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毕可汗站在地上仰头怒道:“伏允,你的王城已经沦丧,按他们的说法,你根本就是亡国之君,却还在这里和这些异族人混在一起,你对得起你的族人吗?
伏允笑道:“咄世吉,你说的这些话只能够糊弄那些自以为是的中原人,我们却是知根知底,你何必要说这些话呢?我们生活在草原大漠,在哪里生活就会在哪里生根,等着瞧,我们会回来的。反倒是你,野心太大,当心吃不消。哈哈哈哈!”
第95章 若修生气(一)()
我看了看始毕可汗,冲他笑了笑,回头对杜杀道:“多谢相助。”
杜杀还是漠然地没有说话。
我将马一带便要走,伏允却说了声:“公子且慢。”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随即知道了他的心思,在马上拱手道:“慕容先生,此次建成大难不死,多亏了先生照顾,大恩不敢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伏允摆摆手道:“公子客气了。我想回吐谷浑去,还请……”
我笑道:“先生请便。”说着又看了看李靖夫妇,他们二人同乘一马,正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靖也拱手道:“在下避祸突厥已久,中原人事皆已生疏,本不欲回返。不过……方才得罪了始毕可汗,继续待在突厥恐怕不易,与出尘商议,还是决定回去了。但与公子却是殊途,也就此别过。”
张出尘笑盈盈看着杜杀对我道:“杜杀妹妹就交与公子照顾了。”
我拱手称是,想了想,这一路上要是遇到危险,哪里还轮得到我出手?不过话说回来,孤男寡女同行,该不会引人闲话吧?万一被若修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气呢?
想必不会,她那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何况杜杀是我妹妹,应该没关系。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我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毕竟我平时在他们眼中也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
等我回过神来,就只剩下了我和杜杀两个人在向前走,始毕可汗当然早就被我们丢在了身后,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样的地方连匹马都没有该怎么办。
我又看了看杜杀,她仍然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又像是有满腹心事的样子。
我笑道:“你捉弄起人来也不简单呢,始毕可汗他们不知道要怎么绕才能绕出去。”
杜杀道:“李靖教我的。”
我撇了撇嘴,又道:“你的身手这么好,是谁教你的?”
她道:“我母亲。”
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问道:“如此说来你母亲的本领应当在你之上?可是很久前你母亲带着七不杀山庄的人行刺我父亲,我记忆中剑法也是平平,这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一下问道:“当着你的面?”
我点头道:“我母亲,姐姐妹妹都在,怎么了?”
她不着痕迹地翻了一下白眼,道:“我母亲杀人的规矩,不当着老弱妇孺的面。而且……她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我想了想又道:“可是你母亲却是因为刺杀失败而……”
她打断道:“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着她突然觉得满心愧疚,大概是因为我深知她母亲就是因为这次刺杀行动的失败而被七不杀山庄追捕,最后死了的。这么一说,是唐国公府亏欠了她?我感觉有点不敢面对她了。
她连看都没看我就猜到了我的心思,冷冷道:“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我点了点头,又继续朝关内走去。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我可算是感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黄河已经开始解冻,我们就近过了河,走走停停又晃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见到大兴城的门楼。
街市上一派熙攘,和原来一样,没有因为我的死或者我居然还活着改变一丝一毫,人大概就是这么渺小了。
离唐国公府越近,我走得越慢,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几分怯意。连杜杀都觉出了反常,在一旁没好气地叫我快走。
我一边挪步一边想若修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想着想着竟不觉笑出声来。
杜杀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对杜杀道:“你说如果若修知道我还活着,会如何?”
她冷冷道:“不知道。”
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来到唐国公府门前,见府门紧闭,我冲上去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是一阵惊恐的叫声——“大公子的魂魄……”
我将门一推,笑着抓住他的手道:“你看看我是鬼还是人?”
