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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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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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作为一军主将,李肇脑袋还是清醒的,他点了最先那名将领,“本将予你三百骑,拦住石敬瑭,事若不成,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那将领本想逞雄一番,说只要两百骑即可——毕竟是被己方千余人击败过万人的敌将,他心中没有轻视不可能,但见李肇神色肃然,不容置疑,他便也不再多言,领命而去,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拦住石敬瑭未免太过小看他,定要取了石敬瑭的项上人头来。

    石敬瑭等靠近河桥时,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波箭雨,此乃寻常事,石敬瑭未有半分慌乱,他同身周三百骑一样,俯下身抱着马脖子,将圆盾举在身前,对密集如蝗的利箭视若不见,只是驱使战马加速前冲。

    河桥上,有百十西川兵竖枪如林,甲士前,横亘着数排拒马,阻隔了通道,甲士后,则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甲壁垒,长枪、钩镰、大盾数也数不清,西川兵阵如同浑身利刺的刺猬,又像是刀山火海,随时都在等你纵身赴死,让人望而生畏。

    去冲击这样的军阵,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当然,仅有勇气还不够,还得付出不菲的代价。

    又一波箭雨落下地面,抱着马脖子的石敬瑭,忽然起身,抄起长槊,向前一探,槊身插进拒马横栏下,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突,将拒马挑飞了开去。在他身旁,同样有数名骁勇之士,仗着力大悍勇,甲胄严实,舍身忘死般挑开横在面前的拒马。

    也有气力不济者,未能挑开拒马,丧失了瞬息间的机会,反而被拒马带得差些栽下马去,这人面色大变,不及再有动作,战马撞上拒马,发出一声惨嘶,他便被甩飞出去,滚进西川兵的枪林中,顿时被乱枪戳死。

    也有骑士,被利箭射中咽喉要害,尚来不及发力,便惨死当场。

    接连挑开三个拒马,石敬瑭也吃受不住,双眼通红如血,面前的箭雨又一次挥洒过来,有数支射中他的,或者没穿透甲胄,或者没射中要害,但也不是等同没有。然而此时,他面色狰狞,眼中只有敌阵,一门心思向前,已是忘了杖责留下的伤口,忘了战马颠簸的锥心疼痛,唯独记得被李从璟折煞的耻辱。

    纵马一跃,石敬瑭跳过最后一道拒马,人在空中,长槊飞掷而出,当面刺穿一名西川兵的咽喉,锋刃探出,又刺进那人身后一名甲士的胸膛,连带着三四人歪道。趁此机会,石敬瑭抽出横刀,杀进空隙中。

章十九 秋风知剑州 铁甲战普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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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攀升,晨阳正好。帅旗下,李从璟眺望河桥战场,将石敬瑭悍不畏死的身影瞧了个清楚,他早已摘下兜鍪,是以此时众人皆可看见他的神色,只不过饶是如此,前后却也没甚不同,李从璟面色如常,半分波动也没有。

    冯道是个玲珑性子,虽说不知晓李从璟与石敬瑭的恩怨纠葛,却也从日常细节中,敏锐察觉出面前这位秦王,似乎对那位皇家女婿不太有好的感官,所以此时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冯道如此,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般。冯道身旁,有位年轻官员,着的是浅绿色官袍,他望见石敬瑭搏杀的身影,感叹道:“挑战千军,如入无人之境,这般悍不畏死,石将军真乃我大唐豪杰也!”

    李从璟不为所动,莫离转过头瞥了对方一眼,饶有趣味道:“苏君似乎很是钦佩石将军?”

    说话的正是苏逢吉,听闻莫离的话,他转过身正对莫离,以示有礼,然后拱手正色道:“为国征战沙场的勇士,某都很钦佩!”

