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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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弈天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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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它倒下的过程里,苏渐已经打出第二拳!

    那个白衣人继续后退。

    苏渐很恼火,很愤怒,很莫名其妙,然后发出了一声狂吼!

    但是,愤怒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苏渐的判断就出现了失误。他一味地追击,却忘了观察对方。当然,这也和他并没有什么厮杀或者战斗的经验有关系,但是,他的确忽略了一件事情。

    对方仍然负着双手,虽然退得很快,但是很从容。他的步法很有韵律,他的步法也很有规则。

    无论苏渐怎样加速,怎样出拳,对方的身体始终在苏渐的一拳之外。

    而对方却在一直观察苏渐,渐渐的,似乎看懂了什么。他温润的双眼里终于有一丝赞叹和欣赏,掺着一点杀机。

    苏渐的第三拳再次挥出!

    对方蹙眉,终于伸出了左手。

    他的左手和他的面容一样完美,如玉,却并不显得柔弱,洁白,又有着阳刚之气。他淡淡笑,从容地出手,仿佛捧着什么,然后从掌心里,数十缕念力带着光辉,在苏渐的拳头前,织就了一张大网。这张大网瞬间凝结成形,怒张,如一道墙般往苏渐的拳头撞了过去。

    苏渐想要躲避,却是完全不可能。

    他注意到地面。

    那张光幕大网的边缘犁过地面,像是犁耙一样,带出数道浅线,扬起片片尘烟。

    光幕大网前行之时,空气里响过尖锐的呼啸。

    这哪里是什么大网?

    这是大刀!

    数十把迅速到无法躲避的大刀!

    一道高高的刃墙!

    ……

    苏渐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护住面部,一切就结束了。

    他的身后,那棵被他打断的树木,还有它落在地面的枝叶,都在无声无息间碎成了一地的断木残叶。

    他的面前,那念力的刃墙凝立不动,想要靠近,却终究不能。仿佛它的前方有什么东西在阻挡它,比钢铁更坚硬,比弓弦更柔韧。

    ……

    刃墙无声地消失,由念力又转为了天地元气,化为点点星辉般的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平静地站在马车边,神色如常,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渐愕然地看着一切,感受到面前那道保护了自己的无形屏障慢慢散去,顺着那念力的走向,望向一处黑暗。

    黑暗里,一抹湖蓝色长裙飘飘。

    夜色里,一缕梅香扑鼻来。

    ……

    年轻男子望着夜色,紧蹙的眉骤然展开,微笑说:“原来是你?”

    站在黑暗里的那个女子淡淡道:“你以为是谁?”

    年轻男子依然笑:“君独,或者雪朔。但是,没想到是你,抱歉。”

    “在白鹿书院的门前私斗,姑且当作你是狂妄。不过我向来以为,安白阳并不愚蠢,至少不会愚蠢到染指君独的猎物。”

    “安白阳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定义。因为……我就是我。”

    白衣男子微笑着,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和君独不一样,君独给人的危险,是直观而敬畏的。而这个白衣男子,却如同毒蛇一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他明明很温和的笑,却透着一股子冷血。

    他叫安白阳。

    京城三大家族的安家嫡长子,安白阳。

    应天书院,安白阳。

    ……

    大周的京城叫云京,云京里有四个有权势的男人。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姬如夜,沈彬,苏焕,和安士儒。

    姬如夜,是大周的天子,站在这个国家凡俗世界的巅峰。

    沈彬,是大周的丞相。他深得天子的信任,朝中重臣多半是他提拔,手握重柄,权倾朝野。

    安士儒,是大周的御使中丞,言官大都为其所用,是以对朝中官员的弹劾褒贬,都取决于他。

    而苏焕则常年镇守边关,然而所幸军部诸将都对他极为敬重,所以即便他常年不在京城,其势力也足以影响朝堂,和沈彬、安士儒成犄角之势。

    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安、沈、苏三家,不知明争暗斗了多少年。

    直到近些年来,局势更是逐渐复杂。

    ……

    和一出现在云京就打出一片名气的李君独不一样,安白阳是一个相对来说极为低调的人。

    他的真实境界一直不为人所知,他的实力也一直是个谜;身为三大家族之一安家的唯一继承人,他的低调和其父的嚣张跋扈形成了鲜明对比,所以他的口碑也一直很好。

    温文儒雅,博闻强识,只要一提到安白阳,人们都有这样的评价。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修行境界也很强。

    他只是用一只手,便几乎轻描淡写地将苏渐逼入了绝境。如果不是突然有人出手相助,他会不会杀了苏渐,谁也说不清楚。然而即便苏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坐忘境的高手,但是经过连日来的冥想培念,他体内的力量确实在渐渐苏醒。虽然体内的念力因为无处可存的原因在不断的流失,但是他已经很成功地把自己的境界稳固在物化境里。