小厮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往我脸上蹭了蹭,突然失声哭道:“大公子没死……哈哈哈哈,夫人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我拉着杜杀匆匆走到前厅,母上大人和若修已经在了。
我一见到母上大人就双膝跪地叩首道:“建成回来了。”再抬头看若修时,她早就把持不住跪倒在我的身边了。
母上大人也有点要哭的样子,但是她十分矜持地忍住了道:“快起来!跪着像什么话。”
若修扶着我起身,我却没有起来,只看着若修,她瘦了不少,见我看她,把头一低,不再扶我。
我道:“母亲,是我不好,三娘她……”
我话还没说完,母上大人身后站着的李世民就插口道:“大哥,三姐姐有信来,说她与柴绍大哥已经离开突厥,正在回来的路上。”
母上大人埋怨道:“三娘还写信报平安,你如何连一封信也没有?音信全无……”
我本来就没打算写信,想给她们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她们因为以为我死了而整天在伤心。
好像是我错了。
我又被他们絮叨了很久,才起身拉过杜杀道:“母亲,这是我在突厥的时候认的义妹杜杀。”
杜杀见我拉她,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只淡淡地道:“见过夫人。”
母上大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杜杀本来也长得很好看,母上大人见了似乎很喜欢,便道:“既是建成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女儿了。”
杜杀听了这句话,居然也羞涩地低下了头。
等府上的人接受了我还活着这个事实,我赶紧把若修拉到了房里,紧紧抱住了她。
这几个月我老是想着这样的场面,以前若修离开时的那种平和的心态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是因为傻才能做得到吧。我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就算没有正视她的脸,我知道她哭了。
虽然此前她以为我死了伤心了好久,但现在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应该是喜极而泣吧。
我还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若修已经推开了我,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在了床边。
第96章 若修生气(二)()
她微红着脸颊,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好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道:“我已经回来啦,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呢?”
她身体往一旁挪了挪,将肩膀从我手中抽离了,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我又转到她面前,发现她哭得更厉害了……这下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过手去替她擦了擦泪,结果她缩了缩脖子,又避开了我。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问道:“若修,你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不理我。
我实在有点难受,又不可能对她发作,只要又好言安抚道:“你知道我在突厥的时候,一直想的只有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不理我,这是什么道理?”
她终于抬头看了看我,脸上明晰的泪痕刺得我心里难受,我又伸手去替她擦泪,她一把将我的手拨到一边,又扭过了头。
我十分尴尬地站在床边,打量着她的单薄的身子,又凑近了对她道:“你瘦了好多。”
她仍然不理我。
我又好声好气赔礼道:“我没有及时给你捎信,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虽然我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可是若修还是连瞧都不瞧我一眼,更别提和我说话了。我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胸中闷的厉害,本来已经好了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又站了一会儿,竟然有些站立不稳,只好扶着桌子道:“我出去走走,等你的气消一点我再过来。”说到最后生理上的难受压的我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奇怪的很,我的伤不是已经全好了吗?怎么还会这样难受?
我等于是被若修赶了出来。
出了房间的门还没走多远,就看见杜杀和张文苏站在一起不知道干啥,我也没心思搭理他们。可张文苏一见到我就笑呵呵道:“怎么?若修生气了?”
我点了点头。
他道:“她不生气那才奇怪呢!公子有所不知,听说你死,若修自己也不想活了,整日茶饭不思,若非夫人照顾,她指不定会怎么样,如今公子回来,她白担了一场心,岂能不生气?”
我听了强笑道:“没事儿,若修脾气好,不会一直生气的。”
他又道:“这位杜杀姑娘倒是有趣得很,在下很是喜欢。”
他这句话未免太轻佻了,杜杀猝不及防地将袖中一把薄刃的匕首横在了他脖子前。
张文苏瞪大了眼睛忙道:“杜杀姑娘,在下失言,在下失言,请姑娘高抬贵手……”
杜杀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张文苏道:“吓死我了!”说着摸了摸脖子。
我笑道:“我这位妹妹冷得很,先生无事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得好。”
张文苏点点头,拱了拱手告辞了。
他一走我就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一步步朝存墨堂走去。
存墨堂的高台上,仍然摆着一瓶海棠,我看着海棠花,若修微红的侧脸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该怎么才能让她消气呢?哎,女人可真麻烦。
我这样想着,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存墨堂有点冷,我靠在椅子上,实在懒得动胸口发闷的症状似乎缓解了一点,可头还是晕乎乎的,肚子又饿了,也不知道若修会不会叫我吃饭。
等了一会儿,我并没有等来若修,反而把自己给等得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又感觉若修没有再生我的气了,她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仔细一看,她还是在哭着,看来我的感觉是错误的。我只好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轻声道:“若修,对不起,别再生气了好不好?”这次她倒没有躲开。
我说完这句话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若修带泪的脸,我有点不知所措,抬起手就又想替她把眼泪擦一擦,手举到半空中又怀疑她还是会把我的手拨开,就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只好愣愣地看着她,尴尬地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若修见我的样子,突然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我能够感觉到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说实话,我还是最怕女孩子在我面前哭了,只好将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我怎么会躺在床上?——抽了出来,摇了摇她的手臂笑道:“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她盯着我看了半秒,突然破涕为笑,轻轻点头道:“有的,有的。”说着就要起身。
我拉住她,问道:“不生气了?”
