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怎么回事。娘待承他的地方太多了。”
方帝姬淡淡道:“朋友不是要你能看见,才叫朋友。一路上要不是有朋友替我遮掩,接连有人给我传功,我们走不到这里来。”
王乾狐疑道:“娘,您哄我们吧?”
“被我拉着手算命的穷汉,你还记得么?他是青凤剑掌门的父亲,我的故交,他刚试着帮我打通丹田。”
王乾依然不肯信:“可我听见你和他说话了,运功的时候你们俩怎么能说话?”
章华嫣然一笑,道:“那不是穷汉说话,是给娘当枕头的少女用腹语冒充的。那姑娘就是青凤门新任掌门,容貌极美性情贤淑功夫高超,是王二哥妻子的人选之一。走吧,哥哥们该走了。”
王乾最后问了一句:“舅父,魏国公为什么不来救您?”
章华道:“舅父以捉尽天下贪官污吏为己任,身兼刑部与御史台两职,舅父眼里只有国事没有家事。”
王乾叹了口气:“可恨我派去给舅父送信的人也被杀了,要不然,丞相也难逃法网。”
方帝姬从袖子里抖出一包药粉,淡淡道:“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客栈时,掌柜的是我的故交易容来相见,我叫他给我拿的东西。你尽管放心用,是那些人用惯的东西。他在擒住你俩的时候,扮成了捕头的样子。他得到信息知道你们带着个穷和尚,他见了我但没认出来是我。你带上三只响箭,用响箭惊扰来人,可以分辨身份。”
陈良和王乾从马车上跳下来,跳到车边上拴着的两匹马身上,陈良拨转马头,大声道:“娘,你会活着吗?”
方帝姬斩钉截铁的说道:“会!”
王乾大喜,道:“我们也会活着回来的!”
换做章华在马车外驾车,过了一会,他低声道:“娘,你是不是想留在京城?”
“嗯。”
“为什么?就因为您有足够保密的地方躲藏?”
“因为命中注定,我居京城则生,远京城则死。”
“说话的人可信么?”
“他说我娘会被杀,我娘就被杀了。他说我会嫁给弟弟,我就嫁给结拜弟弟了。他说我走匪路入绿林,最终直登官道,也准了。他说我有一女六子,算上你们确实如此。他说我命中注定夫妻反目,子女成仇。”
章华微不可查战栗的一下:“我们把你带离京城,反倒会害死你?娘!我不知道会这样。”
方帝姬淡淡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章华带有一丝期冀:“那人也有算错的时候吧?”
“那人是大罗金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点石成金,在万军中救过我的性命。”方帝姬带有一丝冷笑:“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一定会准。可谁知道大罗金仙会不会骗人。”
“他会骗人么?”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耍我。把我气的要杀人,你知道我一向很少杀人。”
………………
陈良王乾离了方帝姬,拨转马头预备迎接丞相。
王乾四处打量,盘算了半天,提着一双熟铜锏爬上路边一颗百年老树上。
陈良的宝刀上涂了毒药,箭尖儿上也沾上毒液,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过去从不用毒药,但要保住方帝姬的性命,要给被压成粉末的金五报仇,淬毒又算什么?
