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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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浸丹青-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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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

    “之后呢?”

    “之后……”

    白,是燕辽冬日的颜色。

    雪花挂在松柏之上,茫茫林海银装素裹,枝桠上的冰凌,在冬日的夕阳下,印出如梦似幻的斑斓,雪树银花,或许,就是这样吧。

    可穿梭在林间的人,却没有驻足赏景的闲暇。

    “呼……呼……呼……”一个身穿白色皮夹的少年喘着粗气,他稀眯着双眼,右手握着一柄刀,左手扶着身旁的松柏,蹒跚的步履扬起了积雪。朔风卷着雪花灌进他的领口,滚烫的汗珠却又从他的额头滑落。

    他丝毫不敢停留,像是挣扎一般的,不断前行着。

    “咚!”

    脸上一阵冰冷,雪在口中化作了冰凉的水,冻得他口舌发痛。

    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腿上的剧痛。

    “呵……你这……响马,腿脚够利索的。”

    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身后响起,说话的人一脚揣在少年的肩上,将他翻过来仰躺在地上。

    将他绊倒的人,是一个身穿红袍的玄甲军士,原本遮住面庞的黑巾,此刻也因为喘息的缘故,被拉了下来,这时,已经绝了逃生之念的少年,方才人命似得,打量起了眼前的人来。

    这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目露凶光,头顶插着象征校尉身份的白色雕翎,约莫六尺高,魁梧健壮,双腿微微向外弯曲,像是常年骑马所致,双臂自然的收起,想来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不难看出,此人乃是久经黄沙,百战余生之辈。

    此刻他正左手拄着一柄四尺长刀,右手漫不尽心的整理着身后猩红的袍子,玄色狼首盔下漏出一副白静柔和的面容。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衣少年的眼光,军士阴冷的目光便瞪了回去“你这响马,可是不服?”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白衣少年有些发愣,不等他回答,那军士又问道“若非不服,盯着本官作甚?”

    “军……军爷……”白衣少年躺在地上深吸了几口气“你都已经将我抓了,还问我服气与否作甚?”

    “你若不服,拔刀,胜了,便放你离去。”

    “我胜了便放我离去么?”白衣少年躺在雪地里思量了片刻“那倘若我输了呢?你会杀了我吗?”

    白衣少年的答复,让军士有些意外,按照常理,一个被抓住的流寇,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定然是满心欢喜的应下来,可眼前这个人,首先想到的却是眼下是否会丢了性命。

    “他究竟是怯懦,还是另有他图?”军士一边思量,一边答道“输了,本官自然是拿你回去领赏,当然,提你头去,更为方便些。”

    “呼……”听到军士要杀他,白衣少年不由咬了咬牙“既然大人给我这个机会,自然不敢让大人失望。”他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刀。

    军士并没有急于动手“不歇息一会么?”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歇息?为何?”

    他指了指少年发颤的右手,并没有说话,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不愿胜之不武。

    白衣少年却并未对他的体谅感到欣喜,反倒将眉目一横,斥责道“我看你也是员骁勇战将,怎生如此迂腐!”

    “比武罢了。”军士似乎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递到他面前。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个人已经是第三次,没有将话说全了。不过好歹自己还能猜出话中的意思,的确,私下的比斗切磋不同于战阵厮杀,也倒不必为此不择手段,伸手接过袋子,仔细的看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干粮。”言简意赅,却令人费解。

    愣了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谢……谢谢。”

    “不必言谢。”

    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拆开干粮袋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烙饼,此刻在他眼中,却是比龙肝凤髓更加美味,他甚至都没有咀嚼,只是用牙吧饼撕开后,便混着口水给吞了下去……

    “你们……你们……”草草将饼子噎下肚,他抬头看着那个军士“你们平日便吃这个?”

    “是的。”军士看着他的吃相,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生硬了。

    “如此清苦,为何又要这般拼命呢?”

    “等你吃饱睡足,陪本官打上一场,本官便告诉你。”

    这是他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而且,是一个十分诱人的建议“我……我还能睡一觉?”

    “你若是真乏了,本官将袍子借你御寒歇息一阵又有何妨?”

    “不必不必,大人恩情,宋刚心领了,小憩片刻就好。”白衣少年宋刚练练摆手,他并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别人是来抓自己的,到了管了自己一顿饭已经的莫大的恩情,这时候又抢了别人的袍子,让人在冰天雪地间等他睡上一觉,这世间哪有如此荒唐之事。

    军士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宋刚便找了块干燥些的石头坐了上去,闭上双眼,打算养养神,谁知,这一闭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微微发黄的皮布吊顶,跳动的火光,盖在身上的厚绒毯子。

    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的疑惑“我此时又在何处?”

