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彬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恐怕很难获得教主的同意,好在也不过三四日工夫,此地发生的情形,自有小弟代为转告,康兄只要再忍耐几日,定有佳音归报的。”
康浩情知无法勉强,只得退而求其次道:“两位公主平安归来,足证我等并无恶意,前此误会,理当冰消了,不知庞兄是否能代陈教主,在这三四天内,让咱们被羁留在思过堂的四人,移居一间较大的房舍,彼此也好暂解数月来的寂寞?”
庞文彬毫不思索便道:“误会冰释,从此便是朋友,待姑娘禁制解除之后,小弟还要多多仰仗康兄和诸位前辈大力成全呢,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果然,没多一会工夫,便已请准鬼叟朱逸,将骆伯伧、宗海东、齐效先和康浩,迁移到一间宽大的铁屋中同住,门外虽然仍有大锁和守卫,起居饮食方面,已享有较大的自由,只要高兴,甚至可以供应美酒佳酿,任凭畅饮。
康浩将黄石生的消息转告了骆伯伧等人,大伙儿全部欣喜不已。只有宗海东显得很失望,耸耸肩道:“这一来,我白学了一肚子苗语,也白费了许多工夫,竟是派不上用场了。”
骆伯伧笑道:“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只要顺顺利利取到解药,我倒觉得这两个多月的委屈不算白受,可是,我有些不明白,四弟去保定接朱雀两姊妹,理当尽快赶回才对,为什么要弄个大批车马,浩浩荡荡的来呢?”
宗海东道:“不用说,准是四哥怕人单势孤,特地邀了二哥和三姊他们一同来,说不定更将夺命双环和彩衣娘娘田娥也一齐带来了。” 、骆伯伧豪气干云地说道:“如得二弟和三妹同来,咱们获得解药以后,回程就顺势直岛复仇谷,跟那扮杨大侠的会主再分高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转顾康浩道:“不过,那位逍遥公子庞文彬,好像对湘琴极为倾心,已经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要咱们促成这桩姻缘,这件事,却是个麻烦。”
康浩为难地点点头,道:“小侄也深感难以应付,迄今犹无善策……”
骆伯伧叹了一口气,道:“武林中多少恩怨,都起因于情孽纠缠,你既与月眉订下婚约,又受了欧阳佩如的托付,如何安排已煞费苦心,现在又加上一个庞文彬,将来结局真叫人不敢想象。”
宗海东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管它呢,且先把眼前大事解决了,到时候再说吧!”
这一夜,四人围坐而饮,喜忧参半,直谈到深夜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庞文彬又喜孜孜来到思过堂,一进门便向康浩拱手笑道:“康兄,恭喜!恭喜!”
康浩愕然道:“又有什么喜讯?”
庞文彬道:“适才接获传报,来人已越过碧鸡关,循官道直奔大理来了,教主命座下九侍和小弟前往中途迎接,小弟就将康兄意欲同行的意思转告了教主,没想到竟蒙允准,教主现在大殿立等康兄见面呢。”
康浩听了之后,高兴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宗海东急道:“马上要动身吗?”
庞文彬道:“各事都已齐备,只等教主召见之后,立即动身。”
宗海东又问道:“大约多久时间才能回来?”
庞文彬道:“按行程估计,明日午后,咱们就可以在英武关和他们会和,最迟后天晚上,便能返回大理了。”
骆伯伧喜不自胜,一把拉住康浩,颤声说道:“孩子,见到你黄四叔,就说咱们在这里都很好,如果你韩二叔和孟三姑也来了,替我多道辛苦,问问他们可有在石泉养伤的李七叔的消息。”
康浩一面点头答应,一面匆匆着衣梳洗,整顿妥当,立即随庞文彬赶到万寿宫正殿。
鬼叟朱逸早已在殿上端坐而待,左右分立着九名鲜衣老者,正是黄衣神教中的“九侍”。
那九人都是当年跟随鬼叟朱逸来苗疆开创基业的亲信,年纪皆已超过六旬,康浩只认识其中一个“飞天豹子”李昆,其余全叫不出名号。
鬼叟脸色虽然仍是一片冷漠,但呼吸促迫,分明内心也很激动,淡淡扫了康浩一眼,说道:“你可知道老夫准你同去的原因吗?”
