右手边那些奏章批阅完，抬起头看向地上散落着的那些奏折，眼中闪过一丝犀利。
“胡雪。”钟离弘说道。
“奴才在。”大太监胡雪从一旁走出，应道。
“让人把这些收拾一下吧。”钟离弘说着站起身，转过脸看着自己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太监，“不少年了，怕是很多人都以为寡人老眼昏花，便要瞎了，现在寡人要看到一些事，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如今尚可观物否？”
胡雪脸上依旧低眉顺目，嘴角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回答道。
“皇上的眼睛一直睁着在呢，奴才还不觉得自己老。”
“如此甚好，便让寡人再看看你的手段”
烈焰国，三王爷府，藏宝阁内。
此时的藏宝阁已是在没有一件宝物，三王爷钟离风破坏的欲望如今越发的强烈，只是现在，再没有人可以安定他的心了。裘永定已是有多日没有再来了，随着他的离去，三王爷身边的势力已是大大削弱，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如此，在朝中，尤其是武将之中，他的力量依旧是举足轻重的。
藏宝阁最后一个瓷瓶被摔破之后，钟离风再也没有往这里放过一件饰，而是把自己的许多刀剑兵器都搬了过来，藏宝阁变成了兵器阁，阁中，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鞭锏锤抓镗槊棍棒拐子流星，却是一样不缺。
藏宝阁最高一层，钟离风平日里多在此处，没有人知道这一层里都有些什么，但是每日都要送入一名死囚，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来。每一日那里面传出来的哭喊声，吼叫声不绝于耳，却是怨气纵横。
今天也是一样，喊叫声戛然而止时，门开了，钟离弘一声的黑衣上腥气扑鼻，手中提着一个气绝身亡的壮年汉子，如提稚童一般。他把那尸体丢在一旁，对着守在门外的下人问道，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血迹在那人胸前的衣襟上擦拭着。
“那人来了吗？”
那下人虽说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了，但是还是一生的寒毛倒立，结结巴巴道：“启……启…启禀王爷，半个时辰前，就……就到了。”
“恩。”钟离风点点头，便坐在中央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拿起身边的一碗鹿血喝下，说道，“让他上来吧。”
那下人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下了楼，明日，明日说什么也再不接这差事了，王爷那眼睛如今一日比一日红，怕是要入魔了。一会儿，一个消瘦的身影走上楼来。
“老七，老九，他们都走了。”看着来人，钟离风问道。
那人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恩，不在王城更好下手，跟你的主子说，我不管他是谁，也没别的要求，我只要那两个家伙彻底消失，你明白吗？”话音落，钟离风原本血红的眼中杀意更甚。
那人还是点点头。
“恩，若是做好了，他要怎样我都依他。你去吧。”钟离风说完，便摆摆手让他下去，眼睛闭上了。
那人转过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个面具，面具上的鬼怪半面雪白半面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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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断肠饮（）
雨，淅淅沥沥得下着，一座早已破败的山神庙，庙门外屋檐之下，几匹马极是神骏。 庙中，几个人围着篝火，火下的柴被烧得咔嚓咔嚓作响。便是钟离羽、钟离靖一行。
这雨从中午开始下起来，一直到了这般时分还是不见停，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火堆上烘烤着两个馒头，钟离羽和钟离靖分别坐在火堆两侧。
钟离靖的脸色依旧阴沉，自出京以来一直南下，已经十来天了。按照钟离羽的说法，如果南宫小姐还在这个范围内，那么一定可以得到消息。钟离靖没有过多的询问钟离羽的消息渠道是什么。他知道羽会尽力，这时局由不得他不尽力。但是即便如此，担忧的心还是提在那放不下来，她到底现在在何处？是否平安？
钟离羽的脸上也丝毫没有轻松之色，当然这不单单是为了这一次的寻人之行。郑诩每三日就会把京中的所有情况给予传递，但是原本今日会送来的飞鸽传因为这雨却是迟迟得没有来，烈焰城如今是什么情况？七日前，国君钟离弘下令严禁风闻言事，同时开启了已经尘封了多年的暗卫组。
