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下- 第33部分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钟离业沙哑的声音响起。

　　　　“叔叔，我还是输了。”

　　　　“嗯。”钟离弘点点头，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但是那泪水却是止不住了，不断地落在他的手上，他抬起头，看着钟离业此时苍老的脸。

　　　　“业儿，你这一次做的事，天理不容啊，怕是再有一会儿，你就要去了，但是你作孽太重，应该是看不到你的父亲了，那么，此刻我就陪着你好了，现在，你还有别的亲人吗？”钟离弘说着，语气中带着沉痛，恨铁不成钢啊。

　　　　亲人，没有了，都没有了，钟离业的目光没有了之前的疯癫，却是逐渐得呆滞起来，对啊，都没有了，众叛亲离啊。他回过头，看到倒在那的一个身影，一只箭在那竖着，箭羽在风中颤动着。那是小时候教自己箭术的老师，老将军秦成蛟，其实他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而且是毫无尊严的利用，钟离业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会赢，他知道秦成蛟一定会在钟离弘的手上再输一次，甚至连自己的灵魂都输掉。他知道一切时说什么了？没有，只是一句末将遵命而起，但是他眼中的悲愤，自己看得见。

　　　　对了，还有赵正山，那是自己最为严厉的师父，却也是自己最为忠心的部下。这么多年来，每当自己犹豫，害怕，踌躇的时候都是他在支持着自己。多少次险死还生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自己的信任，便是被我害死了，死了之后还是坚持着要死守最后的机会。还有裘千兆，那小子知道的，他知道赵正山是自己的父亲，但是为了提防着赵正山，那小子必须要一直忍着，他没有和自己抱怨过，但是他眼中的寂寞，我看得见。最后，我告诉他要杀掉自己的父亲时，他连为什么都没有问一句，这是个傻子啊。

　　　　秦成虎，不知道小时候在他的肩膀上坐着玩过多少次了，这么多师傅，他最疼我，为我卖命，他也最不惜命，他当时看着我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神色，尽管当时我的箭还停留在他的背上，尽管他和自己的哥哥都知道自己不过是我拖延时间的弃子，他们还是把自己钉在那片战场上，直到灰飞烟灭。

　　　　还有他，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恨我，恨我骗他，他会不会疼，他真的是个孩子，一只活在我给他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里，他知道我骗他的，但是他还是信了。他会恨我的，我真的希望他恨我，但是他不会的，他就是那样纯白无暇的孩子。他不会的。

　　　　他知道吗？我说过的，我只爱他一个人，是真的，他在哪？他现在在哪？西边，他在西边，钟离业的目光紧紧得锁在西方，要去找他的，我要去的，啊，对了，他灰飞烟灭了，我早就知道了的。

　　　　“欧阳燚”钟离业的目光忽然变得狰狞，手中一个小型的蓝色火球凝结成形。玉凤儿，我来为你报仇火球向着欧阳燚砸去。

　　　　钟离弘没有来得及阻止，脸色不由得大变，这火球是钟离业最后的生命力凝成的，虽说比不得之前天上的，但是也是同一类东西，若是砸到，是致命的。

　　　　此时欧阳燚要躲已经是来不及了，面前忽然闪过一个幼小的身影，是九皇子钟离羽他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冲过来，火球在快要触碰到他的一刹那，消失了。

　　　　钟离业倒了下去，眼睛闭了起来，嘴角还挂着笑，不知是笑自己的失败，还是笑自己的末路。

　　　　凤儿，你不该信我的，看到了，我就是这样没有用的，凤儿，我来找你了……

　　　　钟离羽也倒了下去，钟离弘两忙上前抱住他，他眼睛闭了起来，却不是那样的紧，似乎还在吞咽着口水，哦，只是睡过去了，钟离弘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钟离羽的腰间，玉佩闪烁着红色的光。叶清涟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祥，螭吻消灾，这是水云族继承者的血脉传承啊，一代只有一人可享，这一代明明是她的母亲啊，莫不是云妃？叶清涟连忙摇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南宫远的手上，一缕烟火射入了空中，瞬间绽放为一朵蓝色的烟火。

　　　　烈焰城南，看着天际的烟火，南宫阳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身边依旧眉头紧锁的周法，忍不住笑了。

　　　　“周大人，结束了？”

　　　　“啊？”周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是挂满疑惑，一瞬间，那疑惑被狂喜取代。

　　　　“你是说？”南宫阳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却也回答了一切。

　　　　“吩咐下去，大军开拔，回城”

　　　　“万岁万岁万岁。”消息传下去，欢呼声响彻云霄。

　　　　钟离弘来到烈焰城下时，数万大军也是开拔至此，无数的武将文官上前询问，钟离弘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国君置身险境这种事若是让这满朝文武知道，不知道要闹起多大的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身后，南宫远身后的马儿上，钟离风还是昏迷不醒，军中诸位武将看着却也是不知何因，也不敢叫醒他。

　　　　“回家，不要写字了……”钟离弘的怀中，钟离羽却是嘟囔着一句梦话，钟离弘看着他，心中一阵欣慰，是啊，我们回家了。想起当时若不是这孩子挺身而出，欧阳燚怕是难以幸免，自己和南宫远也一定会被波及，最后钟离业临死前的一击，却是险些得手，这孩子，救了我们啊。

