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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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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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赵王李从荣就要率领三万禁军,离开洛阳,正式开赴楚地。

    朝廷自然免不得大举声势,祭祀出征的仪式颇为浩大,当然礼仪也很繁琐。另外不得不说的是,围观的百姓出奇的多——自李嗣源即位以来,王师出征没有不胜的,且都胜得干净利落,于是军威大显国威大振,百姓们的自尊心自信心随之大涨,自然也都仰首挺胸做人。

    再加之朝廷行新政多年,百业有俱兴之兆,百姓从中得利,民心归顺自然在情理之中,又加之眼下朝廷整顿洛阳吏治已久,接二连三的贪官污吏落马,更是让百名们拍手称快,街头巷尾充满对朝廷的盛赞,百姓们对当朝的期许与拥护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此番朝廷大造声势南征,百姓们自然要来捧场。

    闲话不叙。

    李嗣源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并及王公大臣,为李从荣送行。

    李嗣源满面红光,这位即位之处面临一个烂摊子,连上元节的大宴都办不风光的帝王,短短几年便经历了脱贫致富的过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坐拥万里锦绣河山的中兴之主,自然容光焕发得很。

    李嗣源对李从荣道:“往年出征,皆由你兄长领军,平两川定契丹,无不凯旋。我李氏一门,人才济济,军国大事也不能全压在你兄长一人身上,你这回南征,定要尽心竭力、戒骄戒躁,杨我大唐国威。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李氏一门,个个都是当世英才!”

    李从荣鲜衣亮甲,恭敬道:“儿定不敢辱没父亲厚望!”

    李嗣源点点头,很是满意,而后让李从璟上前来,与李从荣话别。

    该说的昨日宫廷军议都已说过,李从璟也不赘言,“得胜归来之时,为兄必出迎三十里!”

    “有兄长这话,我当时时惕厉自身,不敢有半分懈怠。”李从荣拱手道。

    其他人又上前来话别半响,倒是李从厚板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并未跟李从荣单独说什么话,其间他不是没看到李从荣的目光看过来,但他装作没看见。

    大军远行。

    众人相望。

    身旁无人的时候,李嗣源叹道:“希望这回他能挑得起这个担子。”

    李从璟在他身旁道:“二弟担得起。”

    李嗣源看了李从璟一眼。

    父子俩神色肃穆。

    远行的队伍中,边镐回头望了洛阳城一眼。

    这里,他来了半载,今日离去,他日再来时,也不知会不会物是人非。但这半年里,他自忖因为他的到来,这座雄伟洛阳城的面貌,的确改变了一些。

    很快,边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他走了,但有的人却要永远留在这里。

    她一个人,困居一座城。

    她一个人,独对一个国。

    边镐呢喃道:“但愿你受的苦不会太多,能早日得到解脱。”

    。。。。。。

    还是那座大宅院。

    潞王李从珂、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尚书左丞相刘谋俱都在座。屋里的人很少,显得很是冷清,许多原本在座的人,都已经不会再来坐下。这些人不仅包括宣徽使王纪实、邢国公朱守殷,还有许多其他官员。

    那些官员,原本不是同样贪赃枉法,便是依附在座五位大人物的。

    而现在,那些官员只剩下两名。

    贪赃枉法严重的,再也没有机会来,过错不大、只是依附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不愿意再来。

    屋中笼罩的不再是一片愁云,因为这屋子本身就像是一座黑暗深渊。

    沉默持续了许久,连刘谋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所有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副凄然忧愁的模样,更胜如丧考妣。这样的气氛很是折磨人,任谁在这里待上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会感到格外不适,会生出逃离的想法。

    终于,李从珂站起了起来,他神色略显轻松的看了康义诚与刘谋一眼,“今日孤王之所以来,无外乎是不想‘不辞而别’,我等既然曾有同谋之义,总该有始有终才是。今日孤王来了,便是要告诉诸位,往后,孤王不会再来了。”

    说罢,李从珂大步离去,脚步竟然颇有些庆幸的意味。

    “潞王殿下。。。。。。”刘谋上身直起,想要拦下李从珂,最终还是无奈作罢,低着头唉声叹气。

    康义诚面如青山,冷冷道:“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见着好处则蜂拥而至,眼看形势不对就作鸟兽散,实在让人不耻!”

