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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颜没有回答，皇帝接着说道：“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窝囊皇帝，不知道死后还有没有人愿意在清明时节给我上柱香。”
素颜抬起头，对皇帝笑道：“皇上要安心养身体，不要多想，裕朝是正义之师，商仲显的军队再强，也是乱臣贼子，素颜相信裕朝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手指轻轻拂过药箱子底下的那个夹层。
皇帝嘲讽地一笑：“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等到新的一个王朝建立，只怕我在史官们的笔下也是昏庸无能的君王。”
素颜的手指放在箱子底下摩挲，指腹摸到一个硬硬的圈子，圈子上有那一点点的凸起。她的手指变得颤抖，正如她现在的心脏。
素颜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指着身后的雨帘，笑道：“皇上还记得这个宫女吗？”
皇帝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对素颜笑道：“就是那个很有意思的宫女吧！”
素颜朝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雨帘低垂着头，羞得脖子通红，一向喜欢说笑的嘴巴也抿得紧紧的，连一丝风都透不出，她回头笑对着皇帝，说道：“这个丫头喜欢说笑，不拘小节，倒是个不错的开心果。就让她在皇上跟前伺候吧。”
素颜下了一个决心，手指已经打开夹层的布料，将要掏出那个圈圈，白玉扳指的乳白色印在玄色的药箱子上，格外明显。
素颜低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将白玉扳指握在手里。面带着微笑抬头，看见皇帝正看着雨帘，显示在他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
素颜微微撇头，眼角轻扫到雨帘紧张而又幸福的笑容，心里像被根针刺了一下，眼神急忙收回，心情却无法一时平静下来，有些酸酸的味道往上翻涌。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到箱子里，拳头握得紧紧的。
皇帝没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笑问道：“将她给了我，你那里人手够用吗？”
素颜笑道：“音容做事细心，也很能干，臣妾有她就够了。”同时在心底暗暗一笑，想到：这就是帝皇，爱着一个。想着一个，宠着另一个……
素颜一只手一直放在药箱子里，一手将药盒子轻轻盖上，等到手抽出来的时候，手掌已经空了。
她拿着药箱子站起来，对皇帝笑道：“皇上安心养身子，雨帘我先带回去收拾些衣物，等用完午膳，便让她过来。”
皇帝点点头，招来小桂子送素颜出门。
*
收拾了几件新做的春季衣服，再挑了几件婴儿的衣衫，带着些滋补品和食物，素颜带着音容去了一趟冷宫，裴妃的月子也已经做完了，正坐在小院中的藤椅上抱着孩子，头顶的大树正长出新的枝叶，昭示着嫩绿的希望。
看见素颜进来，裴妃抱着婴儿起来，笑道：“公主来了。”
素颜让音容将东西送进屋子里，她则接过裴妃手里孩子，看着小孩子嫩嫩的粉脸，笑道：“这女娃子倒是越长越漂亮，长大后就像娘娘一般漂亮。”
裴妃笑了笑，手指轻轻抚摸着娃娃稚嫩的脸颊，没有说话。
素颜看见她依旧红肿的手指，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还没有退肿？是我的药膏对治冻疮没有效果吗？”
裴妃收回手，答道：“不是的，用过一段时间。感觉挺好的，只是后来就没有用了。”
“是药量不够吗？”素颜问道，“不够就让箐儿去我那里再拿些过来，这东西又不是宝贝。”
裴妃笑道：“是这段时间洗的东西多了，才涂上药膏，不过片刻又要洗碗、洗菜、洗衣服，过后又要重新涂，我怕浪费东西。”
素颜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孩子，包裹着的襁褓都是用棉衣凑合着缝制而成的，她怎么说也是个公主，与她偏殿里孩子处在相同的地位，可是生活却是天壤之别，她的心里不大好受，抬头问道：“怎么都是你亲自做这些东西？”
裴妃淡然地笑了笑，答道：“前段时间我坐月子的时候，正值开春季节，那时候天气又冷，箐儿的双手整天泡在冷水里，洗这洗那，简直没有消停的时候，时间长了，寒气侵入体内，现在手一沾到水就疼得不行。如今我的月子坐满了，可以碰水了，能分担就帮她分担一些吧。”
素颜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沉默了片刻，说道：“真是为难你了。”
裴妃反握住她的手，摇摇头。
箐儿和音容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壶茶，两个茶杯，看着站着说话的两人，笑道：“公主和娘娘怎么不坐下说话，站着多累。”
素颜和裴妃相视一笑。裴妃伸手接过孩子。请素颜在藤椅上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素颜见音容手里拿着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接过来一看，是顶虎头帽，两只虎头鞋，绣工精细，特别是帽子上和鞋子上的小老虎，做得栩栩如生，可爱非常。
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素颜对裴妃笑道：“原来娘娘的绣工也这么好。”
裴妃笑了笑，说道：“我做姑娘那会儿，懒着呢，我的手艺，也就缝缝补补衣衫而已，哪会绣得这么精致，这是我嫂嫂托人带给我的，特别嘱咐要将这两样送给公主。”
素颜握着鞋帽的手逐渐收紧，笑道：“真是难为裴夫人了，竟然还想着素颜。”
裴妃笑道：“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做些针线活还可以打发时间。”
迟疑了一下，素颜问道：“裴夫人一家……现在好吗？”
