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途- 第165部分

　　　　朱元璋连续攻了两天两夜还是没有攻下江州，不由怒气冲天，喝令士兵们继续强行攻打江州。

　　　　但是强行硬攻的结果非常不乐观，在敌方箭雨、滚油充沛的防御下，部队的伤亡极其惨重，许多士兵还没冲到城墙下就被射成马蜂窝，有的士兵则在攀登城墙的时候被滚油烫得面目全非。看到同伴惨烈的死法，个别士兵居然畏惧不敢冲锋，以至于江州城墙和部队驻军之间出现了很长一段空白地带。即使朱元璋下令处死了几个逃兵，依然改变不了大家低迷的士气，他只好望城兴叹，鸣鼓收兵。

　　　　正在朱元璋无计可施之时，朱文正驶着一艘楼船赶来，禀告道：“义父，孩儿给您送云梯来了。”

　　　　“我军已在督造云梯，你还送什么？不知道城墙实际高度，你那云梯能用吗？”朱元璋很生气，云梯都是在战场上丈量后现场制造，朱文正应该清楚这些情况，还送什么鬼云梯。

　　　　朱文正对自己的云梯很有信心，力争道：“义父，我这云梯不一样，任何地方都可使用。义父不信，不如上船瞧个究竟。”

　　　　众将领登上楼船，看到云梯周身都被涂上黑漆，还带有轱辘，跟平时常见的云梯有所不同。

　　　　“这种梯子在黑暗中具有非常强的隐蔽性，主梯和副梯皆能收缩，基座、顶端都装有一对辘轳。登城时可以沿城墙自由上下移动，也可以按城墙高度随意调节，不再需要人抬肩扛。”朱文正一边解释，一边示范，“我军在攻城时，只需将主梯停靠城下，然后升起副梯，便可以枕城而上。只是因为这种升降云梯耗费人力、时力，又不能泄露出去，孩儿一直亲自督造，所以晚来了两天，还请义父勿恼。”

　　　　朱元璋越听越高兴，喜笑颜开，“不恼，不恼，这是哪位高人想出的法子？有了这种云梯以后无城不能登啊！传令下去，所有人先且整顿休息，今晚子时重新攻城！”

　　　　“是……”本来朱文正想说是马秀英设计的图纸，可是想到马秀英的嘱咐，他话锋一转，“是刘先生临走时吩咐我们赶制的。”

　　　　刘基确实曾经考虑到安庆、江州这些城池的城墙高而坚固，少不得要用云梯等攻城器械，但他当时建议是到了江州再计算城墙的高度，现场赶制与城墙高度刚好吻合的云梯。

　　　　马秀英听闻这一建议后，灵机一动，想到了前世火警的升降云梯，她就设计出图纸，叫朱文正在云梯基座按上辘轳方便推动，又在主梯和副梯之间按上滑轮升降设备。这样一来，云梯就减少了敌前架梯的危险和艰难，另外由于云梯的活动性和在黑夜的隐蔽性也避免被敌方守军提前发现从而破坏。

　　　　朱元璋听完这些升降云梯的特点，愁云消散得无影无踪，赞不绝口，“刘先生真乃神人也，临走还为我设想得这么周到。文正你也来得非常及时，哈哈，这下江州城必破也！”

　　　　当天晚上，朱元璋便下令士兵乘着黑夜直逼江州城下。

　　　　这种有辘轳的云梯推动起来又轻便又快捷，敌兵守将还没反应过来，云梯已经抵至城墙，副梯像雨后春笋往上冒，沿梯攀登的将士们一窝蜂冲上城墙，杀死敌将，打开城门，朱元璋的大部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入城中……

　　　　一切都在悄然无息中进行着，待到城里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陈友谅才从酣梦中惊醒，一打听城池仍然完好如故，朱元璋的士兵却不知如何攻入城中。他顿时惊慌失措，只好仓皇地带着家眷儿女逃到武昌去了。