要解心头恨,亲手斩仇人。
说起功夫来,他们因为太过年轻,只是丞相府中二流好手的水平,但就算丞相府中的一流好手,也不知道丞相府惯用的兵阵布防,更不知道在兵阵中怎样接近丞相和帝姬娘娘所在的位置。但这些最为机密重要的知识,陈良王乾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这就是他们的依仗。
第十一章()
追踪方帝姬的必经之路的三岔口,王乾带着熟铜锏趴在盖住半条路的巨大老榕树,随时准备跳下来杀人。
陈良却没有这样,陈良趴在八十步外的小矮山头上,山色叠翠却平坦,并不适合埋伏杀手,他瞧了瞧自己身上微灰但还算干净整洁的白色袍子,一点都不可惜的脱下来,放在尘土飞扬的土堆上一顿揉,把带着土色土气的衣服穿回身上。头顶上的发髻被人巧手梳理,结实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开。他摘了许多的树叶,横七竖八的插了一头。
陈良手里握着一把雕漆宝弓,这是他最心爱的弓,在他八岁那年母亲送的生日礼物,从哪之后这把弓一直为了他和方帝姬射猎物,掠夺荣耀。他身边放着二十支染成绿色树皮色的羽箭,还有三只响箭。
一行捕快飞快的来到三岔口,为首一人指着其中一条有车辙的路说了些什么,挥挥手似乎要下命令。
陈良手中扣住一只用草木汁液染成翠绿色的,帝姬娘娘下令**的在树林中埋伏必备的羽箭。这箭头上刚被他淬了毒,单手一松,箭矢如流光疾驰,为首那人捂住胸口,翻身落马。
一行人大乱,有几人想要追上前去,但另外几人拦住他们,僵持片刻,都纵马回程,似乎要向上司回报。
陈良没有再放箭,他只有二十支毒箭必须省着用。但他还是十分得意的,方帝姬给他的毒粉混上水之后淬毒,他在附近没找到水,也舍不得把喝的水用在这上,就在一旁撒了泡尿,中间往毒粉包里抖了一点,恰好好处。
片刻的功夫不到,大地微微颤动,陈良王乾都伏在高处,看到远方乌压压一队人排山倒海似的向此处进发。
见来将,好威严;身体健壮是正当年,头戴亮银盔,千锤打万锤针,二龙戏珠美玉衬,双头簪缨上下分。戴上能壮英雄胆,治国安邦会敌人。
看脸面似银盆,目如朗星耳有轮,天庭满地格称,牙白似玉红嘴唇。
穿一身甲龙鳞,绕目增光冷森森。护心镜如月轮,刀砍箭射不伤身。
素罗袍把甲衬,起秋霜压白云,佳人剪女子针,盘龙飞凤绣麒麟。
太阿剑龙口吞,剑长三尺惊人魂,削铁如泥不卷刃,鲨鱼鞘上袢黄金。
无处找无处寻,论价也能值千金。昔日里张良赠韩信,力逼霸王自刎身。
胯下骑马龙鳞,白似雪亮似银,细看杂毛没半根。
犹如蛟龙窜出海,大将骑它保明君。连人带马一块玉,好似平地起瑞云。
陈良纵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赞一声,这位丞相、曾经的义父的容貌气度举止,那真是一等一的神仙风度,举手潇洒抬脚风流。满朝文臣儒雅武将英豪,可任谁站在丞相身边也得自惭形秽。
等丞相催动胯下马,到了老榕树下时,一道响箭直冲云霄。
一道响箭上天,丞相身边立刻被一众亲兵卫队包裹的严丝合缝,别说是一支箭,就连一只蚊子都到不了近前。
这响箭也是给王乾的信号,按照约定好的过了十数,王乾从十几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直扑丞相。
近卫们连忙拔刀竖枪,用刀枪林迎接这从天而降的刺客,纷纷大喝:“贼子找死!”