    刘谋默然良久,仰头长叹道:“利来则聚,利尽则散,本就是实言。”他扶着小案颤颤巍巍站起身,双目无神,“也罢,形势如此,人能奈何?某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去求求陛下,让某告老还乡了。”

    说罢,步履蹒跚走出屋子,背影枯槁。

    不久,那两名官员也告辞离去。

    屋中就剩下康义诚一人,倍显凄凉。

    如一条被人遗弃的野狗。

章一百 赵王领军向楚地 秦王洛阳理大局(7)() 
(第一更。)

    康义诚不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番模样。

    朝廷整顿吏治,在孙芳传案时就已露出端倪,一王二相三司的大架势,自然不会是只针对区区几名官员。

    但康义诚并未没有谋划过对策。洛阳的吏治情况如何,康义诚心里有底,要说十恶不赦之辈,很少,但贪赃枉法的,很多,够整顿标准的,也有十之二三,这是一个堪称恐怖的比例,就更不必说依附在他们这些跋扈大员身旁的其他官员,这股力量已经足以将洛阳闹翻天。

    然而人性总是有软弱的一部分,在一王二相三司来势汹汹之初,官员们只顾着战战兢兢,没能及时做出反抗,好生折损了一些大员,比如说户部尚书张春来、刑部侍郎孙兴等人。

    而后,康义诚在和李从珂、刘谋、王纪实、朱守殷等人座谈后,敲定了联手向皇帝施压、并且对三司查案阴奉阳违的调子。在那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姑且不说请求皇帝暂停整顿吏治、缩小查案规模的折子,便是进宫面见皇帝,当面痛陈利害,要皇帝以大局为重的官员,每日里都络绎不绝。还有许多官员,为表达对查办贪腐大兴牢狱这等不仁之政的抵触,甚至告病离岗,在家里呆着不出来。

    王公贵族、朝堂大臣,连日向皇帝进言,请求皇帝行仁政,不要行苛政。倚老卖老,引经据典以历朝兴亡历史为依据,苦头婆心向皇帝晓以大义的官员,更是不在少数。

    那段时日,是洛阳官场最为混乱的时候,群臣义愤,无心公务,朝廷机器的运转几近停滞。

    正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孔循才敢在汴州堂而皇之去拦截刑部官员,敢拿定主意要对太原犯人做手脚。

    汴州境内那场大雨中的拦截与反拦截,正是洛阳官场新旧两股势力斗争的延伸,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关乎胜负的重要较量。

    洛阳官员在彼此间当然不可能刀兵相见,捉对厮杀,这种事只能延伸到地方,在地方体现出来,权力斗争的血腥之处,当然也会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无论如何,洛阳代表帝国脸面,表明的和谐大局自然要勉力维持。

    但就是在这种时候,面对混乱不堪的官场,皇帝陛下从无半分让步,一王二相三司也不曾有过半分妥协,每日里该办案的办案,该拿人的拿人,手脚动作更是一日比一日迅速。监牢里的官员,一复一日多,而且刑部与大理寺的刑讯手段,像是比之前好了不止一个等级,刑讯时往往能不见血就让官员乖乖招供。

    双方斗争最惨烈的时候,一位户部官员在大理寺去捉拿他时,竟然事先躲到一间屋子里,也不知他心理到底作何念想,最后竟然拿腰带上了吊,并且写下血书,痛斥奸佞当道,为祸朝纲,残害忠良。

    这名官员死的那一日,宫里的灯火一夜通明。

    群臣聚集在宫殿外,跪倒一大片,至夜不退,呼吁皇帝废苛政、行仁政,停止所谓吏治整顿。

    他们跪了一夜,竟然无人散去,其意态坚决的程度,简直跟沙场搏命的将士殊无二致。

    翌日天明后,秦王带甲士围了这批官员,冷冰冰说了一番话:“颠倒黑白到了如此无耻的地步,是国家不幸。国家不幸,孤难辞其咎。十数年来,孤纵横沙场,起于血泊之中,生于尸海之内,凭的就是你强我更强的气势。今日你我就来分一分强弱,谁能将孤摁倒在地上,孤任由你等处置!”

