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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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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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闰英急道:“十郎,你怎么这样说呢?”
  李益愤然道:“你要我怎样说,小红已经脱籍,不再鬻色市笑,你不信再去问问她的家世,绝对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她有那一身本事,一肚子学识。年未花信,比你父亲小了三十岁,又不是要把她明媒正娶回去做诰命夫人,你说,除了有几个钱之外,又凭那一点向人家提这种要求?”
  卢闰英垂泪道:“十郎,你给我留点体面好不好?这样大呼小叫,让人听了算甚么呢?
  我只是提出来问问你,你不答应就算了,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
  李益一声冷笑:“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不答应,好!我走,你自己跟她说好,你可以跟她提出任何优厚的条件,只有一个限制,不要扯到我的身上,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连你都不认了。”
  霍地站起了身子,掀帘就出去了,卢闰英想拉也拉不住,追了出来,却见雅萍迎面而来,她不便追出去拉扯了,倒是雅萍问了一声:“爷!你上那儿去?”
  李益在这刹那间,已经把脸上的怒色整个收了起来,居然含着笑道:“上高晖家去,我做事一定要全始全终,但尽自己的一份心,不管人家如何对我。”
  说完潇洒地走了,雅萍这才发现了满面泪痕的卢闰英,不禁惊道:“小姐,你是怎么了?”
  卢闰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走向屋里,雅萍正要进去,斜里忽然地闪出了小红,笑笑道:“萍姑娘,麻烦你到厨下去看看。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会把菜胡弄成甚么样子了。”
  一面说一面摇摇手,雅萍是知道卢闰英脾气的,她受了委屈这一哭,一定是自己遭殃,倒是不敢进去了,而且自己是下人,也不便去过问,趁机会悄悄地溜了。
  小红在门口站了一下,才掀帘进去。卢闰英也已收敛了泪痕,苦笑道:“红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谈谈!坐。”
  她伸手指指身边的横榻。但小红没有坐,却双膝跪了下去,倒是把卢闰英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了起来:“红姑娘,你这是做甚么?”
  小红垂泪道:“贱妾已经听见小姐与李爷的争执了,薄命人身受李爷大德,乃有身报之想,只是愿为婢奴以效犬马之劳,没想到却会引起小姐与爷的口角,实在感到不安,小姐放心好了,婢子会向李爷表示自愿到府上,去侍奉卢大人的。”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只怪我胡涂,现在你更不能那么做了。”
  小红道:“为甚么?婢子可以对爷说,完全是出之自愿,爷也绝不会怪到小姐头上的。”
  卢闰英苦笑道:“红姑娘,你恐怕对整个情形还不了解,对十郎的为人更不了解。”
  小红道:“李爷是个急公好义,事理分明的人,他只是可怜婢子,不让婢子遁入空门,才答应收留婢子,并不是对婢子有甚么好感,何况小姐国色天香,另外还有位霍家娘子也是绝世才貌,美玉在前,顽石岂有颜色,婢子以身相随,亦为酬报雪洗亲仇之大恩……”
  卢闰英道:“对了,红姑娘,你说曾受十郎的大恩,究竟是甚么呢?”
  小红的脸上浮起了一片黯然之色道:“婢子的先父原为武将,因生性耿直,触犯了兵部尚书于善谦,被他设谋陷害,问成大辟,婢子身负家仇,无以为计,投身到公孙大娘仇门下学剑,艺成来到京师,投身青楼,想找个机会刺死他,再以身殉。”
  卢闰英道:“那不可以的,你父亲若是怀冤,你可以搜集证据扳倒他。”
  小红道:“没有办法,他的手段太毒,先父蒙冤后,曾经有证据,叫先母怀着到京师投告,那知道投告到鱼朝恩的手中,而他与鱼朝恩似乎互有默契,鱼朝恩反而将那些证据还给了他,使先母含恨以终。现在甚么证据都没有,罪臣之女,更无法告倒当朝大臣,婢子唯有刺杀一途。”
  “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没有,妾身在青楼以琴诗以自炫,原是想吸引他前来的,因为据知他专好附庸风雅,很可能会召见婢子,可是他近两年似乎谨慎得多,不大出门,一直没机会,李爷联络了江湖上的侠客诛却鱼朝恩,已经为婢子雪却一半的血仇,前几天听说李爷又活活地逼死了于善谦,虽然已经没有办法为先父的沉冤昭雪,但至少也能让先人瞑目了。”
  卢闰英道:“十郎的猜想完全没错。”
  小红怔然道:“李爷已经知道婢子的身世?”卢闰英道:“不知道,不过你说他对你有大恩,他猜到必然是与于老儿有关,而且因为你会击剑,却又不类江湖中人,他才认为你必是武将之后。”
  小红垂泪道:“爷不但对婢子有知己之念,而且又有代雪亲仇之恩,婢子就是衔环结草,也难赧大德,想不到却得受卢大人之垂爱,因而引起了爷与小姐之间的不和,婢子实在罪该万死。”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你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知道我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
  小红道:“婢子知道小姐的心胸如海……”
  卢闰英道:“那就好,十郎这次出去,就有劳你费心,好好地照应他的起居,我会感激你的。”
  小红道:“是的,婢子一定尽心。”
  说着捋起衣袖,露出臂上的一点殷红,展示在卢闰英的面前道:“小姐可以向老大人说,等婢子侍奉李爷回来后,老大人仍可验明此记。”
  那是一颗守贞砂,幼女在十二三岁时点上,深入肌里,色泽与时而日鲜,自后但保完璧,则此砂永远不褪,相反的,只要与男子一经交合,此砂自隐,而且再也无法重新点上。
  卢闰英原先也有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因此看见了这颗守贞砂,脸上不禁微赧,连忙掩上,道:“红姑娘,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如果十郎不知道此事,倒还可以一说,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而且临行时表示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我真把你接回家去,他会把我们父女视同仇人。那你不是在成全我们,而是在破坏我们了。”
  小红道:“爷不会把我看得这么重吧?”
