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愿意见着这位解元郎,因为每次殷复声来,都能给他的厨艺生涯带来新的灵感,说几个他听都没听过的菜式。
“爹,二叔。”殷复声先打个招呼。
“复声,你咋来了?”殷士通问道。
“儿子来看看有啥要帮忙的。”
“你回去念书吧。这儿人手够啦!”殷士通道。
“嗯,知道啦!”说着殷复声摸着灶台边儿,若有所思的来到大厨旁边。
“哟!少东家。”大厨一边儿包馅饼,一边讪笑道:“今儿这面发的稀了,不好包馅儿。”
“你把馅儿搁饼子上边儿试试。”殷复声随口道。
“啊?馅儿搁上头?那还能叫馅饼啊?”大厨直挠头。
殷复声也没再接茬儿,迟疑道:“你说,人吃什么会拉肚子?”
大厨一愣,“那还用问吗?巴豆啊。”
“你有吗?”
“没,没有,药铺有。”
“废话!我说现在有的东西,什么能拉肚子?”
大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就得是馊饭了。”
“有吗?”
“有啊,那一桶呢。隔夜的,大东家说要拿回去喂猪,所以没倒。”
“那,回回锅,能吃出馊味来吗?”
“那当然能了。不过,掺和上新饭,再多放点佐料,就吃不出来了。”
“行,那就这么做碗面。”
大厨吞了口吐沫,“您要害谁呀?”
“好奇害死猫。没听过吗?快做吧。”
大厨一撇嘴,这少东家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起了坏心眼,还真叫人后脖子发凉呢。
这时,殷梦珠从外边气鼓鼓地进了后厨,见到殷复声,抱怨道:“大哥也不知道成天都交些什么人?”
“怎么啦?”殷复声问道。
“刚才和大哥坐一块儿那人,在外边一直盯着人家看,真是无礼!”
“那个不是什么好人,之前骗殷得中接收饭馆和宅子的就是他。”
殷梦珠一听,更气了,“原来是他呀!二哥,那咱们得治一治他,出出气。”
这时候,大厨已经将回了锅的馊饭盛装好,交给了殷复声。
殷复声转手就将它交给珠儿,“这个给那色鬼送去,保准他拉的没心思害人。”
珠儿接过去,想了想,“不行,我给他加点料去!”
殷梦珠说着就跑去院子里。
殷复声急道:“唉,这已经是加了料的,你还加什么呀?”
“我给他加点儿老鼠屎。”从院子里传来珠儿的声音。
大厨一听,浑身一激灵,这都是什么人呀?平时一个个看着斯文面善,发起狠来,又是馊饭,又是老鼠屎,这加一块儿,可比巴豆猛多了。
大厨暗暗为外边的人默哀。
殷梦珠把这加了老鼠屎的馊饭往吴六眼前一放,淡淡的道:“慢用。”随后退下。
吴六盯着珠儿的背影,笑道:“得中,她是你亲妹子?”
“嗯,是啊。”
“诶哟,长得可真漂亮。”吴六说话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殷得中一听,满脸不屑,“漂亮啥呀?粗手大脚,傻乎乎的,连我娘都不待见她。行啦,别说她了,快尝尝,看我们家的饭菜怎么样?”
吴六是真饿了,见什么都香,三八两口就吃完了,吧唧着嘴,直赞好吃。
可没过一会儿,吴六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话都顾不得说,就捂着肚子冲了出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殷得中,不明所以。
而躲在厨房门后的殷复声和殷梦珠兄妹俩,却笑得合不拢嘴。
“二哥,你看那人,哈哈,他活该!哈哈”
殷复声本以为,这个吴六就是听说事情过去了,所以,回来骗吃骗喝,吃完喝完也就跑了。至于说什么范家老爷的事情,不过是他为了混口饭吃,随口胡说的。可没想到,中秋将至,这范家老爷,还真的从介休来到了太原府,也当真被吴六领着,出现在了殷家饭馆。
第34章 府台有请()
中秋节始于唐朝初年,至明朝,其重要性已经堪比春节。
节前,府第朱门之间常以月饼果品相馈赠。这一风俗给人与人之间拉近了距离,同时,也为想要攀附权贵之人,提供了送礼的机会。
介休的范大财主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借着佳节的名义,远道而来,出入于各个府衙,给在任大小官员馈赠礼品。以便他日,有用得着的时候,可以大行方便之道。
这天,殷复声留在家中没有外出,和殷老爷子切磋书法。直到晚饭前,只听院门咣当一声响,殷复声从外边儿冲了进来,“我要发达啦!我要发达啦!”
闻声,全家人聚到了院子里。
“这时候正是饭馆的忙时,你咋到回来啦?”老太太王氏看见殷得中急忙问道。
“有大伯,我爹和珠儿安儿在那儿,少我一个不少。我可有天大的好事呢,哪儿顾得上那破馆子啊。”殷得中兴的跟二傻子似的。
许氏惊喜地问道:“儿子,啥喜事儿啊,这么高兴?”