    莫离笑了笑,不再多言。

    苏逢吉这便又回过身站好,对莫离的不羁做派,他早有耳闻,并不觉得对方失礼。只是他心下好奇,莫离缘何会有这番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苏逢吉眼中疑惑满满。

    冯道淡淡看了苏逢吉一眼,仿佛随时都笑眯眯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色彩,然而他心中却已在感慨:苏逢吉啊苏逢吉,就在方才那一瞬,你可是走了一遭阎王殿啊。若非你的回答尚算中肯,即便你是被整座朝堂看好的后起之秀,日后也不会再有被重用的时候了。

    “石将军要过桥了!”孟平轻轻出声。

    在原定计划中,百战军今日不会出战,故而他与皇甫麟等将一起,都在这处视野极好的地方,陪同李从璟观战。

    河桥上的变化,李从璟自然看在眼里。

    因相距较远,彼处,人影小如群蚁。

    因河桥较窄,护**先锋马军三百人,在奋战的只是先头部分,后面大部都还在等待——或者等身前的同袍战死,他们上去补位;或者等他们冲过河桥,突入到敌阵当中去。

    当先的石敬瑭,虽是普通士卒甲胄,但定然披甲不止一层,他左拼右杀,想不惹眼都不可能,又且,护**骑士战阵以他为核心,这却是任谁都看得清楚的。

    石敬瑭带头挑开拒马,冲入西川兵步卒阵中,仗着兵刃短小灵活,杀伤数人,勉强站稳脚跟。随即,李从璟看到,石敬瑭身前的西川兵重新稳住阵型,几名西川兵持大盾逼向石敬瑭,意图阻拦他前进的步伐,挤压他的挪腾空间。这时,石敬瑭果断弃了横刀,反手一抄,从马上抡起双捶来,俯身狠狠挥砸在大盾上。

    饶是李从璟离他甚远,却也仿佛听到了盾牌破裂的声音。那些持盾的西川兵,吃不住大锤的重击,盾裂人倒,中间更是有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随即被阵后的同袍拖了回去,瞧不见了。

    双捶在手的石敬瑭,犹如出笼猛兽,每当铁锤抡出,砸人人倒,砸盾盾裂,砸枪枪折,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够挡住他的兵锋,被他硬生生突入阵中十来步。石敬瑭身侧那些甲士,也端得是悍勇,护着石敬瑭的侧翼,完全不顾生死,哪怕坠落马下,也要冲向敌阵挥刀砍杀,或者直接扑到敌军。

    如是再三,护**声威大震,随着石敬瑭的所向披靡,其身后骑士,发出一阵阵呼喝声,远远传开,连李从璟都听得真切,他们叫喊的声音很齐整:护**,护**,护**,杀敌,杀敌,杀敌。

    河桥被鲜血染红,战死倒地的军士,被各自身后的同袍拉走尸体,以免堵塞本就不太宽的桥面。一具具尸体被军士传递着拉回来,间或有受伤未死的,离了河桥,立即有人上来为其包扎。

    李从璟的视线里,石重贵带领的三百步卒,一直守在河桥这段,仅仅注视着河桥战事,是时都在准备冲过去。在他们身后,则是严阵以待,准备随时作为后继主力,投入战场支援,亦或是准备在前锋战事不利,掩护他们后退的护**大军。

    按理说,哪怕石敬瑭攻势甚急,前方西川兵接连战死,但只要彼方军阵不溃,源源不断有后续兵力投入,填补己方伤亡造成的空白,石敬瑭就冲不过河桥。但事实是,石敬瑭这边的是骑兵,走得便是迅捷破敌的路子,故而战事说来话长,实则进展极快,西川兵虽不断填补战阵,却也根本就来不及。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眼看着石敬瑭距离冲出石桥已经只有十来步的路程,后方石重贵已经拔出了横刀,蓄势待发,就在这时,西川军阵后忽然出现异动,步卒甲士们让出一条通道,随即,一队马军奔驰而出,迎上了石敬瑭等。

    观对方马军数量,竟是与石敬瑭等相差无几,也是三百来骑。

    两方马军兀一接触,刀兵齐举,一片血肉横飞,长槊冲撞,骑士落马者相继。

    石敬瑭甩出了手中两柄铁锤,砸倒迎面两名西川骑士,换上了备用长槊,出手前刺,又将一名西川骑士刺下马去。

    河桥到底路窄,两面主将又位在中枢,很容易就照了面。照面也不过能交手一招,电光火石间,石敬瑭与对方将领同时出击,又同时做出规避动作,这一下长槊擦着彼此甲胄掠过,却是谁也没能奈何谁。战马交错,彼此又杀入对方阵中。

    莫离打开折扇,摇出一阵微风,看似不着边际问了李从璟一句,“大帅,是否发大军支援河桥?”

