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美人- 第280部分

　　　　唐庭哽咽着说不住话来，可是他今日的所有所作所为，却已经将他的真心表露无遗。

　　　　屏风后的顾氏先前还在哭，随着唐庭突然的闯入，便也止住了哭声，只靠在顾俊舅舅的怀里埋头沉默。

　　　　此时听了唐庭这番感人肺腑的表白，唐菲眼见着顾氏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显然也是极受震动。

　　　　唐菲不知顾氏如今的心情该是多么的复杂，但是唐菲知道，这样的感觉定是极不好受。

　　　　这样纠缠难辨的感情，若非当事人，旁人是死活也难以想象其中各般滋味的。

　　　　唐菲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自己可怜的母亲，也只能轻轻伸出手搭在顾氏的肩膀上当做安慰：就算没有了父亲，总归还有女儿在。

　　　　唐庭的这番告白实在动人，可是听在戚婉清的耳中，却着实像是笑话。

　　　　若说顾氏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女人，那么戚婉清的心便已经死了。

　　　　眼睛里流着泪水，心里面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若说感动，却还是感慨居多。

　　　　但是到底在感慨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唐庭一心想从戚婉清那里得到一声原谅，可是戚婉清却只是兀自流着泪水，却是半分回应也无。

　　　　包策包大人因为顾念着唐菲和皇上的心情，所以一时也不敢对唐庭用刑，只能步步规劝。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皇上却是仍未开口，只面色凝重，恍惚若有所思。

　　　　包大人收回眼光，心中更是忐忑。

　　　　他摇着头看向唐庭，打心眼里对唐庭的选择不能理解：“侯爷实在是糊涂。便是你真心爱慕戚氏，却也实在该顾念一下这侯府上上下下的安危。”

　　　　又叹息：“忠义候府传承了百年，世世代代大的唐氏子孙都小心守护这份尊荣。忠义候爷若是有些责任感在，有些担当，自然也不能将这份尊荣断在自己手中，合是该好好的为子孙后辈打算打算！”

　　　　责任？担当！

　　　　是啊，自己这辈子真的是个毫无责任感，没有担当的人。

　　　　唐庭惨然一笑。

　　　　自己逃避了一辈子，躲藏了一辈子，没有担当了一辈子，也是该勇敢一次了。

　　　　而此时，便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勇敢的一刻。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为了自己真爱的女人勇敢一次，他想要站出来，哪怕付出了一切，哪怕没有了性命，也要为戚婉清挺身而出。

　　　　列祖列宗的怪罪，他死后自当去承受。

　　　　便是入了十八层地狱，便是以后受尽折磨，所有的苦难，他愿意去承担。

　　　　只求，只求能够救婉清一条性命。

　　　　至于什么子孙后代，呵呵，他们若想要尊荣，还是当自己去争取。

　　　　忠义候这个封号既已是皇上眼中的沙子，强留又有何意义？

　　　　他早已经不是尊荣，而是枷锁，一道让唐氏子孙不能展露头角、施展抱负的枷锁！

　　　　自己便是被这枷锁锁了一世，先时还只想着藏拙，后来却只真的纨绔昏庸起来了。

　　　　纵情享乐从来都只是最让人着迷的毒药，无论是何种的智者，只要真的沉迷于此，最后也不过真成了纨绔，泯然于大众罢了。

　　　　说起子孙后代，一直沉默的戚婉清终于有了反应。

　　　　戚婉清一生执着于情爱，虽与唐庭生下一儿一女，可是她向来将所有心力都附着于唐庭身上，便是连自己所出的两个子女都疏于照顾，只当成巩固自己名分的附属品。

　　　　但是到底是一位母亲，又如何会全然无爱呢？

　　　　先时长女唐芸的离世，便已经让戚婉清深受震动，痛苦不已，此时听包策包大人说起自己的儿子唐狄，更是唤起了戚婉清心底的母爱。

　　　　自己就要死了，自己的娘家戚府也倒了，只留下自己的一个年幼的儿子，却不知他一个人没有戚府的庇佑要如何生活。

　　　　唐庭子嗣不兴，唐狄又是世子，想来若是有侯府在，唐狄的日子倒也可以好过些。

　　　　若是今日唐庭一意孤行，当真触怒了皇上，被剥了忠义候的封号，那么自己可怜的儿子以后又当如何生活？自己竟是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找寻不到！

