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卢彦卿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卢彦卿并未作声,只道:“秦将军,你为何不说,李世民押着卫王去了长安城下?”
我闻言一惊,子闵便道:“卢公子,你说什么?”
卢彦卿道:“李世民在城中散布谣言,策反禁军夺得皇位,随后便押着被指是假的李玄霸开赴长安,如今便在长安城外。”
秦琼点点头道:“正是因此,洛阳城中原本忠于卫王殿下的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恐怕长安之中,也会受此牵制。”
我闻言却不动声色,卢彦卿直直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才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子闵拉着我的手道:“大哥,救还是不救?”她如此问,便是又心软了。
我道:“你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他之故,如今还想要救他?”
子闵只是低着头不答话。
我又道:“我们不是早便说好了,再不管他的事么?如今他也是咎由自取。”
卢彦卿道:“陛下果真不救?”
他的话问出口,我却并没有回答。
秦琼度帐中情况,似乎有一点凝滞,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便起身道:“陛下,末将前去点兵。”
我点点头,帐中便只剩了我们三人。
卢彦卿仍然十分落寞,缓缓地走到帐门口,想了想,跟在秦琼身后走了出去。
子闵低声问道:“卢公子这几日跟着我们,似乎有些不正常。”
我点头道:“的确如此,却不知所为何故。”
子闵道:“大哥,子闵求你一事。”
我道:“你不必说我便知道,是为了他?”
子闵道:“他毕竟是大哥的弟弟,若置亲兄弟于不顾,便是世人不知他是真的,我怕日后自己心中也难安。”
我点点头道:“本不打算饶他,终究拗不过你。”
子闵一笑道:“君无戏言,我便当大哥是答应了。”
说着也拉着我往前走,我怕她摔了,快走几步,走到她身侧,仍将她扶住道:“你的眼睛我迟早会给你治好。”
子闵摇头道:“其实如今这样,也没甚区别。”
我道:“不,有区别。”
说着也出了帐。
我刚出帐门,走了没多久,便碰到了折返的秦琼和卢彦卿。
秦琼见了我道:“两万兵马已经点过,一切齐备,等程将军来,我们便可同去。”
我道:“你们去吧。”想了想又道,“秦将军,冒昧问一句,我可否相信二位?”
秦琼见问,拱手肃然道:“陛下放心。”
说话之间有人来报,说程知节领着好多人朝这边而来,问该怎么办。
秦琼闻言道:“请进来。”
那人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又道:“这次你们率军前去,不必绕道进入长安,便在长安城外掣肘其后方即可,频繁骚扰,不必相持,不知秦将军可明白?”
秦琼笑道:“这是自然。”
程知节不出片刻工夫已来到营门前,他让所有人都在营门外等候,自己则飞身下马,来到我面前。
我却并未料到程知节能来得如此快。
秦琼道:“陛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我摆手道:“秦将军还是没有听明白,我让二位将军带兵前去,自己便不去了。”
秦琼一愣,程知节也呆了半晌,方道:“陛下……”说着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不知被绑缚在阵前的李玄霸要如何处置?”
我道:“这个不必二位将军关心,他该如何便如何,二位将军做好分内事便可。”
秦琼和程知节领命,早开始拆卸营帐,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的东西都已收拾妥当。
我放眼北望,心下仍不太放心,却不便表露,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卢彦卿拱手道:“陛下不如赏我个军职,让我到军中厮混一场?”
我笑道:“卢公子何时也对做官感兴趣了?我却不敢使唤你,只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卢彦卿闻言笑了笑道:“何事?”
我道:“你轻功甚好,哪里都可以来去自如,你能去到李世民军中,将李玄霸带出来么?”
子闵闻言道:“正是如此才好。”
卢彦卿面露难色,拱手道:“这……”
我见他并不愿意,原本也不过是玩笑,便不与他真的计较,只道:“我现下留在此处,天色再黑一些,便要潜入洛阳,你对争战之事所知有限,不如跟着我们比较有趣。”
卢彦卿闻言叹道:“那可不知这位李玄霸将会如何了。”
我道:“你想让我救他?”
卢彦卿笑道:“陛下是否救他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见他并不承认,也不拆穿他,只笑道:“你放心,他自有旁人去救。”说着将程知节叫到我面前,将子闵一直保管的青釭阁令递给他道,“你找一可靠之人,将此物送至长安杜康居的老板崔少卿手中,告诉她务必救下李玄霸。”
程知节接过青釭阁令,点了点头,问道:“陛下,何时出发?”
我道:“现在。”
后来我才知道,长安的情势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危急,李世民的大军在我到洛阳近郊时才刚刚抵达长安城下,三娘早已做好了防备,李玄霸才被绑缚在军前。
此刻,当我说完这句话,不出片刻,面前便扬起滚滚烟尘,秦琼和程知节带着各自士兵,分两路绕过洛阳,直向长安而去。
待他们走远,我四顾之下,才觉得十分苍茫,此前还十分热闹的军营竟突然都消失不见了。
我拉着子闵的手,笑道:“又要回洛阳了。”
子闵闻言道:“大哥留在此处,是否有对付洛阳之法?”
