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赵岳朦胧中猛然听到建中靖国、辽狗六个发音,脑子里轰得一声,猛地睁大了眼睛,小小身子一颤,“什么?不是吧?”
“老爷,瞧你那大嗓门,把孩子都惊着了”
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赵岳身上的母亲张氏明显感受到小儿子的惊惧,立即娇嗔着赶人。
外面应该是来不少客人,贺喜声不断。
屋中总算安静下来。大热天的,赵岳却惊出一身冷汗,虽身累神倦,却再无半点睡意。
“建中靖国,公元1101年吧?不就是国史上最丢人可耻的花鸟皇帝道君赵佶开始的时代?”
虽非文科生,对国史只有粗粗了解,但臭名昭著的“靖康耻”和千古憾事“岳飞冤”,赵岳怎么会不知道。
家里那本为休息换脑子消遣的老读物水浒是赵岳从小学起就读,以后中学,大学,留学,工作,国内国外唯一一直带在身边的提神并珍视的东西。他小时从书中读懂人要有本事才不会被欺负,所以努力锻炼身体,稍大读懂有文化才是有本事,所以努力读书,再大领悟精科技才是通行的硬本事,所以努力学科技
小镇上没有多少见识能力的父母不会教育孩子竖立理想观,无力提供强力支持和保护,那本老书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弥补了这种缺憾。总之那本古典书给了赵岳太多启迪帮助。
也因此赵岳爱惜此书,虽然几十年了,却被他保存得很好,在无聊时因探究水浒相关的事而唯独对北宋末年烂污历史多了点了解。
宋,被后世吹捧高歌为知识分子(士大夫特权)的天堂时期,文化黄金时代。可惜仁宗神宗两代喷涌的精英巨擎们本应振兴中华,却把内斗的特长发扬光大,你来我往,相互拆台得热闹,决不齐心协力改变弱宋。许是前二帝时老天给了机会,赵宋不珍惜,所以重罚之。刚死的哲宗有为却短命。花鸟皇帝上位。而恰恰女真人的精英喷涌时代来了。除了血性勇气似乎什么都不缺的北宋天倾血洗。
坏事不临自己身上,可以翻着两片嘴,放的轻巧屁。不深临其境,事不关己,说风凉话,摆高姿态,谁不会。
在这个连统治阶级成员-保家卫国的武将都是狗屎的时代,搞科技这等奇淫技巧的人能有什么地位?
歌宋?
别提诗词书画等这些与民生屁用没有的玩艺,其它文明发展能和宋庭有多大关系?以腐儒思想骗人醉己的大头巾代表知识分子,请别污辱了知识这个词。天无眼,怎么不把那些吹宋公知扔这?当蛮子杀鸡屠狗般肆意砍杀他们时,想必他们又转为对弱宋的无尽痛恨。这片土地上太漫长的历史一再证明,某类人巧舌如簧,擅长颠倒黑白、舆论攻击和导向,更擅长审时夺势的识大体,若生在这个时代,必定唾沫四溅立规矩宣讲忠义气节,训愚百姓浩气冲天正气凛然、遇金却会同梦中的羊官一样,争相摇尾谄媚,争取披上狼皮
最热爱这片土地的是以此为赖以生存基石的民众。人们热爱国家,吐血供养统治阶级是认为在外敌来临时,国家能提供保护。总遗憾的是,人们什么都给了,什么都献出了,统治者什么都刮,什么都夺,就是不给保护。
“我是个新生儿啊,老天要不要这么残忍!在这落后鬼地方,我的奇妙科技构思、科技梦想都完了。”
