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一同前去上香的人家儿,自然知道今日是为了相看谁,早已遣人候在了前往大相国寺的路上。
远远瞧着洛继宗这等模样,无不飞快返身回家禀报,至于主家怎么安排,怎么思量,却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了。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景蕴自然是早已看在眼中,却并不当着洛继宗的面儿点破。
三人护着惠宁长公主一行缓缓前行,洛娉妍跟景芝挤在一辆马车里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景芝见此不由宽慰道:“前儿我就说不必多此一举,连外祖母跟哥哥也都劝你,偏你不听,这会子难受怪谁?”
洛娉妍厌厌地叹了口气,斜睨着景芝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都是为了继宗?你没瞧见他那样儿,说得好听,分明就是放不下。”
景芝见此摇了摇头道:“我看继宗不是没放下,是见你为他这般费心,心里过意不去。”
洛娉妍不置可否地将窗帘撩起一条缝儿,朝外看去,阳光很好,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郁郁葱葱,照应着前边儿三个挺拔的身影,洛娉妍叹了口气,小声儿道:“我总觉得,这不是文婷的意思。”
景芝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洛娉妍说什么为了洛继宗,其实也有为孙文婷的意思在里边儿,不由宽慰道:“这事儿是不是她的意思,又有什么差别?难不成你还能强迫孙家不成?”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勉强点头笑了笑,转而说起孙文婷家里情况。却不知女儿节后,孙家就闹得不可开交。
那日,孙宝泉从外边儿得知锦乡侯府设了春宴,回到家感叹道:“若是咱们文婷能早点儿嫁过去,今日春宴,锦乡侯府怎么着也是要请咱们去的,能多结识不少权贵宗亲呢。”
孙夫人没说是自己收了请柬不愿意去,反而笑道:“老爷说这些做什么,难道老爷不明白,大小姐再好,那也是出嫁女,洛继宗再怎样,也只是她庶弟,还能顾他多少?”
孙夫人是万想不到,她话音刚落,孙文婷便走了出来,板着脸朝孙宝泉屈膝行礼,起身后便直接反驳道:“母亲怎能这么说?娉妍对继宗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
说完扫了父亲一眼,小声儿嘟囔道:“前儿娉妍给我下帖子,要请我过去玩儿,不是母亲不允吗?”
孙宝泉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喝问道:“这话儿怎么说的?”
孙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孙文婷一眼,淡淡地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老爷?洛大小姐如今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咱们没得巴巴贴上去的道理,让人说咱们攀附权贵,让人看轻了老爷。”
孙宝泉自是不信这话的,眯缝着眼睛训斥起孙夫人来,孙夫人自觉在女儿跟前儿丢了面子,又觉得女儿故意将这事儿在孙宝泉跟前儿挑出来,与自己离了心。
不觉越想越难过,便越吵越厉害,说着说着,不知怎就说漏了嘴,厉声道:“我就是不想文婷嫁去洛府!”
这下不仅孙文婷愣住了,便是孙宝泉也愣住了,父女俩齐刷刷地望着孙夫人。
当初定下洛继宗,孙夫人并未反对,此时却又出尔反尔。孙宝泉料定并非因为洛继宗乃是庶子,不由追问缘由。
父女俩灼灼地目光,孙夫人实在是受不住,才噼里啪啦将洛妙姝动手伤了周氏的事儿细说了一遍,末了含泪道:“有那样一个小姑子,我怎放心文婷嫁过去?”
这事儿孙宝泉虽知晓的没有孙夫人清楚,却也听说了一二,闻言愤愤地道:“管它大姑子还是小姑子,再厉害也不也要嫁人?难不成还能赖在娘家一辈子?”
这理由却是说不通孙夫人的,二人不由再次争吵了起来,吵急了,孙夫人脱口道:“如今老爷与我吵也没用,今儿洛大小姐给我们下了帖子,我拒了!往后这亲,也是结不成了!老爷有功夫跟我斗气,不如好生替文婷寻摸一家!”
