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宁长公主只觉兜头被淋了一盆冷水,一时反应不过来,望着贺嬷嬷皱紧了眉头,不确定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崔嬷嬷闻言心中也是苦笑不已,却很是担心惠宁长公主身子,小心地护在一旁,只希望贺嬷嬷说话能婉转些。
贺嬷嬷到底也是公主府出去的老人儿,见此急忙笑道:“不知殿下您从哪儿得的信儿,奴婢可是在府里天天替您盯着呢。”说完又急忙宽慰道:“您也别担心,世子跟少夫人都还年轻,再说这些日子也确实忙了些。”
惠宁长公主很是不高兴地板着脸喝问道:“忙什么呢?有什么好忙的?这么些年她没嫁进来,府里也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就忙了?”
贺嬷嬷见惠宁长公主果然还是动了怒,正想要解释,便见惠宁长公主一把拍在扶手上,怒道:“可见昨儿她是有意哄骗珠,竟是连我一块儿哄了去!”
想起这会子朱嬷嬷还在挑人选,备食材,自己还让人收拾的那些东西……惠宁长公主更是深深地觉得受了欺骗。
崔嬷嬷一看便知不好,急忙笑道:“殿下可是冤枉少夫人了,昨儿少夫人可是什么也没说,不过是珠一时走了眼罢了。”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更加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连这个人都走了眼。
贺嬷嬷哪儿敢让惠宁长公主这般误会下去?急忙叹了口气,将洛府的事儿挑挑拣拣的说了两句,末了叹道:“如今府里忙着小姐的婚事,洛府那边儿也不是省心的,这里里外外都靠着少夫人一人在忙,实在是……”
说完朱嬷嬷小心地看了眼惠宁长公主的神色,才接着道:“前儿还听枫溪院的人说少夫人受了寒,许是肠胃不适,也是有的,少夫人待您可是一片孝心,哪儿就敢有意欺瞒您了?”
刚收拾好东西进来准备向惠宁长公主辞行的朱嬷嬷,闻言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瞧上去不高兴似得?这马上就要……”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气鼓鼓地瞪着朱嬷嬷,板着脸问道:“珠再将昨儿的事,细细与本宫说来,你怎么就确定少夫人有喜了?”
朱嬷嬷闻言一愣,没想到惠宁长公主竟是在说这事儿,不由回想了一遍,将昨儿送汤的过程都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殿下放心,奴婢不会看错的,奴婢看过那么多人可是从来没出过……”
朱嬷嬷没看到崔嬷嬷一直站在惠宁长公主身后给她打眼色,自顾自地往下说着,面儿上不无得意之色。
哪儿曾想话未说完便被惠宁长公主再次一巴掌给打断了,崔嬷嬷瞧着金丝楠木的逍遥椅,都心疼惠宁长公主的手……
惠宁长公主胸脯急速起伏,瞪着朱嬷嬷一字一顿的道:“春喜刚跟本宫说了,少夫人前几日才刚刚来过葵水,这话儿怎么说?”
朱嬷嬷闻言一愣,心下也是惴惴不安,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斜睨着贺嬷嬷分辩道:“莫不是春喜弄错了吧?当时少夫人刚喝两口汤,差点就吐出来了,这不是害喜是什么?奴婢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说完生怕惠宁长公主不信,朱嬷嬷又赶紧补充道:“再说了,奴婢奉殿下之命,每日给少夫人送汤过去,少夫人那日不是脸色红润的忙进忙出,若真是小日子,岂能不歇着?”
贺嬷嬷见此哪有不明白的,苦笑着低了头,并不说话,毕竟朱嬷嬷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日子,可比自己长多了。
惠宁长公主想了想也是狐疑地看向贺嬷嬷,问道:“春喜可有什么好说的?”