　　　　“若是有那一日，父王定不相负。”钟离弘说道。

　　　　门开了，首先迎接出来的是六王爷钟离墨和魏安国，魏安国此时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也是，这个生这段时间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也真是难为了他了，想着这些，钟离弘下马迎上去。

　　　　魏安国上前行礼，低声说道：“国君，您凯旋归来，但是我现在有一件事要说，请您不要太过伤怀。”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说。”钟离弘还是一脸的喜色，但是不知为何，一阵悲意却涌上心头，怎么了？

　　　　魏安国说道，声音低沉，但是一个个字却还是像是炸雷一样在他的耳边响起。

　　　　“国君节哀，傍晚时分，云妃薨逝了……”

　　　　：

51。第五十章　南下前夜（）　
夜已深了，天空晴好，星光熠熠。

　　　　安龙宫十分的宁静。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都挂上了灯笼，每一个殿中，都有一个女子，或是妃，或是嫔，或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在遥望着不可多得的星光。或是欢喜，或是惆怅，不同的情绪却都有着相同的寂寞。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君王，钟离弘的后宫，几乎无人可得圣宠。钟离弘多子，九个儿子。但是二十年来，他却没有再临幸过一个女子。二十年，所有人都知道，国君的心里是谁，佳人虽逝，而使六宫粉黛无颜色。

　　　　但是，如此动人的爱情却也无情的伤害了无数的女子。光阴如梭，岁月无情。无数佳人短暂的青春便是被这样耽误，美人迟暮，最是可叹。当然，也是闹出了不少的丑闻，有一次，一名妃子和宫中的侍卫私定终身，在私奔时被抓获，当时，妃子已是怀有那侍卫几个月的骨肉了。所有人都以为国君定时会发雷霆之怒，但是意外的是，国君还是放了他们出宫去，只是长叹自己耽误了多少红颜……自此，后宫再也没有选入过佳丽，国君甚至下旨让没有被临幸过的妃子可以出宫，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留下，从那时至今，大约已有十七八年了……

　　　　今夜，一切依旧。

　　　　卧龙殿，一个老人走出来，真是钟离弘，他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向着安龙宫的南边走去，殿外，内侍、宫女和侍卫都跟了上去，却没有人询问国主是要去到何处，这么晚了，会去的只会是一个地方。

　　　　卧龙殿南，一座宫殿坐落于此，厚厚的灰尘明显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居住了。便是这般破败却也能看得出这宫殿原本曾经奢华至极。这里便是卧龙殿，不过自二十年前，这里就被称为冷宫了，国君当时走出宫殿时对皇后欧阳燕说的话，此刻似乎还在耳边。

　　　　“你和这里都那么高贵，那么只要你在，寡人，不再来了。”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钟离弘走了进去，侍卫在门外守卫着，几个宫女进入殿中，灯亮起来，照亮了这个许久没有住过人的房子。

　　　　“你们都下去吧。”钟离弘让他们退下，把门关上，回头，灯光中，正中的画像上绝世倾城的容颜高傲冷艳，钟离弘走上前去，看着画中人，不禁一声长叹。

　　　　“多久没有来看你了，燕儿。”他的声音此时是那么温柔，却是欧阳燕一生都没有听过的，“其实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就是知道的，你是多么骄傲的女人。”

　　　　“那时候苍炎国刚刚战败给你们，大婚时你的姿态仿佛是一个胜利者，你一直都是，那时候我看到你，却是被你的美丽迷住了，你仿佛仙子一般的容颜，那时就已经刻在我的心上了，其实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

　　　　“天下都在说我多么多么的专情，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爱上过很多人，在所有人中，你是最美丽的，曾经，也是我最爱的。”钟离弘说到这，手轻轻得在画上欧阳燕的脸上摩挲着，满眼的疼爱。

　　　　“我一辈子，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所以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交易呢？你在宫中无依无靠，所以你是害怕的？所以你一直要用自己的骄傲保护自己，对吗？我一直都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久才意识到。原本我一定是最爱你的，但是我们都错过了。”

　　　　“依云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我是知道的，但是你不该折辱她的，你知道我多么爱她。你狠的不是她，是我，你是恨我爱她多过你对吗？记得你刚来烈焰城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重病过很久，我来看你，你强撑着迎接，就像是自己没有任何不适一样，我看着，是心疼的，之后我再也没有在你醒着的时候来过，都是在你熟睡了，我才来看你，便是睡着了，你也是美极了的，你因为生病而在脸上染上的红晕，真的让我又怜又爱。”

　　　　“依云其实和你很像的，这也是为何你不喜欢她的原因，不是吗？她也那么骄傲，她也那么美丽，她也是在这里没有亲人，她也总是学不会那些背地里的那些阴谋，我原以为你们可以成为朋友的，但是我错了。”