裴妃答道：“挺好的。”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素颜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其实不问也知道，一女人一有上了年纪的婆婆要照顾，二有不满十岁的两个孩子要料理，还要忍受御林军三番四次进屋搜这搜那的恐惧，只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吧。
素颜从裴妃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将虎头鞋和虎头帽交给音容，说自己再走走，让她先回去。
“可是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公主还是回去先用晚膳吧，免得饿坏了肚子。”音容提议道。
素颜摇摇头，说道：“我去去就回来，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一路走到乾清宫。只见里面虽然燃着灯火，可是没有什么人气，摇了摇，继续往前走，到了御书房，里面灯火通明，一堆小太监捧着一盘盘的食物鱼贯进入御书房，她正碰到皇帝用晚膳的时间。
素颜抬头看了看早已挂在天边的月亮，环顾一下四周，走在一个树影下的石凳上坐下，手伸进怀里，摸出白玉扳指，怔怔地看着发呆。
不多时，便看见那些小太监又捧着撤下来的菜退出来，那些盆盆碗碗里的东西并没怎么动。
素颜站起身，走近御书房，看见皇帝正在用毛巾擦嘴，雨帘站在他的身后，小桂子正在冲茶，一时间没有人看见素颜进来，她只好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
皇帝将毛巾递给素颜，抬起头，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饭了没？”
素颜浅笑着瞥了雨帘一眼，见她羞涩地将头低下，于是看向皇帝，微微摇头，说道：“臣妾不饿。”
皇帝微皱眉头，走到桌子边，将一碗燕窝粥端给她。
素颜知道这是他的，晚上他没吃多少东西，这东西又可以垫肚子，又可以滋补，于是背着手不要，笑道：“臣妾就过来同皇上说会儿话，说完就走，音容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在等臣妾。”
“听话，吃了它。”皇帝温柔地看着她，带着命令说道，“这是圣旨！”
小桂子在旁边插口说道：“公主就请喝下吧，御膳房里还有，等会儿奴才就让他们再送些过来。”
素颜接过碗，抬起头对皇帝笑了笑，走到桌子前坐下，慢慢将燕窝粥喝下，粥很淡，没有加糖，可是吃到肚子里却是甜丝丝的。
小桂子带着雨帘退下，顺便关上了房门，御书房的点着很多的蜡烛，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素颜放下勺子，接过皇帝递过的温湿的毛巾，擦了擦嘴，道了一声谢。
皇帝做到旁边的凳子上，笑道：“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有要事？”
素颜点点头，说道：“臣妾来，是给皇上送件礼物，同时换取皇上三个诺言。”
“什么诺言？”皇帝笑问道。
素颜失声一笑，问道：“皇上为什么不先问臣妾是什么礼物？”
皇帝笑道：“你第一次开口说送我礼物，想必出手不菲，其实就算你送我个绣花的手绢，我也觉得很珍贵的。”
素颜的手伸进怀里，紧紧握着白玉扳指，笑道：“这恐怕得让皇上失望了，臣妾的手笨拙得很，连缝补件衣服都是问题，怎么干得来刺绣这种细致的活。”
将握成拳头的手递到皇帝面前，伸展开，一枚乳白色的白玉扳指展示在皇帝的面前，白玉扳指上的一点殷红色宝石闪烁着夺目的光芒，足以让所有的烛火都相形见绌。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素颜的手掌，慢慢抬上手，在手指即将接触到素颜指间的时候，停了一下，放下手，眼睛紧盯着素颜，笑道：“你确信要将它给我？”
素颜点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是的。”
“为什么？”皇帝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因为你是个好皇帝。”素颜如实地答道。
“可是如果这个天下归入他的名下，他也会是个好皇帝。”皇帝说道。
“其实我不希望他当皇帝！”素颜答道。当了皇帝就有三宫六院，当了皇帝就有做不完的政务，当了皇帝，她的孩子就不能体会到平常人的幸福……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接过扳指，问道：“你不是要换取我三个诺言吗？哪三个？”
素颜的手搁在膝盖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第一，臣妾希望您能放裴国舅一家回乡下去，而且永远不得干扰他们，让他们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皇帝点点，说道：“有了白玉扳指，也就没有留他们在京城的必要了，我答应你。”
素颜继续说道：“商仲显造反，那是他自己愿意要当乱臣贼子，与金宇商家无关，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商氏一族。”
皇帝点点，笑道：“虽然你已不是他们族人，但是因为在那里呆的时间长了，与他们有感情了，所以提出这一条也合情合理，我答应你。”
“还有一条……”素颜轻声说道，低着头看着手指，把玩着手绢，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心下却是心乱如麻，为难着到底应不应该说出口。
“我答应你。”皇帝笑着开口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宠溺的味道。
素颜倏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她都还没有说出口要求，他……
皇帝轻抬右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在看见她有些抗拒的撇头时，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总之——我答应你。”
