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可是时间久了就有点受不了,在平整的路上还稍微好一点,到了难走一点的地方,坑坑洼洼的晃得人就非常难受了,照这个架势,我非得晕车不可——以前听说过晕船晕车的,还没听说过坐马车也会晕的,我看母上大人和两个姐妹都没事,我一个男的,只好撑着了。
记得很早之前看电视剧,非常羡慕电视剧里的生活,为啥呢?里面的人不是大口喝酒就是大口吃肉,不是骑马射箭,就是和漂亮的小妹妹谈情说爱,偶尔非常落魄,也总是会有人在关键时刻出来解救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生活的问题。在唐国公府里我过的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日子,可是出了大兴城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我突然觉得我的这种想法似乎有一点幼稚,怎么说呢?我只能说,哎,老天真是对我不薄啊,让我做了有钱人家的儿子。
之所以这么想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路上实在太无聊了,我经常会不小心把马车的侧边的帘子掀开朝外瞅,发现大兴城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是我不能够想象的,因为我看到很多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他们有的稍微好一点,有的穿得就很破破烂烂的了,还有和我一样大——七八岁的小孩子——大中午的在地里干活。现在已经是五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我待在马车里都有点受不了,何况是他们?经过人家比较多的地方的时候,路上基本上隔个百来米就有乞丐,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乞丐的人——不知道是因为西安的人民生活水平太好还是因为我不长心……我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古代人的生活和现代一样,有人吃香喝辣,有人艰难求生,比如我,就属于后者。
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岐州终于到了。
岐州和大兴城比起来,的确要破落不少,就说这城墙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很多修修补补的痕迹,进了城门,街道也没有大兴城的街道宽阔,街市上很少见到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这里的人比起大兴城的人来,似乎比较正经,也比较……淳朴?或者说穷吧,反正是没有大兴城浮夸了。我老爹身为刺史,住的地方也不怎么豪华,大兴城那座唐国公府也就一般般,在岐州的房子还没有那儿好。
因为没有经验,我根本不知道老爹会怎么教训我。等见到了老爹,我就十分奇怪了——我们来这里不是因为他看我闯了大祸要亲自“教育”我吗?可是他的心思很显然完全不在我身上,只是叮嘱我在岐州也要好好学习……“也”?这岂不是说,他觉得我在大兴城是在好好学习了?不错不错,而且根本就没提我闯祸的茬,这个就叫我有点忐忑了。
老爹的心思究竟在哪儿呢?以我敏锐的观察力,我发现了一件事,最近来找老爹的人有点多,其中一个我认识——因为老爹过年在家的时候他去过唐国公府,叫裴寂,是老爹的好朋友,另外找他的人也不少,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想要搞明白这些人来找老爹为了干啥,有一个办法,偷听他们说了啥不就明白了吗?
古代的建筑模式简直就是专门为有我这种想法的人设计的,哪儿都有屏风柱子什么的,像我这样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人想要藏起来简直太容易了,而且古代的人稍微谈一点隐秘的事就会找一个房子——通常是书房——把门关起来,那门外边有人没人谁都不知道。其实我觉得想要谈什么秘密的事,最好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周围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障碍,这样你说啥都不会被人听到了。
其实裴寂根本就不住在岐州,但是他专程来了好几趟,而且都鬼鬼祟祟的。有一天我被老爹叫到书房考问功课,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裴寂有点匆忙地走进来。老爹瞧了他一眼,糊弄了我几句,就让我走,我哪有那么听话?蹲墙角的本事还是有的。
书房里果然就传来他们的谈话,首先说话的人是我老爹,“如此匆忙而来,莫非京师又有异动?”
裴寂道:“我前日去秦王府探病,听说了一件事。叔德兄可知,秦王殿下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毒。下毒之人是秦王府一名小妾,这名小妾在秦王生病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依小弟看,此中必有蹊跷啊。”
这“叔德兄”说的是我老爹?听说古代人起名字都特别麻烦,有名就可以了,还非得有字,叔德就是我老爹的字了。
老爹听了似乎很惊讶,过了好久才传来他的说话声,“果真如此?刚从京师来的文书,秦王殿下因贪污纳贿,骄奢淫逸,被革去官职,幽禁王府。”
“啊?”裴寂惊呼了一声,“这怎么可能?秦王殿下一向宽仁,素有令名,焉能行此……”
“这的确不像秦王作为,恐怕是因为与太子过往甚密所致吧。”老爹没等他话说完就插话了,语气意味深长。
“叔德兄的意思是……翦除太子羽翼?”
老爹道:“正是如此。秦王被谪,只因在并州任上所行不法之事为人所告发。玄真你想一想,当时担任长史的是何人?”
玄真?这不会就是裴寂的字吧?书房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哎呀我简直太聪明了。
“王韶?可若果真是他捏造证据,会是受何人指使呢?难道是……晋王?是了,秦王殿下之前的并州总管正是晋王,当年平陈之时,王韶为元帅府司马,此人的确可疑。只是……他已然故去,所图又是为何呢?”