暗卫组，这是一个仅仅受国君直接领导的隐秘组织，组织的头领是谁？没有人知道，所有人知道的是这个组织的冷血，无情，以及无孔不入。简单地说，这是一个特务情报组织，仅仅属于国君的一把利剑，一双眼睛。他可以知道你昨晚是醉卧风月还是沉迷海，他可以知道你每天见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甚至知道你晚上说了什么梦话。没错，他知道一起。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暗卫组的眼睛，他可能是你府上的丫鬟，可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奶妈，也可能是你昨日刚刚纳的一房妾室。如果你被暗卫盯上了，那么可以让你丧失自己对于身边所有人的信任，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在你背后捅刀子的黑手。暗卫，唯一的准则就是国君的喜怒，他脱离于法律，他可以是为了国君的一句话让你家破人亡，钟离弘的爷爷，那个对于国家几乎毫无建树的昏君，便曾经因为和大臣下棋时被吃掉的一个车，让暗卫杀了他的长子。
恐怖，这时暗卫组给所有人留下的最大印象。钟离弘的父亲钟离智即位不久，便废除了暗卫组，但是很多人都说，暗卫没有真的消失，那双原本就藏在暗处的眼睛如今只是藏得更深了，就像是盘起来毒蛇的眼睛一样，他一直在看着所有人，他其实代表了两代仁君的另一面，阴暗的一面。
钟离弘知道父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决定重启暗卫组，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都认为这位因为仁慈而被百姓们传颂的国君要开始露出他暴戾的另一面了，此时的烈焰城，人心惶惶。
钟离羽正想着，忽然感觉身边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思绪立刻回到了身边。这时，杨大脑袋却是凑过来。
“九爷，你这儿还有肉干吗？”杨峰一边说着一边挠着头，手中拿着半个冷馒头。
“我的也吃完了，”钟离羽说着，指着火堆上被烘烤着的馒头，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这几日赶路，寻人甚是忙碌，这个大家伙怕是很久没吃饱了。“这几日确实辛苦你了，等到了前面的镇子，好好慰劳你一顿。”
“谢谢九爷”那憨货却是恭敬不如从命，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说着，把手中的馒头插在一个树枝上，也放在火上烘烤。屋顶，雨水滴滴答答得敲打着，几滴水滴落在火堆上架着的馒头上，瞬间便被烘干了。
“呵呵，七哥。”钟离羽唤道。
“啊？”钟离靖正在思考，却是被扯回了现实中，看着钟离羽指着馒头，明白过来，走上前，便要拿起馒头。
“七爷，且慢。”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叶星忽然睁开了双眼，浅蓝色的瞳芒闪现出一丝神秘的光泽。“西门遥？”
“恩，知道。”坐在一旁的西门遥说着一挥手，一点寒芒射出。便听得屋顶上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传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把手中的的木棍丢在一旁，纵身便没了踪影。
片刻后，西门遥的身影回到了门前，手里拎着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身上却几乎没有多少水渍。“砰”地一声，那人被丢在地上，他支撑着站起身，膝盖上一截树枝插入其中，血止不住的流淌，他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一柄剑停在他的颈后，他嘴角微微上翘，划出一道冷笑。
“你是什么人，为何前来坏两位爷的性命？刚刚在馒头上下的是什么毒？”西门遥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此人却是有着不俗的轻功，在屋顶呆了很久却也没有发出声音，他移开瓦，却是用把两滴毒液滴在了馒头之上。但是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被西门遥和叶星看得清清楚楚。
杨大脑袋此刻虽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看得出此人是个此刻，不禁火冒三丈，摞起袖子就要揍人，可他刚刚揪起那人的衣领，便看到那人的嘴角流出紫红色的鲜血，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这人已是气绝身亡了。
钟离羽看向西门遥，西门遥摇摇头，意思是这一路上没有给他自尽的机会，怕是早已服毒，志在必死。
这是个死士
钟离靖此时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刚刚自己和九王都没有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见此人的轻功和隐匿身形的功夫相当不凡，自己虽说这些年得罪了不少的仇家，但是却无一家有手段雇佣训练这样的死士为其卖命，难道说这人的目标是钟离羽吗？
