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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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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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丢了账册的地方是余杭、南昌、嘉兴……以及扬州和淮安,一共是五个地方,是这样罢?”许宣说着朝一旁的季云中等人看了一眼:“那边,这三位掌柜在下见过了。那么……扬州和淮安的掌柜来了没有?”

“不曾呢,扬州是罗叔,淮安是沈叔,今日都不曾前来的……”这时候最先回答她的居然是许安绮,少女在太师椅上紧了紧身上的暖裘,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明显有几分堵堵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呼吸不畅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的某些情绪原因。说到末了,少女有些意味莫名的轻叹一声。

“呵。”

许宣听着许安绮的叹息声,觉得有些奇怪——内里好像有些什么。但随后想想又没能抓住,这时候当然也不能在这上面花心思太多。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佘掌柜,先前在下也与许小姐有过交谈的,其实说是丢了账册也不尽然,入秋前交上来的账册数目还是没有变的。只是,其间这五个地方交了无字的白本对不对?若不是这般,倒也不至于一时不察。”

“只是,在下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佘掌柜所图甚大啊。”

“哦?”听了许宣这般说法,佘文义笑了笑,随后好整以暇地问道:“是么?”听语气,就仿佛如今他和许宣谈论的对象是另一人而非他自己一般。

许宣认真地望着佘文义,佘文义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一脸平静地回望过来。

“呵……”大概是觉得两个男人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四目相对实在是不太适合的事情,最后还是许宣先笑出声来:“佘掌柜还当在下在诈你么?”

二人的真正交锋这时候才算是正式开始,众人也不多说话,只是拿眼睛瞧着二人的做派。这时候很多人似乎都在潜意识里将许宣和佘文义的对峙看成是一个层面的事情,横竖居然有些忘记了许宣作为一个书生的身份。

“在下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许宣说道:“我方才对季掌柜等人做了观察,随后才发现了一些问题。”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开口:“佘掌柜,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位的性情都很类似呢?”

性情?很类似?

云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将这书生掐死地冲动,这书生从开头到现在,要不就是将话说一半,弄得人心中七上八下的,才肯继续往下说。要不就是像如今这般,话语间巨大的跳跃性,根本没法跟上他思路。黛儿这时又在云珠的手心弱弱地挠了挠,大大眼睛里某种歉意的眼神——大概是要替她的许公子哥哥道歉。云珠轻轻瞪了她一眼,那边轻轻吐了吐舌尖,可爱极了。

“这几个掌柜的为人大家想必也都清楚的,他们的性格放在生意上,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说的好听一点,便是老实,说的难听一点,便是软弱。这样的人有个最大的特点,便是很多时候对事情的执行力比较强,但是,在大方向上的掌控力便相对不足一些。然而,现在偏偏是这样的人不约而同地在账册上做了假。若是一个人如此的话,那还勉强能用在‘沉默中爆发’的理由解释过去,只是现在是五人,在下不信他们的心思会这般巧合,所以想了想,也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说到这里许宣看了佘文义一眼。佘文义挑了挑眉毛,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呵,好吧,是佘掌柜你在背后操纵啦。”许宣摊了摊手:“程家的人若是要策反许家掌柜,当然会选择最为厉害的一些了。没道理去策反一些阿猫阿狗的小角色……”季云中等人听许宣将他们用“阿猫阿狗”来做形容,脸色便都有几分难看。

“那么,在下为什么会说佘掌柜你所图甚大呢?”

佘文义只是看着许宣,并没有去接他的话头。

对于这样的情况,许宣也没有觉得尴尬,自问自答地将话圆起来:“关键是为什么会是这五个人呢?”

这个问题,人群中不是没人想到,但是大部分人对事态的关注其实都还没有深入进去,这时候有些事情被许宣点出来之后,才不由地去想,对啊,佘文义为什么会这五个人呢?

“其实也不复杂嘛。”许宣想了想道:“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在下只是一个外人。”

“但这里有几个思路……”

众人到了这时候,都倾了倾耳,面上带着几分认真倾听的神色,或是有意或是无心,反正都收起了心中对这书生的某种轻视。

第四十二章 交锋(二)

“在下虽说是局外人,但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做些逆推,有些事情横竖还是可以明白的。”迎着众人的目光,许宣指了指季云中几人,怡然地说道:“三位掌柜的性情大家想必很清楚,我若是程家人,那么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拉拢他们——毕竟没有特别的存在感。”

许宣的声音并不高,但有些精明的人——比如几位老者以及佘文义等等——听后心中便有些凛然的感受。这书生的话听在人耳中颇有几分娓娓道来的感觉,语气、神态的拿捏也很到位,即使站在他们专业的角度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但令人疑惑的也在这里。这书生做出一些姿态来,说着一些并不高深的话语,众人随后便被牵扯进他的叙述之中。他的肢体以及语气表达出来的东西,甚至远远超过了他所说的话。

