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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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6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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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了口气,李从璟不无怅然,“现在的天下不是春秋战国了,朕也不能去学秦孝公。”言罢,收敛了神色,“此事究竟如何,且看太子在仪坤州的表现吧。”

    李永宁点点头,在心里想着:天下事,分黑白的少,看利弊的多。太子要不要保,追根揭底,还是要看他值不值得保。陛下只有在认为保太子利大于弊的情况下,才会去选择保太子。这个“利”,至少需要太子具有成为一代明君的潜质。

    。。。。。。

    肃州之战落幕不久,朔方军就赶了过来,只不过李绍城所率的部曲并不多,毕竟在往先的数月鏖战中,朔方军损失不小,这回李绍城带朔方军前来参战,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军事意义大于征战意义。

    凉、甘、肃三州,并及凉州之南的会、鄯等数州,都已被禁军攻克,陇右之地纳入大唐囊中,必然要重塑地方治安、军防体系,又且陇右位置特殊,联系西域与中原、毗邻吐蕃,是以驻军同时也是边防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安排好的在此战中,陇右还担负为征战西域之大军,保障后勤、转运粮秣的职责,故而堪称重中之重。

    好在朝廷早有计议,禁军攻下河西后,李彦超率领一部兵马,就地驻扎,重建陇右军镇。李彦超有担任幽州节度使的经历,与契丹、渤海与草原各部都打过交道,这回坐镇陇右,应付内外各种局面理应没甚么问题。

    “重建陇右军镇,眼下重要之事有二。其一,恢复各州县稳定秩序,对州县贼寇进行整肃,同时防备吐蕃可能的入侵;其二,保障向西进发之王师的各项粮秣器械医药转运,使禁军进军西域没有后顾之忧。”幕帐中,对李彦超说这话的是桑维翰,他被李从璟留在陇右,暂且辅助李彦超重建军镇,同时保障禁军的后勤转运,“这是军务,除此之外,州县的各项民政要事,有张一楼等人处置,就不用李将军分心了。”

    陇右位置特殊,根本在于是联系西域与中原的枢纽。军镇,亦或说藩镇,并非一无是处,作为边军军镇,有其存在的必要性,早年的朔方军与卢龙军,与朝廷关系或近或远,但在保境安民、抵御外寇入侵之事上,都建树颇丰,堪称中原屏障。军镇之害,在外重内轻,藩镇之害,在藩镇林立,眼下,朝廷在中央有强大禁军,作为帝国常备军主力,在边关上,也要重整军镇,再塑帝国边防体系。

    十万西征禁军,除却伤员,在陇右留下了三十个指挥,作为重建陇右军镇的基础军力,日后若是西域战事顺利,归义军、朔方军、陇右军也必将迎来彻底洗牌。

    与李彦超商议完眼前的事,桑维翰回到官署,又与张一楼等人会晤。

    “此番设立陇右行省,以何晨光为布政使,以江文蔚为转运使,以朱元为都指挥使,刑部、御史台也有分派官员下来,构建州县下级官署。。。。。。眼下主要官员都已就位,诸事虽说由你我统属,但大政上都有纲领,无需费心多少,关键还是在于分部施行,下面的事才是紧要之处。陇右不比中原,诸族杂居,民俗风情与中原不同,先前的官吏体制也与中原不同,诸事具体施行必然会出现许多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才是最麻烦的。。。。。。”

    桑维翰跟张一楼谈起这些事的时候,显得有条不紊,“某的主要职责,是协助李将军重建军阵,协调行省与军镇事务,保障大军物资转运。。。。。。行省民政方面的事,具体还得张兄多费心了。”

    张一楼拱手笑道:“你是大忙人,行省之事,某责无旁贷。”

    会议开罢,诸位官员散去,屋中就只剩下桑维翰与张一楼两人,待侍者奉上茶水糕点,前者喟然叹息道:“重建陇右军镇,皇朝又多一边关重镇,这往后边军与禁军如何相互配合、掣肘?”

    “战时总是禁军强悍,一旦天下太平,便是边军之强胜过禁军原因无他,边军总有零星戍边战事,而禁军则安享太平,成了娇生惯养的娇娘子。”张一楼饮茶道,“不过对皇朝而言,这样的事却是不必太过担心。一来,依照陛下的意思,边军与禁军会定期换防,所谓边军其实也就是戍边的禁军,并不会有太大差别;二来,皇朝开疆扩土,海外总会有战事,倒也不虞将士怠惰。”

    桑维翰微微点头:“陛下还有意摒弃募兵制,施行所谓‘义务兵役制’,某虽然不知其详,但也听陛下提起过,若得如此,多管齐下,藩镇之祸当不复再现,可保天下太平。”

    。。。。。。

    李绍城率部赶至肃州时,柴克宏、刘仁赡都随行在侧,吴生去见过后两者,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将自己从阵亡名单中“复活”了过来,这倒不是柴克宏、刘仁赡对他记忆多么深刻,而是见到了随军的吴春。