“不单单是九爷。”这时，耳边传来叶星充满磁性的声音，钟离靖回过头，见叶星的脸上风平浪静，他在之前坐着的地方再次盘腿坐下，继续闭目养神。
这个叶星，会读心术？
“恩，不只是九爷。”西门遥把剑收回鞘内，从火堆上拿起了杨大脑袋之前那个馒头，回头看着杨峰。
“你还吃吗？”
杨峰的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你不是说，这馒头有毒吗？”
西门遥咬了一口馒头，馒头被烘烤的焦香散发开来，他咬着馒头坐在火堆旁，眯缝着的双眼带着笑意，他看着火堆说道：“两滴毒液，偏偏就落在两位爷的馒头上，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要的是九爷和七爷两人的性命。”
叶星也睁开了眼睛，站起来从火堆上把钟离羽的馒头拿起来，便要往嘴里送。钟离靖刚要阻止，却没有来得及，那口馒头已经入口了。
钟离羽笑着摇摇头道：“叶星，百毒不侵。”
叶星轻轻的咀嚼着，片刻便入了肚中，说道：“再毒的药也毒不过人心，这个应该是断肠饮。”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断肠饮，是古方，中毒者会肠穿肚烂而死，非是杀父夺妻之恨不会用如此手段。钟离靖心中却又不禁一凛，断肠饮配置需要的一味药便是九嶙雪莲，这种雪莲是贡，专供皇室，民间不许流通买卖。
下毒的，很可能是皇室中人。
安龙宫，宫北的一座宫殿极为华美，红墙绿瓦间珠玉为饰，夕阳给这宫殿镀上了一层金砂，殿门之处，一个七巧玲珑的风铃悬挂着，风吹动着风铃洒出一串清脆。
殿中，一个妇人坐于榻上，虽说眉梢鬓角已被岁月染上了花白，却是看不出已过半百之色。身上穿着奢美至极的衣服，头上一根玉钗斜插入鬓。眉眼中，闪动着多年与人相争的计较。
这边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皇贵妃司马华。四王爷钟离康和八王爷钟离闵的母亲。尽管现在在宫中享尽荣华，地位至高无上，但是在她的心中时刻闪动着不甘之色。欧阳燕，吴依云，这两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人始终是她心中的痛。
一个敌国的公主，少有心机，在宫中无根无蒂。却成为自己始终不能逾越的鸿沟，哪怕是已经死了多年，依旧霸着那个位置让自己一辈子都被锁在皇贵妃的位置上，难以前进一步。
一个蛮族的民女，药罐子一般的多愁多病身，却独享圣宠多年不失，便是死了也还能够让自己一只留在钟离弘的心中，逼得六宫粉黛无颜色，空耗青春守冷宫。便是如今满朝都知道国君属意的太子是那位在边疆杀人不眨眼的九王，这里难道就没有钟离弘对于已故之人的看重吗？若是九王上位，怕是便要册封云妃为后。
凭什么，凭什么我司马世家的大小姐，就要屈居在这两人身后？妇人想着，一双美目却是停在眼前，一个满脸病容的男子便是坐在那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疲倦，便是四皇子钟离康。
“康儿，你这身子好些了吗？”司马华说着，却是闪过一丝慈爱和歉意。当年，若不是为了与别的妃子争宠，却是给自己用了猛药，哪里会连累自己的孩儿不足月出生，多年流连病榻。当时国君给他取了一个康字，便是希望他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可却是事与愿违。但是那时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皇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了，家族的压力和宫中争夺逼得自己没有办法。
“禀母妃得知，这几日药没有断，却是好多了。”钟离康说着，从里间走出一个宫女，手中的玉碗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四殿下，该喝药了。”那宫女把药放在了小桌之上，向司马华和钟离康各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钟离康端起药，却是皱了皱眉。这难以下咽的味道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尝了。
“康儿，听话，这一次进贡的雪莲却是不错，喝了一定能大好。”司马华劝到，脸上满溢的都是母爱，见钟离康便要一饮而尽，却又尽是担忧，“慢些喝，莫要烫着。”
钟离康点点头，却是慢了些，调羹一勺勺向自己的口中送去。
司马华见他碗中的药汤见底，面色好看了很多，说道：“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儿臣最近就是在府中读，少有外出。”钟离康答道。
“恩，你三哥那儿，少去为好。”司马华说道。
钟离风？钟离康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忍，钟离风怕是完了，但是他自己还不得而知，或者说他是知道的，但是不愿意相信。
“儿臣知道了。”
“唉，我知道你和你四哥自小叫好，但是要知道到了如今你们之间拿了还有什么兄弟情，罢了，我只要你好好地，莫要招惹那些，有些事，你八弟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