第450章 前朝遗孤(一)()
我道:“并没有,我留在此处,也不是为了这个,只是为了查清当初发生的一切,找到下落不明的唐临。”
提到唐临,子闵又是一阵神伤。
当日在河东郡李神通处时,唐临断剑与我绝交,我便推测事出有因,后来在醉鸿渐茶楼外搭救于我,他身后的黑衣武士皆听命于他,必然也与此有关。
卢彦卿摇头道:“陛下还是……唉。”
我闻言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亦是一般感伤,心想他与唐临并不熟识,从前也未见他有如何悲天悯人,自洛阳城外的酒馆相遇以来,他的种种表现就十分奇怪。
子闵道:“卢公子是不是想说,大哥还是与从前一样,一心只在这些小节上下功夫?”
卢彦卿闻言正欲点头,突然迎上我的目光,撇过头去笑道:“陛下从前如何,本公子怎会得知?只是陛下身为天子,还和当初在洛阳城外一样,犯不必要的险,实在是有些不合身份。”
他这番话说得在理,子闵也轻轻点头道:“说得倒是不错,只是大哥心性如此,恐怕难改了。”
我笑道:“又何必改?如此很好。”
子闵道:“找唐临为何要来洛阳?他若还活着,必定要远远躲开才是。”
我摇头道:“那也未必。当日唐临能突然在醉鸿渐茶楼外出现,而且还带着那么多人,说明此前便在城中。且他在那日受了重伤,倘若贸然离城恐有危险,还不如待在城中得好,若躲避这么许久都没有出岔子,他也不必特地离开了。”
说着便和子闵找了一家小客店落脚。
虽逢战乱,可身在城中的人,若是城还未破时,总抱着些隐秘的希望,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李世民有可能攻下长安,一旦攻破长安,实力便会大增,到时候洛阳自然无忧。
因此人们还是照常过日子,只是来往的客人毕竟少了很多,找到住的地方也并未费什么工夫。
待安顿已定,子闵和卢彦卿问我想如何做。
我道:“既然事由醉鸿渐茶楼而起,便从此处查,今晚我想去探探,卢公子可愿意与我同往?”
卢彦卿道:“欣然从命。”
入夜以后,我们换上夜行衣,卢彦卿却偏偏不肯换,仍要穿着那一身白色衣服,我见他执意如此,也就随他去。
来到醉鸿渐茶楼,楼中亮着烛光,果然还有人。
我们在一旁的屋檐上观察了许久,悄悄伏到醉鸿渐茶楼的房檐上,找到亮着烛光的房间,竟是很久以前唐临在此养伤时住过的。
房中隐隐传来说话声,显然不止一人。
我们翻身下了房檐,悬在窗边,只听里面一人道:“少主如今已是朕的座上宾,又何必如此固执?”
是李世民的声音。
另一人则冷冷道:“三日为期,他们若见我迟迟不归,必定会到这里来找寻,秦王殿下还是好自为之。”
说话之人不是唐临是谁?他不称李世民为陛下却称秦王,态度显然。
李世民闻言果然有些恼怒,道:“朕不日便会攻下长安,李建成迟早会死在朕的剑下,少主不肯与我合作,莫非是等他来救你?实话告诉你,且不说他如今在江陵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回来,便是回来了,也绝不会先来找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唐临闻言冷笑道:“秦王殿下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殿下正好相反,殿下才刚发兵长安,如何便能料定陛下他不会闻讯赶回?说不定……哼,洛阳城中的忠义之士不少,或者早就有人通风报信也未可知,殿下还是不要太自信得好。”
李世民更怒,却只沉声道:“他便是回来又能怎样?他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冒牌货……”
唐临道:“殿下不是也说,留守洛阳的卫王殿下,也是冒牌货么?这种话说得多了,恐怕没有人能信。”
我闻言瞥了一眼卢彦卿,见他蹙眉静听,面上似有不忿之色,正想问明原委,里面李世民又道:“李玄霸么?他实在太不济了,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懂得好好利用,任凭我摆布,若是李建成顾念手足之情肯救他一命,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弄瞎郑观音眼睛的人,是他,可不是我。”
静了片刻,唐临才开口,却被李世民打断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其实朕根本不怕你,便是你手下的所有隋室旧人都与朕为敌,朕也可以轻易将他们碾为齑粉。”
唐临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若无惧,杀了我便是,我既然敢来,岂是怕死之人?”
李世民道:“说的好。当日李建成在此遇险,有你与仇不度救他,我实在有些搞不懂,你们为何要追随他?仇不度早已经死了,你也马上就要死了,他又何曾救过你们?”