    然而,却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苏渐突然之间有些沮丧和惶恐。

    不过他知道这三家的关系。既然彼此互为掣肘,便是彼此的宿敌。那么,都自然希望另外两家的人去死。

    但是,就算安家想对苏家动手,也不会愚蠢到让自家长子亲自动手。

    所以他沉默地看着对方,警惕地看着对方,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对方的动机。

    安白阳也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安白阳看不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些从容淡定,看不到自己曾经嫉妒过的放任豁达,看不到整个京城都赞不绝口的洒脱潇洒。

    他有些失望,然后把手再次负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站在一边的那名女子突然说:“你还不走吗?”

    安白阳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想了想,说:“其实,我来,是有几句话想说。”

    苏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看似无恙的车夫,再次把目光锁死在对方的全身。他知道对方有话想跟自己说,语气凛然道:“你说。”

    “我来,是想跟你先交手试试,看看你的境界是不是真的像传说里的那样……当然,现在我看到了。”

    “第二点,即便你娶了尔岚小姐,也并不意味着你胜过我,你只会激发我对你的憎恨。”

    “半年之后的摘星大会,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孱弱,我只能表示同情。因为那就意味着,我将会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你配不上尊贵的尔岚小姐。我会在摘星大会上把你揍成半死,打成废人,让你再也不能寻花问柳,让你的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渡过。”

    “当然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

    安白阳的英俊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带有残忍意味的笑容。

    “前提是,不久之后将会踏入坐忘境的君独,对你发出挑战之后,你还能活下来的话。”

    春风,陡然冰寒。

第16章 若无法选择,人生便无趣() 
苏渐不知道什么是摘星大会,也不关心这些。

    他只觉得很恼火。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很恼火。

    这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要的。只是因为穿越到一个错误的人身上,便要接受这个人所有的命运?就是因为宿主的身份和以往,就必须走上宿主将要走的那条路?

    娶尔岚,不是他的本愿;接受李君独的挑战,而强迫自己修行,也不是他的本源;而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更不是他的本愿。

    他不惧强敌,却不愿。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选择。

    不能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生,多么无趣?

    …………

    看着对方似冷酷似温和的眸子,苏渐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冷酷而不再温和。

    “你在威胁我?”

    安白阳有些意外于对方眼神的变化,并不惧怕这样的眼神,因为他知道这种憎恶和愤怒的背后并没有力量;没有力量的支持,一切的感情都只是虚无的存在,只需要借一阵春风,便可轻松化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走向苏渐,从容得仿佛闲庭信步。

    苏渐看着他一点点接近,却没有半点的动摇,也极是从容。

    安白阳从苏渐的身边擦过,视线始终看着前方,没有看他,仿佛他的世界里没有苏渐这个人的存在。

    苏渐在他的耳边问道:“尔岚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安白阳的脚步微微一滞,他看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然在走。

    只是他的速度,却慢了几分,似乎对苏渐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是想离开之前,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如果你是在介意这个,那我很抱歉。不过,她已经成为了我的结发妻子,那么,你的情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再如何愤怒和嫉妒,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不会同情。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我觉得就连情敌都算不上。”

    安白阳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望着前方,袖中的手微握。

    春风撩起他的发,让他显得茕茕孑立。

    月光晒出他的影,让他显得孤单寂寞。

    “就算你杀了我,或者李君独杀了我,那又怎样?她已经是我的女人,就算我死了,她依然是我的女人。如果我死了,她休想改嫁,在苏家渡过她孤苦的下半生。”

    苏渐看着对方停下的脚步,眉尖微挑。

    “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想用这种言辞来激怒你。因为我觉得那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而且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关女人什么事?你提到了尔岚,是想说我不配尔岚?或者你想说,她不爱我,爱的是你?”

    “你真的很幼稚啊。”

    “想要我死,是因为我配不上尔岚?想要我死,是因为尔岚不喜欢我?想要我死,是因为你喜欢尔岚?”

    “幼稚,无聊,白痴。”

    苏渐冷冷一笑,好似已经逝去的冬夜里的狂风:“你之所以这么干,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嫉妒。关尔岚什么事?拿女人当作借口的男人,和拿女人当盾牌的男人一样无耻懦弱。”

    “因为你不敢杀我,只敢吓我。你担心这里是白鹿书院,你担心我的身份,你担心尔岚会守寡,或许你还担心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会因此而伤心也说不定?”