此时许宣话里的内容在一些有经验的人那里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内里的某些气场,竟像是久经商场的老手——这些东西,本应该是在人际关系圈中久经风浪,被打磨得圆润到极致的人那里才可能有的。即便连他们自己,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那书生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因为积累到了一定程度,这样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老道,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偏偏不是,他明明是一个书生呢。

大明朝的文人地位虽然高,但是大抵说来,也只是因为主流价值观的原因,在明面上更得人尊敬一些罢了,并不代表他们在很多方面就真的很行。很多时候事实恰恰相反——很多弃文从商的读书人,一败涂地、倾家荡产的并不少见。

他们曾经听过一些说法,说是在书读到了某种极高深境界的人那里,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一通百通的。但这横竖也只是一个说法罢了,即便是真的,也肯定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达成的。有那般能力的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怪物了。这是这书生莫非到那种境界了?留心了这些细节的人随后仔细地打量这书生几眼——年轻的过分的脸庞,朴素的青衫,都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却偏偏让人觉得很不一样。于是,暗自寻思的时候,免不了有几分啧啧称奇。此时此刻,在这些人眼中,许宣先前无赖书生的印象便急剧改观,一时间变得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在下有个问题,在这里还希望诸位能如实替在下解惑一番。”许宣说道:“程家那边,近来动作应该是比较频繁的罢,我相信在座的有很多人,在变故发生之后肯定和程家有过接触。那么……有被程家找过的请举手。”

“呃……”

这是什么套路?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起来,一些人因为顺着许宣的话下来,听到这里便下意识地将手抬了抬,等到了一半的时候,才微微警醒,随后立马放下来时眼神还警惕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才稍稍放心下来。心道好险,差点被这书生带到沟里去了!

这时候有这般神色以及举动的人并不算少……

少女轻盈而疲惫的身子靠在椅子上,自从账册事件之后,她便直觉这些事情肯定不是偶然。这时候的情形被她收在眼底,有些事情更清晰起来。她素手便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微微握了握,随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果然!

不过她如今横竖也已经疲惫到极点,倒也没有因此就变得更虚弱。当然,身体上是这样,但心中的无奈肯定很多——这么多人被程家找上来,背后动摇了的人又有多少呢?

想来不会少罢……

场面稍稍冷了些。赵老随后冷哼一声:“程家简直断子绝孙,当初那程子才过来寻老夫说这些腌臜事情,架子端得大,但老夫岂是见利忘义之辈,他被老夫喝斥了一番,愤然拂袖而去……”赵老这般说着随后叹了口气:“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老夫想当然了。原本以为咱们老许家该是铁板一块的。”说到这里赵老站起身来朝许安绮施礼:“便因为如此,这些事情老夫也不曾早先知会小姐,实在是……实在是……唉!”

许宣看着那边的赵老,心中觉得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这家伙简直要成精了。在座的很多人都被程家勾搭过,有的人是因为和程家有过接触,但是有些事情还没有谈妥;有的人是谈过了,但是谈崩掉了,还有人虽然被程家找上来,但对许家依旧保持着衷心……但无论如何,在如今这时候,和程家扯上关联,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赵老说这番话,其实也是有目的在其间的。摒弃掉细枝末节,大抵说来,其目的主要是安抚一番众人——和程家接触没什么大不了的,连老夫也和你们一样呢。这样的解围,众人对他的归心感便会多上几分。更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想将先前在许安绮面前还没有做足的姿态表露得更清晰一些,好让东家知道他对许家的感情绝对是没话说的。

因此,赵老这番话,给无论是因为心中有鬼而发虚,还是原本身子正,但是怕惹来闲话的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众人的脸色平和下来,看神情,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赵老说了这番话,姿态摆得也很低,许安绮做为东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虽然身子乏力,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朝着赵老虚扶了一把,那边便也没有再拜下去。

许宣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这老人家一方面明明是想要做出一些姿态,另一方面居然还不专心。随后又想,若是换自己来的话,死要活都肯定是要拜下去的,唔,最好是跪下来,磕九个响头——这时候看着那边的老人,他不免这般恶意地揣测一番。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大家放轻松……”许宣随后笑着摇摇头:“不要紧的,既能被程家盯上,也是从反面对大家的能力做了肯定嘛,是好事!”见那边赵老身子坐下来后,许宣继续说道:“程家的拉拢,赵公既能拒绝,自然是因为心中正气。”

赵老听到这话心中觉得颇为受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书生的声音又响起来:“只是无法拒绝的肯定也大有人在。”