康浩躬身道:“教主钧意,是要晚辈面见盟叔,先告知教主善待之情,以免再生枝节……”
谁知话犹未毕,鬼叟却冷哼了一声道:“错了!”
康浩一怔,道:“那么,教主的意思是……”
鬼叟朱逸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上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冷漠地道:“关于当年老夫绝情逐女的事,你可知道?”
康浩道:“晚辈略知一二。”
鬼叟朱逸冷然一笑,道:“那就好,当年她们负气离开苗疆的时候,曾经发过重誓,自愿永绝父女之情,终生不再回来,如违重誓,甘愿挖去双目,以示自己无识人之明。这句话,想必你也知道……”
康浩惶然说道:“这……晚辈却不知道。”
鬼叟朱逸道:“现在老夫告诉你,就是要你替老夫传达这句话,咱们黄衣神教,最重血誓,一言出口,终生不渝,她们要回来,更须履践誓言,否则,就不必回来。”
康浩听得骇然一惊,忙道:“教主这话错了……”
鬼叟沉声道:“大胆,你怎敢当面指责老夫!”
康浩挺了挺胸膛,侃侃说道:“晚辈并非指责教主,但常言说:虎毒不食子。当年两位公主被游西园甘言所惑,负气下嫁,那是她们年轻识浅,缺乏知人之明,二十年来,业已饱尝辛酸,悔恨莫及,如今游某已遭报应,两位公主孤苦无依,企求重返家园,再叙天伦之乐,正是倦鸟知返,浪子回头,教主应当念在骨肉情分,曲予抚慰才是,怎么竟旧话重提,逼令亲生骨肉,去应那惨酷的血誓呢……”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内心也的确十分激动,分明看见庞文彬在一旁频施眼色,仍装作没有看见,抗声又道:“晚辈言出由衷,听与不听,全在教主,但教主如果一定要这样做,尽可命令座下九侍传话,或者等两位公主抵达以后,亲自动手挖了地们的眼睛,晚辈宁可返回铁屋接受禁锢,也不愿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说完,又向庞文彬拱拱手,道:“庞兄请吧,小弟不去了。”转身便走。
鬼叟朱逸叱道:“站住!”
康浩昂然应道:“教主尽可杀了晚辈,此事恕难从命。”
鬼叟朱逸忽然发出一阵吃吃低笑,说道:“好一个倔强的小于,你既然自有主意,老夫倒不便勉强你,好,你去吧!”说完,拂袖转人殿上垂幔之内消失不见。
庞文彬长吁一口气,向康浩露齿而笑道:“康兄,时候不早,咱们该动身。”
康浩气犹未消,正色道:“若要小弟代传那不近人情的话,小弟宁可不去……”
庞文彬含笑低声道:“康兄何其太迂?难道教主的意思,你真的不懂么?”
康浩愕然道:“他不是要我转告两位公主,要她们履贱誓言,自挖双目吗?”
庞文彬道:“恰好相反。教主的意思,正是怕她们想起当年的誓言,做出傻事,所以才特地要你跟咱们同去。”
康浩迷惘地道:“为什么要小弟同去呢?”
庞文彬笑道:“这道理很简单,若是两位公主自己返回苗疆,少不得要履贱当年血誓,若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人强迫送回来,自然就不用履行誓言了,现在你懂了么?”
康浩这才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如此,那是要小弟去做恶人,以免教主为难了!”
庞文彬低声说道:“知道就好,快走吧!”