陈良连发两只响箭,前阵连忙列队接阵,防备着可能回来敌人。所有人都知道响箭就是信号,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有两个人。丞相就在前队,他在打仗时一向身先士卒,没想到在追杀妻子的时候也是这样。
王乾身上穿着方帝姬珍藏的一套软甲,并不在乎刀枪林立,但还是把双锏一摆,尽量扫开身下的几把刀枪。
在王乾和丞相之间,只隔着一个人。丞相骑在马上,侍卫们也骑在马上,人和人之间可以没有缝隙,但骑在马身上的人则要被马和马之间的距离限制住,王乾虽然落入侍卫们的包围中,却也落在马背上,恰巧因为距离太近,他所用的双锏比侍卫们的短刀长枪更适于交战。
陈良捏起两只箭,用连珠箭的时候他最稳妥的数目是一手抓两只箭,一只达弓一只备用。一箭射死了挡在丞相和他之间箭道的某个侍卫,陈良忽然红了眼圈,这侍卫他认识,他从小到大都和丞相与帝姬的侍卫们玩。
但现在顾不得任何私情,任何的感情和任何朋友,都不如方帝姬重要。
陈良一箭射死侍卫,侍卫倒下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在努力凑近挡住这个缺口。但来不及,第二箭就在那侍卫倒下的时候呈一道绿线,穿过临近两个侍卫之间的分析,飞驰而至。
丞相在侍卫中箭死掉的时候,就连忙一个蹬里藏身。毒箭划过丞相避之不及的手臂,却没能划穿他的外甲,十分可惜的射入了另一名侍卫的手臂上,那人当时中毒而亡。
和王乾交手的侍卫们都认出他了,见刺客是他,都觉得十分震惊。这些人年纪大些的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年轻些的也和他关系亲昵,若非知己也是朋友。丞相扮作捕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跟来,所以不知道其中内情。
王乾手持双锏,苦苦应付众人的围攻,他的武功并不是丞相府内的佼佼者,也没有金五那样的力气,几次都要支持不住。幸好在他还差几招就要落败被擒的时候,众人都认出了他的面容,不约而同的放轻力气。
王乾趁机大喊:“丞相杀妻,天理不容。帝姬娘娘已死,我为母报仇!”
乱中忽然有一人道:“你不敌我等,亦不敌丞相。”
王乾肃然道:“死也要对得起我娘。”
丞相本来已经离开了一些,兜转马头,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道:“她没有死。”
王乾咬着牙,抡起熟铜锏拍开一把钢刀,嘶吼道:“毒药发作,她死了。”
陈良又是一箭,射向丞相在人群缝隙中露出的脖颈。箭矢击在他后脖子上,发出叮的一声,丞相被冲力压的往前俯身,箭矢却软绵绵的落在地上。丞相穿的软甲,是方帝姬请人定制的,除了脸以外全都包住了。
直起身来,丞相玉颜如故,不喜不悲,头盔下那一如既往清澈而可亲的目光看着王乾,淡淡道:“你叫她回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王乾一拧身打到另一个想要偷袭自己的人,叫道:“她死了!真的。”
丞相微微一笑,正如百花盛放之时飘来的微风,他的笑容就那样温和而令人沉醉。他的眼神轻轻的看着王乾,从怀中掏出三块金牌放在手中,不急不缓道:“如果她真的死了,皇帝不会连发三道金牌逼我收兵还朝。”他似乎毫不介意的说:“相守二十年,我从不知道她和皇帝的关系如此亲密。”
又一只毒箭袭来,依然被丞相的甲胄挡住。陈良只恨母亲给他做的铠甲太结实了,主将一般不会中箭,把铠甲做那么结实干什么。
王乾继续和人搏斗:“皇帝知道我娘死了?”