“我要去介休,范大财主答应给我个机会,和他一起走趟货。”
全家人听得是云里雾里,一个个跟着讪讪的笑。
殷得中跳到殷复声面前道:“二弟,你还说吴六有啥坏心眼呢,瞧,这不今日就把范老爷给带来了。还极力向范老爷推荐你哥我呢。哈哈,这下子我,不,是咱们殷家都要发达了。”
殷复声眉头微蹙,“他究竟要你跟他干些什么?”
“还没细说,只是叫我收拾收拾跟他去介休,然后,是要安排我跟着往外地送一趟货,回来有好处分。”
殷复声不禁摇头道:“我觉得此事蹊跷,若是运输寻常之物,范家难道无人了吗?非要找个外人去。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问清楚,他究竟让你运什么货。”
“是啊,中儿,你可得当心了,千万别再像上次一样,让人给坑了。”老太太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吓怕了。
殷得中不悦道:“哎呀,都说了多少遍了,那次不是我上当,而是那个吴六让人坑了,连累了我。”
殷复声道:“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殷复声话音未落,许氏急了,“复声,人家是看中了你哥机灵,有做买卖的天赋。你可别在这瞎操心了。”说着站到殷得中身边,一拍他肩膀,鼓励道:“儿子,娘支持你。这可是你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了!好好干!”
“诶!知道!”
殷复声还想再劝说一番,可是,许氏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拉着她儿子就回屋收拾去了。
杨氏冲殷复声摇摇头,小声道:“别说了。你二婶儿又要不高兴了。”
殷复声无奈看向殷老爷子,老头儿也摇头,“罢了复声,人各有命,这次是福是祸,只看他的造化吧。多说无益。”
“诶,二弟,要不,这次你跟哥一块儿去吧!见识见识!自从春闱之后,你就窝在家里。这次就当,跟哥出去玩儿去!”殷得中突然从屋里探出头来道。
“你一个去就行了,还叫他干啥?傻呀你!”许氏在门后低声抱怨。
“我可不去。”殷复声道。
“去吧!反正你在家也没啥事儿。再说,那范老爷一听说我有个举人兄弟,可高兴呢。”
一听这,许氏更急了,生怕儿子的好事被抢走,在门后一个劲儿拉扯殷得中。“赶紧进来!”
这时,院外传来叩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杨氏上去开门,竟是一个吏员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普通人家其实并不喜欢见到这些人,杨氏一见颇感意外,心想不会又是馆子里有什么事吧。迟疑问道:“您这是找谁呀?”
吏员倒是挺客气,“这里哪位是殷解元啊?”
殷复声闻声走到门口,欠身道:“在下就是。”
吏员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双手递上,客气道:“我们府台大人请您务必明日过府一叙,有事与解元郎商议。”
殷复声一愣,问道:“不知,府台大人要见我何事?”
吏员道:“这个,小人也不知。您还是明日一早,去见了大人吧。小人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先告辞了。”
吏员说罢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次日去见丁魁楚,通报一声,就有人带着殷复声往里走。一进知府大门,往左边一拐,便是花厅。花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殷复声步入花厅,厅中布置简单,只有上手和下手的桌椅而已,显得很大,很开阔。在花厅一侧的墙上另有一门,其内相当于是历任知府的办公室。
丁魁楚此时正坐在花厅上手的位置,一见殷复声立刻起身相迎,“殷解元,哈哈哈,之前听我儿提起,才知道殷解元已迁居太原府。怎么样?在太原府这里,可住得习惯?”
殷复声也躬身客气道:“多谢大人关心,在下住得习惯,不劳大人挂心。只是不知大人今日唤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丁魁楚上前拉住殷复声的手说道:“哎,不能说唤,老夫这次是有事相请啊。”
殷复声一怔?求我办事?“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丁魁楚捏须道:“唉,殷解元有所不知,自陈巡抚告病归家以后,咱们这个地方诸多官位悬空。前阵子去拜会藩台大人,得知他也就将升任河南巡抚去了。唉,眼下,老夫我一人之力,实在力不从心啊。既然殷解元来了,不知能否协助本官,料理府中之事啊?”
殷复声不禁皱眉,府中之事?该不会是想让我做知府的吏员吧?那怎么可能!“呃,府台大人,在下并未在府衙挂职,暂不欲为官,更不可为吏。许是大人有何误会吧?”
“呵呵,是解元郎误会了吧。殷解元乃状元之才,他日前途无可限量,怎么可能屈就在这太原府呢?”
“那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只想请殷解元暂做几日孰师,教书育人罢了。”
殷复声闻言点头,但同时,却又有不明,难道,这缺人缺的就连教书先生都没有了吗?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35章 文觌武匿()
殷复声考虑片刻,觉得去教书,传播一下民族的概念,唤醒民族意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点头道:“若只是教书,呃,在下倒乐意一试。敢问大人可是差我前去府学?”