于是两人偕同九侍和一队精选的剽悍苗人武士,分乘两艘大般渡过洱海,换了马匹,向东而行。
当晚在祥云县附近的云南驿歇宿,又接到飞鸽传报,知道来人已过楚雄,即将抵达镇南县境。
庞文彬笑道:“他们倒是来得极快,看来咱们明天也得走个早,先到英武关等候。”
这一夜,康浩心情亢奋,根本无法入睡。回想两月余来的禁锢生涯,以及黄石生单人独骑的万里奔波,总算都没有白费工夫,只等明天会面之后,送回朱雀姊妹,换到解药,但可重返中原,跟复仇会决—胜负,若揭穿复仇会主是谁?师父所蒙受的冤屈,也可迎刃而解了。
他越想越兴奋,眼睁睁盼到东方泛白,把庞文彬等人也叫了起来。
黎明时分,一行人马便启程上路,及至越过普棚,前面一座前隘,就是英武关了。
康浩少先催马直上关口,凝目眺望,沙桥镇方向还是静悄悄的,显然黄石生他们还没有到。
庞文彬道:“咱们来得太早了些,且在关上按下营帐,略作休息,准备些茶水,等会见面时才好叙话。”武士们答应一声,纷纷下马分头准备。
康浩恨不得背插双翅,早些飞去和黄石生见面,便道:“庞兄在此等候,等小弟向前去探望一下如何?”
庞文彬笑道:“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就见面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康浩道:“我黄四叔远道攒赶而来,心里必然焦急,两位公主近乡情怯,一定也很不安,如果遽见关上许多人马等候,只怕反会受惊,不如小弟先去知会一声,也让她们体会教主关切之意。”
庞文彬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康兄快去快回。”
康浩点头答应,一抖丝缰,催马下了关隘。
由英武关东往沙桥镇和镇南县境,一路地势倾斜,目务可以及远,康浩策马而下,快疾如飞,才到沙桥镇口,远远已望见尘头大起,一队车马正风卷浪涌般向镇中驶来。
康浩催马迎上前去,刚欲举手招呼,突然脸色一变,目中暴射出—两道惊诧骇异的光芒……
原来那一队飞驰的车马前面,正有两骑领先赶路,马上人一着紫衣,一着白衣,赫然竟是“日月双剑”应家兄弟俩。
日月双剑怎么会跟黄石生同行呢?
康浩心念疾转,顿生不祥之感,急忙一勒坐马,闪避在镇口一排茅屋后面。
大队车马进入沙桥镇,速度突然减缓,在一家‘打尖’的饭铺门前停了下来, “日月双剑”一齐圈马飞身落地,大声道:“就在这里吃些东西再走吧!”
同行共有四辆篷车和二十余骑骏马,鱼贯排列,迄通长达半里之遥,篷车帘幔低垂,.密不透光,马上骑士衣分紫白二色,神情骠悍,全是二十来岁的健壮少年,最后一辆篷车后面,正系着那匹罕见异兽“通天雪犀”。
这时候;四辆篷车已入镇街,后面的马匹,却还有大半留在镇外,但车马停列,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康浩看得暗暗纳罕,他虽然猜不出那篷车中坐的什么人,但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决不会是黄石生从保定府长乐巷带来的弟兄。
可是,这批人如果不是黄石生带来的,那“雪犀”又怎会杂在行列之中呢?
正在惊疑不解,第一辆篷车的窗帘已缓缓卷了起来。
康浩人口车中,几乎骇然失声,原来那车中坐着一个头束金冠,身穿蟒袍的绝色美妇人,竟是妖女冉肖莲。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的既是复仇会的人,雪犀又落在人家手中,黄石生的遭遇已不难想象。
只见冉肖莲探首车外,向英武关方向望了一眼,随即问道:“前面是什么所在?距离大理城还有多远?”
月剑应虎朗声答道:“前面那座关隘,就是英武关,过关以后,再有十几个时辰就可赶到大理城了。”
冉肖莲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咱们也就快到了。”
日剑应龙忙道:“是的,最迟明天午前,就可以抵达洱海。”
冉肖莲道:“可是我觉得奇怪,咱们进入苗疆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一直不见鬼叟的人出现呢?”