　　　　莫不是真的要在顾氏的眼皮下讨生活？

　　　　怎么可以！

　　　　为了所谓的爱情，自己自私的苦苦追逐了一辈子。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却再也不能连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的儿子！

第六百六十五章　生死相随（）　
戚氏一直哭哭啼啼，表现得像个最最柔弱绝望的小女子。　．

　　　　加之唐庭的一番真情表白实在让人动容，其中深情叫人忍不住随之落泪，唐庭、顾氏、戚氏三人数十年的感情纠葛又实在让人感慨万千。

　　　　无论是公堂外围观的老百姓又或者是公堂上的卫兵，各个都被唐庭吸引了注意力，所以竟是无人关注戚氏的所作所为。

　　　　戚氏先时只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此时心里面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唐狄，竟是不知从哪里迸出一股逼人的力气。

　　　　唐庭不是想要救自己的性命吗？

　　　　他不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便如此不管不顾吗！

　　　　那我就一死了之！

　　　　只要我死了，唐庭便也不会触怒皇上，忠义候的封号便也可以保存，而只要有了忠义候的名号，自己打的儿子唐狄便也可以一生富贵，生活无忧！

　　　　到了自己如今的地步，性命又有什么宝贵的？

　　　　有的时候，活着反倒不如死了！

　　　　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倒不如干干净净的了断，省得无端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儿啊，母亲先前总是将眼光俱都安放在你父亲的身上，对于你关心也是有限，此时更是没可能用你的前程去换自己的性命！

　　　　此番母亲便先行去了，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想来便是死去也只能在地府受罪，没法子在天之灵保护你了。

　　　　希望你自己努力些，此生无忧吧！

　　　　心里面想明白了这些，戚婉清也不再犹豫。

　　　　她忽而直起身子，眼疾手快的从身后的卫兵腰间抽出那锋利的长剑，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柄长剑便已经划破了她纤细的脖颈，漓落留下满地的鲜血。

　　　　自杀这种事情，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出来的。

　　　　特别是以长剑自刎，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能对自己下去这样的狠手的。

　　　　戚氏一向柔弱，一瞬间迸出这么大的力气，还是她心中对于儿子唐狄的母爱激了她的勇气。

　　　　其实跳出所有的恩怨客观的来看，戚氏这个女子还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

　　　　她性格果断，长相也妍丽，对旁人心狠，对自己更心狠，以一己之力，将一个即将没落的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信服。

　　　　若非她对于唐庭实在是执着，这个女子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会生活的富足又幸福。

　　　　可是也就是这份执念，不但毁了她的人生，也毁了无数幸福生活。

　　　　戚氏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他身后的卫兵还傻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身前的戚氏便已经抹了脖子，奄奄一息。

　　　　卫兵惊慌失措，虽然戚氏是一个死刑犯人，可是却着实不该以这样的情形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慌乱的弯下身子，想要抢救一下戚氏，便是救不回来，也该做点什么。

　　　　却不想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唐庭本还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见戚氏自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行到戚氏的身边，只将戚氏揽抱在了怀里，口中才呜咽着出一声悲鸣。

　　　　“婉清，婉清！”唐庭紧紧的抱着戚婉清，恍惚又担忧抱得太紧，弄疼了她的伤口。

　　　　伸手想要去堵那不停渗着鲜血的剑伤，却只将自己的一双手弄得鲜血淋漓，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那伤口复原。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鲜血的腥气，唐菲也没料到戚婉清会突然如此决绝，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想去捂母亲的眼睛。