    “醒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看见那个军士正坐在火炉旁,烘烤着发潮的皮手套“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这是我军营帐。”

    一问一答间,宋刚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自己在雪地中睡着了,这军士怕自己一觉不醒,便将他给搬到了临时扎起的营帐里。

    明白了这一切后,宋刚十分严肃的向军士鞠了个躬“敢问大人如何称呼,若宋某今日命不绝于此,定报大人恩情。”

    “不必挂怀。”

    “大人恩情,没齿难忘。”宋刚又是俯首一拜“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见他一在坚持,那军士便抬起半边眼皮看了他一眼“燕辽军武卫营标统,林霄。”

    “那敢问林统领,先前赌约,可还作数?”

    “自是作数。”林霄起身掀开了身后的帘布“你若歇息够了,便带上兵器,到帐外来。”

    宋刚跟在林霄身后走出了营帐,此时天色全然黑了下来,不过借着火光和月色,倒也无伤大雅,林霄将一柄刀扔给宋刚后,右手便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比斗是私下进行的,没有任何人在旁侧围观。

    他信心十足,他生于官宦之家,自幼习武,遍访名师,其武艺在长安方圆数百里已属凤毛麟角,更不用说,他还要比林霄强壮上几分。而在他的认识里,林霄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穿梭在林间的灵动与轻巧,虽然还未与其交手,但他理所当然的将林霄当做是一个猎人出身的校尉,虽然身经百战,但宋刚还是有取胜的把握。

    但战斗的结果也是宋刚绝对无法想象的,瞬息告负。

    甚至是在林霄拔刀的那一刻,宋刚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长刀出鞘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林霄擎着长刀,径直朝宋刚扑了过来,没有任何花巧,就像是扑向猎物的猛虎一般。风雪中,宋刚丝毫不敢懈怠的迎了上去,两把刀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宋刚只觉手臂一阵发热,他暮然发现,林霄的臂力竟丝毫不比他弱,就在他打算变招的时候,连绵不断的刀光便朝他倾泻而下。

    先前硬碰硬的一击,让宋刚手臂有些发麻,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可林霄却丝毫不受影响,间不容发的踏前,一连三刀,一刀沉过一刀。

    第三刀一出,林霄便默默的后退了一步,宋刚这时才发现,他手中的兵刃,已经彻底崩断了。

    宋刚看着手中的断刃,呆愣当场,少顷,林霄突然发问道“你叫宋刚?”

    沉浸在打击中的宋刚呆呆的点了点头,林霄又问“我看你武艺不差,谈吐不俗,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子嗣。”

    “他这是在问自己何故落草么?”回过神的宋刚摇了摇头“统领大人,宋某已是将死之人,再问此事,又有何意义?”

第八十五章 初见之时() 
林霄察觉到,宋刚答话之时,他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了一丝苦涩。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你我投缘,说说又何妨?”

    “统领真想知道么?”宋刚看着林霄的眼睛,犹豫了一阵,艰难的点了点头“好吧,说予林兄,也到无妨。”

    宋刚沉吟着,好似陷入到了回忆之中“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函谷关以西,长安城边一座叫蓝田的小城里,有一个孤儿终日游荡在城郊,靠给酒肆商铺打杂为生,他本以为,他的一生,就要这样碌碌无为度过,最终孤独的死在病榻之上……”

    林霄当时,听得很认真,他一言不发的坐在篝火旁,静静的听着。

    “直到一天,蓝田大营贴出了征募士兵的告示,原来是胡人越过了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安城里的元帅,需要征募大批的士兵,来应对眼下的战争,因为事态紧急,元帅开出了高额的军饷,正是这笔饷银吸引了他。除却维生的化小,每月三两纹银,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高额报酬。”

    “反正已是孑然一身,不若富贵险中求。”说道这里宋刚微微的停顿了一下“他成功了。连年征战,纵使他不通武艺,可就凭着不惜性命的悍勇,他得到了元帅的赏识,一步一步的,他成为了元帅身边最亲近的将官。年长他几岁将军对他很好,教他识字,又传他武艺,将他视为亲手手足一般,甚至还将自己的妹妹——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许给他为妻。”

    “也许是出于保护他的缘故吧,自此之后,元帅便很少带他出征,而是让他掌管蓝田大营,守卫长安,他也乐得如此……”

    “他在家中的生活,一定很和睦,美满吧?”坐在篝火旁的林霄突然开口打断了宋刚的话,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长舒了一口气“的确,能常伴至亲左右,夫复何求。”

    “林兄?”宋刚诧异的看着林霄,此刻眼前的林霄,与之前所见大为不同,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虑,让他不禁有些好奇“林兄似乎有心事。”

    “呵,无事,不过听宋兄说起往事,心中感怀罢了。”林霄牵强的笑了笑,宋刚却并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问道“林兄可是在心忧何人?”