  卢闰英一叹道:“不是看法的避重,而是他本身为人处世的原则,绝不会受人半点影响,假如你不向他说出报恩的事,他还不会怎么认真……”
  小红听了多少有点刺耳,但仍忍住了性子道:“小姐,婢子虽落风尘,尚能自爱,溷身青楼乃为雪父仇,并不是自甘堕落,如果不为报恩,婢子已经注销坊籍,王阁老与老大人根本就进不了婢子的门,婢子的先人虽然官职不如老大人之显,但也是一任参将,说甚么婢子也不会慕富贵而自贬身价,沦居豪门作妾吧。”
  卢闰英一听话中不对劲,连忙握着小红的手道:“红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红道:“婢子明白小姐的意思,这件事要小姐来启齿实在很难,而小姐的一番孝思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小姐却不能用别人来成全您的孝思的。”
  卢闰英这才知道自己所以惹人反感的症结所在,而且也知道李益为甚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那是因为她只想到自己的父亲,而别人却并没有必要也像她一样来孝顺卢方,尤其是李益,卢方对李益简直可以说无恩而有怨了。
  李益为了自己,不仅忘记了那些怨,而且还劳心尽力去为卢方解决困难,这已经是够大的了,自己还偏偏不知进退,提出了过份的要求,怎么不叫李益反感呢?
  她突然发觉,假如这件事办不好,她就将失去了李益。
  而小红是为了李益才委屈勉强答应的,如果李益与自己婚变,小红在卢家也待不下去的,她虽是乐户脱籍,却并不在乎钱财,更不可能卖身进卢家,结果却会两边都不讨好,想到这儿,她不禁悲切地道:“我知道我的想法错了,可是你们为甚么要我来做这个难人呢?”
  雅萍悄悄地进来了,这时才道:“小姐,请恕奴才多嘴,你对爷的做人处事还不够了解,爷己经决定的事,几会肯更改的?他要卢安把您接来,根本就是要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您却提出爷的问题来,怎么谈得拢呢!”
  卢闰英抬起眼来瞪着她,雅萍胆子忽然大了道:“卢安回来了,他听了爷负气而上高家去,连忙去接爷了,叫奴婢来劝告小姐说老爷……”她说到这儿,顿口不言,小红见机忙道:“婢子去打盆水来给小姐净脸。”
  她出去了,卢闰英才道:“卢安那狗才说甚么?”
  雅萍:“他说老爷太胡涂。”
  卢闰英作色道:“这奴才好大胆。”
  雅萍道:“他自己当然不敢如此放肆,是转述王阁老的话,老爷在路上,已经忍不住向王阁老透露要接小红回去的事,被王阁老当场不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卢闰英叹了口气,雅萍道:“王阁老继续对老爷说,好容易一件大事靠着爷的大力平息了下来,杜子明跟尤浑一定衔恨切骨,必然会想尽方法要找老爷的错处,老爷怎么还要自己找麻烦。”
  “甚么麻烦?接个人回家也是平常的事?”
  “小红在长安颇有才名,杜御史最赏识她……”
  这个卢闰英倒是听说了,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小红就说这个园里的竹子就是从杜御史的园子里搬来的,因此忙问道:“那又怎么样?”
  “杜御史早就有意思要接她回去,她再三不肯,而且词意婉转,说得杜御史很感动。认了她做义女,如果老爷把她拉了回去,杜御史第一个不答应。”
  “如果小红自己愿意,谁也管不了。”
  雅萍一叹道:“小姐,你再要这么固执,那就是自寻苦恼了,难道您认为小红姑娘她是会自己愿意吗?”
  卢闰英不响,雅萍又道:“杜御史如果参上一本,指老爷强占民女,那时老爷的前程就完了。”
  “他又凭甚么参奏呢?”
  “小红根本不会自愿跟老爷的,就算强占民女这一状告不成,另一状也脱不掉干系,当朝大员,涉足青楼,微行不检,这个几字也够老爷受的,何况就是小红自己表示愿意,也说不上个理由来,叫她说要替爷尽孝来侍候老爷,这种说法倒是可行,可又把爷给坑了,难道您又要坑爷一次吗?”
  卢闰英想想道:“杜御史为甚么多事呢?”