唐临道:“若没有他,我早在数十年前便死在那个昏君叔父的刀下,至于仇庄主的大仇,又何须他报?你大概还不知道,仇庄主有一女名唤杜杀,便是无影笺的主人,她若有一日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日后恐怕再也难以安枕。”
李世民道:“等长安城外的李玄霸死了,这件事,便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话音未落,卢彦卿早已踢开窗户跳了进去。
变故突生,李世民倒并不慌张,见是卢彦卿,冷冷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醉鸿渐只卖茶,不卖酒!”
我站在卢彦卿身后,缓缓地转了出来,冷冷道:“放了他!”
唐临见我与卢彦卿出现在这里,比李世民惊讶更甚,只看着我道:“陛下只身深入敌城,难道……”
李世民冷冷喝道:“来人!”
他高声一呼,一阵脚步声响,一群白衣剑客出现在门外,不用说,这些必定都是神策营的人。
唐临见他如此,冷笑道:“秦王殿下,你以为凭你便能轻易杀了我?”
李世民却并不理会唐临,比起唐临来,他显然对我更感兴趣,盯着我道:“大哥,别来无恙。”
第451章 前朝遗孤(二)()
我道:“今日在此相会,若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李世民笑着指了指卢彦卿又指了指我,道:“就凭你们二人?”
唐临虽被他以剑挟着脖子,仍插话道:“还有我!”
李世民冷冷一笑,手中剑一抖,却不防头顶突然一阵响动,有人掀开屋瓦自屋顶飞下,寒光一闪,早已将李世民手中的剑挑开。
唐临趁机俯身退到一旁,那人在唐临身侧站定了,才道:“救驾来迟,请恕罪。”不是别人,却是丁程。
唐临笑道:“来得正好。”
李世民躲开丁程的剑,退到一旁,挥手命令身后的人道:“给我杀了他们。”
唐临闻言道:“李世民,你自以为了不起,却喜欢做缩头乌龟么?”
李世民道:“你说什么?”
唐临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若真有能耐,便该同你大哥一般,出生入死便如平常,我倒不曾见过你大哥像你这般只会呼来喝去,却没有半点本事!”
李世民恼羞成怒,走到那群白衣剑客身前,倒道:“便是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唐临道:“杀我?我看未必,你若胜了我,我死在你剑下,也无所谓,若我赢了,你便叫这些人让开,放我们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出去,如何?”
唐临终究不是会胡扯之辈,我有点想念张文苏,倘若他在这里,这番话定能说得十分巧妙。
丁程不知何时回头望了望我,相视而笑,我看了看卢彦卿,他却并没有笑,只冷冷地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自然也听出了唐临的话中之意,冷冷地讥笑道:“少主未免太天真了,我与你打一场也并非不可,只不过无论胜败,你们都走不了罢了。”
唐临道:“既然如此,看剑!”他说话之间,已十分顺其自然地反手拔出丁程手中的剑,朝李世民一剑便刺了过去。
李世民一愣之下,挥剑格开。二人刚交上手,他身后的白衣剑客便纷纷出剑,闯进室中打算对付我们。
丁程道:“殿……陛下先走。”
我道:“若我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你们少主方才的一番衷言?”说着解下腰间软剑。
丁程又道:“这些人不容易对付……”
我道:“我在长安时已经见识过了,丁程,你不必管我,保护唐临!”
丁程点了点头,剑鞘一转,便欺上前去,那白衣剑客一愣,回退了半步,手中一转,剑影纷然,根本看不清剑的来势,丁程的右手则以罩在其中,进退两难。
我见此情形,想起少时与宇文化及雪中比剑时的情形,知道虚招虽多,却多是无用,便持剑直直地试图切进他所画出的圆圈中。
我本以为自己的剑可以和当年宇文化及一样,无所不入,却终究差了些许火候,刚一碰及圆圈,便感觉到一股剑气扑面而来,我知道自己无法与宇文化及相比,想要撤剑时,却突然记起我手中的剑是件来者不拒的利器,想到此处,冷冷一笑,手中一紧,加了几分力道,只听“咔咔”的几声,我手中的剑剑身本就极软,被他大力一旋,拧成一股,他手中的剑却被截断成几截,掉落在地上。
“砰”地一声,丁程手中的剑鞘出手,将那人撞飞了出去,看着地下的几截断剑,摇头道:“可惜!”
我心下才恍然,原来他并非是怕了那人的身手,只是想找一件兵器。我环顾四周,见又有人朝我刺来,我侧身避过,那人飞起一脚,我举剑去防,谁知他却并不来踢,只收回脚去,身子一转,本来藏在身后的剑露了出来,我见状本欲出剑,突然想到丁程失了兵刃,便将剑拿在左手中,右手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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