　　　　“神兵天降，还不束手就擒！”朱元璋的士兵趁机大喊。

　　　　陈友谅的部将被打得晕头转向，又见他都逃跑了，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有些不肯投降的军士企图沿江逃命，谁知小船还没划出一里就遇到火炮的攻击，原来朱文正驾着楼船正在前方笑眯眯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陈友谅的大股逃亡部队他拦不住，这些小鱼小虾还是搞得定。

　　　　朱元璋一边命人去追陈友谅，一边搜查他的住址，见床边居然还有一只男人的鞋子，朱元璋不禁失声笑道：“这个蠢货逃得倒快！估计衣服鞋子都没有穿。”

　　　　攻下江州便该解诸全之围了，诸将都在请命。

　　　　朱文正挤到最前面喊道：“义父，让我去吧，这一战我只负责送云梯，都没好好打一仗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好，念在你送升降云梯的功劳上，便由你去。但是你要记住，虽然你是我的义子，如果违反军令，一样严惩不贷！”

　　　　“放心吧，义父，我一定会像文忠一样，不会让你失望的。”朱文正眉展眼笑，接过令旗，当晚便驶着楼船，赶往诸全。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诸全之围迎刃解

　　　　朱文忠吩咐所有的士兵都按照第二小队的方法练习射击，直到把带来的弹药耗尽。

　　　　组队后的士兵开始列阵发射，那种响一下停一阵的射击声消失了，整个树林如同爆炒豆子般霹雳巴拉响个不停。一颗腿粗的大树被连着射击十数次，居然从弹孔处轰然折断，让所有将领都忍不住咂舌。这绝对是弓箭无法达到的威力，除非动用巨弩，可是巨弩和火铳相比较的话，又显得过于笨重不好携带。

　　　　“如果遭到这样的射击，谁能挡得住啊？”朱文忠算是大开眼界，他以前嫌弃火铳装弹药上膛太慢，自信能在敌人射击前就杀死对方。可是改成三人配合射击的话，纵然他能躲过第一枪，紧随而来的第二枪、第三枪却是没有办法躲避了。这个“流水操作，配合作战”的三段击战术果然大大提高了火铳长时间持续的射击速度和强大的战斗力。

　　　　朱文正得意地炫耀，“呵呵，哥没骗你吧。”

　　　　“我自己去试试。”朱文忠没空理他，上前取了一支火铳练习射击，不把一颗树射倒决不罢休。

　　　　“哪看谁射的准。”朱文正也取了一支火铳和他比赛。

　　　　两兄弟带着士兵在树林里练习了好几天火铳的配合操作方法，要不是朱文正嚷着还得留些弹药打张士诚的兵，只怕朱文忠一高兴，稀里糊涂都用完了。

　　　　太阳西垂，朱文正的脸被从树枝缝隙透过来的余晖照得明明暗暗，他阴恻恻地说道：“玩了这么多天，该把树木换成｜人了吧？”

　　　　朱文忠憨厚地笑道：“我已派人设计使吕珍分兵，咱们今晚就拿张士信的人当靶子练练手。”

　　　　“动作这么快？果然比我还阴险。”朱文正悄悄嘀咕：朱文忠还真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不动声色就把自己考虑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入夜，张士信待在营地等候吕珍的消息，白天吕珍在东面发现一支朱元璋的援军，听说人数不多，就带着部分士兵前去围剿。

　　　　张士信决定等吕珍剿灭掉这支援军就一起攻打诸全，听探子回报朱元璋确实有派援军来，不过不是徐达、常遇春领军，只要不是这二人他就没那么害怕。况且就算是这二人领军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张士诚都催了好几次，如果十万大军还攻不下诸全，岂不是叫人笑话！

　　　　突然一颗颗闪亮的流星伴着尖利的呼啸声从天而降，张士信定睛一瞧，哪里是流星，分明是火炮发射的炮弹。

　　　　“轰隆隆！”炮弹一落地就炸开，同时飞溅出无数铁篱子。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营地的士兵毫无防备，不是被铁篱子划得遍体鳞伤，就是被炸得断手断脚，有些士兵甚至哼都没哼一声就稀里糊涂丢掉性命。