月剑应虎道:“他们本来就是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东西,等到了洱海,少不得将他们一个个从窝里挖出来”
冉肖莲话声一沉,道:“我要先警告你,咱们此来,必须先礼后兵,若能逼迫鬼叟归降本会,你们就不准动武,否则,别怪我翻脸不留情面。”
月剑应虎虽被叱责,却不生气,反而吃吃笑道:“放心!放心!你不叫动手,咱们不会弄断他一根毛,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决不留他一块好肉。”
日剑应龙接道:“说的是,除了你—个人的话,咱们谁也不听,嘻嘻!”兄弟俩神态看来并无异状,说出话来,却仍然有些痴呆。
冉肖莲冷漠的吩咐道:“时间富贵,不必在这里下车了,买些干粮在路上吃吧,明天一早,要赶到洱海。”
日月双剑同声答应,带着三四名壮汉进入店中。
康浩看到这里,心惊不已,他虽然没有见到黄石生和朱雀姊妹,但不难猜出他们多半少人冉肖莲掌握,正被囚禁在那几车辆篷车之中,听冉肖莲的口气,竟是想利用朱雀姊妹为人质,肋迫鬼叟朱逸加入复仇会。
果真如此,那后果真是太可怕了。
康浩心念疾转,忙趁日月双剑人店购买干粮,冉肖莲放落车帘的刹那,飞身跃上马背,一带丝缰勒马回头,匆匆向英武关上奔去。
关隘上,帐篷已经架好,面对来路设着一顶巨大凉篷,篷下绣毡铺地,摆着十向个锦垫,逍遥公子庞文彬和九侍正在凉篷内饮茶谈笑。
庞文彬见康浩飞马而回,连忙含笑迎出问道:“康兄可曾屎听到什么消息?”
康浩滚鞍下马,一面举袖擦汗,一面答道:“他们已经抵达沙桥镇,立刻就要到了……”
庞文彬轻“哦”了一声,忙道:“大家快准备列队迎接,休怠慢了黄老前辈和两位公主。”九侍和随行武士,都纷纷站起来。
康浩急道:“且慢列队迎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来的并不是黄四叔和两位公主……”
庞文彬惊道:“那么是谁?”
康浩道:“据小弟所见,来的是复仇会副会主冉肖莲,随行有日月双剑和数十名武士,看情形,黄四叔和两位公主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庞文彬骇然变色,又问道:“康兄可曾见到两位公主的面?”
康浩摇头道:“虽未见到,但决不会猜错,那妖女冉肖莲显然是打算用两位公主的性命要挟黄衣神教听命于复仇会。”
庞文彬和九侍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康浩紧接着又道:“为今之计,必须设法,将冉肖莲擒下,先救出两位公主再说……”
庞文彬却迟疑着说道:“康兄的意见,固然很对,但事涉两位公主的性命安全和黄衣神教全教进退,’干系太大,小弟却不便作主,万一援救不成,反害了两位公主!……”
康浩道:“那么庞兄准备怎么办?”
庞文彬道:“自然是尽快飞报教主,请命定夺。”
康浩道:“但如今时机促迫,等到信鸽往返,复仇会的人马恐怕巳抵达洱海海滨了,那时,黄衣神教除了俯首听命,便只有牺牲两位公主,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庞文彬道:“洱海辽阔,不易飞渡,他们纵然到了海滨,也无法直趋金梭岛,教主仍然可以从容应付。”
康浩哂道:“直到了那时候,庞兄就等于亲手害死两位公主了。”
庞文彬一怔,道:“怎么会?”
康浩道:“教主是个心软嘴硬的人,咱们临行的时候,他是怎样嘱咐小弟的?庞兄请想想,如果复仇会以两位公主的性命威胁他归顺,他会怎么办?”
庞文彬沉吟道:“他老人家当然不会低头。”
康浩道:“正是如此,他心里虽然巴不得女儿平安无恙地回来,口里却决不肯承认,事情闹僵,牺牲的必然是两位公主。庞兄明知会有那种后果,为什么不能替教主分忧呢?”
庞文彬默然良久,叹道:“依康兄的意思便该如何?”
康浩道:“小弟愚见,不妨一面飞鸽呈报教主,一面设法阻挡复仇会人马,用计救出两位公主,成功了固然好,即或失败,仍可由教主出面收拾残局,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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