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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颜气冲冲地上来，扬手就给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商仲显一怔，下意识就是眼睛圆瞪。紧握住拳头，额头的青筋暴跳，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打。
素颜捂着脸，软瘫在坐在地上，心里的委屈到了这一刻彻底爆发。
“为什么要让她如此侮辱我！为什么要让她如此侮辱我……”
素颜捂着脸，蹲在地上，嘶哑着喉咙，没有平时的坚强，忘了自己的身份，心里的软弱和委屈被压抑得太久了……
商仲显低头看着她，那瘦弱的颤抖的肩膀，嘶哑的喉咙，都在诉说着她的孤立无助和长久一来包装在坚强之内的软弱，他真是将她忽视得太久了，一直以为她是个坚强的人，就是没了自己在旁边的帮助与鼓励，她都能坚持下来，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的，可是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人，也有软弱的时候……
造物主将男人的肩膀造得宽广而刚强，是用来保护女人的。可是他总是将她推向孤立无援的地带，让她在黑暗的黑夜里摸索。在没有指路明灯的黑夜里，她竟然也走了这么长的路，为了商家，为了儿子，她牺牲了这么多，可是他又做了什么？一个不孝顺的儿子，一个背叛家族的人，一个不忠的丈夫，一个不尽职的父亲……
过了许久，商仲显就这么看着素颜。一动也不懂，直到她的哭泣声变轻，他突然紧张起来，她是个很少失去理智的女人，若是重新捡回理智，又变回了那个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的女人，按着自己的意识去做任何的事情，不受任何人的左右。
他紧张，一旦她变回了坚强，他于她而言又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他一直相信她的坚强，却也一直害怕着她的坚强。
蹲下身子，带着怜惜和更多的无可奈何，商仲显伸出大手，缓慢地放在素颜的头顶，细细地摩挲着，就像在抚摸一个转眼间就可能消失的珍视奇宝。
抗拒他的触碰，素颜嚯地抬起头，贝齿紧咬着朱唇，拒绝将任何一声表示怯弱的抽泣溢出嘴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商仲显的伸得长长地胳膊。
商仲显愣了一下，虽是很舍不得，终还是放下了手，站起身，柔声问道：“好受些了没有？”
素颜拿出手绢擦干眼泪，站起身，敌视的眼睛看进他的眸子里，冷冷一笑，道：“这一巴掌打得果然出气，谢谢！”
原是要挑起他的怒气，见他不但不怒，看向她的眼神反而更加柔和和疼惜，素颜还是觉得不解气，可是又不好意思再打，只好愤愤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商仲显笑了笑，关切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若是还不解气。你可以再多打几下。”
素颜冷冷瞥了他一眼，虽然怒意还在，但是怒气却慢慢消失了，不想再和他两两相看下去，她恨恨地说道：“先欠着，到时候再讨回来！”说着转身低头飞快地离开，却不是往帐篷方向，看样子像是要出营。
商仲显不放心地想要跟上，提起腿想了想，又放下了，低声喊出隐在帐篷后面的青云，让他跟上。
他是一军之主，身后跟着这么多的兄弟等着一起享受龙华富贵，他也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将大好前程给断送了，等到天下都得到手之后，他害怕会没有时间好好请求她的原谅？而且前面的路还要她自己一个人，目前他不能给了她希望又留给她失望，那样她会更加承受不了。
一路走到了城门口，素颜看见那里守护严密，于是要转身回头，却看见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云，于是再次转身，走到大门前站住。
身后的的青云对守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为首的一个士兵领命，派出二十来个士兵过来开门。
大门缓缓开启，只露出一个只供一人出来的缝隙，素颜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青云连忙跟上，身后的大门再次缓缓关上。
素颜一路走到弈水的岸边，那里有块石板铺成的小码头，石板有一人长，一只手臂宽，很光滑，原先还是妇女们浣洗衣物的地方，只是兵临城下，势如水火，她们连平时亲近的弈水也触摸不得。
素颜在石板上坐下，双膝弯曲，双手环绕着膝盖抱住，下巴抵着膝盖，怔怔地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发呆。
六天前，影儿从这里将自己送上岸，还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代表着什么？从此同自己恩断义绝，不再来往？这孩子心思单纯，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生，可是她的一生不同自己的，她有花样的年华，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更重要的是拥有大把可以任意挥霍的光阴，她怎么能将自己的一生缠绕在一个完全没有可能的男人身上？
她与她的关系虽没有血缘维系，可是比有血缘关系的更复杂，哪是三个响头便能完结了事的？自己从一群叫花子里将她捡回来，还好吃好穿供她长这么大，她叫了她七八年的姐姐，她生病的时候自己衣不解带地在旁边照顾，打雷的时候自己亲自为她捂着耳朵，她初次来葵水的时候也是自己忍着一个未嫁少女的羞涩，看了好多羞人的书同她讲女子的秘密…她们早已连成了一体，哪是她几个响头，几声哭泣就能断绝的？只要自己不答应，她还是不会讲她当陌路人看的吧？
青云看见素颜坐在水边良久也不换个姿势，心里有些疼痛，犹豫了好几次，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弯着腰，对素颜轻声说道：“夫人，石板凉，水边湿气重，我们还是回去吧！”
