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撞桥头自然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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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撞桥头自然沉-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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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是一代一代的谋划。

    要保留文家最纯正的血液,要一点一点走进权力的中枢,要一点一点掌握国家的权柄,要一点一点将文家送到至高无上的位子。

    人生就像一场赌博,每一次下注带来的不是盆满钵盈便是倾家荡产。只是,这样的路,一走就是百年。前进过,也后退过,甚至几十年都在原地踏步。文家每一代的主人都告诉自己,不要急躁,不能急躁,不可以急躁。

    终于,到了文谦这一代。

    这一次,距离顶点,是最接近的一回,也是最疯狂的一回。因为文谦觊觎的不仅是玉螭的帝位,还有月嬴的帝位。他的雄心勃勃,将他推到了文家最高的顶点,也将他推到了覆灭的边缘。

    文知秋听着月清远的话,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只要有一丝怀疑,塌了的何止是天,何止是人生,还有她的信念以及做人的准则。

    “陛下,这是真得么?”文知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顾不上胸口剧痛她一个翻身扯住一旁孟玄胤的衣角哀求道,“陛下,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肮脏了吧。”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孟玄胤俯视着地上的女子,轻蔑地一笑。“朕从很小就听说过文家隐秘的事情,虽然不是全部,却也足够让朕知晓,朕的子嗣绝不能有半点文家的血统。救下清远,是个意外,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朕知道了更多关于文家的事情,近而,抢在文家之前,将月嬴大半的领土收入手中。在旁人看来,朕收复国土乃是冒险之举,其实,在朕亲赴藤城之前,朕已经布置了七载。”

    “七年……”文知秋面色陡然变得煞白,她蓦地抬头便看到了那样一双如寒潭般邪妄的眸子。“所以,我只是父亲和你手里的一颗棋子是么?你用我牵制父亲,父亲用我谋夺帝位。

    “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棋子?”月清远笑嘻嘻地反问着,猫儿一样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难不成汝以为无逸兄是真得喜欢汝,爱汝,才将汝娶回家的么?且不说汝的出身,就凭汝的智慧,汝的气度,根本就不堪重任。熹王妃,太子妃勉勉强强让汝糊弄过去,可皇后是什么,那是要站在皇帝身后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那是为了皇帝可以抛弃家人抛弃一切的女人。汝做得到么?”

    “我……”

    “哼。”月清远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如果不是文家坏事做尽,文沐琚怎么可能会死在被流放的路上,文沐雪怎么可能身中奇毒药石无用,就连文沐庆,现在也不过是废人一个就算汝替他求来了活命的机会,他也永远没有可能替文家传宗接代”

    “难道,你们对他用了宫刑?”

    月清远不屑地看着她,鄙夷道,“喂喂,他胆敢觊觎当今天子的女人,用宫刑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觊觎……女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犹如毒蛇一样将她的心脏紧紧摄住,文知秋声嘶力竭的吼着,“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告诉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忽有风起卷起柳梢枝头带着冰冷的寒煞气息拍打一树残红落叶似血。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毓淑殿。孟玄胤熠眸光遽冷面色却是从容勾唇冷笑道,“事实摆在你的面前,还要朕亲自将那三个字说出来么?”

    “不可能,不可能,大哥绝不会对我做那等事情,他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文知秋疯狂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她的孩子,她的生活,她的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是骗局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又算是什么

    “汝回家省亲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侍女不小心将水撒在汝的衣裙上了?”月清远看着文知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了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蹲在她的身边。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似等到了他的猎物一般,他一字一顿道,“同时离席的人只有文沐庆。而吾,混在内侍的队伍里,正巧窥视到你们兄妹苟且的那一幕。啧啧啧……”

    “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允许……”文知秋仰望着孟玄胤声音越来越淡,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继续道,“难道,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陛下明知道大哥会这么做,还是在中秋节将嫔妾送出宫回府省亲?”

    孟玄胤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那么,现在陛下收回了文家所有的全部兵权,也将父亲的门生和投靠父亲的官员杀的杀,流的流。这场游戏就要结束了,我的游戏也要结束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孟玄胤对月清远点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文知秋温柔而哀伤地笑着,“陛下,我们之间,真的有情分么?”

    孟玄胤顿住脚步,低声回道,“有。”

    “是爱情么?”

    “不是。”

    “是夫妻之情么?”

