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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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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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笙却顾不得管凤嵩川,一直以来不祥的猜测竟得钟天政亲口证实,她只觉刚才还剧烈跳动着的心脏直接被寒冰覆盖。由此产生一阵剧痛,竟致眼前黑了一黑。

    “公子!”

    “公子!”

    后头钟天政的手下们纷纷找过来,高举着火把。把这一片草丛照得亮如白昼。

    文笙呆呆望着钟天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钟天政没有阻止手下人过来,伸脚踢了踢眼前的凤嵩川,吩咐道:“把他送去给四公主。告诉她京里知道她婚讯。派人来行刺,钟某又害她死了一任驸马,着实抱歉。”

    说是抱歉,语气中的冷漠却叫人毛骨悚然。

    几个手下不敢吭声,沉默地将凤嵩川的尸体拖走,暗暗同情那位天家公主: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得罪钟公子,这不是老寿星上吊么?

    村头喊杀声震天。两下战到一处,胡良弼带着大队乐师将孔长义包围。

    钟天政没有理会那边的情形。语气和缓下来,道:“没想到你找来了这里,我答应过你,不叫姓凤的再出现在你面前,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文笙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想回应,可张了张嘴,嗓子里干涩,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钟天政却仿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叹道:“答应你的事,一桩桩都没有做好。我……,算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说这话时,他眉头紧皱,神情透着落寞,又似带着些许悲伤。

    文笙心头巨震,她知道这“一桩桩”里头包括谭瑶华,当日在于泉,他明明亲口答应过自己,日后不管如何,都会善待谭瑶华和谭二先生……

    没想到,离京时谭瑶华长亭抚琴相送,那竟是她与他的最后一面。

    思及此,文笙眼前一片模糊,涩然质问:“为什么?谭兄有哪里对不住你?”

    钟天政无言,隔了一阵才艰难地道:“我命卜云带队,胡良弼指挥,在沉华岭伏击谭锦华,没想到,来的会是师兄。”

    “什么时候?”

    钟天政抬眼望向她,目光幽黯,似有询问之意。

    文笙厉喝了一声:“我问你谭兄是哪一天去的!”随着这声喝问,她眼中的泪水涔涔而下。

    钟天政想靠近过去,却又止步,终道:“去年的冬月二十九,是那天。对不住,等我在乡邑村知道,大错已经铸就,任我杀再多的人也无法挽回。”

    那时候,文笙在乡邑村养伤,到十二月初,钟天政突然不告而别,原来是因为手下人误杀了谭瑶华。

    为此,他残害了卜云,弄瞎了胡良弼,又杀了给谭锦华通风报讯的华飞舟和吕磬以为报复……

    可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在他们身上么?

    文笙强忍心痛道:“卜云当日寒兰会就和谭兄交过手,怎么会认错?不过是因为你向来漠视人命,做事狠辣不留余地,这才引得上行下效。”

    钟天政双肩微塌,抹了把脸:“罢了,这是老天爷不愿叫我再有退路。不要怪我,事以至此,我也只能将错就错……”

    这时不远处的战场有人扬声叫他:“公子!”

    钟天政抬起头,却见文笙左手捧着琴,右手正虚搭弦上将弹未弹,他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冷酷的自嘲之意:“要翻脸了么,我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呵呵,顾文笙,收了你的琴吧,《希声谱》虽然厉害,我却不是拿它毫无办法,你等我处置了孔长义,再来和你做个了断。”

    文笙右手五指蜷曲了一下,终握成拳:“好,我等着。”

    钟天政深深望她一眼,转身往村口的战场走去。

    火光下,但见他左手提着弓,箭壶和那支暗紫色的洞箫悬在腰间,外袍左边肋下能清楚看出绷带的痕迹。大约是适才放出的那一箭用力太大,崩裂了伤口,后背洇湿了一片。全是血。

    村口的短兵相接已经结束,钟天政带来的人太多了,孔长义寡不敌众,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大约是因为钟天政之前有交待,他被人生擒,下了乐器。

    钟天政走过来。数千人鸦雀无声,向两旁分开,只闻火把在静夜里燃烧。劈啪作响。

    最内圈的是他手下众多乐师,胡良弼双目已瞎,坐在车上,由林英亲自看管照顾。

    “看看。我还以为会抓到条大鱼。没想到送上门来的竟是你,孔师父。”

    孔长义看见钟天政终于露面,冷哼了一声:“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谭二先生怎么没能直接宰了你?”

    孔长义这段时间不断听说钟天政的种种恶行,他对自己的师父师兄出手尚且如此狠辣绝情,对华飞舟、吕磬这些同窗更是说杀就杀,再看看那凤嵩川落到他手里的惨状,孔长义只恨自己没能及时了断竟被生擒。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激怒对方。叫他给自己个痛快。

    谁料钟天政听了这话并未发怒,脸上倒是露出了些许伤感:“我不杀你。回去转告二先生。我受这一剑,就当是还了他的教导之恩,从此以后,与谭家,与玄音阁只是仇敌。”

    孔长义啐了一口,没有接言。

    钟天政看他还算识时务,点了点头。

    看住孔长义的几名将士听钟天政说要放人,互望一眼,领头的问道:“公子?”