素颜站起，郑重施了一礼，谢道：“臣妾替裴国舅一家老小、商氏满门及……谢过皇上”
皇帝站起身，扶起她，笑道：“说了三个要求，却没有一条是关于你自己的，你想要什么，一并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素颜笑道：“一个白玉扳指换三个条件，已经够多了，素颜不能这么贪心。”
皇帝看着她日渐寂寞的容颜，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不争取，到时候可别后悔。”
素颜愣了一下，想起那个远在边关、身染心疾的孩子，眼角微微湿润，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睛，坚定地答道：“臣妾不会后悔，因为殷素颜每做一个决定，都绝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就像她每迈出一步，便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别赠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别赠言
“给你看份奏折。”皇帝走至书桌前。拿了本折子递给素颜。
素颜微笑着，福了福身子，没有接手。
皇帝了然一笑，说道：“明白了，女子不得干政。”接着放下折子，说道：“羽凉国想要接羽贵妃回去。”
“接羽儿回去？”素颜诧异道，“大裕朝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皇帝无奈地一笑，道：“这不是大裕朝到了我的手里就快要灭亡了吗？他们能提出这样的请求也不足为怪。”
皇帝看见素颜在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这件事，你看应该怎么办？”
素颜反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办？”
皇帝长叹一口气，说道：“先问问她的意见吧，如果她愿意回去，便让她回去吧，现在回去，总胜于和我一起在这个坟墓里等死，还有后宫那些女人，等到商仲显攻城的日子到了，愿意走的都让她们走。”
素颜抬头笑道：“皇上是要我去问问羽儿的意见吗？”
“不是，”皇帝否决道，“这事儿我会另外派人去问她。你不要干涉，因为你是她最喜欢的姐姐，我怕你会在无意之中左右她的思想。”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素颜问道。
“我想要听听你的意见。”皇帝答道。
素颜笑道：“皇上都已经有主意，又何必问素颜意见？”
皇帝哑然失笑，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总是这般彬彬有礼，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素颜低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这种想法，她也曾经评价过音容。
“其实告诉你，也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心里有个准备，”皇帝继续说道，“羽贵妃若是自己没有想好，肯定会找你要答案，我希望你能不要管这件事，是去是留都由她自己说了算，免得到时候后悔了，反而翻脸责怪你，她的脾气太燥了些。”
素颜点点头，笑答道：“我会注意的。”
*
皇帝给了羽儿三天的考虑时间，在第一天里，素颜特地守在房间里等待她的来访，结果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有看见她的人影，当天晚上，小桂子公公过来告诉她。羽贵妃已经做出回去的决定。
素颜点点头，没有说话。皇帝是不会再入飞羽宫，与其苦守着没有多大的意义，还不如不如回去，这也算美事一桩，素颜替羽儿开心，只是心里有些失落，眼看着一个妃嫔都能出去了，而她一个外人却被困于皇宫无法脱身，她的孩子正在边关，她每天挂念着他的心疾，真不知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坚持多久。
用过晚膳，素颜来到正殿，里面又是一片黑暗。
宫女带着素颜走近寝殿，有了上次的教训，素颜在没进门之前，首先叫了声她的名字，听到从床上传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的回应时，素颜屏退了宫女，一个人摸黑走到床边。
“怎了么？”素颜坐在床上，摸到她的手。柔声问道。
羽儿摇摇头，扑进素颜的怀里。
素颜的手继续往上，当摸到她的脸上的湿润时，叹了口气，问道：“舍不得这里？”
“不是，”羽儿摇着头，说道，“我早就厌倦这里，我是舍不得……他。”
素颜的手僵了一下，立刻又柔软了起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既然要走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羽儿点点头，哽咽着说道：“嗯，我听姐姐的，”停了一刻，有些心酸地说道，“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踏进飞羽宫半步，就是是临别前的最后一面也不给见，他真是个狠心的人，知道我没了利用价值，便看也懒得看我一眼。”
素颜叹了口气，解释道：“他最近的政务很忙，连吃饭都没有时间，你要体谅他。”
一个曾经是战败国的国家，提出要将他的妃子接回去，他可以容忍，这证明他气量好，有仁慈心。可是绝不表示他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素颜问道：“日子下来了没有？”
羽儿点点头，说道：“三天之后。”
“这么快！”素颜诧异道。就算羽凉国从送出函件之日开始派遣迎接队伍，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羽儿依偎在素颜的怀里，解释道：“因为我再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三日之后便打算启程，小桂子公公说皇上愿意派御林军送我回去，等我一个月后到达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