    而后,身着王袍的秦王,只身大步走向那批官员,亲自动手,将一个又一个官员提起来,一个接一个扔出宫门。

    有敢反抗的,秦王从不讲理,一拳放倒,拖出宫门。

    众官员于是无不大骇。

    遂争相奔出。

    自那日起,秦王调集甲士,日夜宿卫宫城。

    后有一日,皇帝驾临宫门,在城楼前扶栏远望,而后对宿卫宫城的甲士道:“朕起于草莽,曾与贩夫走卒为伍,民间疾苦不敢说尽知,却也晓得一二。若帝国行新政、洛阳整顿吏治,果真是残害百姓、为祸苍生之举,朕命该不得人心,便是位居深宫,有万千甲士护卫,也必重蹈庄宗覆辙;倘若朕即位以来,所行种种政策,有利于我大唐将士,有利于我大唐百姓,有利于我大唐江山,朕之宫廷,何必要甲士步步宿卫?”

    言罢,皇帝遂下令,撤去增调甲士,恢复寻常宫禁。

    随后又下令,大开宫门,并传令曰:吏治整顿一日不停止,宫门一日不闭,但凡有意欲入宫者,文谏也好武谏也罢,朕恭候之!

    大唐皇帝的宫城,自那日起,前门大开。

    却无一人擅闯宫城。

    此事传遍洛阳,有坊间效仿之,夜不闭户。

    民无一家失窃。

    连往日屡有活动的盗贼,也绝了踪迹。

    民风因之大化!

    在不良官员日夜苦思如何抱团保全自身,使用各种手段与朝廷为难时,那些为官清廉,忠心拥护朝廷的官员,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该有的气概。

    他们日日坚守本位,即便是到了休沐之期,亦在官署坐镇,面对那些对政事敷衍对待、虚以委蛇的同僚,他们愤然起身,指鼻唾骂。这些帝国良臣,白日勤于政事恪尽本职,夜里则拟写奏章为国事出谋划策,更为吏治整顿之事据理力争,以表拥护之心。

    在洛阳官场,一时间再度兴起一句话,那是良臣与奸佞对骂时,经常挂在嘴边的:“耻与贼相识,不与寇同生!”

    ——这句两川之役时,王师将士用无数鲜血向两川乱军表达出来的话,如今再度在朝堂上现身,成为良臣们激励自身,并且与奸佞对阵的有利武器。

    在吏治整顿进入中期以后,也是新旧两股势力争斗最白热化的时候,皇帝的御案上,每日都会摆起高高两摞册子,一摞指责吏治整顿,一摞拥护吏治整顿。

    这两摞册子,随着时间推移,高低之别渐有变化。

    后者的高度日复一日高于前者。

    册子前处理政事的皇帝,眉头也日渐一日舒展。

    许多依附奸佞的朝臣,渐渐脱离原本阵营,那些处在中间地带的官员,逐日加入到拥护朝廷大策的立场上来。

    回忆到这里,康义诚的眉头紧紧皱起,心头如同火烧。

    在察觉到局势不利的时候,他们并非没有采取相应措施。

    在汴州拦截刑部官员与太原罪官的行动失败后,康义诚和很多官员一样,都敏锐意识到,随着他们在这件事上输给一王二相三司,他们的整体气势也都落入下风——说到底,那是新旧势力实力的碰撞。