孙文婷当场就差点站不住,泪眼朦胧地望着孙夫人,喃喃问道:“为什么?娘为什么要自己决定?娘怎能这样……”
说着孙文婷捂着嘴跑了出去,孙宝泉是又气又急,一边儿打发丫鬟去追孙文婷,一边儿再次与孙夫人吵了起来,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跟洛镇源早日将婚事定了。
然而还没等孙宝泉找到机会与洛镇源说这事儿,孙文婷就听人说起,洛娉妍替洛继宗天天府里设宴择亲的事儿。再加上孙夫人未免被人说闲话,也背着孙宝泉,忙着替孙文婷相看人家,这下子,孙文婷再也坚持不住病倒了。
就在惠宁长公主一行在大相国寺山门前停下来时,梁夫人也到了孙府门前,其目的不言而喻,要为儿子梁志鹏求娶孙文婷。
梁夫人可不是随便来求娶的,不说孙文婷模样才识不差,与自己儿子年纪也极为相当,只说锦乡侯千金除了洛娉妍,在她印象里也就最为看重孙文婷了。
再加上原本洛府是要与孙府议亲的,如今却听说惠宁长公主大张旗鼓的替洛继宗择亲,梁夫人便动了这份心思。
六六一 重游
梁夫人怎么想,孙夫人怎么做,洛娉妍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
那边儿孙夫人亲自迎进梁夫人奉茶,这边儿洛娉妍与景芝,也扶着惠宁长公主在大相国寺山门前下了车。
主持方丈带着十来个弟子亲自在山门前迎接,又亲自陪着惠宁长公主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引着众人往惠宁长公主在东边儿的禅院而去。
因着次日是浴佛节,此时的大相国寺难得格外清幽,眼见着到了玄武池边儿,景蕴便对邓允交代道:“你且领着继宗去安排护卫,等安排好外祖母她们的斋饭,爷请你们出去吃好的。”
邓允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正要说话,却听景芝冷哼一声儿,邓允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便见景芝正斜睨着他,邓允刚要解释,景芝便淡淡地问道:“你很高兴?”
邓允忍不住一个激灵,先朝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笑了笑,又朝景蕴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便见景芝沉了脸问道:“你看我哥哥嫂嫂做什么?”
这话说的,邓允不由立即反驳道:“我哪儿有看你嫂嫂?她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你……”
话未说完,邓允便感觉有几道不善地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地顺着感觉看去,身后的洛继宗,正忿忿不平地瞪着自己,这个邓允并不放在心上,在转头,景蕴也冷冷地斜睨着自己,这不得不让邓允缩了缩脖子。
景芝见此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很是挑衅地朝邓允挑了挑眉梢。
在越过景芝,朝惠宁长公主那边儿扫了眼,惠宁长公主正低声与洛娉妍说着什么,二人好像没听见这边儿的谈话,但邓允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由讪笑着转了话头道:“不是常说佛主心中坐,酒肉穿肠过吗?”
