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控制区医院里能够做大手术的全部医生了，托马斯救生员出身，伊莎贝尔是心理医生，另一位医生也只能处理一些常见病症，在处理外伤上面水平还不如托马斯。看着妮可忙碌的身影，叶知秋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在三楼的大厅里站了一下，突然想起邓肯和莉莉，刚好看到安迪捧着一堆用过的手术用具走了过来，于是拦住她问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好？”“真奇怪你没有死在外面。”安迪板着脸说道：“这世界总是不能尽于人意。”“我以为会收到一个更友好一点的问候。”叶知秋说道：“我没惹你吧？”“从你带着那个中国妞去渡假开始，就惹到我了。”安迪说道：“她在哪里？”叶知秋对于她的醋意很不适应，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吉尔的台词吧。”“我就是替她说的。”安迪说道：“别以为我会爱上你，我说过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我发现，你比我想像的要花心得多。”“上帝作证。”叶知秋说道：“我可没这么想。”“那是你的事。”安迪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好吧。”叶知秋说道：“能告诉我莉莉和邓肯去哪里了吗？”安迪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然后才说道：“你拦住我就是想问这个？”叶知秋摊开双手，心想姐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知道女孩的心思不能猜，可你也得给我留条活路啊。好在安迪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伸手向下指了指：“他们在地下二层。”说完她想了一下，又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去看望他们。”“什么？”叶知秋一愣，看着安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虽然在控制区里一直有一些流言，但是莉莉和邓肯在控制区里仍然算得上比较秘密的存在，即使在医院里也只有有限的几个人有机会接触到他们，但是叶知秋觉得自己应该也在这个范围内。安迪皱起眉想了一下，才说道：“事情有了一些变化，你最好先和妮可谈一下。”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倒是有一个人也许你应该见一见。”“谁？”叶知秋说道，他对这个安迪提到的人很感兴趣，直觉上他觉得安迪说起的这个人是个男人。“撒迦利亚·豪斯。”安迪说道：“他们都叫他老豪斯。”“老豪斯？”叶知秋愣了一下，看着她说道：“那个老士官？”“是军士长。”安迪纠正他，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悲伤，她说道：“他在昨天的反击中出了车祸，快要不行了，我刚刚给他注射了吗啡，却没人有时间陪他走完这人生最后一段路。”“你让我去做临终关怀？”叶知秋说道：“那好像是牧师的活。”“只是觉得也许你们会有共同的话题。”安迪说道：“你不想去看看他吗？反正你也没什么正经事可做。”
“好吧。”叶知秋说道：“你说得对，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老豪斯有一个单独的病房，这在伤兵们都躺在走廊里的时候显得非常特殊，但是做为控制区装甲部队的缔造者，他也的确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推开病房的门，叶知秋看到老头正一个人躺在床上闲目养神，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是叶知秋，不禁啊了一声，说道：“是你。”
叶知秋愣了一下，疑惑的说道：“安迪不是说给你注射了吗啡吗？”他说道：“你看起来的样子很清醒啊。”
“你从没注射过那玩意吗？”老头说道：“如果剂量掌握得够好的话，就会像我这样。”
“我真应该庆幸这一点。”叶知秋说道，走到床边，看着老头说道：“你的气色看起来也很好。”
“你居然在恭维一个被医生注射了吗啡的人。”老豪斯说道：“通常情况下，他们只给没有希望的人注射这个。”
“据说有例外。”叶知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老头的身边口不对心的安慰道。
“例外就是那个人得了某种痛得要死的病。”老豪斯说道：“医生也会给他这种东西好让他死得慢一点。”他看着叶知秋：“很高兴我是前者。”
叶知秋为难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难道祝贺他能死得比较快？好在老豪斯很快接着说道：“其实我以为来看我的会是丁。”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叶知秋看着他说道：“但是我猜他很忙，真可惜他不姓杜。”
老豪斯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丁飞羽忙起来就要姓杜，他眯起眼睛看着叶知秋，轻声说道：“刚才我正在想自己这一生经历过的事情，觉得一个人安静的死去也不错——你知道我就要死了吧？”
“我觉得我们刚刚讨论过这个问题。”叶知秋说道，他看着老头脸上那不正常的殷红，心里盘算他还有多长的时间，也许十分钟，也许十秒钟，于是他耐住性子坐下来，听着老头继续说。
老豪斯呃了一声，把目光转移回天花板上，然后嘀咕道：“也许是吧，现在我觉得能有个人听我唠叨也不错。”
叶知秋笑了一下，说道：“那就说吧，我就在这里。”
“你不会睡着了吗？”老豪斯问道。
“你希望这样吗？”叶知秋反问，说实话他的确很困，但这肯定不会是他睡着的原因。他看着老头说道：“说说你的事吧，据说你参加过越战？”
“你想听反思吗？”豪斯说道：“我觉得美国人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许我们可以说说你。”