素颜看着眼前的河水一直往前流动，缓缓地，坚定无比，似乎前面有它们的命运在牵引着，闷闷地开口，问道：“你说它们要去哪里？”
青云一愣，轻声答道：“我不知道。”
素颜没有理会他的答案，继续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死了灵魂又会去哪里？”
青云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不好的预感产生，脚下的石板像是有某种魔力，召唤着他坐下。
掀开袍子，青云坐在石板上，那种凉凉的感觉从臀部延伸到胸部，一颗燥热的心也慢慢变冷，沉定下来，“听说是要去阎罗殿，等候着阎王爷的裁决，如果是善人，就会轮回到世上再做人，若是坏人，要么落入十八层地狱，要么重新轮回成猪狗牛羊受苦。”
素颜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去阎罗殿？我不想去……”
青云不解素颜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转过头看她时，见她一脸的平静，找不出什么端卯，于是答道：“勾魂的黑白无常有一本凡人的命数书，靠着它知道所有人什么时候去世，然后便循着尸体过来勾魂，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的。”
素颜微微一笑，“是依靠尸体吗？那就好办。等我死了之后，便将我的尸体烧成灰，然后撒入大江长河之后，骨灰随着流水散入各个地方，黑白无常便也奈我不得，我的灵魂就可以四处飘荡，来回自由……”
青云一愣，转头再去看素颜，见她笑得一脸的幸福，只是幸福之中有股令人心酸的悲痛，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他连忙转过头，将视线投到了那川流不息的大河上，河水究竟为了什么而流动？
“人是不可以脱离水而存活的，有水的地方便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便有我翌儿的身影，顺着水，我的灵魂在天地间自由地飘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找到我翌儿的身影，这样就算死了，我也可以伴着我的翌儿成长，天长地久，看着他长出第一个颗乳牙，看着他长出第一颗恒齿，看着他念书识字，看着他娶妻生子，我的孙儿想必也和我的翌儿一样活泼可爱……”
……
素颜和青云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回到军营的时候，看见军医们都急着往一个挨在商仲显旁边的帐篷里赶。侍卫青云逮住一个，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军医急急忙忙地说道：“那位郑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竟然要上吊自尽，幸亏被一个奶娘给发现了，还好没有断气，商将军正要我们去去看看。”说着便急忙跑进帐篷里去了。
素颜一惊，自责道：“肯定是我的话说重了，她才想不开，若是有个万一，就是我的罪责了！”
青云忙安慰道：“大夫不是说还有一口气吗？不碍事的，我们去看看？”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李石怒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李石怒斥
素颜带着愧疚走到帐篷前。掀开帘子进去，看见太医们团团围站在床边，而商仲显正坐在一张桌子上，面色沉重地看着太医们，断臂的李石站在商仲显的背后。
看见素颜进来，商仲显只是回头看了一下，而李石则怒视着她，脸上隐有怒气。
素颜走至床边，军医们连忙退到两边，给素颜让出一个位置。
见那个郑夫人还紧闭着眼睛，陷入昏迷之中，素颜弯腰把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还在跳动，并且慢慢变得平稳、强壮，松了一口气，鼻间问道姜的味道，知道军医们已经给她灌了姜汤，也就放心下来。
回头看见李石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两只眼睛似乎都能冒出火来，素颜不解，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从搬出商府到现在，她与他见的面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五六次而已，相谈不过四五句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个字。
商仲显对青云使了个一个眼色，青云明白，过去请素颜回去。
素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郑夫人，是她将话说重了，才会让她想不开作出傻事，只是现在她昏迷着，她也无计可施，还是暂时先回去吧。商仲显也在这里，她何必惹人讨厌呢？
走出帐篷，头上的月亮位于正中，正是子夜，素颜回到小帐篷的时候，那些奶娘们早已回到她们的住处睡觉了，房里只有小思坐在摇篮边照看着孩子，看见素颜走近，站起来替她脱去外衣，帮她铺好床铺，轻声笑道：“公主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
素颜怔怔地出神，任由小思帮她做着一切。
小思看着素颜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害怕，重重地摇了一下素颜的胳膊，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思。
“公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思关心地问道。心里隐隐猜到了那个女人的上吊与素颜有关。
素颜双眼无神，颓废地坐在凳子上，“我……她怎么这么脆弱……”声音有些沙哑，包含着无尽的懊悔。