“不,你这孩子又不听我说话。”丞相无奈的微笑,轻轻的摇头:“她用暗卫传递消息给皇帝,说我在追杀她,而且已经在重伤了她。皇帝震怒,半日连发三道金牌,逼我放弃一切行为回京请罪。我知道她不会死。”
王乾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几乎发狂,狂吼一声,拼命冲向丞相的方向。
众侍卫能收起力气放慢攻势让他有机会逃跑,可是决不能让他到了丞相身前,杀了丞相。
王乾手中熟铜锏用力一荡,把侍卫们稍微逼开一些,另一只手猛的一论,熟铜锏脱手而出,直奔丞相天灵盖。
与此同时,陈良手中又有三只箭扣在手中,瞄准了丞相的后脖子,三支箭连成一线飞驰而至。
丞相单手微举,轻描淡写的接住熟铜锏,扔给一旁的侍卫拿着:“这是娘子的珍藏,你们拿好。”他轻轻叹了口气:“王乾,我自幼和她在一起,和她一起当土匪当骗子当山贼最终投军入伍,二十年我不可能不会武功。”
丞相这次在马背上往后仰,三支箭在他的头顶上空划过。此时众人都知道这是毒箭,自然用盾牌迎住。
王乾已经因为失去手中一只熟铜锏而被擒。
丞相拈起落在盾牌上的箭矢,催马来到被反剪双臂的王乾面前。依然是那种明亮而悲悯的神情,还是那样万众瞩目的俊美无双,他轻轻摸了摸王乾的头,用毒箭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能见血的一道。
然后对着陈良的方向,高高举起毒箭,单手把筷子粗细的箭杆一折两半。
“不用抓陈良。”丞相不染凡尘的微微一笑,如同谪仙降世:“他会告诉娘子我想见她。”
第十二章()
陈良既没有去找方帝姬,也没有再试着杀丞相。他消失在人群中,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没入人群。
夜色已晚,丞相命人在这里安营扎寨,点火喂马做饭,明日清晨拔营起兵。暗中派出十只二十人队,去追击章华与方帝姬。
他换上素罗袍,头戴文生公子巾,足下一双鹿皮快靴,安安静静的坐在中军宝帐的金交椅上。
他虽然人过中年,却仍然清秀俊美,气质有种少年人都没有的清灵。头发乌发如墨,眉如远山眸似秋水,鼻梁高挺,唇色殷红。面容洁白如玉细腻似羊脂,举止优雅风流,云雾般的素罗裹着高而消瘦的贵体。
方帝姬虽然是朝野闻名的女将女侠,豪迈英武令人敬仰,但和他相比却显得容貌粗鄙、粗俗鲁莽、举止轻浮。她只是凡间的英姿飒爽,他却是仙人般高洁出尘的姿态,无论何时何地,都仿佛不染纤尘,永远清幽冷傲。
可人不可貌相,方帝姬虽然出身草莽,容貌中等,喜怒全都写在脸上,却从没有杀害过有恩于自己的人,更没有把刀子插进过信赖自己的人肚子里。
相反,她可以为了好兄弟奋不顾身,是可以在战场上交付性命的好战友,在生活中托妻献子的好朋友。
方帝姬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不仅在于她的头脑,更在于她的为人。她是个重情义,重信义,表里如一的人。在绿林中的同伴、杀场上的士兵看来,丞相像个飘渺的仙人,而她则是有血有肉够义气的带头老大。比起丞相的多疑,她却更相信别人,也更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信任。无论谁和她说话,都感到自己受到注视和尊重,无论谁在她手下某生,都会认为自己深得信任不会蒙冤被疑。在方帝姬手中,无论是十几人的队伍,还是三军将士,从没有发生过赏罚不均、藏污纳垢的事,方帝姬也只有在论功行赏和以过处罚的时候才会斤斤计较。
她养马时,能把马养的膘肥体壮,她酿酒时,能把酒酿的醇香入味,她打劫时,也会给人留些谋生的钱财,她俘获敌国士兵时,也总会尽量不杀人。
方帝姬不爱杀人,也不爱财,更不是追名逐利或沉溺享乐的人。她喜欢交朋友,在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报!!!金牌到。”帐外有人大喊了一句,惊醒了沉思中的丞相。
“进来。”丞相均匀而修长的手中拿着一件绿色霓裳,一双不悲不喜的妙目静静的看着霓裳,神态沉静安然。待来人进来后,淡淡道:“皇上又发了一道金牌?”
“回丞相,是。”这裨将打扮的人一抱拳:“皇上急招您带领人马回京。”
丞相依然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件绿色霓裳,忽然拿到鼻端轻轻嗅了嗅霓裳上沾血的破口。心中暗道:“好个娘子,竟和皇帝暗通曲款。你们姐弟二人把持皇帝,暗中掌控朝廷。这都无妨,但你,你”
裨将见他不说话,只得催促道:“丞相,末将该如何处置?”
丞相不动声色的抹了抹霓裳上的暗红色血迹,如玉容貌上淡淡的带上一点笑意,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非常令人信赖而舒心的微笑:“我写奏折,你们不用管。”
帐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