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素手劫- 第1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只见一人头戴范阳毡帽,身披黑色风氅,向他微微招了招手,便转身而去。

此人以毡帽紧紧盖着眉际,下半边面目又缩在风氅翻领里,妙法与妙空,根本瞧不见他的面目,却又觉此人有些眼熟。

妙法皱眉道:“你可瞧的出此人是谁?”

妙空摇首道:“难以辨认。”

妙法沉声道:“瞧他如此鬼鬼祟祟召唤我等,莫非又有什么奸谋不成?”

妙空沉吟道:“但……但瞧他方才飞石过来,又似并无恶意。”

妙法道:“那或许也只不过是他要用来诱惑我等之阴谋诡计。”

他本是生性淳厚之人.但与南宫世家勾心斗角久了,也不禁学了些机变之心,时时刻刻都在暗中提防这一招。

妙空悚然道:“不错,既是如此,咱们便不可随他前去,免得着了道儿。”

哪知那人却又站住脚步.悄悄向他们不住招手,似是显得十分焦急。

妙法面现犹疑之色,显见心中也难以决定是去,还是不去,皱眉道:“我总觉得此人看来眼熟得很,说不定乃是我等同道.有什么机密之事要来相告,我等若不前去,岂非也有些……”

妙空心中突有灵光一闪,立即接口道:“说不定此人便是任相公,生怕我等应付不周,是以便在暗中随来相助。”

妙法动容道:“不错。”

两人再不迟疑,大步跟了过去。

幸好这时正有几人醉酒大笑而来,吸引了埋伏在四面之黑衣大汉们的注意,是以也无人留意他们的行踪。

那身披风氅之人见到他们跟来,亦自放开大步而行,正是向传声驿外走去。

妙法、妙空对望了一眼,各各加紧脚步,赶了过去。一左—右,将那人夹在中央。

妙空沉声道:“不知朋友可是姓任?”

那人轻咳一声,似是要说什么,但又突然伸出双臂,扶住了妙法、妙空两人的肩头,头却垂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好……好酒,今天好日子,我没有醉,再来三杯。”

语声含糊.怪腔怪调,正是一副已烂醉如泥,是以满口胡言的模样。

原来这时正有一条黑衣大汉对面而来,瞧了此人一眼,双眉似是微微一皱,便远远沿路而行,显见是不愿来招惹这个酒鬼。

妙空不觉暗赞一声:“好迅快的反应,好机警的变化……”

当下心中更是认定了此人九成必是任无心。

妙法心意也正和他一样。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都不禁充满了惊喜之色。

走出一箭余地,已可望见传声驿口那株槐树。

镇外仍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武林豪士,结伴而来。

只是槐树下记录查问之人,已换了三个长衫男子.但风吹衣角,他们长衫下仍是一身紧身劲装。

这些黑衣大汉武功俱都不见高明,智谋更大多在人下。

妙空本觉这些人不足为虑,但此刻才发觉这些黑衣大汉人数之众多.竟出乎他意料之外,亦不知南宫世家是自何处搜罗来的?

于是妙空又不禁为之暗暗担心。

只因纵是才智低能之辈,但人数一多,便也变得十分可怕了。

这些人此刻分散四处,还不觉如何,若是聚集在一处,岂非又是—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突见街旁闪出一条黑衣大汉,微笑道:“三位莫非是要出镇吗?”

妙空骤然吃了一惊,强笑道:“在下等出去走走,不知是否有妨?”

那黑衣大汉道:“客人们之行动,小人们怎敢干涉,但晚宴已将开,敝主人正要向各位敬酒,三位若无急事,还是莫要出镇的好。”

他话说的虽客气,但口风却仍然毫不肯放松.可见对每一个入了传声驿之江湖豪杰,都已在暗中负起监视之责。

那身披风氅之人突然大笑道:“敬酒……好!好!咱们再去喝几杯。”

妙空心头灵机一动,连忙笑道:“在下这位朋友已烂醉如泥,是以在下便扶他到镇外走走,一来透透凉风,再来也是免得他酒醉撒疯,出丑倒还罢了,若是得罪了朋友.岂非大是不妙。”