　　　　“我气势不该责怪你那么久的，我知道你自己也一直在责怪着自己，依云在那一刻救得不单单是你，还有整个烈焰城，整个苍炎国。其实我很想再见你的，但是我不可以，紫月国的力量一直想要把我们的孩子推上王位，但是朝上的大臣们不答应，我不可以让我们的孩子也在政治中被牺牲。我已经牺牲了一个了。我需要一个借口，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

　　　　“也许再次遇到了你，时间是对的，我们也是对的，也许呢……”钟离弘站起身，转过身来，“燕儿，对不起。”

　　　　门，开了，灯，灭了，人，走了。

　　　　月光下，殿中那幅画中的人似乎随时都能走下来，地上，水痕点点。

　　　　宫外，烈焰城北，郑府之中。

　　　　房内，钟离羽坐在桌前，站立着四个人，郑诩依旧神神在在得靠着门框，眯缝着的眼睛中精光闪烁，杨大脑袋一脸的精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蒋英一脸的病容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这几日一直在服用者曹功绩调配的药酒，身子一日日得见好。站在最后的无疑便是曹功绩了，他还是眉头紧锁，确实，如今的情况不能说不糟糕。

　　　　海王南宫远的掌上明珠南宫云珠赌气出走，却是不知被何人埋伏，如今生死不明。如果海王能够比九王爷更早找到南宫云珠，七王爷钟离靖和九王爷钟离羽都要入南宫家为奴。海王自今日起，禁海。

　　　　禁海的伤害，不言而喻。紫月国七年前就遭遇了一次，因为紫月国在边境对苍炎国宣战，南宫远便下令禁了紫月国的海，之后，仅仅就是禁了两年而已，紫月国的国力大大削弱，被迫停战妥协。直到如今，那几年禁海对于紫月国的伤害还没有完全恢复，天下都知道，海王只要在，紫月便没有和苍炎国对抗的本钱。

　　　　南宫远，这位曾经的苍炎军神，就是不在战场上，依旧可以随时改变战争的走向。

　　　　所以，如果这位南宫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海王发雷霆之怒，这位苍炎国最为重要的盟友随时都会成为苍炎的梦魇。

　　　　钟离羽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心中若有所思，半响，他终于开口问道：“一岚的伤势如何？”

　　　　曹公绩上前说道：“一岚的伤势很奇怪，看起来虽然像是体力耗尽，但是明显不单单只是这样，之前的尸毒居然还有些残留，但是这尸毒本身并不致命，只要稍加休养就能自然排出，但是此时似乎都已经排出体外了，他一直昏迷不醒，或许就是和他排出尸毒时的方式有关。”

　　　　钟离羽点点头，却是放下心来。许一岚，自己的这个师弟心思最是单纯，如果不是因为对于自己的愧疚，何必要豁出命来，却是自己害了他，想着不禁一声长叹，想到这，钟离羽抬起头看着眼前，杨大脑袋脸憋得通红，看来是有一肚子话要说，想想也知道这憨货是要说什么，这时，杨大脑袋终于忍不住了，便要上前，钟离羽却先他一步开口，又把他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蒋英，你的伤势如何了？”钟离羽问道。

　　　　“王爷放心，在几天一直在服用曹掌柜调制的酒，现在已没有什么大碍了。”蒋英上前回话。

　　　　“恩，我南下之时，你要护住郑府，当然不要勉强自己，身体的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钟离羽说道，他看得出来，蒋英的身体距离完全康复还有一段时间，却是不宜舟马劳顿，而且他最是细心，留守郑府最是合适。

　　　　“蒋英明白。”蒋英点点头，目光却是暗淡了些。

　　　　蒋黑脸不能去，那不是还要窝在这烈焰城，却是好不痛快啊不行，我得跟着，王爷身边什么时候少的了我，想到这，杨大脑袋准备上前自荐，却又被钟离羽的开口逼了回去，

　　　　王爷的眼神刚刚好像瞟了我一眼，莫不是故意的？杨峰连续憋回去两次，心中不禁打鼓道。

　　　　钟离羽心中暗暗好笑，继续说道：“郑诩，这几日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郑诩上前略一拱手，说道：“禀王爷，已经有了些线索，但是还不能确信，只是这些东西越差越深，怕是……”

　　　　“不用有什么顾虑。”钟离羽的脸色沉下了，“深深得挖，一定要弄清楚，我不在烈焰城，但是有些事我需要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办法，还有，我不在的时候，所有的风吹草动我也都要知道，这一次寻人，很多时候也要仰仗你的手段，却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这点事王爷都可以放心，我一直都没有闲着。”郑诩说着，脸上带过一丝笑意，却是充满了狡黠。

　　　　哼，什么没闲着，我看你就是闲着在。王爷不带你，就因为你没用杨大脑袋心中暗暗想道，忽然看郑诩回过身瞟了自己一眼，却是身上泛起一身寒意，这个郑狐狸，看我作甚？

　　　　“曹掌柜，一岚的身体就拜托你了，师父还是在寺里住，您有空去看看他，他身子应该是好些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钟离羽说着，眉头轻皱，“你上次和我说的事，你和郑诩一起查，一定要查出来，我感觉有些事不对。”

　　　　“王爷放心，公绩一定不负所托。”曹公绩答道，一脸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