　　　　却现母亲早已经被顾俊舅舅一把揽在了怀里。

　　　　戚老爷本被卫兵押解着，此时见了自己的妹妹惨死在自己身前，当下也哀嚎一声，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戚婉清这一剑用力甚猛，竟是直直的隔断了自己的喉管。

　　　　她并未马上死去，却只觉得一片剧痛中意识越的模糊。

　　　　看着唐庭抱着自己悲痛欲绝的模样，戚婉清恍惚中突然感到一片释然。

　　　　人知将死，方才真的释然。

　　　　如此倒也算是给自己这可悲可笑可恨的一生画上了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照顾好狄儿…”

　　　　戚婉清挣扎着想要说出自己最后的遗言，可是却因为喉管被割破，嘶哑着不出声音，只吐出满嘴的血渣子，血沫子。

　　　　意识越的模糊。

　　　　戚婉清听到唐庭在凄厉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悲痛失控，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撕心裂肺。

　　　　一片混沌恍惚中，戚婉清感到唐庭在抓自己的手。

　　　　她记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唐庭总是喜欢这样十指紧扣的拉着自己的手，他拉着自己的手与自己一起读书，一起念《诗经》，一起荡秋千，一起与丫鬟们玩乐。

　　　　后来他爱上了顾氏，每次自己要再这样去拉他的手，总会被他有意无意的一把甩开。

　　　　现在自己终于要死了，也再也不想这样拉着你的手了。

　　　　表哥，如果有下辈子，婉清再也不要再遇到你了…

　　　　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戚婉清甩开唐庭想要拉住自己的手，接着，她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婉清！婉清！！”

　　　　唐庭抱着戚婉清的尸体，哭得像个丢了魂魄的孩子。

　　　　其实唐庭早已经预想到了如今的结局。

　　　　聪明如他，又如何不知当今皇上最是冷血无情，又如何能饶过婉清一条姓命呢？

　　　　当年的顾太光一案实在兹事体大，又是皇上最厌恶至极的，皇上身为明君，又如何会因为什么‘抛弃候位’这样的原因而更改判决。

　　　　臣子想要与皇上谈判，哪里来的筹码。

　　　　不过是为了那飘渺的一线生机，最后的拼死挣扎罢了。

　　　　唐庭是个聪明人，他今日所有的乞求面上虽然都是与皇上而说，心里却是在向顾氏乞求。

　　　　顾氏一向心软，甚至懦弱。

　　　　若她肯开口求情，菲儿自当向皇上开口。

　　　　而菲儿开了口，自己的婉清才有一线生机。

　　　　自己渣了一辈子，先时为了顾氏而对不起戚氏，今日又为了戚氏而对不起顾氏。

　　　　而今机关算尽也算是报应。

　　　　唐庭觉得心中一片恍惚，他恍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白光，而自己的婉清表妹便站在那片白光中向着自己盈盈而笑。

　　　　就如同，如同她曾经的青涩模样…

　　　　见到了自己，婉清表妹转身要跑，唐庭哪里肯让她再走，便也奋起直追…

　　　　意识越的模糊，白色的光圈越来越大，婉清表妹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唐庭欢呼听到她如银铃一般欢快的笑声…

　　　　与自己成亲数十年，再也没有听到她这样欢快的笑声了啊…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大厦将倾（）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唐庭拥着戚婉清，跟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手，正紧紧的握着戚婉清的手。十指紧扣。

　　　　而他的腹部，正深深的插着一把尖锐锋利的匕。

　　　　原来趁着方才众人惊慌失措，借着怀中戚婉清尸身的掩盖，唐庭偷偷的将这把匕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而他，也追随着戚婉清的脚步，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今日独闯公堂，来时便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他希望用自己的性命换下戚婉清的命，自裁以博得顾氏的心软，所以来时，他早已经在怀中揣好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匕。