黑衣大汉瞧了那身披风氅之人一眼.双眉也不禁皱了起来.沉吟道:“既是如此……三位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莫要走远了。”

妙空笑道:“主人敬酒.在下等怎会错过,转转这就回来了。”

黑衣大汉抱拳一笑,闪身让开了道路。

妙空等三人便大步走出。

那身披风氅之人,口中犹在大叫大嚷:“喝酒……不要走,去喝酒。”

妙空不觉暗暗好笑,忖道:“这位任相公当真是绝世之才,不论何事超人一等,而且装龙像龙,装虎像虎,比之名伶也未为过。”

眼见已离传声驿渐渐远了。

三人走离大道.四下渐渐荒僻。

纵目四望,数十丈周围之内,俱是乱石杂树,再也看不到人迹。

妙法、妙空又自对望了一眼,忍不住齐地脱口呼唤道:“任相公……”

那身披风氅之人突然站直了身子,道:“任相公在哪里?”

妙法、妙空不觉齐地一怔,倒退半步,

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推开毡笠,露出脸来,骇然竟是那与百维同时走失的妙雨。

要知妙法、妙空俱都未想到,妙雨会如此故做神秘,是以虽觉这身披风氅,头带毡笠之人身影甚是熟悉,却再也未猜到妙雨身上。

妙法一眼瞧过,面色立即一沉,微怒道:“此时此刻,你还要开玩笑吗?”

他自不知妙雨在此短短一段时间里,实已历经艰险,见他如此装做,自然以为是在开开玩笑。

妙雨苦笑一声,轻叹道:“妙雨斗胆,也不敢来寻两位师兄的玩笑。”

妙法皱眉道:“既非开玩笑,你为何要突然如此装做?百维大师又到哪里去了?”

妙雨长叹一声,道:“局势又有巨大之变化,你我今夜只怕已不能平安度过,至于百维大师嘛……唉!只怕也被我不幸料中。”

他不但神色凝重,言词间也充满忧郁。

妙法见了他此等模样,心头也不禁焦急起来,催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百维大师究竟遇着了什么惊人变故?你总得快快说出才是。”

妙雨沉声叹道:“方才我与百维在那贵宾馆前人丛中观战,只因那些黄衣喇嘛已与……”

他简略地说出那段经过,接着便说到百维被邀入贵宾馆之事,又将百维见到那连姑娘时神情的变化,仔细描述了一遍。

妙法、妙空果然也不禁闻之变色。

妙法沉声道:“据我所知,百维确是少林五大护法之一.这万万不会有假.若说少林护法大师竟与南宫世家门下之丫头有何干系,这确是不可思议之事。”

妙空道:“而且他—出少林寺,便投奔了任相公,若说他在路上那短短一段时间中便已与南宫世家有了勾结,亦是万无可能。须知那少林寺规律一向森严,百维晋升护法高位,便绝不会是在短短五七日间便被人收买之辈。”

妙法道:“再者他无论神情言语,都绝无被药物所迷之征兆.若说他已被南宫世家迷却本性,亦绝无可能。”

他两人衡情度理,竟忍不住要为百维辩护起来.只因此中曲折,实非他们所能想象。

妙雨缓缓道:“我本觉此事绝少可能,当时曾与任相公几番推测之后,便又改观。”

妙法皱眉道:“他既无突然投效南宫世家之举,亦无被药物所迷之征象,却又怎会与南宫世家有何勾结?我倒想不透了。”

妙雨沉声道:“他投入少林之后,虽无此可能,但又有谁知道他投入少林之前的事?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南宫世家派入少林卧底的奸细,说不定他这三十年来在少林寺之苦修,只不过是为今日南宫世家之举暗做桥梁而已。”

妙法、妙空只听得心头一阵震栗,忍不住齐地脱口道:“不错!”