老爹道:“不过身后之事耳。”
“近年来,东宫日渐失宠,秦王又遭此横祸,以此观之,天下乱必矣。”裴寂似乎有点伤心,“叔德兄举家迁于此地,可是为此?”
老爹道:“皇储之争,牵涉甚多,兼有不时之虞,非我等所宜为也。不若偏安一隅,保全家中骄妻弱子,以此终了一世,也并不坏。”
老爹说完这句话,我都替他脸红。这哪里像个开国皇帝说的话,简直就是个窝囊废,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应该干一番事业吗?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没出息怎么能行?我恨不得冲上去教育教育他,可是一想,不对呀,现在离天下大乱还有点远吧。
我得直接去问问老爹,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天他好像放假在家……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放假这一说,反正他没有去办正事,一整天都呆在家里。
我跑到他的书房,直接问道:“父亲,裴叔父走了吗?”
老爹疑惑地看着我,“三日前就走了。你有何事?”
我恭恭敬敬地说道:“建成想请父亲解惑。”
“有何疑惑之事?”
我先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说话的标准热身过程是十分必需的,要不然会很惨,然后开口道:“秦王之事,建成想听父亲高见。”
老爹看了我片刻,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对这些倒感兴趣?只是如今并非能够妄议之时,变数尚多,日后再说吧。”
这个老爹!他虽然没有说我多管闲事,但是他这态度……哎,我先是在方先生那里碰了壁,他告诉我他绝不过问北朝之事,现在又在老爹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做小孩子就是这样不好,老是被人瞧不起。
“父亲,此处又无他人,您能给孩儿讲一讲吗?”我使出最后一招——撒娇,其实自己早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爹见状,眼睛里笑意更深,他朝我招招手,我识趣地跑过去,他一把把我揽过去让我靠在腿上,笑道:“你想听什么呢?”
我心里虽然别扭得要死,但是他愿意讲,我当然不能反抗了,只好随便他怎么折腾我,答道:“我听裴叔父说,秦王被谪是因为与太子走得太近,这话怎么说?”
老爹把我脑袋一拍,“你裴叔父怎会给你说这些?想必是我们谈话之时,你在一旁偷听去了吧。”
我靠,“知子莫若父”这句话也是真的啊,这么说……我还真是他儿子了?
第12章 秦王杨俊(二)()
我把脑袋一缩,吐了吐舌头,道:“父亲……”叫着他还故意把尾音拖得特别长,我靠,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对着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的撒起娇来?!
不过这一招总算奏效,老爹摸着我的小脑袋道:“你既然想知道,那为父就给你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小半年前,秦王殿下偶染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病,谁知一病便是半年,其间虽请医问药,病情非但不见好,反而愈见沉重。前不久皇上以殿下久疾不愈为由将他召还京师,殿下回到大兴城不到五天,便有人向御史台揭发他任并州总管时的不法之事,因证据确凿,皇上并未多考虑便免去殿下的官职,幽禁王府之中了。”
这些事情我都听他和裴寂说过了,我想听别的……想到那天他们的对话,明知故问道:“父亲,秦王殿下偶感风寒,为何会治不好呢?”
老爹道:“秦王殿下并非感染风寒,起初也并非不可治。”
“那为什么他的病情日渐沉重了?”
老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秦王殿下并非生病,而是有人下毒,下毒之人是秦王府中的一个小妾,她在秦王病倒之后就失踪了。据为父所知,这名小妾唤作杜若,来历不简单,是北方最大的杀手组织‘七不杀’山庄的人,而替秦王看病的大夫,便是江南四俊之一的颜谦,如今化名颜不济,听闻此人性情乖张,至于他为什么不治好秦王,为父就不得而知了。”
我靠,老爹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我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啊,这黑道白道通吃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有这本领,当个小小的州刺史,是不是太委屈了?
等等……老爹也知道“七不杀”山庄?我记得方先生提过,那个仇元度的老爹不正是这个山庄的老大吗?颜谦又和仇元度关系很好,我靠,这不是串通好的吗?不过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处心积虑谋划这些事为啥?还有,这个秦王可真的是倒了大霉了,他不会换个大夫吗?
“秦王殿下真是傻,他不会换个大夫吗?”想到这里,我几乎就是脱口而出。
老爹瞅瞅我,道:“就你聪明?秦王殿下后来自然也请了别的大夫来医治,只是毒已侵体,他中的毒也并非人人都解得。”
“那他贪污纳贿的事呢?”