叶知秋笑了起来，他觉得老头已经开始糊涂了，现在要死的人又不是他，但是老豪斯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接着说道：“到这里后，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不断的离开，然后回来，带回更多的人，然后我又听到更多关于你的事。”
“关于什么？”叶知秋随口问道。
“类似于传说的东西。”老豪斯说道：“能让我想起那些中世纪流浪骑士的传说。”
叶知秋再笑，他摊开双手，看着老豪斯：“我可没有一只叫做卢西奥的驴子。”
老豪斯也笑了一下，他慢慢说道：“你知道我和丁的关系比较密切，他总是来看我，只要他有时间。”
“据说他救了你。”叶知秋说道，不明白老头究竟要说什么，你不能要求一个快死的人保持思维的连贯性，于是老头继续说道：“你们都是中国人，在控制区里的地位又差不多，但是他很少说起你。”他说道：“至少我听说的事情都不是他告诉我的。”
“我们不怎么熟悉。”叶知秋只好解释道：“彼此还不太了解。”他试图开一个玩笑，事实上他的确一直下意识的在躲避丁飞羽，因为他对这个人充满了戒心。
“他们说他是间谍。”老豪斯不理会他的玩笑，继续说道：“但是我不相信这个说法。”
叶知秋一愣，如果可以，他可以对着党性原则发誓，丁飞羽千真万确是个间谍，但是老豪斯为什么不相信？难道丁飞羽表现得还不够像吗？然后就听到老豪斯给出了原因，他说道：“因为他一直留在这里，你觉得这里有什么是值得一个间谍留恋的地方？”他说道：“其实一个间谍应该像你一样，不停的四处走动，这样才能找到有用的情报。”
“啊哈。”叶知秋说道：“这我倒真没想到，间谍不是应该每天穿着燕尾服参加各种酒会吗？”
“你真该去拍宣传片。”老豪斯说道：“至少你说的比那些征兵广告有吸引力多了。”然后他看着叶知秋说道：“那些跟随你回来的人说起了外面的情况，比较起来，这里的发展模式才是人类的希望，所以有人说你缔造了这里。但是我觉得，你从来没有为这里的建设做出任何贡献，当大家忙碌的时候，你总是在四处乱跑，也许你做了一些事，但是这些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这里没有你的心血，所以你总是在离开。”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开始急促的喘息，叶知秋皱起眉头，看着老头，他觉得老头帮助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的确对控制区没什么感情，每次回来，他想的更多的是去见吉尔和妮可，很难想像如果没有她们，他会不会一直把这里当做出发的起点，也许对他来说，控制区只是他和吉尔的大床间，或者是妮可那令人安心的微笑。
第十二章 理还乱的关系
当妮可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才想起来医院里还有一个需要临终关怀的老人，于是她也来到了老豪斯的病房前，推开门，就看到老头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叶知秋则闭着眼睛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他的样子，居然像是睡着了。
妮可愣了一下，觉得眼前的情景很诡异，她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刚刚走到叶知秋的身边，就听到他说道：“你也来给他送行吗？”
“我以为你睡着了。”妮可说道，她侧头看着老豪斯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她刚刚走进病房就看出来老人的状态了，这个老人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她没有等叶知秋说话，把双手合在胸口，垂下头送老头最后一程。
叶知秋坐在椅子上，沉默着看妮可做完这一切，才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对着他的遗体？”妮可抬起头来，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道：“我可真要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她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老豪斯，说道：“他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叶知秋说道：“简直是话唠，我不知道一个快死的人居然可以说这么多话，甚至以为他死不了了。”
“他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妮可说道：“当初丁带他回到这里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能不能撑过手术。当时我就说过，他随时可能会死去，这次车祸只是让一切都变得明确了。”
“他自己说那次他本可以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叶知秋说道：“我有点奇怪，难道阑尾炎不痛吗？”
“当然会很痛。”妮可说道：“但是当时他已经穿孔了，所以就那没那么痛，如果继续拖延下去，他会陷入昏迷，然后死亡。”她想了想说道：“的确要比现在好受得多。”
“那么你和丁飞羽救了他，对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叶知秋问道。
妮可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很果断的说道：“至少我给了他再死一次的机会。”她说道：“死去的人是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的。对于我来说，挽救每一个人的生命才是我应该做的。”
叶知秋嗯了一声，就像他说的那样，老豪斯的临别赠言实在多得离谱，看起来就像清仓大甩卖，实际上也差不多，他肯定没有机会再卖一次了。到了后来，老头的思维终于开始混乱，所以他的话里有用的东西其实不算大多，让叶知秋最意外的只有两件事，这也是最让他费神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喃喃说道：“他说如果我和丁飞羽翻脸，他打赌赢的那个人是我。”