赵岳愤恨交加:圣祖曾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不是武器。直娘贼!北宋软脚虾就算装备了机枪大炮,当金戈铁马裹着滔天杀气侵来,照样望风即溃。我不是出口成章,文采煌煌的文骚客,不关心政治,不擅长勾心斗角耍权拍马,注定当不了重臣投降保命继续作威作福,野人来必是被屠杀的屁民一枚。老子生得晚,没赶上抗战,贼老天看俺不顺眼,就把俺扔这感受战争的残酷?尼玛,抗战才八年,老子在这可要抗近三十年,想继续科研,一生也抗不完
以后的日子里,和别的幼儿一样吃睡尿床。
在主题进行中,忐忑的赵岳断断续续从大人的闲谈中了解到更多的时事,当听到蔡京、童贯、梁师成等名。苏轼七月猝死于常州。东京泼皮高俅因球踢得好,得花鸟皇帝赏识一步蹬天入职皇宫禁卫都指挥,终于确定这就是那个最耻时代。
史载赵佶在位恣意享受二十多年,此时刚登基不久,而我也刚出生,换句话说,等我长大正要享受生活时,金军就来了。
“赵宋建国的时候死的人是历朝历代最少的,花鸟王八帝却害死这么多人,难道是要圆上祖上当初欠下的血腥?直娘贼!老天你玩我。这可能没有梁山好汉,却必定有金军南侵大屠杀。那些野人和日寇一样狠,连年战争可是把人口硬是毁了一半。毁灭五千万啊!这得多凶残。而这里正是紧临辽国的沧州,金军屠杀第一线”
赵岳一想到这,再联系那清晰记得的梦魇,就不禁惊惧不已,深陷焦虑郁闷。
好吧,事到临头需放胆。
乱世首先必须得有个好身体。否则到时跑都跑不动。
你说骑马坐快车?
说笑呢。
国家有难时都是领导先走。大宋极度缺马。到时马不够大头巾、将官们逃跑用,哪轮得到屁民。
为了长得快,有个好身体,软得连翻身都不能的幼儿赵岳做不了什么,只有顿顿拼命吃奶。
第5章 赌命()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儿子能吃健康。这可喜坏了母亲张氏。
老赵家于乱世在这沧州择海边荒僻地扎根,经历代血拼,到如今算是薄有家业,就是人丁不旺,北宋几代更险险地单传。到了赵大有赵庄主赵老财这一代,张氏成亲头几年本接连生了两子一女,似乎改变了赵家宿命。可惜次子襁褓中夭亡,以后近十年肚子再未有动静。夫妻恩爱,老婆强势,加上赵老财觉得是宿命,不肯纳妾求子,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竟又生了个男丁。这叫两口子如何能不狂喜重视。
赵家的族谱是:乾坤正大公平恩泽世长
这一辈,长子赵廉,字公廉,人如名意,果然是读书做官的好料子,十一岁县试即中童生,和同州柴府公子进是同窗好友,跟着沾了光,师从名师,学业大进,加上受当地环境和彪悍民风影响,从小习武练刀射箭,称得上文武双全,今年才十三已雄心勃勃准备府试。闺女叫赵明月,果然漂亮聪慧。此时两口子盼幼子健康长大,就定名岳,字公岳,只望幼子能威如山岳屹立长存。赵岳也就成了赵公岳。
希望满满,然虑及次子的教训,张氏不敢大意,这次放下一切,专心养育幼子,时时留心。
“老爷,咱儿子健壮能吃,可喜可贺。只是我怎么总觉得他似乎能听懂大人的话,总处在焦虑不安中。”
格外细心的张氏渐渐发现赵岳和寻常幼儿的异常处,心中诧异不解。
赵老财不以为意,笑着打趣:“莫非娘子不但为我赵家改变了宿命,还生了个神童?”
张氏白了丈夫一眼,“跟你说正经的那。我真能感觉到儿子懂我们的话。有时听到什么,反应尤其激烈。”
赵老财抓抓头,略尴尬道:“莫不是刚出生时被我大嗓门惊着了?”