闻言,丁魁楚捏须摇头,表情暧昧。
不是府学?难道是县学?虽然觉得有些屈就,但是有教无类嘛,殷复声还是可以接受的,“那,在下何时前去县学任职?”
丁魁楚一听,不禁仰头大笑,“哈哈哈,以殷解元之才,又岂能屈就县学?”
嗯?府学不是,县学不是,那还有哪儿啊?
丁魁楚看出殷复声的疑问,继而道:“既非府学,亦非县学,老夫想请解元郎去三立祠暂做教员。”
三立祠?书院?
殷复声颇为意外。
“解元郎可一定要帮本官这个忙啊。祠堂新建以来,却一直未能寻到合适又有才学的教员。还望解元郎万莫推辞呀。”
殷复声看着丁魁楚,沉思了一会儿,道:“大人放心,在下明日就去祠堂任职。”
“好!”丁魁楚立刻吩咐给殷复声准备了供职的帖子。
书院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官府学校,去那里的教员,也谈不上是供职,所谓供职帖,无非就是一封推举信而已。
殷复声接过信函后,丁魁楚笑吟吟地回到桌案前,端起茶碗,缓缓滤一下茶叶。
哟,传说中的送客茶。
殷复声正不想在这儿多呆,便立刻欠身道:“大人慢饮,在下告辞。”
殷复声刚走,从那间侧门中转出一人,正是丁启睿。
“爹您这办法,妙啊。三立祠那的学生,向来顽劣,不好对付。这次派他前去,若是好了,大家也会说,府台大人识人善任。若是与前几任夫子一样,被学生羞辱一通赶了出来,爹您也是给满朝官员,出了口恶气。总之,两头儿都不亏啊。爹可真是英明之至!”
殷复声出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心中一直疑惑,看方才丁魁楚的表情,似是笑里藏刀,难道,去三立书院做教员,其中有什么阴谋?
殷复声打算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回家换下长袍,穿上去饭馆帮忙时才穿的短衣。净了净脸,模样更似书童。随后,出门,一路打听,前往三立书院。
沿大南市街向北,至街北端,此处有一横穿的街道。东边儿叫察院街,座落此处有一建筑,是提刑按察使司。西边儿有一祠堂式的书院,名为“三立”。
说到书院,就不得不说,在明中期,风靡一时的“清议”,也就是遍布各地的士人儒生在书院里自由讲学,议论朝政,评判当朝官员。皇帝和官员们认为,这样的风气非常不好,有碍和谐。于是,万历初年,按照张居正的奏疏“诏毁天下书院”。
殷复声好奇,按理说天下书院皆毁,它为什么还在。
打听了一个路人才知,这间书院是万历二十一年,当时的巡抚魏元贞,借口建立“三立祠”,以供奉先贤,才建立的三立书院,并招揽学生入学。
虽然,新建的三立书院,是官府兴建,但是,基本上在这里就学的学生,依然秉承了前书院学生的学风,顽劣不守祖典,不墨守陈规,有自己的思想,什么也敢想,什么也敢说,而且,这些学生还恰恰都是比较有背景的,但背景又不太深,总之是比较拽的一类人。
殷复声来到书院前,一面浅棕色大砖墙面,一扇朱漆双开大门,上挂黑漆金字牌匾,“三立祠”。
殷复声抬手正欲敲门,门竟“呀”的一声打开了。从里边儿出来个老头儿。
老头儿一见殷复声,愣了一下,“你有什么事吗?”
殷复声顿了顿,道:“呃,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那你进去吧。”老头儿说完就走了。
此时书院里没有教员,学生也不多,所以,这里的管理也比较松散。
殷复声进了书院,院子里很干净,大门正对的是一间大祠堂,里面有香火牌位,供奉历代圣贤名士。右边一排房屋,有看门人的住处,有学生休息室,杂物房等。左边一间大屋,便是学堂。
若是一般的草堂私塾,进院后,充耳的一定是朗朗读书声,然而,这里,有些异常。
“呼哈!瞧我这姿势如何?”
“好!好!”
“好什么?这里是书院又不是武馆,你们几个这么喜欢当武夫就该去武馆,跑到我们书院来干什么?成天搅得人不得安生。”
“就是!就是!”
其内有争端?
殷复声饶有兴致地往学堂内看去,只见有二十几人,年龄从十几岁到二十几都有,分站两边,各成一派,竞相争执。
“你当我们想来呀?要不是拗不过家里的老爹,谁愿意来这儿啊?瞧你们一个个油头净脸,手无缚鸡之力的,也算是男儿,回家当女子去吧!”其中一个身穿长袍,却长得粗壮结实的少年道。
“你才要回家当女儿呢。连你爹都知道武不及文,所以才让你来读书的。”
少年撇撇嘴,不屑道:“嘁!什么武不及文,我看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吧。你们若是不服,就来比试比试。”
“哈哈”只有三五个向武的书生一阵哄笑。
“你”
这时,学堂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书生从向文一方站了出来,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不慌不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