贺嬷嬷屈膝向惠宁长公主一礼,也不看旁人,低着头轻声回道:“自从少夫人进门,世子与少夫人感情甚笃,可前几日世子去歇在了外书房,奴婢也是心下存疑叫了馨芙过来询问,才知道少夫人来了月事。”
贺嬷嬷并不多说什么,但众人却都听得明白,崔嬷嬷见朱嬷嬷脸色瞬间煞白,也怕惠宁长公主迁怒与她,遂急忙笑道:“如此说来,怕是光顾着小姐的婚事,小日子没有经心受了寒,伤了脾胃也是有的。”
六四一 挑刺
尽管经过贺嬷嬷与崔嬷嬷的劝说解释安慰,惠宁长公主到底没怪罪任何人,但情绪却是明显地低落了下去,并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解。
三月初一,洛娉妍便与景芝一道过来,请惠宁长公主搬去锦乡侯府暂住,坐镇两日后的春宴。
惠宁长公主嘴上虽没说什么,可那脸色却不大好,景芝见此,挽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定是怪我这么久没来看您,您可不知道,如今每日里我有多忙。”
景芝不说忙还好,一说忙惠宁长公主那脸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板着脸呵斥道:“多大的事儿须得你亲力亲为了?府里养那么些人都是好看的?”
见惠宁长公主语气不善,景芝与洛娉妍都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崔嬷嬷看了过去。
崔嬷嬷见此忍不住抿嘴而笑,实在是这几日府里众人无不小心翼翼,殿下的情绪自从那日贺嬷嬷来过之后,就一直不好,一不小心说了惠宁长公主不爱听的话,少不得就被说两句。
崔嬷嬷先朝景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又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洛娉妍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待看到朱嬷嬷进来,看向自己脸色不大好时,才回过神来。朱嬷嬷可是好些日子没给自己送汤去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洛娉妍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儿,景芝虽然奇怪崔嬷嬷那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意思,却也聪明的没有多问。
然而,惠宁长公主的怒气,岂是这般容易过去的?
说完了景芝,惠宁长公主便扭过头来看向洛娉妍,板着脸道:“你要记住,你是锦乡侯府的世子夫人,不是管家媳妇,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该做,心里要有个数!别把堂堂世子夫人,弄得如同管家媳妇似得,丢人现眼!”
说着惠宁长公主扶着芝姐儿的手起身,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忍不住继续说道:“还有,别忘了自己已经嫁入锦乡侯府,成日里光顾着娘家,往娘家跑,连主次都分不清了,像个什么样子!”
惠宁长公主这话说的极重,洛娉妍却不敢反驳,实则心里委屈的要死。
自从那日从洛府回来,洛娉妍便再没回去过洛府,洛继宗倒是过来了两次,却也只是在外院儿与景蕴说话儿,不过是临走时进来问个好罢了。哪里就成日里往娘家跑了?
便是景芝听了惠宁长公主这话也觉得太过了,不由撅着嘴,替洛娉妍分辩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嫂子可是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前段日子……”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一把甩开景芝的手,瞪着景芝拔高了音,喝问道:“难道我冤枉她了?”