　　　　“敌袭！敌袭！备战！备战！”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叫后，张士信带着手下冲出营地，谁知迎头便是一阵痛击。

　　　　朱文忠和朱文正命令士兵持炮铳等火器轮番相攻，不间断的火力就像在天空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打得张士信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亲信掩护下从营地后面仓皇逃走。

　　　　诸全守将谢再兴得知敌溃的消息，立刻领兵而出，乘势追杀。

　　　　吕珍闻讯赶回来支援张士信，却被谢再兴、朱文忠和朱文正夹击围攻，在火铳密集的攻击下，他也只好丢盔弃甲溃逃数十里。

　　　　诸全之围迎刃而解，谢再兴十分得意。这次朱元璋派来的援军将领正是他的大女婿朱文正，而且朱文正还以少胜多击败了张士信和吕珍，实在值得吹嘘一番，他便下令备宴款待朱文正和朱文忠。

　　　　但是朱文正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岳父，他从袁兴那里了解到谢再兴的为人和原本准备把谢翠英嫁给朱元璋的打算，心中就十分厌恶谢再兴。加上后来谢再兴根本就不管谢翠英出嫁的事，连女儿生孩子都没说写封信回来关心一下，所以朱文正对这位老丈人更加不待见。在宴席上不仅不以女婿身份尊敬谢再兴，与之亲近，反而用上司口气吆喝谢再兴。

　　　　如此一来令原本想在众人面前显耀一番的谢再兴很难堪，也为日后诸全丢失埋下了隐患。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朱元璋得知诸全之围已解十分高兴，朱文正在信中提及了火铳的配合使用战术，他找人一试，成效果然比单人使用强上百倍。他在表彰信中除了赞赏朱文正、朱文忠、谢再兴三人的功劳，还着重夸奖朱文正的聪明能干。

　　　　朱文正不敢独自领功，老老实实回信，这火铳的配合使用战术是来自马秀英的指导。他之前已经隐瞒了升降云梯的事，实在憋不住了。

　　　　朱元璋看着信怔住，那一日｜他怒火攻心打了马秀英，这是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马秀英动粗，事后也证明他的确错怪了马秀英。

　　　　但是号令千军万马的朱元璋已经拉不下脸去给马秀英道歉，就像他以前可以事事请教马秀英现在却不能容忍马秀英越俎代庖一样，他的心境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即便他知道自己有错，也不可能像从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他虽然解了马秀英的禁足令，却还是不愿意面对马秀英，以至于家都很少回去。

　　　　但是朱文正的信却突然让朱元璋有一种想立刻见到马秀英的冲动。他想起了马秀英将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的情形，他想起马秀英为了给他送食物被煎饼烫坏胸脯的事情，他想起马秀英悄悄把自己的积蓄换成军饷发给将士……这么多年来，马秀英一直默默无声陪着他度过每一场风风雨雨，从不曾抱怨过一句……

　　　　朱元璋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去伤害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女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马秀英为自己出谋划策，为自己生儿育女，为自己持家守业，自己又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夫人，我回来啦。”朱元璋兴冲冲地奔回府里，迎接他的是马秀英平静的目光和温柔的笑容，不骄不怒、不嗔不怨，就像他每一次回府一样，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和笑容，他的心就得到安宁。原来，这才是他渴望的避风港！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同饮参汤忆往昔

　　　　“回来了就好，瞧你最近都瘦了，来喝碗参汤。”马秀英笑盈盈地从沙罐里倒出一碗参汤递过去，一切是那样的从容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矛盾，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

　　　　朱元璋接过瓷碗喝了一口，在这个寒冷的季节，热乎乎的参汤流进胃里暖暖的，十分舒坦。他注意到沙罐是架在小炉上，不由说道：“你怎么自己熬参汤，要喝让厨房熬好端来就是。”

　　　　“我是给你熬的。”马秀英摆弄着炉子里的木炭，让火燃得更旺盛，“这几天天气转凉了，逊影给我弄了个小炉子取暖，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取了一些补品药材架在炉上慢慢熬煮，这样你回来立刻就能喝到趁熬的热汤。”