张氏摇头:“即使老爷不在。只听我和刘通娘闲聊些官家的传闻官府中事,岳儿就会现出留意倾听。我反复确认过。老爷不必怀疑。”
刘通是管家老刘,名字就叫刘管的四子,也是在刘何氏生了双胞胎刘文刘武,又生三子刘达后,再十多年才突然生的,仅比赵岳晚降世几天,现在是个标准的只知吃睡的小屁孩。
刘家从赵家在沧州发达起就被收留并担任管家,一代代和沧赵休戚与共,历代忠心耿耿。两家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这一代刘管家比赵老财又年长五六岁,勤朴能干,诸子得力,尤得赵家尊重。所以当张氏奶水不够,而刘通吃不完,何氏就自然而然成了最可靠的奶娘。
张氏出身同县地主家庭,虽非书香门第,却不是乡间人云亦云的愚妇,读过书,有见识,关键是不儒腐,精明,有手腕有主见。
她或许不了解女性强者典范-武则天的行事手段,但走的却是则天大帝那种以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精明强干,满足丈夫对家的温暖和事业支持,或者说满足感情和利益两方面需要的路子,平时管账理财处事,把赵庄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并能在对外事务上常有真知灼见,可出谋划策定主意。
事实证明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把家经营得牢固。花瓶女纵然艳丽耀目一时,终不免被时光侵蚀失色结局被砸碎的命。
张氏深得丈夫尊重,此时又一再申明。赵老财终于重视起来,但仍不相信。
他验证的方法简单粗暴。
“我儿,你能听懂爹娘说的话?”
赵老财满脸柔和笑容,心里将信将疑,面上半真半假地问。因怕吓着小儿子,一向粗豪的他难得细心起来,声音还刻意压得极低。
一旁张氏不禁翻了个白眼:小小幼儿口不能言,你这样问不是废话?
然而,张着小雀雀,仰面朝天躺着的小屁孩却明显露出犹豫思索的神情,过了一会儿突然眨眨眼,似是肯定。
清晰看到这一切,赵老财一愣,想了想又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呢?
幼儿虽小却能领会大人的脸色,对语言也有反应。所以,赵老财仍当是小孩子的下意识反应,但看娘子坚持,只好又耐着心随意笑问:“我是问你难道真能生而能知,是神灵转世,仙童降凡?”
让两口子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小屁孩鼻子哼哼有声,老大不耐烦地冲老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爷,看到没,岳儿在鄙视你。”张氏既惊又喜脱口而出。
“为夫看到了。”
震惊的赵老财郁闷地应了声,想想不敢相信,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一拍手,去写了两个大字。
举着一张纸,指着上面碗大的爹字,又指指自己和老婆,“宝贝儿子,看看这,这个字指谁?”
赵岳是搞科研的,不大认识古字,但汉语是象形字,估模着也能认不少。爹字不在话下。只是问题在于要不要露出自己非凡。
现在露些底有好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能得父母更重视,不久的将来,能说话走路了,立即开始着手的一些布置也容易得到父母的顶力支持。
坏处?在这个愚昧落后的迷信时代,要是被视为妖孽,一把点成火炬
唉,在这个倒霉时代,这点事也好难决定。
赵老财举得手发酸,没得到半点回应,这才对张氏道:“看到了?岳儿可能就是灵敏些,没神奇处。你呀,以后别”
没别完,赵岳这时一横心决定赌了,还不太听使唤的小手一指赵老财,呀呀叫着,心中则充满悲壮。
在这个乌龟烂时代,如果爹娘都靠不住,想改变命运纯是妄想,干脆早死早解脱个球,省得到时遭受更多屈辱伤痛。
呃
赵老财的双眼顿时瞪得牛大,指指自己,又几乎是旋风般把娘字放到儿子面前,颤声问:“好儿子,好宝贝,快说说,这是谁?”