洛娉妍见此哪儿敢让景芝再说其他?急忙挤出笑脸儿,上前屈膝一礼,讨好道:“外祖母说的是,孙媳记住了。往后定不再犯。”
惠宁长公主见此冷哼一声儿,方才作罢,淡淡地道:“记住了就好,起来吧,赶紧过去,侯府十几年没办过春宴,虽说花朝节你们做的不错,可这春宴与那些个小宴会是不一样的,来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半点也马虎不得。”
在洛娉妍再次应是,起身退到一旁后,惠宁长公主才继续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锦乡侯府,洛娉妍本想将惠宁长公主送进她常住的慈恩苑,这院子昨儿特意先烧了一日的地龙去了潮气,又搬了两盆金边瑞香过来熏屋子,布置摆设也都是按照惠宁长公主喜欢的样式弄的。
可谁知惠宁长公主淡淡地斜了她一眼,一边儿上了软轿,一边儿吩咐道:“先去含章阁坐坐,将后日花宴陈条拿来我瞧瞧。”
洛娉妍抿了抿嘴,暗自庆幸自己生怕出错,每一步都写了计划下来,便是下面的婆子领了差事,也都是一一签字画押了的。这会儿见惠宁长公主要看,洛娉妍自是立即应了下来,吩咐馨芙去取来。
景芝见此不满地撅了噘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被洛娉妍悄悄拉了拉衣袖,摇头给拦了下来。
洛娉妍不知她拉景芝的动作,被惠宁长公主看在了眼里,虽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神情却是又冷了两分。
待进入含章阁,丫鬟们上过茶水点心退下后,洛娉妍便从馨芙手中接过刚刚送过来的册子,双手捧到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浅笑道:“孙媳没经过什么事儿,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外祖母指点。”
惠宁长公主冷冷地扫了洛娉妍一眼,也不说话,从崔嬷嬷手中接过玳瑁眼镜戴上,方才从洛娉妍手中接过册子,淡淡地道:“你先坐着吧。”
说完惠宁长公主便逐字看了起来,对于洛娉妍的安排布置,那是越看越满意,便是她府里那些个老成的嬷嬷来做,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可惠宁长公主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不顺,看到一半儿便将册子往茶几上一扔,板着脸淡淡地斜睨着洛娉妍,道:“看来你还没弄明白,锦乡侯府究竟是什么府邸。”
洛娉妍一愣,急忙起身,低头屈膝道:“请外祖母指点。”
洛娉妍的态度显得格外诚恳,但惠宁长公主这会儿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淡淡地道:“指点说不上,毕竟这儿不是长公主府。”
说完惠宁长公主慢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这茶是依着惠宁长公主的口味儿特地准备的,谁知惠宁长公主只抿了一口,便冷哼道:“连茶都准备不好,计划再周详又有什么用?”
洛娉妍不敢反驳,再次应是的模样,看得景芝都心疼极了,刚要张嘴替洛娉妍分辩,却听惠宁长公主道:“虽说这满京城的人家儿,须得咱们去巴着的也就宫里罢了,可你那宴席单子太过奢侈了些,传出去便不好听了。”
洛娉妍闻言刚想应是,谁知惠宁长公主竟会冷冷地添一句:“别将以往那些小门小户的经验,用到侯府里,那样除了自取其辱,还会显得整个侯府都没了该有的气势。”
洛娉妍的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到了嘴边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却又害怕惠宁长公主看出异样,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
惠宁长公主对此却是极不满意,皱眉道:“怎么越发没了规矩?长辈跟你说话都不用回答?”
洛娉妍死命咬了咬嘴唇,方才努力挤出笑容,回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孙媳,记下了。”
洛娉妍声音里的哽咽如何能瞒过惠宁长公主的耳朵?顿时所有怒火都迸发了出来,将茶盏重重一搁,呵斥道:“怎么?不是你请我来教导你的?这会儿就受不了了?”
六四二 疏离
这罪名洛娉妍哪里敢认?张嘴想要分辩,景芝却忍不住开口道:“外祖母这是说妍儿呢?还是说我呢?这菜单是我跟妍儿一块儿定的。”
景芝却不知她这话,让惠宁长公主心里越加别扭起来,自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皱眉扫了景芝一眼,惠宁长公主并未理会她,便转头板了脸看向洛娉妍,冷冷地道:“你要记住,你才是着府里的当家奶奶,怎能什么事儿都由着旁人说道?”