    趁着无事的时候,两人相约到城中寻了处酒肆,叫了满满一桌酒菜,坐在窗前开怀畅饮。

    肃州城的街道没有铺石板或者石砖,而是清一色泥地,细尘在阳光下粒粒起伏,打在一个个行人身上。这些肤色五官服饰各有差异的行人,来自不同的民族,也有不同的神色,或者严肃或者喜悦或者木然或者淡漠,在不时行过的巡逻甲士面前,俱都安分守己得很。

    “你能活着,伯父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是不知道,伯父早已戒了酒,上回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在地里伺候庄稼,累得满头大汗。。。。。。还有玉娘,她常常独自坐在河边抹泪,吹着羌笛一吹就是半日,临行的时候她让我务必找到你。。。。。。谁曾想,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这可真是天意。。。。。。”

    吴春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酒喝得多话也说得很多,跟平素的沉默寡言极为不相符,倒是吴生没机会插上话,都听他说个不停了。不过吴生也没有要立即说甚么的意思,吴春所说的东西,够他失神许久了。

    这顿酒喝了半日,直到快要宵禁的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离开了酒肆。在这期间,吴生知道了他该知道的,吴春也弄清了他该弄清的。

    “真想不到,你到河西之后,竟然有这许多经历。”走在行人渐少、夕阳西下的街道,吴春感慨至深,“如此说来,你眼下不打算回军中了?”

    吴生默然片刻后点点头,“布政使已经找节使把我要过去了,我就算想要回军中,怕是也没有办法。。。。。。河西之地,诸族杂居,沙场之上,你死我亡,反而来得简单,战后要彼此共处,却是很大的麻烦,我虽然没甚么政事经验,但在这件事上,总能出一份力。”

    吴春拍拍吴生的肩膀,勉励道:“犯不着如此怅然,你打小就有治国平天下的志向,进入军中也是为了却伯父心愿,如今伯父心结已经解开,你大可乘此机会,去走你自己的道。”

    吴生点点头,忽而笑道:“往后不能再受伍长照料,与伍长并肩杀敌,却是莫大遗憾。”

    “我现在可是队正!”吴春挺起胸膛,不无得意,临了叹道:“报效国家,无分彼此,你我虽不能再并肩杀敌,却还是在一同为国征战。”

    无论如何,这两个小时候便是伙伴,先前又一起戍边一起杀敌的年轻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吴生虽然颇觉不舍,却也没有太多遗憾,生活无非离别与重逢,但人生的道路追根揭底还得自己走,即便孤独,却是在不停遇见新的自己。

    与吴春分别后,吴生便赶回官署,半路上,忽见街巷一角,数名巡逻甲士围在一处,正对着中间一人呼喝,他看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正要离去,耳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惶急的哭腔,让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那声音说的是回鹘话,巡逻甲士都是禁军将士,自然听不懂,眼下又在宵禁前夕,起冲突在所难免。吴生走过去,透过甲士,看到一个分外瘦弱的身影,抱着一个破布包裹,卷缩在墙角,看向甲士的眸子里,满是泪水,脸上尽是畏惧、慌乱、无助与惶恐之色,她不停的说着话,迫切想要表达什么,却牛头不对马嘴,只能让甲胄皱眉。

    “月朵,你怎么在这里?”吴生跟甲士表明身份,然后疑惑的问面前的少女。

    孰料,少女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猫一般扑倒在吴生面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

    吴生怔在那里,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少女经历了什么,是如何从远处的部落,一路或寻找或流落到这里,也不知她被恶人欺负被甲士为难时,想的又是什么,但他从那声泄闸洪水般的哭声里,听到了浓到极致的悲苦与希望。

    就像方才,他在不远处听见的那个,让他停住脚步的声音。

    那是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在绝望中大喊,吴郎。。。。。。

章七十七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吴生从未想过会在肃州遇到月朵,他甚至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月朵。乱世之中人如草芥,寻常百姓就更是无根浮萍,在大势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况且吴生也没觉得他与月朵有多么深的纠葛,依照最合理的设想,便是他在河西为官,而月朵则在偏远的部落过自己的生活。世界太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都有自己的挣扎,都很难走出局限自己的那片天地,无论彼此的生活过得是否如意,双方都不会再有甚么交集,哪怕是有,但要保你吃饱穿暖、不受人欺,却是没有问题的。”

    月朵怔了半响,小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或许一时之间,她还不能接受主仆身份的调换,又或者,眼下吴生对她的态度,跟她想象中的差了许多。她离开部落历经艰辛,找到肃州来,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心里想的,是希望与那个曾今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再度相依为命是的,无论吴生怎样认为,在她那颗单纯到愚笨的心里,她就是那样定义两人曾今的关系。

    而眼下,没有人再需要跟她相依为命,那个曾今是她奴隶的人,已经成了大唐官员,是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大人物,他不仅重新主宰了自己的命运,也能主宰无数河西百姓的命运,就像他现在,随便挥挥手,就足以让她衣食无忧,这是月朵始料未及的,在她的幻想中,她宁愿两人还是一无所有,守着一群比她还要消瘦的小羊,在水草并不丰腴的牧场放牧,没事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看白云在眼前流散,哪怕吃得不好,哪怕那座破旧的小帐篷还会在雨夜里漏风。

    她要的不是施舍,是同甘共苦。

    “我这回来,并不是想过富贵日子,我是想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去。。。。。。”月朵低着头,声音低得犹如蚊蝇。

    吴生心生啼笑皆非之意,放下汤碗笑道:“我现在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跟你回部落?莫非你还以为,我仍旧是你的奴隶?”