    林霄倒是回答得十分爽快“家父处境危难,我很担心他。”

    “不知令尊现在……”

    “家父乃宁安守将。”

    “宁安……”雪月之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宋刚知道,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自出函谷关来,一路上听来的消息,尽是鲁国叛将率五十万大军,将宁安围做水泄不通,城破在即,而作为京畿守将,城破,即为身死。

    家破人亡,近乎定局,宋刚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少顷,林霄恢复了过来,他抬手擦了擦挂在眉睫间的雪花,凄然一笑“霄一时忘情,此事不说也罢,宋兄继续吧。”

    “嗯……”宋刚面色沉凝,黯然道“林兄所言不差,自那以后,他守城安民,博得一身美名的同时,也活得和睦美满,育有一双子女,只是……好景不长……”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元帅也愈发的器重他。可惜,好景不长。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夜色正浓,月明星稀,家人都已入睡,庭院中,只剩下虫声啁啾。”

    宋刚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了无可掩饰悲哀与惆怅“他正欲将府门关上。黑暗中却来了一个人,身形称重,步履蹒跚,一身残衣碎甲,刀伤剑痕。

    一见他,那人便颓然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大帅……有难……’说完,便当场咽了气。

    他知道,元帅在与洛阳的军队交战,战事非常艰苦,而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哪还坐得住……于是……”宋刚咬着牙捏了捏发酸的鼻头“他向儿子草草交代几句后,便带着几百名护卫……连夜出了城……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林霄有些迟疑的问道“将军他?战死了?”

    “嗯……他刚出蓝田三十里,便遭到了截杀。在他战死的同时,一群黑衣人闯进了将军府……原来,战事吃紧,元帅怕遭遇不测,便差遣少帅归来传令。在传令的途中,少帅拆开了元帅的密令,竟发现,元帅要将军权交给他来统辖……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场阴谋……

    可是,就是这个少帅,却有一个仁慈善良的兄弟——他同在军中的弟弟偷听到了他的命令,连夜骑马赶到了蓝田大营,冒着被守军乱箭射死的风险,找到了将军的副将,借了一佐兵马赶了回去……为了救出自己的亲人,他甚至被箭矢射瘸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只能靠着拐杖生活。”

    说道这里,宋刚眼里噙满了泪花“可纵使是这样,他依旧保护着自己的弟妹们,凡是给他们的食物,他都要先亲自尝一遍,为此,他不止一次的中毒濒死,本如冠玉般的容貌,也在这种折磨中,变得丑陋扭曲,可是……无论两个孩子去到哪里,他都会陪在他们的身边……而那个男孩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不愿再拖累至亲,就此离开了故乡,四地飘零,最终……在雁门关内一个小镇上,落草为寇。”

    讲完了故事,宋刚痛苦闭上了双眼“林兄……死于此地……宋某心有不甘啊!”

    林霄看着他,面色铁青。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微微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我帐中还有些余粮,你拿去吧。”

    “这?”宋刚面色一青,呆立当场,可林霄却兀自到一旁,翻上了战马,健硕的抹黑良驹昂首长嘶一声,没入了黑夜之中。

    “拔寨,归营!”

    传令军士的嘶喊声犹如当头棒喝一般将宋刚惊醒,他连忙寻着林霄的背影找了过去,四下寻觅间,终于在营帐间看到了他的背影。

    “林兄!林兄!”

    林霄暮然调转马头,朔风中,马嘶不绝,甲光明暗,他端坐马背一动不动,只有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何事。”

    “为何不杀我?”

    “可笑,世间,竟还有人会问出此般愚蠢的问题来。”林霄盯着宋刚的眼睛,缓缓道“只觉你可怜罢了,我不杀你,也从未见过你,但你记住,你若再做响马,本官定取你项上人头!”

    “可你放了我,如何向上官交代!”

    “本官之事,不劳宋英雄操心。”林霄拽了拽马缰,正欲传令离去,宋刚却不依不饶的凑上来拉住了他的缰绳“你图什么?!”

    林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莫非,本官还非得有所图不成。”

    “凡人做事,必有所图,宋某落草为寇,图个生计,只求不死,林兄守土开疆,图个功名,光耀门楣。拿了宋某,加官进饷,何苦为一时意气放了宋某,回去领一通军棍?林兄还是将我拿了去吧。”

    林霄苦笑了一下“呵,你这响马还真是个妙人。找个正经出路吧,林某告辞!”说完便不再理他,拔马便走。

    宋刚见状,连忙追在他身后“林兄!林兄莫走啊!”

    可林霄便像是听不到一般,径直朝着官道上策马而去,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他麾下的军士们早已在官道上列好了行军队列。

    宋刚眼见追不上林霄,便站在原地,屈膝跪了下来“统领大人留步!”

    “作甚?本官可无金银予你。”林霄不胜其烦,却还是停了下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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