    李从璟摇摇头,“不急一时。”

    他俩身旁的人,多数不解其意,完全不懂两人这番对话从何而来,机智如桑维翰、王朴等人,快速转动脑子,思考其中的含义。

    有人不理解,便开始发问,“两军鏖战,胜负未分,缘何军师要发军支援?”

    问这话的是冯道,其他人身份都低了,自然不敢妄言。

    莫离淡淡一笑,“李肇轻敌了,用骑兵与护**正面交锋,河桥之败已不远矣。”

    冯道愕然,他是文官,不通战阵,自然看不出这其中奥妙,但他更加不解,“既然护**有夺桥之相,军师缘何要发军相援?”

    莫离摇着折扇道:“正因如此,才要援军。”

    这番话看似矛盾,落在冯道耳中,他不免怔了怔,随即心思转了转,恍然大悟,“护**既然有夺桥之相,大军自当相援,以求一鼓作气夺下河桥、捣毁敌阵,杀向剑州城!”

    冯道这话说完,周围文官,都露出恍然之色。但旋即,冯道又疑惑道:“既然如此,大帅为何不答应军师之请?”

    李从璟哑然失笑,冯道也算是大才,文官中的翘楚,奈何不通军事,隔行如隔山,他这个问题,从军事角度看,着实太蠢了些。

    “有战胜之相,未必真会得胜,西川兵是不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有待再看。战机未到,三军不可轻动。”李从璟为冯道耐心解释了一句。

    冯道“哦”了一声,又是恍然大悟。经此几问几答,冯道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对军事已经通晓了几分,此时再看战阵,竟然露出行家的眼神。李从璟若是知晓冯道此刻心中所想,大概也能明白赵宋文人掌军为何是场灾难了。

    李从璟回答冯道的话,与回答莫离的话,看似一样,实则含义并不相同。

    不出莫离所料,河桥上的战况,有了新的发展。西川骑兵没能阻拦护**的步伐,他们小瞧了石敬瑭输死一搏的决心,也小瞧了石敬瑭激励护**雪耻一战的手段。尤其是这三百被石敬瑭挑选出来的马军,个个将生死置之度外,河桥的最后十步,倒下了数十具尸体,最终西川军还是没能拦住护**的步伐,石敬瑭带头跃离河桥,杀入了河桥彼岸的西川军阵中。

    河桥这段,一直紧盯着战局的石重贵,几乎是在石敬瑭跃上对岸的瞬间,跳将起来,举刀大吼,离弦之箭般冲上河桥,他身后的护**陷阵士,早已红了眼睛,不乏丢掉兜鍪奋然前驱者,此时争先恐后的场景,真个如饿狼扑食。

    河桥上尚有过来阻截石敬瑭的西川马军,他们穿透石敬瑭身后的军阵,望见面前的步卒,就如同看见绵羊一般,呼啸着杀将过来。却不料,此时迎向他们的,却不是绵羊,而是一群悍不畏死的饿狼。

    前奔中的石重贵,在对面西川骑士长槊刺过来的前一瞬,忽的往前一扑,就地一个驴打滚,就到了那骑士马前,后脚蹬住地面借力,手中横刀挥斩而过,一刀就削断了对方骑兵的马腿。

    马上的西川骑士刚为自己刺空的杀招愕然,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七荤八素还没缓过神,就已被跟上来的护**甲士乱刀砍死。

    前有马军突入敌阵,后有步卒跟上河桥,这边的护**主力军阵,也在蠢蠢欲动。

    李从璟与莫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期待,很显然,此情此景,李肇必须得拿出真材实料来了,如若不然,他的阵地今日就将不复存在。

    站在西川军阵后方望楼上的李肇,此刻恼怒异常,愤然大骂那员骑将无能,只知道夸海口,却没能真个拦住护**。

    “这唐军怎生如此骁勇,前日里这护**不是方经大败吗,为何今日却如同换了人一般,这般敢战?!”李肇身后,庞福诚与谢锽面面相觑,都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却不知晓,石敬瑭在李从璟面前遭受了怎样的屈辱,又激发了他怎样的偏激心理。此一役,对石敬瑭可谓是背水一战,他焉能不舍生忘死?