    月朵的头更低了,声音也更小,捏着衣角道:“我从未把你当过奴隶。。。。。。”说到这,她迟疑了好半响,才继续道:“我一直把你当。。。。。家人。”

    最后那两个字,她抬起头,看着吴生,用汉话说。

    这回轮到吴生愣了愣。不可否认,他心底有一丝感动,但他也知道,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月朵太过善良,或者说,太过愚笨,说得再清楚些,不过是因为月朵已经无亲无故,所以只能依赖彼时的吴生。

    那些被俘虏到河西的朔方军将士、百姓,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待遇,即便他们日后与回鹘人相处得好了,本质上也不可能摆脱奴隶的身份。

    “那你就呆在这里吧,不要再回去部落受苦了。”吴生如是说道,原本他想说,他也可以把她当家人,但是说不出口,对方毕竟只是个回鹘人,而且是个目不识丁的女子,他真的能够帮她改户籍,让她姓吴?吴生觉得这不可能。

    他并不是没有想起曾今并肩搏狼的日子,不是没有想起雨夜加固帐篷的日子,不是没有想起月朵总是把多半的食物给他,不是没有想起临别那日她眼中的不舍和牵挂,只是那又如何呢?

    这些都过去了,过去的东西跟你吴司马。”

    “既然说起这茬,那就好生说说。”月朵表现出来的美丽风情,无疑有万千魅力,吴生不得不收敛心神,才能抵挡这种魅惑,“你们的酋长呢?”

    “我就是酋长。”月朵眨了眨眼,又神秘又大气。

    “你是酋长?这怎么可能。”吴生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我说过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月朵收起眉眼,悠悠道。

    吴生怔了怔,“巴布尔呢?”

    “死了。”月朵淡淡道。

    吴生沉默下来。

    他意识到,五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他不想问巴布尔是怎么死的,更不想问月朵怎么就成了酋长至少有酋长之实,但他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军事上的常识性错误开战之前,他没有充分了解敌情。

    对,眼前与月朵的这场座谈,已经变成了一场战争。

    因为她是这个部落的酋长。

    吴生的沉默,让月朵把握到了主动权,她开始提问:“这么久不见,我还不知你近况如何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娶妻生子了?妻子是谁,是你曾今提过的那个玉娘吧?”

    “不是。”吴生心头有些苦涩,他端起茶碗,又饮了一口奶茶,这回却没尝到甚么味道。

    “怎么会不是呢?不是她,那是谁?”月朵珍珠般的眸子里充满讶异。

    “布政使的千金。”吴生低声道。

    “布政使的千金?”月朵张大了殷桃小嘴,随即便是莞尔,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揶揄,“这倒也对,药铺东家的女儿,自然是比不上布政使千金的。”

    吴生不想再谈论这些问题,他正色看向月朵,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月朵,“部落一定要迁到城里定居,并且弃牧务农,这是朝廷大策,没得商量。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说来听听。”

    “要是我们铁了心不迁呢?”月朵笑着望向吴生,笑里有话,眉眼含春。

    吴生道:“你应该知道。”

    月朵咯咯笑出声来,笑得胸脯轻颤,掩嘴轻瞥吴生:“是了,我可是忘了,吴司马是带着甲士来的,要是我们不迁,甲士便会大开杀戒吧?”

    说着,她眨了眨眼,佯装神秘道:“也可能不是大开杀戒,只杀我,对吗?”

    吴生沉下脸,临了叹息一声,看着月朵道:“你怕我不忍心杀你?”

    “你忍心吗?”月朵倾过身子来,露出胸前两团雪白,媚眼如丝的瞧着吴生,“你要是忍心,何不现在就杀了我,倒也省事。”

    吴生偏过头去,黑着脸不说话。

    月朵四脚并用,如狗一般从小案上爬过来,一只手搭上吴生的肩膀,轻轻抚过他的胸膛,在吴生耳边吐气如兰,声音轻的像是在呻吟,“能死在你手里,我也没有怨言了,左右是个没人疼的,活着也没甚么意思。。。。。。”

    。。。。。。

    半日后。

    骑队离开部落。

    在他们背后,当地官吏已经在指挥部落的人,开始做迁徙的准备工作。

    吴春望着一言不发的吴生,好奇的问:“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同意迁徙了?”

    吴生只是望着前方,并不说话。

    吴春嘿然道:“该不会是出卖了**吧?那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

    “艳福?”吴生想起帐篷里的情景,不由得苦涩一笑,“这娘们儿可是想杀我。”

    “她想杀你?”吴春大为惊讶。

    吴生叹息道:“在试图杀我之前,她开出的条件,是让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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