　　　　谁知婉清居然如此决绝，抢先一步，抹了脖子。

　　　　斯人已逝，如何能够让她走远？

　　　　这辈子唐庭对不起戚婉清，下辈子自当紧紧追随她的脚步，守护一生。

　　　　两个人十指紧扣，相继而亡。

　　　　转眼间，好端端的公堂之上便已经多了两条人命。

　　　　鲜血染红了公堂的地板，空气中更是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可是许是因为这一对苦命鸳鸯的感情实在太过感人，又或者是他们的感情浓重到压过了血气，是以围观的百姓们见到他们相拥而亡的尸体也并未感觉到害怕，只有无尽的感动、感慨。

　　　　一些心思比较敏感的，更是跟着流了不知道多少的眼泪，抽泣呜咽不停。

　　　　包策包大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昏厥了。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不禁心惊胆战至极，恐是自己说话有误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连忙转头去看皇上。

　　　　皇上却并未动怒，只是面色沉重、心生感慨。

　　　　看着公堂之中戚婉清和唐庭的尸体，皇上深深的叹了口气，终究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是菲儿的父亲，皇上心中也是有些担心唐菲伤心，当下也不再耽搁，只是冲着包策包大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则在常化全公公的服侍下起身，先行离去，去公堂后的小屋里查看唐菲情景。

　　　　包策包大人早就已经胆战心惊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如今见皇上并未怪罪与他，包大人也是如获大赦，当下便命着卫兵将戚老爷与晕迷的王氏带入天牢，又命卫兵将唐庭、戚氏的尸身仔细收管好，自己则是狠狠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

　　　　公堂外的百姓正看得入迷，如此一桩王孙贵族间生死相随的情事正是感人肺腑，就如同再看一部离奇曲折的电视剧，让人感动之余更是感慨万千。

　　　　不过如今虽感动不已，不过几个时辰之后，这些感动便俱都消散，只变成了自己与旁人谈论显摆的谈资罢了。

　　　　公堂这边自是喧喧闹闹的收拾残局，外面的百姓也跟着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屏风后的顾氏情形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顾氏的心情咱们没法子感同身受，可是用脑子想，倒是也能理解一二。

　　　　她性子一向柔弱善良，便是受了什么委屈苦楚也总是逆来顺受，不声不响。

　　　　戚氏爱唐庭，顾氏同样也爱唐庭。

　　　　她的爱情虽然不像戚氏那样的执着疯狂，可是却也‘曾经沧海’，难以忘怀。

　　　　曾经与自己许下过一生一世诺言的爱人，原来心中一直另有所爱。

　　　　如今更是与他的那个爱人生死相随，相继殉情。

　　　　若说戚氏的人生是个独角戏的笑话，那么顾氏的人生才更是一个走错了片场的笑话。

　　　　拍了一辈子的戏，做了一辈子的女主角，最后才现，原来自己走错了片场，不过是个女配罢了。

　　　　从唐庭追随着戚婉清自尽之后，顾氏便一直怔愣着表情，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顾俊舅舅一直抱着顾氏，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一些依靠，此时现顾氏遍体冰凉，这才现了顾氏的不对。

　　　　看着顾氏这魔怔的样子，顾俊舅舅也是有些慌了。

　　　　拼命的唤着顾氏的名字，摇晃着她的身子，可是她却一直没什么反应。

　　　　唐菲原本就对唐庭这个父亲无甚感情，对于他的死虽心生悲痛却并不刻骨，这个时候见了母亲顾氏的异样，当下便也顾忌不上惨死的父亲，只焦急的抱着母亲，希望唤母亲醒神。

　　　　可是顾氏也不知是因为打击太大，亦或是伤心太大，虽然有顾俊舅舅与唐菲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却也始终毫无反应，就像是一个被施了咒术的人偶，随着唐庭的死，她也彻底丢失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