老爹摇头道:“此事就更属无稽之谈了。以秦王殿下之为人,做不出此等事来。依为父看来,此事恐怕筹谋已久,自秦王在并州总管任上算起,已经数年,这罪证,恐怕还是当年任长史的王韶所为,如今被捅出来也是有人授意,听说向御史台揭发此事的人,是左庶子张衡,此人一贯向晋王殿下献殷勤,加上王韶,此事十有八九,是晋王殿下多年处心积虑所谋啊。”
晋王?他们的联想能力可真丰富,就凭这一点蛛丝马迹,居然能够抽丝剥茧想这么远,我之前也听老爹和裴寂提过王韶这个人,可是方先生说,王韶这个人的名声一向很好,颇得皇上嘉奖,这就不对了。
“父亲,王长史一向名声极好,不至于这么做吧?”
老爹又是摇头,“储君之争,与品行无涉,在于个人选择而已。”
“可是秦王是秦王,太子是太子,秦王的事,未必会牵涉储君之争呀!”
“太子失宠之势已成定局,秦王殿下素有仁义之名,又与太子殿下素来亲密,有他支持太子殿下,便多有人追随。加上近来分化突厥之事,秦王立有大功,威信更著。因此晋王殿下……恐怕是想先分化东宫,再行废立之事。东宫一旦易主,来日新帝清算之时,如今立于朝堂上的同僚,恐怕大部分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之所以让你们搬到此处,也是想要远离是非之地罢了。”
这样看来老爹虽然有点窝囊,逻辑其实还挺缜密的。
我挠了挠头,低声道:“这么说来,父亲打算不插手此事了?可是事关国本,国本不正,天下便不得安宁。既然父亲看得如此透彻,为何不帮太子殿下一把,将晋王的阴谋公之于众呢?”
老爹倒是并不隐瞒,侃侃而谈道:“太子中庸之辈,未必做不得守成之主,为父本有意辅之。不过而今看来,秦王之事发,不但牵连甚广,且晋王之谋由来已久,以太子殿下之才,非朝夕之间便能应对。如今太子暗弱,大势已去,非人力所能挽回,为父便是想帮,恐怕非但帮不上,反而要连累你们遭祸,不如躲开得好。”
话绕了一大圈,我终于明白老爹的意思了,就是坐山观虎斗呗!看老爹的意思,这还根本就不算两虎相争,这不是一只老虎和一只小绵羊的故事吗?结果根本不需要脑袋就能够想得到。
“那父亲为何不依附晋王呢?”
老爹道:“晋王之谋略的确不凡,只是程先生曾说若此人得志,必乱天下。程先生因此几乎招致杀身之祸,为父虑之,还是谨慎为上。”
什么谨慎为上?照我看那就是胆小怕事,“父亲,程先生下此断语,可有凭据?”
“程先生的话皆有凭据。晋王殿下外检内奢,今虽有恭俭之名,极有可能是逢场作戏,他构陷秦王尚能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了太子之位,忍一时之欲,也未为不可。只是苦了秦王殿下。”老爹说完叹了口气。
我听完也叹了口气,这么错综复杂的细节,我根本不能够完全听明白。按照我的理解就是,这个晋王为了将来当皇帝,很早就给秦王设了一个局,要是秦王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支持本来的太子,那他就先倒霉。听说晋王是秦王的亲哥哥,我靠,有这样做哥哥的?老子要是有亲弟弟,不敢说能做个多好的哥哥,至少要有点哥哥的样子吧,这皇帝家的人都是些什么鬼?连我一个混混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居然都不知道,哎。当然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太子和晋王的关系了。
“建成,说起程先生,为父虽不知你与程先生因何有隙,但以为父看来,程先生心怀天下,兼悯苍生,是难得的义士。你可能有所不知,程先生当年名著江东,曾为陈后主宠妃张丽华相面,谓其不得善终,避宠方得免灾,时人皆以为程先生不过因见张丽华美貌而妄生邪心,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难道不是吗?”
老爹苦笑道:“非也。程先生实为江东之社稷谋也,时陈叔宝昏弱,不听劝谏,程先生只好另设他法,谁知非但未见奏效,反而几乎丧命。江东四俊之中,方彧耿介,颜谦偏邪,仇元度轻浮,唯程先生性怀悲悯,实在难得。”
我靠,想不到程不易在我老爹心中的地位这么高啊?一想到我扯他的胡子他生气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但是老爹面前,还是乖一点好,我又记起方先生对程不易的评价,问老老爹道:“既然如此,方先生为什么要说他心胸狭窄,有仇必报呢?”
老爹笑道:“以方先生之见识,止于此而已。”
我靠这是几个意思?是说方先生的见识只有这么一点?我眨了眨眼睛,看来在老爹眼里,教我学问的方先生并不怎么样嘛,竟然还不如一个只会看相的程不易,可是要是老爹把他们这些人都看得这么清楚,那他自己岂不是更厉害?
反正我是觉得他越来越厉害了,这个认识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和我讲这些在我看来少儿也不宜的事的时候,从来就不把我当一个小孩子,这么民主的老爹不知道现代社会多不多,反正在我的印象里,古代这样的老爹肯定是绝无仅有了,我简直是太走运了。
再后来我就听老爹说有人给秦王求情,说秦王正在生病,而且身份尊贵,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