第四十三章 交锋(三)

“只是无法拒绝的,肯定也大有人在。”许宣说完这话,目光平静地看了赵老一眼。

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即便久经历练如赵老这般,虽说很多时候对一些东西能够看淡,但这种看淡并非淡泊名利,而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对很多东西经历多了之后的一种习惯,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拒绝他人褒奖的程度。

到了赵老这般高度,钱财之类肯定是不缺的,多些少些意义都不大,所以反倒会将名声之类的东西看得更重。何况这时候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将一些姿态在许安绮这个东家面前做一番表现,许宣和许安绮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密切——不然她也不至于将事情托付给这书生。无论这书生对生意上的事情懂不懂,但他话里头的奉承之意,听在赵老耳中某种程度上便也等同于东家许安绮的意思了。

然而面上受用的神色才稍稍表露一些,许宣随后半句话便将他拉回了现实。这书生的话里,对自己先前的做派的某些否定,他是听得出来的,于是脸色便沉了几分。

赵老先前的那番话,是抱着打圆场的目的的,一定程度上给很多人和程家有接触的掌柜们解了围,毕竟他的身份和资历摆在那里,连他都和程家有过接触的,其他人也就情有可原了。总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很多时候,很多场合,圆滑之道若是用的好,确实可以将人与人之间的一些裂痕做一番表面的修补,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一定的平稳。但是如今许家内忧外患之下,些许圆滑,横竖作用都不大。

许宣先是将赵老单独点出来稍稍抬一抬,随后才说出后半句话来。这样子,至少从明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丝毫贬损赵老的意思,高帽也戴上去了,赵老那边也找不出不愉快的理由,也不好做反驳。有些话他是那般说的,但是心中未必就真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和程家接触的人里面,肯定有不少已经身处曹营了。

“拒绝程家的利诱,这一点赵公做到了,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许宣自顾自地这般说着,他从开始说话到如今说出这些,大多数时候其实并没有特别去注意众人的态度,仿佛众人喜、怒与他的所为全然无关系:“即便利诱不成,但是威逼也是可以的吧?”

“从程家狙击许家的手段便也可以看出一些东西,这确实是一个很不择手段的对手。所以,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一番。有些举动,比如拿妻儿威胁,比如糖衣炮弹,比如金钱交际、美女公关什么的——大凡手段能够打击到许家,即便是一些手段再下作一些,他们或许也不介意去试一试。”

许宣这时候才认真的注意了一番众人的情绪,大概是被许宣说中了某些东西,很多人不自然的表情很好把握。

做生意,或言经商也可以,其实说得更直接一点便是买和卖的关系。自从人类朴素的贸易活动产生以来,到如今大明朝万历二年,古代社会在商业方面经历了从酝酿到成型再到相对成熟的流变,到得这时候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但若真要细细探究起来,商业运作中所经常要用到的常规手段,其实也就只是围绕供求关系的那些。在这一方面,即便历史再向后世发展几百年,到得许宣的那个时代,那时候商业操作虽然在深度和广度上有了空前的突破,但是一些本质的东西并没有太大变化——就商业来说,很多时候都不是纯粹的,掺杂了很多非商业手段的手段在其中。程家这一次到底用了多少下作手段,许宣说出来的或许也只是一部分,至于其他的……横竖只要往大里去推测,总不会有问题。

“大家都很难做的。”许宣稍稍顿了顿又说道:“所以说,即便诸位有了些其他的心思,在下也都是可以的理解的。当然,你们东家许二小姐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呃……”

许安绮听到这里微微有些愕然,她一直倚在太师椅上听着书生说些话。虽说对场面上的东西,少女的把握程度还及不上一些老掌柜,但是,那书生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许平日里慵懒随性的意味,但是同时有些气势是平日里没有见过的,这个自然也能看出来。那书生即便说些简单的话语,也能带着场间的气氛转动——少女先前其实已经因为这个恍惚很久了。这时候突然听她提及自己,也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因为一些羞涩的情绪在里面,她的脸颊居然陡然间有些绯红起来,随后也只是下意识地轻轻点头。

有些事情,她横竖已经镇不住了,场间能够把握住局面的一些人也并没有出力的心思,还不如把叫给这书生去闹腾呢。至于这般闹腾的结果,呵,原本事情就已经够坏了,即便在坏一些,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众人见许安绮点头了,心中便也忖度着,这书生与自己的东家先前大概是商议过什么的。小姐这时候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出手,便借这书生之手来代劳罢。小姐和他的关系是从传闻里是听过的,但是今天总算确认下来,看来确有其事呢。随后又想着,她……真的病了么?会不会小姐是借了病,将其作为放手给那书生去做的理由?总之,这时候众人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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