妙雨道:“此事听来虽有些玄妙,但以南宫世家积虑之深远,行事之周密看来,亦非全无可能,只是到目前为止,江湖中犹无一人知道百维投身少林前的身世,是以我与任相公虽然早有怀疑,但几经推敲之后,仍是不能决定。”

妙法长叹道:“不想任相公目光之锐利竟一至于此,我等却还蒙在鼓里。”

妙雨道:“其时百维之行动,早已不时有破绽露出,只是师兄等未曾留意而已,而我也直到今日,才更觉任相公之言确是有理。”

妙法沉吟道:“不知你随他入了贵宾馆后,又是如何情况?”

妙雨道:“—入贵宾馆,他们便将我与百维分开,那时我心中实是惊疑不定,但身入虎穴,也只有暂且隐忍,当时被那几条大汉,前呼后拥,半推半拉的推入了一重与外面完全隔绝的院落。”

妙法道:“听来那贵宾馆里,地方倒宽阔得很。”

妙雨道:“那贵宾馆本是昔日驿丞衙门,而这传声驿昔日想必是官家行兵传文之往来要卫,是以驿丞衙门建造十分宽大,只是此地近日已逐渐没落,是以这驿丞衙门也有大半荒废了……”

语声微顿,接道:“那院落想必也是荒废已久,此次南宫世家虽曾加以清理打扫,却仍掩不住院子里那一股阴湿荒凉之气,我—见他们竟将我带入了此等所在,暗中更是不觉加深了几分警戒之心.但直到那时为止,南宫世家门下神色间仍无露出丝毫异状,而且早已在房中准备好一桌虽不算十分精致,但却可说得上极为丰盛的菜,居然说要为我接风洗尘。”

妙法沉声道:“此宴必非好宴,那酒你更是碰都不能碰的!”

妙雨道:“那些人竟将我按在上首坐下,彼此间却在那里挤眉弄眼,暗做眼色,完全将我当做可以随他们摆布的呆子一般。我便也索性作痴作呆的.装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任凭他们摆布。”

妙法大惊道:“你怎可如此托大,单是那酒就不该饮下……”

忽然想到,妙空也曾为那吴四娘所迫,饮下一杯烈酒,说到半途,突然顿住。

妙雨微微一笑,道:“师兄放心,身在虎穴,妙雨岂敢粗心大意。”

撩起双袖,接道:“两位师兄请看,酒都在这里,妙雨未曾饮下一滴。”

妙法、妙空低头一看,见他两只衣袖潮湿了—大片,酒香扑鼻。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使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法.竟能骗过南宫世家的门下,逃过了一场酒厄。

妙空眉头一蹙.忧形于色,道:“想不到少林护法,竟是南宫世家派出的奸细,我看当务之急,是赶紧寻到任相公,请他筹划良策,挽救眼下的危局。”

妙法道:“师弟说的不错,我们速即寻找任相公,请他主持大局,重定对抗南宫世家的大计。”

顿了一顿.仰首浩叹一声,接道:“放眼当世,这万斤重担.也只有任相公才肩负得起。”

事情变化远出他们所料,几人都有孤立无援.茫然失措之感,不禁重又想到任无心身上。

一想到任无心.沉沉的黑暗中,突然现出一点光亮。

妙法精神一振,道:“由百维的事看来,南宫世家处心积虑,其颠覆武林,独霸天下的阴谋由来已久,看他们公然招亲,大事招摇,显然是认为准备已定,时机已熟,将要全面发动。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分头去找任相公,再定行止。”

妙空道:“大师兄说的有理,好在分手才只一日,回头追赶,谅必还来得及。”

妙雨忽然将头一摇,断然道:“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寻找任相公。”

妙法先是一怔,随即轻叹一声,道:“师弟的聪明才智.远非我等所及,若有高见……”

妙雨赧然道:“小弟愚鲁,焉敢在两位师兄面前逞能。”

妙法将手一摆,接口说道:“同门弟子,情若手足,用不着客气,事在紧急,师弟有话快讲。”

妙雨沉吟一瞬,道:“依小弟看来,传声驿内,今夜必有大战,似长白四虎吴氏兄弟等,都是我辈中人,将来我等与南宫世家最后搏斗.这批人都是得力的战友,今夜令他们轻易牺牲,实在太过不值。”

妙法脸色大变,道:“当真不好,百维假冒百代大师,令他们举事之时,各人左腕上系了一根黄色带子,百维若真是南宫世家派出的奸细,南宫世家的人岂不正好按图索骥.将这批人一网打尽,这不是插标卖首,自寻死路吗?”