　　　　马秀英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朱元璋知道参汤熬制非常耗时，特别是要熬出一碗清澈而又鲜美的参汤绝对不会是把水烧开那么简单，从一碗参汤就能看出马秀英对自己的绵绵情谊。他脸色微赫，把碗递过去，“你也喝一口。”

　　　　马秀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抿了一点又推回去，朱元璋喝一口又推过来……如此轮换，直至碗空汤尽。

　　　　随着朱元璋地位的改变，两人早就不再同饮一碗水，同食一口饭了，这一刻看到一碗参汤不知不觉就被喝光，彼此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朱元璋离开濠州只带二十四人打天下的光景。

　　　　那时候朱元璋什么都缺，缺钱、缺人、缺粮草。人们常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在生活中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招兵买马要钱，粮食草料要钱，有了将士马匹还得添置武器装备，同样要钱。

　　　　马秀英掌管部队的后勤，为了让朱元璋和将士吃饱饭，她常常勒紧肚皮，将自己的一份饮食尽量节省贮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默默忍受饥饿的煎熬，悄悄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拨到朱元璋碗中……

　　　　直到有一天朱元璋发现她的碗里尽是汤水不见米粒，自己碗里从来都满满当当，方知她为了让自己吃饱饭每每都在饿肚子。

　　　　还记得当时朱元璋十分生气，就像今天一样，非要互换饭碗，马秀英执意不肯，他便挑了一筷子饭菜硬塞进马秀英嘴里，马秀英怕他饿着，也连忙给他塞一口，他又再挑一筷子过去，马秀英又给塞一口回来……不知不觉一碗饭就被两人你推我塞吃光了，其实那天两人都没吃饱，可是那种温馨的感觉却让朱元璋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那一刻他就暗自发誓，马秀英宁愿自难受也舍不得让他饿着，他将来发达了一定不会辜负这个好女人……

　　　　想起这些往事，朱元璋抚摸着马秀英的双手，满脸惭愧，“昔日｜你为我忍饥挨饿备受委屈，如今日子好些了，我还让你受委屈，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马秀英暗暗奇怪，朱元璋是哪根筋不对，突然转变｜态度。不过这种态度是她喜闻乐见的，她笑着说道：“夫妻俩说这些干吗？你在外面浴血奋战才有我现在的生活，哪里委屈我了？”

　　　　“你啊，总是这样包容我……”朱元璋无限感慨，紧紧拥住她，他不习惯说甜言蜜语，就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

　　　　“只要每次你出征都能平平安安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马秀英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嘴角微微上翘，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曾经她以为自己对朱元璋的感情已经麻木，有没有他在身边都无所谓，然而当她被朱元璋抱着，身体依然会微微颤栗，心也会像从前一样欢跳雀跃。

　　　　朱元璋亲吻着她的脸颊，唇齿间溢出一丝保证，“嗯，我会的，为了你，为了孩子们。夫人，我很想你……”

　　　　“啊，这是白天……”马秀英的惊呼很快就被喘息替代。

　　　　逊影红着脸悄悄掩上门，原本担忧的神色都变成了笑意，还好她没有贸贸然冲进去，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否则惊扰到两人的好事可怎么得了。

　　　　云散雨歇，朱元璋躺在床上不肯动弹，马秀英生怕其他妻妾来拜访撞见不好，急急地催他起来。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每次朱元璋回府，迫不及待的妻妾们都会打着探望马秀英的幌子来主屋转悠，企图在朱元璋面前露个脸。若是被人撞见他俩这样，还不知会被人如何编排呢。

　　　　朱元璋无可奈何地穿好衣服，又躺回床上，“我现在穿戴整齐，她们总不会乱说了吧。”

　　　　马秀英又好笑又好气，哄着这个疲懒的男人，“去看看棣儿吧，他刚出生，你就出征了，一走就是半年，再不回来，棣儿都不认识你这个爹了。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很像你呢。”

　　　　说起朱棣，马秀英就笑颜逐开，这孩子真是奇怪，有时李儿抱他，他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