话音刚落,便听方丈大师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洪亮中正,带着一丝不可亵渎的神圣。
邓允一愣,面儿上带出一丝尴尬,不仅邓允,便是惠宁长公主等人面儿上都带上了尴尬,横眼朝邓允扫来。
方丈大师却在这声佛号后,轻笑道:“邓施主心性直率,然佛门圣地不可造次。”
邓允哪有不应之理?急忙笑着赔礼。景蕴见此不由朝方丈解释道:“怨我没说清楚,让他误会,说出浑话扰了佛门清静。”
说完景蕴方才转头斜向邓允,挑眉道:“大相国寺东边儿开了间斋菜馆,据说比寺里做的还要地道,便想请你跟继宗去尝尝,若是当真好,也给外祖母和芝姐儿带些回来。谁知你竟误会了。”
景蕴是很少跟人解释什么的,洛娉妍莫明觉得他是有意在掩饰,却也并不说破,只抿着嘴悄悄斜了他一眼,众人听景蕴这般一说,却忍不住再次朝邓允瞧去,害的邓允闹了个大红脸。
如此一来这顿斋菜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在大相国寺简单用了斋饭,邓允原要邀景芝同游,偏景芝被惠宁长公主拘在了身边儿,邀景蕴,景蕴却与洛娉妍先走了一步,只得抓了洛继宗相陪。
这边儿景蕴陪着洛娉妍在大相国寺随意散步,洛娉妍便讲起当年在塔林遇见景芝的事儿,景蕴来了兴致,拉了洛娉妍的手朝塔林走去。
二人衣决飘飘,并肩前行,就是英儿蕾儿二人也没察觉,景蕴竟然握着洛娉妍的手,藏在袖袂之下。
洛娉妍又是甜蜜又是心慌,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几番挣脱不开,不由得一步紧似一步朝景蕴靠近。景蕴见此心下了然却并不点破,只越发紧握住了洛娉妍的手。
二人自成亲以来,并非少了甜蜜,然这等肆意游玩却是从未有过,更别提这般携手同游。便是在府中,景蕴与洛娉妍也是各忙各的。云袖彩英见此,相视一笑,自然是远远落在后面,不肯凑上前。
二人渐渐走入松林,洛娉妍便不由放松了心神,抿嘴笑道:“爷不知道,那年带着晨霜夕月来此,刚走到这儿,二人便劝我返回,可既然到了这儿,我如何甘心?”
景蕴闻言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目光,在景蕴眼中,洛娉妍从来就不是胆小的人,当初听说她独自一人救了景芝,景蕴是不相信的,而后自己被救,才不得不感叹她的大胆儿。
洛娉妍却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我不甘心,便迫了她二人陪我走下去。但这松林也着实繁茂,再往里,有的地方可当真是遮天蔽日,走在里边好不吓人。”
景蕴听洛娉妍说出“吓人”二人,不由闷笑起来,斜睨着洛娉妍道:“妍儿还有害怕的时候?”
洛娉妍自然听出他话语说的戏谑之意,不满地撅了嘴道:“别说那年我才不过十二三岁,便是如今爷若让我一人进去,我也是不敢的。”
景蕴听她这么说,不由问出心中疑惑:“那当年你怎么就敢一人冲进后山去了?”
这话儿怎么说?难不成告诉他,知道不会有性命之忧?其实这会子洛娉妍想来也是一阵发寒,今生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哪有什么一定的?
沉默了半晌,洛娉妍才轻轻叹息道:“或许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形容并不准确,然当初是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两个人在一处,总比芝姐儿一个人面对要强,再后来进了山,想要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侧头朝景蕴看去,眨了眨眼笑道:“说了怕爷不信,其实我当时都迷路了,若非听见打斗声,说不得就得在山里喂了野兽。”
这事儿洛娉妍可是谁也没说过,景蕴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好半晌才笑了起来,又问道:“芝姐儿说你追她是为了问那碑文,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个洛娉妍脸上不由得火烧火燎起来,红了脸,低着头道:“小时候顽劣,做什么也不肯用功,上面的字儿倒是都认得,连起来却是不明白了。”
洛娉妍的声音极小,但这会子林间除了阵阵鸟儿啼啭,便只有她与景蕴沙沙脚步声,景蕴倒也听得极为清楚,见洛娉妍那样儿,眸光不由越发柔和,下意识地松开手揽了她的肩,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今日爷亲自为妍儿解答。”
二人越走越远深,景蕴带着洛娉妍东转西转很快就到了那座白塔前,洛娉妍惊讶地问道:“爷很熟悉这里边儿的路?上次我带着晨霜夕月可是转了好久才走到这儿的。”