    “慌什么!”李肇恼怒归恼怒,却无半分惊慌之态,他看见蠢蠢欲动的唐军主力,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若是李从璟以为,这样便能破我军阵,他便大错特错了!传我将令,‘利器’上阵!”

章二十 秋风知剑州 铁甲战普安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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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桥上的战役进展颇快,在石敬瑭率领精骑突过河桥时,后山的李从珂前锋不过刚和王晖所部接触上,与石敬瑭不同的是,李从珂所部主力都是步卒,马军不过用来防备两川骑兵从侧面突袭其两翼罢了,并不仰攻山头。

    与石敬瑭相同的是,李从珂前日差些被李从璟斩了脑袋,也甚觉受辱,只不过他怨言不深,毕竟在知晓他部被千余西川兵击溃后,他也自知老脸无处安放,身为沙场宿将,跟随李嗣源南征北讨时,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哪还能没有半分自尊?

    而且,保义军、护国军与静难军又有所不同。三部虽同为先锋,临战前,李嗣源、李从璟交代的清楚,分工有不同,静难军负责拿下剑门关,而保义军、护国军负责攻下剑州。如今,李绍城将任务完成的干净利落,而李从珂与石敬瑭却一战而败,相比之下,难免相形见绌。

    又且,李绍城的静难军,边陲寻常镇军而已,保义军、护国军则不同。李从珂、石敬瑭,可都是皇亲国戚。换言之,前者、后者与当今帝室的亲疏不同,亲疏不同,被帝室倚重的分量也就有差别。而如今,疏远的立了功,亲近的反而吃了败仗,李从珂也深感对不起李嗣源。

    如此一来,李从珂虽然没有石敬瑭那般受辱深重,奋战之心却跟石敬瑭并无二致。

    出战前,李从珂召集部将,很是激励了一番士气,最后他问了诸将一句话:是愿立功雪耻而死,还是愿无功受辱而亡?

    战事开始后,与石敬瑭一样,李从珂同样也是亲带陷阵士,冲锋在前。

    然而与石敬瑭不一样的是,李从珂面对的是王晖。照实论,东川兵与西川兵孰强孰弱不好说,大抵战力相当,装备兵甲等物,也都相差不大,这样一来,体现差别的地方,就是主将战术与指挥。

    王晖是东川良将,他面对李从珂咄咄逼人的攻势,没有如同李肇一样,听从部下的进言,与李从珂做意气之争,而是一开始就拿出了预备好的利器。

    剑州城外,李从璟身后,陪他观战的诸将、官,无论对战事通晓与否,凡是将河桥战事看在眼里的,此时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河桥处,在石敬瑭率先冲过河桥,杀入西川军阵中后,石重贵也率步卒跟上,如若说先锋马军是卷动风云的利刃,先锋步卒便是扩大战果的锲子,狠狠钉进了西川军阵。

    面对十倍之敌,石敬瑭、石重贵所部如今撼动的军阵,还只是西川军很小的一部分,造成的乱战局面也显得很小,但军阵只要打开口子,就有了被击溃的可能。

    河桥这端,护国军主力军阵,在石重贵所部也冲过河桥后,中间军阵率先凸出一部,踏上河桥,随即整个军阵都开始行动,从两侧向中间聚拢,准备去增援石敬瑭、石重贵好不容易开辟的战场。

    就是在这时,异变陡生。

    河桥彼端,石敬瑭、石重贵在河桥前奋战,彼此浴血开拓的战场,不过方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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