    “我不一样,我敢杀你。”

    苏渐看着安白阳的背影,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敢杀你,如果你再敢威胁我的话。”

    冷风骤起,涌向安白阳的背。

    苏渐说完了这些,便走到马车边,蹲下身子,把车夫抬上了马车。车夫没有受伤,看起来只是睡着。

    安白阳终于回头,他看向苏渐,温润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叫做愤怒的东西。

    马从来都比人类能够感受到危险和威胁。

    那匹拉车的骏马对安白阳产生了一丝恐惧,不安地嘶鸣着,慌乱地在原地踱步。

    苏渐却不害怕,他也能感受到危险——但是人比动物要坚强和勇敢。

    安白阳淡淡道:“你说我不敢杀你?”

    突然,安白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之前,在战斗中,他以为对方已经没有这种东西。

    那是骄傲,是狂妄,是洒脱,无论怎样形容都可以,但是,那曾经是属于那个京城第一少苏三公子的东西。

    那种表情,又回到了苏三公子的脸上。

    甚至,对方的境界都隐隐有所提升!

    安白阳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淡淡地离开。

    随着对方的离开,苏渐的神色恢复温和平静,望向某处黑暗,对那个女子高声致谢了一句。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而且那处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念力波动,究竟是对方走了,还是境界比自己更高所以无法感知,苏渐也不太清楚。他兀自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车夫终于悠悠醒转,骨碌一下从马车的座驾上爬起来,有些震惊自己是怎么睡着了。

    不过他马上看见三少爷苏渐,高兴地说:“少爷您终于来了,我等得好苦啊。诶,不对啊,我,我刚刚是不是……是不是睡着了?”

    苏渐一笑,知道这个车夫居然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心想这样也好,不用自己解释。他淡然一笑,有些疲惫地说:“我们回府吧。”

    “好嘞,三少爷,您进去坐好吧。”

    “三少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三少爷,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过去了,没耽误您太久吧?”

    他没注意到,苏渐今天格外的沉默。

    ……

    纸是上好的宣州纸,或浓或淡的墨在纸面上错落,相映成趣,如此,便成了一幅画。

    尔岚默默地把画纸铺平,用镇尺压好;然后她转身将苏渐的那些书都放好,整整齐齐堆成一摞。只不过房间里除了她,明明无人,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厌恶神情。她觉得好笑,潜意识里却明白,这些无意识地作出的表情,实际上是已经习惯了对那个苏渐冷言冷语。

    自从祖父离世,再加上那个尔岚最不想回忆的人,目前的前镇西将军府已经如同枯冢一般,再难找到任何光明复苏的可能。世态炎凉,将军府的门庭一天天冷落,正走向衰败的未来。

    苏渐娶了尔岚之后,尔岚一家便不啻于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征北大将军的威慑力,长子苏无殇在军部里的风光,次子苏辰的刑部的裙带,都将成为保护尔家最后尊严的力量。

    尔岚和苏渐的婚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一场政治的交易。只不过,这场交易,是苏家的单方面支出。

    尔岚的祖母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而苏渐,即使他后悔娶她,也不能休她。

    所以哪怕相看两厌,或者被单方面憎厌,两人都只能继续下去。

    从一开始,尔岚就看得很透彻。

    有人敲门,她有些愕然,问了一声,外面那人的声音充满磁性而且温和,像是永远不会起波澜的井水,令人感到安心。

    打开门,苏无殇那从来都平和的脸上,有些烦恼。他的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尔岚认得,那是苏渐的衣服。

    尔岚请苏无殇进来,然后为他倒水,显得很是从容和识大体。

    苏无殇虽然身在军部,却颇有儒雅风度,在整个苏家,也是脾气最温和的那人。尔岚虽说厌恶甚至憎恨苏渐,对苏无殇,却是打心底里的尊重。

    或许,是因为苏无殇和他,很像?

    如是想着,那枚小鱼仿佛又在她的眼前晃动,仿佛又听见那人的动人耳语。

    耳鬓厮磨谁不羡?只是往事已成灰。

    “弟妹,你认得这个衣服吗?”

    苏无殇提高了声音,皱眉看着面前走神的尔岚,心中的疑虑添了几分。

    尔岚回过神来,看着那衣服,说:“我记得,这是苏渐的衣服。大哥你……是有话要说吗?”

    苏无殇心中微冷,暗叹一声,微微动容,问道:“我苏家待你如何?”

    尔岚莫名地感到隐隐的烦闷和紧张,不知所措地回答道:“吃穿用度,一概不缺,自然是很好的。”

    “那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尔岚略一迟疑,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白,于是说:“大哥请问。”

    “你为什么要在合卺酒里下隐春散?”

    “你为什么不和他同床而眠,而让他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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