景蕴闻言笑道:“哪儿需要认得路?这佛塔是依着阵势修筑,顺着阵势走就会到这儿。”
这话儿洛娉妍是没听过的,甚至从不知道佛教还有什么阵法,不由满眼诧异又隐含钦佩地朝景蕴看去。
景蕴不由闷笑着解释一番,如今军阵中,许多阵法也是从佛阵中演变而来。
二人说着目光不由投到了白塔上,望着这白塔,景蕴说了什么,洛娉妍其实并未听得真切,只觉得恍然如梦,自己今生最大的转变,仿佛就是从这榻前开始的。
那年头戴珍珠冠,身着彩莲月华裙的景芝,就那样突兀的从刻满宝莲的汉白玉围栏另一边儿,闯了进来,然后……
想到这儿,洛娉妍眼中荡开温和的笑意,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景蕴肩头,低声道:“不是我救了芝姐儿,是佛主安排我们相遇。”
景蕴闻言,心念一动,望着塔身上的梵文,搂紧了洛娉妍的肩,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浅淡却柔和的笑意。
六六二 不急
第二日,大相国寺门前的婆娑双树,在晨光中迎来了无数的善男信女。其中也包括,应惠宁长公主之邀,带着自家孙辈前来的各位老夫人老封君。
无论为什么而来,来者无不先去各殿上香,而后去藏经楼前恭迎佛像,再到大殿听慧德大师讲经。
洛娉妍本是虔诚信徒,虽近日繁忙没能亲手抄录经卷,却也是香汤沐浴后,扶着惠宁长公主一道,跪坐在大殿一角,恭听慧德大师讲经,今日慧德大师讲的,依旧是《过去现在因果经》。
在慧德大师口吐梵音中,洛娉妍无意间发现,多年不见的安阳伯太夫人,竟也坐在殿中。身旁依旧是钱嬷嬷与朱嬷嬷二人相伴。
月白地儿芭蕉纹交领直袖夹衣,同色滚湛蓝边儿襦裙,配着安阳伯太夫人头上简练的圆髻,和那几支熟悉的菩提簪,洛娉妍不由有些恍惚。
几年前刚回来,也是在这儿,第一次听《过去现在因果经》,第一次看到了安阳伯太夫人,与今日一样,远远地,偶然发现她的存在。
经过昨儿的事,洛娉妍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抬头看向庄严肃穆的佛像,是佛主的旨意,是命运的安排,亦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洛娉妍便在阵阵佛音中陷入沉思,然不等她想清,再侧头看去,安阳伯太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慧德大师今日所讲也渐渐近了尾声。
就在洛娉妍四下寻找安阳伯太夫人身影时,景芝拉了拉她的衣袖,满是关切地低声问道:“妍儿想什么呢?”
洛娉妍回过神,淡淡一笑,轻声道:“那年到大相国寺上香,也是慧德大师讲经,讲的也是《过去现在因果经》,后来偶然间逛到了安阳伯夫人禅院外,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说到这儿,洛娉妍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不少,声音却依旧清淡:“方才我看到安阳伯太夫人就坐在那边儿。”说着洛娉妍悄悄往先前安阳伯太夫人坐的地方一指,接着道:“也不知这是何等因果。”
景芝却是从不信这些,闻言嗤笑道:“胡扯什么呢?我听哥哥说过,什么神啊,佛啊,都不过是寻个心灵寄托罢了。万不可……”
话未说完,便被惠宁长公主打断道:“芝姐儿胡说什么!在佛前岂可胡言乱语,仔细佛主怪罪。”
说完惠宁长公主忙吩咐崔嬷嬷道:“一会儿再捐份香油钱,求佛主宽恕她小人儿。”
洛娉妍见此,抿嘴笑道:“光捐香油钱哪够?芝姐儿该潜心抄录两卷佛经供在佛前才是。”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自是点头赞同不已。
景芝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撅着嘴忿忿地问道:“你还是我姐妹吗?”
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洛娉妍更是抬着下巴,挑着眉梢,很是自得地摇头道:“芝姐儿说错了,我可不是你姐妹,我是嫂嫂!”一时间先前那丝沉郁倒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今日应邀前来的四位老太太都是皇室宗亲,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这话可是一点儿不假。
惠宁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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