    钟天政瞥了他一眼:“不急,我这里还有点事,烦请孔师父做个见证。”

    孔长义颇觉莫名其妙,却见钟天政转过身去,向旁侧让开,空荡荡的路旁黑暗里走出一人,长发披散,怀里抱着琴,竟是顾文笙。

    文笙脸上犹带着泪痕,好歹有这片刻缓冲,心中冷静下来,冲孔长义主动打了个招呼:“孔师父。”

    孔长义看看文笙,又看看钟天政,疑道:“见证?叫我见证什么?你们两个果然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了。”

    文笙也拿不准钟天政又要搞什么把戏,只道:“没有的事,孔师父你别信他。他害死那么多人,我决不会和他在一起。”

    钟天政摆了摆手,示意数千人向后退开,只留下了看守孔长义的一小簇手下。

    他转向文笙:“你不同我在一起,又能去哪里?我劝你趁早死了投靠谭梦州的心思,你是这天底下唯一掌握了《希声谱》的人,谭梦州的琴艺停滞不前已经有好些年了,他爱乐成痴,别的事还可以做做正人君子,唯有这一件,一旦他抓到你,必定会把你关起来,直到他也学会了《希声谱》为止。若是不信,你大可问一问孔师父。”

    孔长义被钟天政的这番话震住,再看文笙,连神色都变了:“你那是《希声谱》?怪不得……”

    文笙轻声问他:“是这样么?”

    孔长义不知该怎么说,他认识谭老国师跟他学艺已经有很多很多年,自觉对老师十分了解,听到《希声谱》连他都动心,对着顾文笙,他不敢为师父打包票。

    文笙见他犹豫,心里有了定数。

    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谭瑶华,就是孔长义不是这种反应,她也不会去冒这样的险,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上。

    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吧,钟天政当着自己和孔长义的面说这些,居心实在是险恶。

    钟天政继续道:“我叫钱平引你来,本想等这里忙完了再去看你。那媒婆也是我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不管你怎么想,哪怕用强,我也不会再叫你离开。”

    “那就试试。”文笙这会儿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将谭瑶华的死,她对未来的迷茫,以及与钟天政的恩怨情仇全都暂且抛诸于脑后,所剩只有无穷的战意。

    她抱着太平,虽然只有一人一琴,面对的是钟天政和他所带的千军万马,却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钟天政目光中露出了赞赏之色,继而转为一片火热,道:“很好,我来会会你的《希声谱》,丑话说在前面,我若赢了,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你老老实实交出琴来,等着同我成亲,我会明媒正娶,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叫天下人尽皆知晓我俩的婚事。”

    文笙冷冷地道:“你若输了呢?”

    两人自相识以来,明里暗里有过好几次较量,对上《希声谱》,钟天政从来没有赢过。

    但此时他却仿佛有着极大的把握,痛快回道:“我若输了,即刻放你走,不但如此,自今而后,只要有你顾文笙在的地方,我必然退避三舍,再不纠缠。”

    文笙点头:“好。”

    随着她这个“好”字出口,钟天政抬手将长弓远远抛开,高声喝道:“留下孔长义,余人全都退到二十丈开外!”

    有亲随飞奔过去,将钟天政的长弓捡起来。

    林英低声吩咐两句,百余名士兵将火把留在了原地,给钟天政照明。

    数千人马听令向后退开,偌大一片空地上只剩下了钟天政、文笙和孔长义三人。

    孔长义不再受制,只是没了铁笛什么也做不了,他这才知道,钟天政之前所说的叫自己“做个见证”是什么意思。

    顾文笙会是钟天政的对手么?

    他不知道。

    不远处顾文笙和钟天政相向而立,夜风吹动了两人的衣角,给这一幕平添了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这两个去年还在玄音阁求学的年轻人成长是如此之快,在他全未留意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甚至到了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要为之心悸的地步。

    钟天政洞箫悬在腰间,两手空空,显是在等待文笙出招。

    如此文笙也就不客气,一撩衣襟,盘膝坐在了草地上,将“太平”平放在膝上。

    《希声谱》文笙已经学会了五首,《伐木》、《行船》、《采荇》、《捣衣》以及《探花》。

    《希声谱》显然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存在,目前文笙掌握的曲子,没有一首有攻击力,能够像妙音八法那样直接对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钟天政会如此气定神闲,信心满满,想是因为他对这五首曲子都十分熟悉。

    前四首他亲自领教过,跟着捡过便宜,也曾吃过不少亏,至于《探花》的功效十分单一,想必不管段正卿还是钱平,都曾跟他详细报告过。

    看他这样子,多半也有了应对之策。

    文笙深吸一口气,右手琴上“半轮”,上来便是《行船》。(未完待续。。)

    ps:  感谢一下投了粉红的书友:

    昵称已用;雨树梅烟;静静地睡着了;梦里不要一个人;袁小乔,追日的女儿,乘云客(2),与梦平行。谢谢你们。

    感谢木高高打赏了平安符。

    爱你们!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从此以后,战场上见(二合一)

    要说钟天政最为熟悉的一首《希声谱》,那自是非《行船》莫属。

    当初为了拿到团战第一,他和文笙曾经以《行船》苦练过配合,最终也真的达到了琴箫合鸣。

    但这时候,文笙并没有太多选择,钟天政的洞箫还没拿出来,两手空空,《伐木》、《采荇》和《捣衣》都不合用,她只能在《行船》和《探花》中二择其一。

    一曲《行船》,钟天政熟,文笙更熟。

    几乎是琴音飞出之际,钟天政便感觉到了身前有一股无形大力挤压过来,文笙出手非常果决,一上来《行船》的屏障便竖到了钟天政身前。

    钟天政依旧没有去取洞箫。

    他攸地向后退出两步远,欲同那股力道拉开距离,屏障紧随跟上,钟天政却趁着这稍许空隙错步拧身,一抬右臂,手掌自袖子里露出来,中指对着那层屏障用力弹出。

    这一下,内力外放,竟有“嗤”地一道气流飞出,正中屏障。

    与此同时,钟天政左手跟上,“嗤”“嗤”接连两响,他就势身体微摆,竟是迎着那无形屏障前进了一大步。

    文笙脸色微变,她明白了,钟天政今日根本就没有斗乐的打算,他是想要以高强的身手来破《希声谱》。

    这已不但是武功,看他的身法以及手上的招式,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招每一步都暗合《行船》的节奏,《行船》的防御竟是对他不起作用。

    上回玄音阁大比。钟天政便已经有这种苗头,借助于箫声,他的暗器破开《行船》的屏障将文笙手臂划伤。在这一年之后,他竟然更进一步,整个人如分花拂柳般接近过来。

    文笙数指齐动,琴声之急骤如夏季的一场暴雨落在荷叶上。

    钟天政觉着身前的无形屏障变了,变得层层叠叠,如愤怒的海涛汹涌而来,一道碎了还有一道。仿若无穷无尽,并且各不相同。

    有的厚重得几乎要凝成实体,有的打着漩儿。有的只如光电泡影……

    这叫钟天政有些意外,如此纷繁多变的阻隔令他无法一穿到底,必须要集中全部心神才能逐一化解,向着盘膝而坐的文笙一步步接近。

    相持也好。对峙也罢。钟天政知道文笙学会了《探花》,他正是要以这种面对面的紧逼,令对方无暇弹奏那首曲子。

    两人原本相隔三四丈远,钟天政绕着文笙进进退退,逐渐将距离接近到两丈有余。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唿哨声,跟着数匹快马由远而近,当先骑士到了村口,因为钟天政之前的命令。未敢靠前,在二十丈开外翻身下马。大声禀报:“报!公子,雄淮关东山口方向发现敌军大队人马,正往此地而来,请公子早做定夺。”

    斥候报完,场上更为静寂,众人都意识到,这必是谭锦华眼见孔长义等人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引军前来接应。

    所有人都在等着钟天政下令,可钟天政却像没听到一样,全神贯注在与文笙拆招。

    林英等了片刻,只得站出来,代钟天政命副将齐宏先带五千人去迎敌,一定要将朝廷大军拦截下来,不叫他们杀到这里。

    齐宏不见钟天政反对,知道这大抵就是他的意思,当即领兵前去。

    他们却不知道钟天政这会儿正是欲罢不能。

    就在刚才,文笙的琴声又起了变化,《行船》未止,她竟真的将《探花》加了进去。

    并非是两首曲子相互穿插,而是七弦分工明确,《探花》在响,《行船》也在响,像同时有两个人、三个人,在弹着不同的曲子。

    曾经,谭三先生、谭四先生这些人在琴上展示出的高超技巧令文笙叹为观止,那真是既快又准,七弦同震,那么多本应相互干扰的余音都被巧妙地处理掉,越懂抚琴,越觉着不可思议。

    可到后来,练得多了,日积月累,不用刻意去追求,文笙已经渐渐能碰触到那种玄妙的境界。

    那其实不是妙音八法生成的技艺,而是人琴合一,等七根弦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自然可以动静由人,随心所欲。

    这是文笙的杀手锏,《探花》一出,即使是钟天政,也感觉到了困顿,精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

    他身体斜倾,抬指“啪”地一声弹在前后两道声波间隙,如醉酒之人脚下踉跄了半步,左肘就势重重击落在自己伤处……

    咝,这一下出手之重,连本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孔长义都来了精神,忍不住替他疼。

    可钟天政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双目之中突然有了神采,趁机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顾文笙要输!

    不容孔长义多想,钟天政已经接近到了文笙一丈之内,这个距离,几乎是探身间便可触及到对方。

    就见钟天政左手按在肋下伤处,身体左右微晃,卸去迎面而来强大的挤压之力,探右手,向着文笙抓去!

    文笙抬头望他,神色有些漠然。

    钟天政竟是以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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