  “小红不肯跟他,却跟了老爷,这口气就输不下,此其一,杜子明跟杜御史是堂兄弟,就算杜御史无意参奏,杜子明也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卢闰英道:“其实我也只是顺口说说,并没有一定要如何,但十郎却没头没脸地在这儿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我才有点难过,再者是爹也真需要个人……”
  雅萍急道:“小姐,老爷要人侍候,你可以设法再为他物色个适合的,小红姑娘这件事,你可不能再执着性子闹下去了,真把爷给惹恼了。你可怎么办?”
  卢闰英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立,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同情她的,或为她说句话的,不由犯了性子道:“恼就恼吧,反正我们只是口头上缔个婚,还没有定聘呢。”
  雅萍叹了口气道:“小姐,您在婢子面前,何必又说这种脾气话呢?婢子若不是为了小姐着想,就不会说这种没上下的话了,您跟爷的婚事还能僵下去吗?”
  卢闰英以为雅萍说的是她与李益之间的私情,不由得涨红了脸,目中泛起了怒色,但雅萍乖觉地道:“小姐,你想想,你们的婚约不但是遍传了长安市,连朝廷都知道了,那还能反悔吗?”
  她压低声音又道:“小姐,不是婢子私下里批评上人的不是,于老儿死讯传来的那一天,老爷听了杜子明他们的话,准备把责任全推在爷的身上时,倒是真有悔婚之意,就是顾虑着消息已经传到朝廷,圣上也知道,难以说得出口,所以才先躲了起来,要小姐出面去叫爷离开长安,也是杜子明出的主意,说爷走了之后,追究起责任,爷知道大家把事情都推到他的头上。而且又是你叫他离开的,一定也以为您是知道的了,跟老爷一起来陷害他,一怒之下,必定会自动声明先行提出决裂罢婚之议,那时老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否认这门婚事了。”
  “你别胡说,那会有这种事?”
  “他们在书房里议会,婢子因为关切小姐的终身,去悄悄地偷听了,事情是千真万确的。”
  “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爷已经来了,我听见爷表示绝不离开,而且也猜到了老爷的用心。婢子就不必再多嘴了,不过从整个事情来看,老爷是太对不起爷了,不怪爷一腔的怨气,对老爷提不起好感了。”然后她压低了声音凑在卢闰英的耳旁道:“爷对小红的确没甚么,要不是卢安告诉他说老爷跟王阁老暂避此间,爷恐怕早把她给忘了,而且据婢子猜测,爷一定是听了老爷对小红有好感,才有心一争的,所以您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坚持,爷绝不会低头的,您又怎么办呢?”
  卢闰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赞成,你知道爷把我们接出来的目的何在吗?”
  “知道,爷是要小姐去向老爷说明详情,老爷在你面前,自然不好意思多说甚么了。”
  卢闰英道:“他就专会让我来做难人,你想我在爹那儿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说都行,自己父女,总是好商议,爷对卢安也表示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是不愿意,爷就准备自己跟老爷开口说了,那样一来,反而会更糟。”
  “怎么个糟法呢?”
  “爷若坚持到底不让步,而老爷更是觉得爷在捣他的蛋,面子上下不来,那不是就僵上了?这一僵下去,到后来必然是老爷低头,而在女婿面前低头,跟在女儿面前低头,到底不一样,就算不把这场婚事闹吹掉,老爷在心里的这团不痛快,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消得了。”
  “怎见得爹一定肯低头呢?”
  雅萍叹了口气:“小姐,你是真胡涂呢。还是假胡涂,在根本上就是老爷吃亏,小红是感爷的恩,可没感老爷的恩,爷就是肯低头,小红也未必肯跟随老爷上咱们家去,老爷不低头又能如何呢?”
  这一刹那间。卢闰英才算真正地想通了,她跟李益这一场争吵实在太无聊。太幼稚,原因是她根本没有弄清事实的真相,这一场争执,父亲根本是个输家。
  她替父亲争了半天,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这件事根本不是争执能解决的,而李益也没有争的意思,只是使事情趋向于合理而已,所以才会生那么大的气。连训带整,训了自己一大篇。
  李益不要小红,小红也不可能属于父亲。
  李益收容了小红,只是出于一片仁侠之心,使一个高洁的女孩子有个较好的归宿,所以他才会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接了来,原是要自己来解决问题的,而她却幼稚地提出了那样可笑的要求。
  李益是个做事很稳重的人,假如他是为了喜欢小红而跟父亲争执,他一定会用别的方法,而不让她知道的,这才是李益的作风。
  基于李益过去的一些事,她应该对李益有所了解,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昧灭理智的,何况李益并不缺少女人,小红更不是李益所欣赏的那种女人,这一点卢闰英是绝对有自信的。
  于是,她暗怪父亲胡涂,也暗怪自己胡涂。
  父亲的胡涂还可以原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内情。
  自己的胡涂就不可原谅了,因为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内情,却居然会提出那样可笑的要求,要求李益挟恩去叫小红就范,要小红牺牲。
  为了于善谦的死,父亲受了杜子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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