“当然，你肯定比丁能打。”妮可笑了一下：“每个人都会这么猜，那说明他当时还没有糊涂。”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豪斯会有这种假设，事实上很多人都明白丁飞羽在为谁工作，这种矛盾迟早会爆发，不知道为什么，控制区里很少有人相信叶知秋会站在丁飞羽那一边，即使是妮可，也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叶知秋。
听了妮可的话，叶知秋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事实上豪斯认为比起丁飞羽，叶知秋才是那个内心真正冷酷的人，如果两个人做对手的话，最后能下得去手的人一定是叶知秋。豪斯是在越南战场上经历过残酷战斗的人，很清楚冷酷无情这种事并不是只靠灌输理念就能达到的，在这一点上，丁飞羽永远都无法比得上叶知秋。
妮可看到叶知秋不再说话，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有件事你能去做吗？”
“什么？”叶知秋抬起头，看着妮可憔悴的面容，看起来她也累得不清。事实上现在他的确很累，这次累的不仅仅是身体，老豪斯和叶知秋一样是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这一点即使是卡洛斯也比不上，无论是在伊拉克的美军中还是做佣兵的时候，卡洛斯执行的任务都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率，更不会陷入真正孤立无援的地步。所以在很多地方，老豪斯才是真正了解叶知秋想法的人，而不同的是，他有足够长的时间来回顾自己的经历，然后把它们整理清楚，所以他说的很多话对于叶知秋的触动都是非常大的。
妮可并没有注意到叶知秋显得疲倦的真正原因，在这个方面，她的确没有伊莎贝尔那么敏感。她看着叶知秋说道：“我们消耗了大量的药品，而且克里斯蒂娜她们炸毁了敌人的后勤基地，我们没有得到任何这方面的缴获，所以卡洛斯他们正在组织人手深入到市区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些还没有搜索过的医疗机构，也许能有一些收获。”
“我明白了。”叶知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已经很久没做这份工作了，但愿还没有忘记。”
“这就像在广场上骑自行车，如果你学会了，就不会忘记。”妮可说道，然后她看着叶知秋叮嘱道：“外面正在献血，你不要去，所有参加这次搜集行动的人都不允许献血。”
叶知秋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妮可为什么要他去参加这种行动，控制区清缴丧尸的行动一直没有停过，就算这次人员损失严重，也不可能严重到需要他亲自上场的地步，很显然现在控制区里血荒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每个人都被要求献血，妮可需要一个理由让他避开这次采血。虽然她也可能找个理由销毁叶知秋的血浆，但是显然现在这个办法更好，没人认为叶知秋去攻打丧尸会遇到危险，特别是像妮可这样了解内情的人。
妮可看到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欣慰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老豪斯，在心里盘算要不要紧快把这间病房腾出来，老豪斯做了她这么长时间的病人，看到他离开人世，说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但是妮可不会让感情影响她的工作，显然有更多的活人需要这间病房。
叶知秋推门走出来，抬头看到安吉拉抱着一个婴儿正和戴安娜匆匆走过来，看到他出来，安吉拉问道：“他怎么样了？”叶知秋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老豪斯，于是向她摇了摇头。
看到叶知秋的样子，安吉拉呃了一声，她对老豪斯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没有多少伤感，又问道：“看到妮可了吗？”
叶知秋向病房里指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抱的是谁的孩子？”
“当然是妮可的。”安吉拉奇怪的说道：“不是你送给她的吗？你居然不认识？”
这个回答把叶知秋吓了一跳，他仔细看了看安吉拉怀里的小不点，这孩子又瘦又小，看起来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倒的确是他从山德尔那里救回来的孩子，不过她一出生就没有得到足够的照料，被带回来的时候还在发高烧，所以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来到人世的这几个月里多半时间待在保育室里，自然也不能让人随便看，叶知秋对小孩子一直没什么兴趣，一共也没有见过她几次，还都是顺路，从来没有专程来看过这个他亲手救出来的孩子。说实话现在要是把她和别的婴儿放在一起，他能不能认出来还真得两说，听说妮可收养了她，跟着她姓特雷格，如果有人娶了妮可的话，倒是可以弄个双喜临门，一夜之间喜当爹什么的。
他伸头看了看安琪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一不小心把这么点的孩子给捏死了，于是放弃了接过来抱一下的意图，挥手和两个人告别，安吉拉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戴安娜看着叶知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里，才问道：“你和他说过了吗？”
“这怎么有机会？”安吉拉苦恼的说道：“我觉得说不说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