妙雨沉声道:“所以小弟想,我等应该设法先将这批人救出陷阱,免得他们无谓牺牲,死的不明不白。”

妙法乃是武当掌门的首座弟子,也即是将来继承道统之人。

若论江湖经验和应变机智,虽有不如同辈师弟之处,但那仁侠之心,与卫道舍身的勇气,却是为同辈弟子的表率。

当下毫不犹豫,朝妙雨肃然说道:“师弟头脑冷静,长于谋略,今夜之事究竟如何着手,我和妙空师弟听你调度,事在紧急,师弟速做决定。”

妙空接口道:“我也听凭师弟差遣。”

妙雨脸色沉凝,想了一想,慨然道:“既是两位师兄吩咐,小弟焉敢推诿。”

目光一转,朝妙空道:“百维可疑之事太过重要,我等近来接二连三的挫败.可能都与此人有关,这事必须尽快的禀报任相公得知。”

妙空道:“师弟的意思是……”

妙雨道:“小弟想请师兄即时回头,去追赶任相公,将此中的情节说给他听,请他重主大局,挽救危局。”

妙空犹豫道:“但是任相公积劳成疾,心神已呈恍惚状态。”

妙雨断然道:“不!任相公所以会落得心力交瘁,神思恍惚,正是因为近来接二连三的挫败,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百思莫解,找不出受制于敌,处处落在下风的道理,因而觉得敌人远较自己高明,以致信心崩溃,意志消沉,神色显得恍惚起来。”

妙空接口叹道:“师弟高见,任相公虽然已对百维动疑,怎奈百维投身少林寺已三十年,这三十年中又恪守清规,从无过恶,任相公虽然偶动疑心,又怎敢肯定他是南宫世家的奸细?唉!谁能想到南宫世家今日所做的事,远在三十年前就已策划进行了呢!”

妙雨道:“这件事是个极大的关键,任相公如果得知百维与南宫世家里的妇女早有勾结,就可想通近来迭遭挫败的原因,这点症结—解,一切疑念皆可豁然贯通,蒙蔽心头的迷瘴一除,灵智必然顿复,信心即可重建,那心力交瘁,神志恍惚的毛病,势必霍然而愈。”

妙空连连点头,对妙雨的见解似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师弟说得对!师弟说得对!我即时回头……”

倏然住口,愁容满面,道:“那百维心毒手狠,他若知道我等已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妙雨毅然接口道:“师兄放心,任他如狼似虎,不待任相公到来,小弟先就要斗他一阵,教他识得武当弟子的厉害!”

妙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移目向妙法望去。

妙法轻轻叹息一声,慨然说道:“大义当前,迟疑不得,师弟速即动身吧!”

妙空微微一顿,稽首道:“小弟遵命。”

转身急掠而去。

妙法仰头一望月色,道:“时光已经不早,咱们应该快去知会吴家兄弟,倘若变乱一起,为时可就晚了。”

妙雨点一点头,忽由囊中摸出两根黄绫带子,分一根给妙法,道:“师兄系在腕上。”

说罢将那黄绫带子在左腕之上系好。

妙法不觉惑然道:“这定是百维的诡计.咱们正要通知旁人取下……”

忽然想到,他行事必有道理,急忙住口,将那黄绫带子匆匆系好。

两人反身朝传声驿内走去。

快到镇口,妙雨忽然悄声道:“师兄脚步放慢—点。”

妙法闻言,连忙放缓脚步,游目四盼,装出一副踏月漫步,意态悠闲的样子。

突见街旁闪出一条黑衣大汉,微笑道:“这位英雄的酒醒了吗?”

妙雨抬手一扶头上的范阳毡帽,霎时变得醉眼乜斜,面色红朴朴的,含糊道:“多谢朋友关注,在下想以酒解酒,此刻还想喝两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