说完惠宁长公主更是挑了挑眉,道:“再者你是做嫂子的,芝姐儿不对你就要指出来,这才叫教导,难道你在家时,你母……”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自己便醒悟过来,心中也有微微的懊恼,但却也不会因此就给洛娉妍什么好脸色。
稍微顿了顿,惠宁长公主便接着道:“你舅母我也是见过的,很是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听说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你很该好好儿跟她学学。”
惠宁长公主没有说全的“母亲”一词,洛娉妍却已是心知肚明,此时心里的委屈尽数散去,不再因惠宁长公主的话,兴起半点波澜,即便惠宁长公主后来改了口,更是对舅母赞誉有加,洛娉妍的心,却已经有所保留。
惠宁长公主说完见洛娉妍中规中矩的行礼,应是,勉强点了点头,接着拿起那册子看了起来。
待看到宴请名单时,惠宁长公主的眉头再次皱起,斜睨着洛娉妍淡淡地道:“你如今是世子夫人,锦乡侯世子夫人!这点我希望你记住了,往后再不必我来提醒。”
洛娉妍虽不知惠宁长公主又因为什么这样提醒自己,却也并不反驳,机械似的屈膝一礼,点头应是。
不仅惠宁长公主见此皱了皱眉头,就连景芝心中都有了不好的感觉,却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方才就因为自己一句话,已经害妍儿……
就在景芝极为内疚时,惠宁长公主瘪了瘪嘴,挑眉道:“知道了就好,那什么孙府,还不够格进入咱们这样人家儿的宴会,帖子就省了吧。”
洛娉妍微微一怔,便立即点头应了下来,景芝却是知道洛娉妍因何邀请孙夫人赴宴的,不由有些着急地起身道:“外祖母不能这样,文婷不仅是妍,嫂子知交好友,也是我的闺中好友,怎能不请她来?”
崔嬷嬷见洛娉妍不闻不动地屈膝行礼,像是没听见景芝的话似得,而惠宁长公主皱眉斜着景芝,眼中更是隐隐有怒气翻滚……
崔嬷嬷顿时急得不行,上前半步,俯身在惠宁长公主耳边儿,轻声道:“小姐能多两个谈得来的朋友也是好事儿,不然心里憋着事儿,也都没人说去岂不可怜?”
听崔嬷嬷这么说,惠宁长公主不置可否地淡淡挑眉斜了她一眼,这一眼惊得崔嬷嬷也是出了一背心的汗,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安抚道:“您可是出了名儿的心疼小姐,何苦让小姐难过,回头您又该心里不痛快了。”
崔嬷嬷这话儿声音可是不小,惠宁长公主自然知道她这是说给景芝听得,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景芝见此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上前挤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用脑袋蹭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就知道外祖母最好了,外祖母最疼我了。”
惠宁长公主见此脸上不由也露出笑意,下意识地伸手点了点景芝的额头,待回过神想要收回去,难免显得很是别扭。惠宁长公主闭了眼,敛了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儿,往椅背上一靠,再睁开时眼中早已古井无波。
淡淡地看了景芝一眼,在看向因自己没叫起,依旧屈膝行礼的洛娉妍,看着洛娉妍额头浸出的汗水,惠宁长公主皱了皱眉,挥手道:“我累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便扶着崔嬷嬷的手,起身往外走。
洛娉妍自然是紧跟其后,要将惠宁长公主送回去的,惠宁长公主这会子却并不想见到洛娉妍,淡淡地道:“不用你送,真孝顺不在这上头。”
洛娉妍自然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心中却如同惠宁长公主的眼中一般,没有丝毫波澜,微微欠身应下,恭敬地看着景芝与崔嬷嬷,将惠宁长公主扶上软轿,而后渐渐走远。
洛娉妍返回含章阁,拿起那本惠宁长公主扔在小几上的册子,沉默着一页页翻开,一页页看过,而后轻轻合上递给一旁不住地打量自己的馨芙。
洛娉妍微微挑眉一笑,淡淡地问道:“午膳都准备好了吗?长公主殿下的午膳用的食材都送去慈恩苑了没?”
不知馨芙在想什么,闻言顿了顿方才轻声回道:“已经送去了,朱嬷嬷从长公主府也带了不少过来。”说到这儿,馨芙顿了顿,试探道:“昨儿奶奶说第一顿算是给殿下接风,不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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