“好宝贝?我还金箍棒呢。”
赵岳对此世父母缺少认同感,心里腹诽,又悲壮地一指这个世界的母亲。
张氏虽惊,却比丈夫镇定多了。毕竟是有点思想准备。
她沉沉气,压下狂跳的心,先迅速关紧了门,吩咐谁也不得靠近,又找纸写了眼、鼻子、耳朵等儿子现场好指认的字,一一列于赵岳。
赵岳当然是不负众望。
他看到父母狂喜,并没有大叫妖孽而大义灭亲,顿时轻舒口气,悲壮情绪减轻了许多,太稚嫩的小身体经不得折腾,被父母不断翻脑子列出的字搞烦了,不伺候这种无聊游戏,一撅小屁股睡大头觉了。
“老爷,”
张氏一边给儿子盖好小被子,沧州已是初秋,一边情绪复杂地低低道:“你看咱儿子果真是神童吧?”
都说母子连心,何况是精明过人,又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幼子身上的张氏。
刚才,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小儿子眼中的那股强烈的悲壮决然情绪,引得她一阵心悸心疼。心里隐藏的这些日子以来的不解不安和不敢太想的一丝丝美好期待,顿时被汹涌升起的疼惜和忧虑所取代:这么小的幼儿,他知道什么?担心什么呢?
“呵呵。”
赵老财乐了一声。
他心粗心大,没注意到幼子情绪,也没想那么多,此时完全处于兴奋。
到底是年年率庄民抗击入境抢劫辽兵的一方豪强好汉,杀伐果断,又经历了许多沧桑困苦事,他很快冷静下来,转念就想到沧赵单传的宿命,又不禁忧虑道:“仙童,当然是赵家祖坟冒青烟,怕就怕养不住。”
转念终于又想到另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可如果是,咳,那妖,咳。”
按此时观念,人们坚信宿命是天道,也就是神灵所定。改宿命的只能是神,可破宿命的必定是妖孽。
谁说得准赵岳是改是破是神是妖。
妖字咬得极轻,几乎微不可闻,孽字更未出口,张氏却明白得很。
时代局限性,她也担心,但疼惜幼子和“纵是妖孽,也得我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来”的微妙高傲心理一闪后,母爱迅速占了上风。张氏当即狠狠盯着丈夫低低道:“夫君,此话以后莫要再提。否则,岳儿性命难保。妾身这个母亲即使无罪得生,也会和你这老粗恩断义绝。”
赵老财很尊重老婆,哪怕此时完全是男权至尊,仍感谢上苍恩赐这么个好老婆帮助他解决不少难题。他张张嘴,刚想表明态度安慰娘子,就见本已睡了的小儿突然翻身睁眼,一脸欢快地向张氏呀呀叫着张开双手,看向他老赵的眼神中却分明写着鄙视或白痴两个大字。
“装睡偷听?一个多月的孩子就有了心机?”
两口子惊后呆了半晌,又不禁相视苦笑:哎!说你不是妖孽,只怕难以服众啊!
此处的妖孽二字大抵是天才神童的褒意。虽然心中忐忑,但打破单传宿命的强烈愿望让夫妇俩有了决断并达成协议,此刻自然努力向好处想。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养的,自己有数。张氏可不害怕儿子妖孽。
她眼神欣慰,笑容满面地抱起依恋自己的神奇儿子,轻拍着哄赵岳入睡。
老赵驴拉磨般转了好久,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搓搓手,低声对晕晕欲睡的小儿子说:“既生我家,就是我儿。放心吧,宝贝。爹怎么会害你。只盼你健康长大一生平安无忧。”
说完想走却又转了回来,又低声说:“你肯屈尊降凡,想必身负某种大使命。只要不是祸民殃家,爹能伸手的,必定帮你。我保证。”
“屁的使命,保命才是。”
赵岳睁眼看着一脸庄重肃穆神情的这一世父亲,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扭头睡去。
察其言观其行,这一世的爹娘应该是守口如瓶,小儿神异的事连家里唯一的领袖尊长,赵岳的亲奶奶,以及子女都没透露,更别说是外人,只是照顾得更加精心,以期能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亲情暖意,或许也有加强观察监视之意。无论如何,这让赵岳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过了要命一关,生活安稳下来。赵岳可以静心大致回忆考虑一下这个时代的事,了解一下现在的环境和家。
第6章 忧喜两重天(上)()
道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