    “不是。”

    “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或许。”

    “我懂了。”风吹动文知秋的鬓角,她的黑发在空气中飞舞,裙角仿佛水波涟漪似的流动着,犹如一幅最美丽的风景。

    文知秋用袖子用力地擦去掉出眼眶的泪水,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她的指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粒蜡丸裹着的红色药丸,留恋地再看一眼孟玄胤的背影,便捏开蜡衣将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匆匆赶来的邹常喜与文沐庆同时“啊”了一声,已是来不及阻止了。或许,他们也不想阻止她选择死亡。这样的耻辱,这样的悲哀,还有信仰的崩溃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的生路。死,是她唯一的选择。

    文知秋安静地笑着,从来没有如此明朗过。唇边乌黑的血不曾玷污她的笑容,她的眼眸散乱着被乌云遮挡的璀璨星辰。无法动弹的不光是四肢,似乎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恍惚地,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在阖上眼的刹那,她在心底轻轻说出了最后的话语,“谢谢……坦白……”

    月清远看着脸色惨白的文沐庆,眼里是漆黑深刻的悲伤,“母亲,再等一等,很快,我们的噩梦很快就要终结了。”

    “知秋”文沐庆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抱着文知秋的尸体,可面对这样的悲伤,让他连哭泣的勇气都失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狂的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混着谁的血,谁的泪,谁的梦圆,谁的梦碎。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未语可知心

    第一百四十章 未语可知心

    人生,常为一句话耿耿于怀,为一事坐困愁城,为一个人失魂落魄,为一念之差懊悔终生。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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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已经睡了一个下午的水玥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起身披上件狐裘,躲开湘灵她们,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不知不觉,走到距离千叶湖不远处一间雅致小苑的门口,竹子搭成的门口挂着一块半弧形的牌匾,上面书着三个黛绿色的大篆——“天枢轩”。

    水玥颜望着那几个字,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遂准备转身离去。这时,却听苑内传来一阵清幽徐缓的琴声——那琴声若断若续,抑郁蕴藉。

    那一瞬,她恍惚被触碰到了心中埋藏最深的回忆,心纠结着隐隐作痛。

    然而,沉默只是一瞬。

    转身欲离开时,那琴声却忽然中断,苑内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予情于音,或许更伤。”

    独孤静辉?

    他什么时候来得,怎么没人通禀?

    水玥颜略微迟疑,却听汝嫣错以冷漠得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若曲能慰人,世间也就无需杜康了。”

    独孤静辉闻言抬起头对着汝嫣错微微一笑,眸光沉静悠远,“曲通心事,是以慰藉。微醺欲醉,可以解忧。无论是曲是酒,是慰藉还是解忧,大家各有所求各取所需,与旁人有何关系。”

    莫名其妙,水玥颜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苑中,汝嫣错摇摇头,将琴转向自己。他的左手在琴弦上掠过,琴音犹如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块小石子,荡漾起一圈圈的水纹,显得那么的慢,却无法忽视。

    独孤静辉轻呷了一口淡酒,懒懒地将头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幽幽叹了口气,“我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能让苦难和沧桑都弥漫在小水身上。”

    汝嫣错蓦然按住了颤动的琴弦,迟疑了一阵,半晌才涩声道,“烟尘往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世间,竟无人值得她真心一笑么?”独孤静辉突然没来由地问出这一句。

    除了寻死,她只会冷笑,讥笑,苦笑……偶尔,见过她慵懒的笑,还有和她身边那几个侍女独处时,那种稚气犹存的轻笑。只是,细细算来,却是少之又少,更多时候,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心,都在哭泣,只是旁人感觉不到罢了。思及此,汝嫣错倦倦道,“这种事,你不该问我。”

    独孤静辉默然了片刻,忽然抬头问他,“你跟在小水身边多久了?”

    “将近一年。”

    独孤静辉将轮椅摇到一棵梧桐树下下。在葱郁的树叶间,他凝目望着檐角随风轻轻摇动的铜铃。“即墨菡萏说,小水大约在两年之前中了七绝离魂散的毒。”

    当,一声,琴弦断了。可汝嫣错的手指却死死扣住了琴弦,血沿着指尖婉延流下却浑然不觉。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七绝离魂散?”

    “看你的样子,莫非也听说过此药?”

    “我虽不会救人,却擅毒。”汝嫣错阴恻恻笑了一声,“只是听师傅说起,这七绝离魂散是世上少有的剧毒药物,以铁角海棠、荷包牡丹、飞燕草等六种毒草,配合离魂花炼制而成。”

    “据天一阁的记载,一代毒仙江水寒用离魂花炼制药物,经十载,炼成七绝离魂散。服下七绝离魂散的人,魂魄抽离,轻者丧失记忆,重者……”独孤静辉的语气虽然淡然,却是说不出凄凉,“整个人会变得痴痴傻傻,如三岁孩童一般。”

    “二公子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贸然来访,却不先见小姐,转而找上我?”汝嫣错平静地听他说完,片刻之后,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缓缓擦拭着指尖的血迹,一边冷冷道,“可即墨菡萏如何肯定,小姐一定是中了七绝离魂散的毒?”