    但让康义诚等人欣喜的是,赵王在彼时出现在了汴州,表明了他的态度。

    接连受挫、形势不利的官员们,无不意识到仅靠他们自身的抱团,已经很难再压倒一王二相三司,于是纷纷投向赵王,希望借助赵王与秦王之争,以赵王为首,再次组织起反攻反扑之势,甚至在赵王需要他们交上投名状的时候,大多数人也没甚么迟疑。

    不仅洛阳如此,诸道藩镇州县也是如此。

    然而好景只是昙花一现,赵王虽然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但这阵风很快就过去,旧势力许多时日不曾有所动作,就是把希望寄托在赵王身上,谁曾想赵王突然间就领兵出征。

    旧势力浪费了时间与精力不说,连最后最该爆发潜力反扑的时机,也错过了。

    赵王离开洛阳后,大理寺、刑部拿人的速度,比先前更快更猛,而且查出的罪证一个比一个准,让旧势力根本反应不及,还没有甚么举动就被陆续投入大狱。

    等所有人都意识到极度危险的信号时,身边已经没多少人。

    就如现在的康义诚,只身坐在屋中。

    屋外阳光刺眼,康义诚心头怒火正炽,他忽的一巴掌拍碎小案,站起身来,面色狰狞道:“等你援楚归来,某等可还有骨头剩下?跟秦王一比,你就是个废物!”

    他大步出门。

    屋中顿时空无一人。

    。。。。。。

    崇文殿。

    一阵爽朗笑声绕梁不绝。

    除了李嗣源、李从璟,安重诲、任圜、冯道、李琪等四名宰相都在,安重诲由中书省转任枢密使,算是回归老本职,冯道以其博学接任中书令,任圜兼任工部尚书,李琪兼任御史大夫,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新晋宰相,门下省侍中李愚。

    整顿吏治,下狱、罢黜了不少官员,空出来的位置自然要有其他人补充。

    除却这几人,再有几位,新任户部尚书冯赟,内客省使范延光,新任宣徽南院使孟汉琼,新任宣徽北院使赵延寿。

    众人言笑,却是因为李嗣源说起,今日午前,尚书左丞相刘谋进宫面圣,请求告老还乡。这位“识得大体”的老人精,今日主动请求告老还乡,的确能说明很多问题,李嗣源的高兴也是情理之中。当然,依照惯例,李嗣源留了一回,还要等刘谋继续上书请辞。

    李从璟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刘谋犯下的事,此人虽然贪污的钱财不少,履职有亏,但丧尽天良的事却是没有,这大概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大抵防的便是晚节太过凄惨。

    在殿中呆了许久,李从璟先行告退。

    满堂人物,不乏新贵,他真正瞧上眼的却是没有几个,更严苛点来说,一个都没有。如今秦王身旁人才济济,论才能,随便拧出一个都要胜过这些人,秦王实在无意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史说明宗一朝,良臣聊聊,明君可辅,臣子非才,很有道理。

    春帷早已落下帷幕,新进才子们也已进入各部供职,李从璟更在意的是这些人。

    自打同光二年出了一个“二苏”,现在朝堂上下,已久很久没有惹人注目的“新贵”了。

    而一个健康的政治集团,人才必须要呈阶梯式出现,每一个段位的人才都不能少,这样才能保证后劲,才能推动整个团体不断向前发展。

章一百零一 赵王领军向楚地 秦王洛阳理大局(8)() 
(第二更。)

    李从璟从宫里出来没多久,人还在大街上,就碰到了秦王府来寻他的护卫,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除非是有极要紧的事发生。

    赶回府中,桃夭夭首先过来,“孔循在来京的路上,遭遇截杀。”

    “情况如何?”李从璟大步行向政事堂。

    桃夭夭摇头道:“孔循带的人不多,在截杀中受了伤,现今已往汴州退回。”

    李从璟未作置评。

    孔循此番进京,为向朝廷表明妥协之意,声势很小,没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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