小思跪坐在素颜的脚下，紧紧地握着素颜的手，安慰道：“她不脆弱的，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战乱中失踪，到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肯定活得很辛苦，可我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素颜心里自责更加厉害，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小思的手，可是又怕将她抓疼了，于是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抓着膝盖上的群子。
小思害怕看见她这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可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能在旁边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的话，半点忙也帮不上。
小帐篷的两个人，一个正在焦虑地担心，一个自责着发呆，冷不防从外面冲了一个断臂的男人，将小思吓了一跳，看清楚是李石。便不悦地皱起眉头，正要说她没有规矩乱闯时，李石已经大步走到了素颜的面前。
“公主！”李石弯腰对素颜行了一个礼，后背僵硬，口气很冲。
素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膝盖，没有回答。
“请公主出来一下！”李石说道，不善的脸色，不善的语气，不像邀请，倒更像威胁。
素颜依旧低着头，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情，轻声问道：“他心疼了？”
“请公主出来一下！”李石隐忍着又重复了一遍，左手紧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在跳动。
素颜站起身，小思也跟着站起来，不放心地拉着素颜的胳膊，生气地对李石说道：“少爷想要怎么样？不就一个赖吃赖喝的女人而已，死了倒干净，难道要公主去给她赔罪？”
“你闭嘴！”李石怒目瞪向小思，左手高高举起。
眼看着他的巴掌就要落下，他原是习武的人，现在就算少了一条右臂，力道比一般人都要大，若是这一巴掌下去，估计她的嘴巴也要歪了，小思害怕地闭上眼睛，突然感觉胳膊被扯了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素颜已经挡在她的前面了。
“公主！”小思一阵惊呼。一汪眼泪就流了下里，心里比刚才知道自己要挨打的时候更加恐惧。
李石的手在半空硬生生地止住了，重重地放下手，他哼了一声，绷着脸怒视着素颜身后的小思。
素颜冷笑道：“李侍卫的胆子如今变得大起来了？”接着冷哼一声，柳眉上挑，冷冷觑视着李石，喝道，“就是你家主子，也不会在我面前对我的丫头动手，你算什么！”
李石一愣，看了一眼素颜，又看了看她身后挑衅的小思，终是不敢再动手，怒瞪了一眼素颜的身后，一甩左袖走出了帐篷，走到门口的时候，微撇着头，冲着帐篷内，说道：“请公主出来！”
小思紧紧握着素颜的手，刚才的害怕全化成了素颜为她挡一巴掌的感激，后怕地说道：“公主不要出去，他那么凶。指不定会怎么欺负公主！”
素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强扯着笑容对她说道：“他只是执行商仲显的命令而已，不敢对我怎么样！”
小思更加的担心地说道：“那就更不能去了，少爷对那个女人一向青眼有加，万一责怪公主了怎么办？”
素颜不屑地一笑，道：“他能对我怎么样？他不会对我怎样！最伤我的一招已经用过了，他还能对我怎么样？”说完对小思笑了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若困了。就在这里的床上睡吧。”说完拿下小思的手，沉着地往外面走去。
李石就等在离帐篷十几步远的地方，带着秋天凉意的风将他的右衣袖吹去，在微弱的火光映射下，深沉的青色印在无边的夜色里，空空荡荡，像是一曲惹人不安的哀歌。
素颜刚来到他的身后，他便转过了身，紧盯着素颜，嘴巴动了一动，问道：“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语气是压住怒气的隐忍，额头的眉川也显露了他的怒气。
素颜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她斥责我，我不过反击了几句，就像被别人打了一巴掌，我也踢了别人一脚一般平常！”脸上的笑容从容，只是心情却不是如此平静，她不过对商仲显的女人说了几句种花而已，现在连他的侍卫都来指责自己的不对。想想自己受委屈的时候，连哭一声都不敢，只能扬着笑容对面所有的人。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素颜冷笑一声，说道：“商仲显呢？是他让你来向我讨债的吗？我说了几句重话将她逼上了绝路，他想要怎么对付我？也逼我上吊？”
“她不如你，一点点的重话都承受不了！”李石大声地说道，不敢斥责素颜，却极力表现着自己的不满。
觉得很悲哀，素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眼泪都流出来了，直到脸颊湿润，直到夜风拂过她的脸颊，留下清凉的一片，不如她？不如她？不如她什么？不如她这般坚强？不如她这般经历了各种的痛苦？不如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不如她有了个丈夫却等于没有？不如她有关心她的人，却都一个个离去？……
“公主，”李石看着有些发疯的素颜，咬了咬牙，身子一矮，单膝跪在素颜的面前。后背绷得僵直，尽管在气势上短了一截，可是在语气上却毫不示弱，“请公主去向郑夫人道个歉吧，她……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素颜低眼看了他一下，讽刺地一笑：“可怜？本公主可没有看出来。没有战乱前有丈夫疼爱着，如今丈夫没有了，却还有堂堂的李大侍卫为她断送膝下黄金，还可怜吗？李大侍卫是情种一枚，只可惜人家却是一口百年古井，就算李大侍卫奋力跳下进去，只怕也激不起一丝波澜，天下好女子千千万万