    “她不敢肯定。”独孤静辉轻叹了一声,面上微露出些惆怅之色,“所以,她才会留在小水身边查了又查。所以,她才会在小水无数次发狂之后急匆匆赶回天一阁。”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汝嫣错,又道,“即墨菡萏现在正在炼解药,只是,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制成。而在此之前,绝不能再让小水大喜或是大悲。可她本就有心疾,现在只怕是愁上添愁,病上添病……”

    汝嫣错看完即墨菡萏的信,一运功,信在掌心直接化为灰烬,风一来,呼地飞散,不见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想好,到时,错先生只需配合我便是。”独孤静辉深吸口气,再吁出去时,强行将心头的那股烦躁压下,“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

    “我没有不放心。”

    “这样的话,你可以拿去骗鬼,却骗不得我。”

    “彼此彼此。”

    独孤静辉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那日,小水曾经问我,与她合作的到底是我,还是独孤家。”

    汝嫣错轻笑着,带着丝丝的嘲弄与讽刺,“怎么,终于有答案了?”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答案是什么。”独孤静辉顿了顿,默然了片刻后又低声道,“只是看着陛下对付文家的手段,再想想独孤山庄,真是颇为胆寒。那文谦,虽是一代权臣,至少也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过不少事情。”

    “攒了一钱银子,就想要一两银子。有间可以遮风避雨的茅屋,就想要四开四进的宅子。”汝嫣错的嘴角微微勾扬起美丽的弧度,“比起令弟,二公子还是过于执着了。”

    “定疑没有柳子清的云淡风轻。”独孤静辉耸耸肩,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过,他们能成为挚友,想必仍是有相同的地方吧。不过,错先生是如何了解家弟的为人的?”

    汝嫣错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道,“独孤大人是本次国试的探花,建元城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公子莫不是以为我与小姐乃是山野荒民,从不问世事?”

    独孤静辉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意,“看看,我只不过是随意问问,倒惹出这么多不满。”

    ###### ### ###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天边还只是有一层朦朦的光亮。

    深秋季节,千里萧索,万物凋零,若是碰上雨天,凉风卷着雨水,扑上脸颊,并不即时觉得有多冷,但那寒意,一丝一丝,渗进骨子里,让人从心底发起颤来。

    水玥颜披上衣服,站在门口呆滞地仰望着头顶翻滚的乌云,最近,每天醒来的一刹那,她总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汝嫣错解开乌绫碎云锦的斗篷走过来罩在水玥颜的肩头,然后怜爱地注视着微拧的秀眉,明显感觉到那颗心又远了,连灵魂都不知飘到何方。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轻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水玥颜阖上眼,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本就不是一个多觉的人。何况,我想扫地,可湘云总把笤帚藏起来。我想刺绣,可湘月总说绷子裂了用不得。我想看书,可湘灵总让我吃了睡睡了吃。阿错,我是个劳碌命,闲不得的。”

    “平日里看看账簿,写写画画不好么?”汝嫣错收拢双臂,将她圈进他温暖的怀抱,“什么时候你能踏踏实实的睡觉了,什么时候我就让你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睡不着。”水玥颜有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虽然知道这样做并不对,可她仍是牢牢抓紧他的衣襟,瑟瑟发抖。

    汝嫣错腾空一下将她抱起来,转身回到卧房。

    “喂,就这么几步,我能自己走”水玥颜带了些埋怨的嘟囔了一声,“快放我下来”

    轻轻将她放到床榻之上,汝嫣错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眼角,“我只是指点了一下湘灵她们练剑。”他看着她,墨样双眸就像两汪深潭,幽暗晦涩,让人无法窥视里面所包含的东西。

    “什……什么意思?”水玥颜不明所以地问着。

    “平时你都不会这么早醒。”汝嫣错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脸上浮出一抹诡谲的笑,“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岂不是要我担心死”

    “不在?”猛然睁开眼,水玥颜用力抓着他的袖子,紧张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在?你要去那儿”

    “难道我就不用出门查账收账了么?”汝嫣错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有着薄薄茧子的圆润指尖,穿过她的发间,轻柔地拂去伤痛,留在眼角和唇边久久不去。“否则,小姐以为我会去哪里?”

    “我说得就是查账收账,是阿错你误解了。”

    “是么?”汝嫣错拉起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小姐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的。”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先乖乖睡觉。睡醒以后,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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