她听了这句话,又打算哭,我赶紧道:“哎呀,我口渴了!”
她笑道:“我去给你倒茶。”
我想了想,若修现在这个样子,是不生我的气了,估计多半是因为可怜我……实在算不上开心,要怎么办呢?
没一会儿若修捧着一杯茶转了进来,我起身半靠着枕头,一边拿手去接,笑道:“我没事,你别太紧张了。”
她不把茶杯给我,却把它递到我嘴边,一边说道:“我问过你的……你的那位妹妹了,你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掉了,对不对?”
我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她年纪小,不懂得。”
若修拍了我一下道:“我是大夫,你能骗得过我去?她年纪虽小,心思却老成,必不会说谎。而且……我方才已经替你看过了,伤虽然已经痊愈,却受了寒,所以才会如此。”
我想了想,她还真没说错,那时候的确冷得厉害,我也不是太安分。
被她说中了,我也就不辩驳了,只好问道:“那请问许大夫,我这病是有治还是没治了呢?”
她将茶杯往旁边的几凳上一放,转过身来抱着我的脖子一本正经道:“有治。不过你得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笑道:“你问。”
她扭头往外看了看,又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道:“我问你,你的……你的那位妹妹杜杀,她……她对你有意,你知道吗?”
我瞪着她,讷讷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道:“怎么?你怀疑为夫不忠?要怪,只能怪你的夫君相貌不俗,又……”
第97章 玄霸回府(一)()
若修又拍了我一下打断道:“又如何?”
我凑近吻了一下她的脸庞,笑道:“又有娇妻幼子在侧,怎敢妄动邪念呢?你吃醋了?”
她道:“才没有呢。”说着抽身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东西,闻着就很香,她要喂给我喝。
我笑着推辞道:“你再这样,我可真要怀疑自己生活不能自理了。”
她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说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该怎么办哪?”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心上被插了一刀似的难受,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然是无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十分不吉利,这种心上被插了一刀的难受竟然挥之不去。
若修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说道:“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不就好了?”
我摇头道:“安平和承平需要照顾,再说,比如这次就有危险,我怎会置你于险地呢?”
若修发觉了我的异样,停住勺子问道:“怎么了?”
我笑了笑道:“没事。尝了半天才尝出来,这里面有姜?”
她点头笑道:“嗯,你在关外待得太久,受了寒而不自知,要把寒气自你体内逼出,需要慢慢调理。”
我道:“知道了,卑人……谨遵医嘱。”
她满意地笑了。
可我心中那抹不详的预感就像是刻在了心里,根本没有办法摆脱。
过了几日张文苏告诉我若修的义父,也就是一个礼部侍郎吧,许善心状告宇文述父子的事并没有完,我这才知道若修有好几次想开口却把话咽了回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做臣子的分为很多种,有像老爹这样明哲保身安安分分的人,有像宇文述杨素那样一心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还有像张衡那样只会溜须拍马的人,这几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聪明。但光有聪明不够,聪明过头却不懂得收敛,下场就和高颎贺若弼之类的人差不多。
至于许善心,他就不太聪明,而且傻得要死,这种臣子,叫直臣,什么都敢说,不但同僚忌惮,而且一不小心还会叫皇帝难堪。我得出的结论是,他要不是天天出门都能遇到贵人,肯定是分分钟被人砍死的节奏。
他控诉宇文府将公职的士兵挪为私用这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时杨广的态度就很明确——宇文述无罪。杨广现在宠信宇文述,根本不想办他,可是许善心不依不饶,搬出《大业律》——当时最权威的法律——在朝堂上细数了宇文述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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